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泪的彼岸 作者：墨子訡 【文案】 “言言，我喜欢你，我要跟你在一起。” “呃……我已经结婚了。” “没关系，我不在乎，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不介意做奸/夫。” “可是……” 我不想做淫/妇啊！ “言言，你喜欢我吗？” 某言点点头。 “那你还在犹豫什么？” “这事……容我考虑一下，行吗？” 某遥静默三秒。 “顾若言，以我这样的姿质相貌每天不知有多少女人排队等着，现主动投怀送抱，倒贴做你的小三，你还有什么可考虑的？” 顾若言泪奔了。 这不是问题的重点好不好！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若言,唐翊遥 ┃ 配角：宋瑞霖,殷语涵 ┃ 其它：病美男,虐,胃病 ================== 　　☆、楔子 作者有话要说：　　 　　“言言，我喜欢你，我要跟你在一起。” 　　“呃……我已经结婚了。” 　　“没关系，我不在乎，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不介意做奸/夫。” 　　“可是……” 　　我不想做淫/妇啊！ 　　“言言，你喜欢我吗？” 　　某言点点头。 　　“那你还在犹豫什么？” 　　“这事……容我考虑一下，行吗？” 　　某遥静默三秒。 　　“顾若言，以我这样的姿质相貌每天不知有多少女人排队等着，现主动投怀送抱，倒贴做你的小三，你还有什么可考虑的？” 　　顾若言泪奔了。 　　这不是问题的重点好不好！ 　　 　　☆、Chapter01 　　 　　顾若言这两天过的异常悲催，只因唐翊遥前天晚上那场突如其来的告白，害她这两天在公司里，走路不敢带声，喘气不敢带风，视线始终龟缩在自己一英尺范围内，角度不敢高于90……就怕一不小心撞上那道幽怨的眼神，让她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可即便是这样，顾若言依然能感觉到有一束目光，如凛冽的剑气阴嗖嗖的射向自己，无论她走到哪里，都如芒在背，坐立难安。 　　无奈她所在的这家游戏软件开发公司，总共不过400平出头点的面积，敞开式办公间，通透明亮的玻璃隔断，阳光毫不吝啬的洒满每个角落，令一切事物都无处遁形。 　　顾若言逃无可逃，避无所避，整个上午只好不停的往茶水间跑，躲在里面擦擦洗洗，洗洗又擦擦，尽量消磨时间，以换取一丝苟延残喘之机。 　　“再擦下去台上的漆就要掉了。” 　　就在顾若言第N次躲进茶水间里，拿着抹布擦拭那块已经比她脸还干净几分的灶台时，唐翊遥的声音冷不丁的从身后冒出来，吓了她一大跳，手一哆嗦，抹布掉在了地上。 　　顾若言连忙弯腰去拾。 　　头上一道阴影趁机朝她笼下，随之飘来一股淡淡的木质清香，夹杂着一丝甜甜的柑橘味，给人一种很温暖、很清新的感觉。 　　顾若言却如遭雷击，迅速侧身闪到一旁，平息静气，低头看着面前两条笔直的大长腿。 　　长腿向前迈出一步，逼近她，没好气的声音随之从头顶传来，明显昭示着主人的心情很是不爽。 　　“干嘛吓成这样，我很可怕吗？” 　　“不，不是。” 　　顾若言勉强挤出个笑容，想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却不知，她此时的这张笑脸比哭还难看。 　　唐翊遥两条好看的眉毛拧成一团，“那你干嘛慌成这样？” 　　“我，我没有……” 　　“为什么一上午看见我就躲？” 　　“因，因为……” 　　“算了！” 　　见顾若言一脸惊慌失措、如遇牛鬼蛇神般唯恐避他不及的模样，半天连个完整的句子都吐不利索……唐翊遥突然一阵心烦意乱，挥手打断了她的结结巴巴。 　　“我进来只是想告诉你，我愿意给你时间，让你再想想清楚，三天，就三天！” 　　“什么？” 　　顾若言一听，顿时急了。 　　自从前晚听了唐翊遥那番惊世骇俗的告白之后，她这两天在公司里，是坐立难安、生不如死，只恨不能化作宇宙的一粒尘埃，彻底堙没存在感……现在突然告诉她，还要再等三天，还要再这样水深火热中继续煎熬三天？ 　　她宁肯现在就来个痛快，早死早超生！ 　　“不用再等三天了！” 　　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是人？顾若言突然就不怕了，身体不哆嗦，说话也不结巴了，甚至还敢抬起头来，两眼平视前方了。 　　以他俩的身高差，顾若言正好可以看到唐翊遥算不上魁梧壮硕，却也紧致结实的胸膛。 　　顾若言想了想，觉得气势很重要，于是再把视线向上移了一点，结果，唐翊遥敞开的衬衫领口里，那传说中曾经迷倒过万千女性、极度性感、极度销魂……的锁骨，便不期而然的印入了顾若言的眼中。 　　当然，这个“传说”多是出自唐翊遥本尊之口，可信度绝对是要打点折扣的，至少，在顾若言看来，就丝毫不觉得那根异常凸起的骨头有何迷人之处，只不过，确实比一般人要好看那么一点点而已。 　　尽管只是好看了那么一点点，却还是让顾若言心跳加速、方寸大乱，两眼直直的盯着唐翊遥的衬衫领口，半天忘了下文。 　　唐翊遥等了半天，见这小妮子冒出这句话后就全然呆住了，也不知是何原因，只得好心提醒她，“你想说什么？” 　　顾若言这才回过神来，咽下口中不知为何突然多出来的唾沫，重新组织语言，说道:“不用再等三天了，我现在就答复你……对不起，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为什么？”唐翊遥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 　　“因为我已经结婚了！” 　　“我不是说过我不在乎吗？” 　　“可是……我在乎啊！” 　　“哦？”唐翊遥轻笑，“那你说来听听，你到底在在意什么？” 　　顾若言觉得自己脑子快不够用了。她在在意什么，这个还用问吗？但凡有点正常思维逻辑的人，都应该知道，作为女人，尤其是一名已婚女人，自然会把一样东西看得比生命还重要，那就是—— 　　“名节！” 　　顾若言把这两个字咬得很重，以显示它在自己心目中的分量。 　　“名节？” 　　唐翊遥有些怔忪，显然他从头至尾压根没考虑过这个东西，愣了好半天才回过味来，满不在乎的大笑道：“哦，搞了半天，原来你是在在意这玩意儿啊！我当是什么呢？好吧，既然这样，那我牺牲点，跟你地下情好了，我们的关系保证绝不让第三个人知道。” 　　顾若言满头黑线，冷汗如雨下，“唐，唐总……” 　　“叫我翊遥。” 　　顾若言表情一僵，尽量放平声线，说，“您就放过我吧，我真的不能跟您在一起。” 　　“为什么？”唐翊遥撇着嘴角，万分委屈，“人家都已经这么委曲求全了……” 　　顾若言快疯掉了。这问题不又绕回去了吗？还有完没完啊！ 　　唐翊遥似乎也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重复性，从而有可能造成谈话内容循环往复，没有进展，于是赶紧又补充了一句，“你说过你喜欢我，既然我们俩彼此喜欢，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谁说彼此喜欢的两个人就一定能够在一起？”顾若言急着辩解，话说到一半才猛然反应过来不对，随即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尖声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你了？” 　　唐翊遥咧嘴一笑，“就那天晚上，我问你喜欢我吗？你点点头，难道不是表示喜欢？” 　　顾若言仔细一回忆，好像还真有这么回事。 　　可是，事实的真相却全然不是唐翊遥以为的那样。 　　顾若言有些犯难了。事到如今，叫她如何解释这场误会？难道告诉他，其实她当时之所以点头，完全是惯性使然，下意识之举？ 　　想她顾若言活了整整二十三年，第一次遇到男生告白，而且还是个长得这么好看又优秀的男生，如果她还能保持镇静、冷静、以及平静……那她还是女人吗？ 　　事实上，她当场就已经晕晕乎乎，忘乎所以了，哪还知道自己接下去说了些什么。 　　更何况，顾若言从小到大，最不擅长的就是拒绝别人，当时在那么个飘飘然的状态下，她潜意识里只觉得有个这么好的男孩子喜欢自己，她高兴感激还来不及呢，哪还好意思说不喜欢人家，于是，就依着惯性点了点头，还许下了“容我再考虑一下”这种模棱两可的混话。 　　如此说来，归根究底，之所以会造成今天这种混乱的局面，完全是她顾若言咎由自取，自作孽，不可活！ 　　“对不起，我想是你误会了，其实我那天之所以会点头，完全，完全是因为不忍心……” 　　藏在身后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顾若言费尽心力，绞尽脑汁，依然无法将“伤害你”那三个字伪心的说出口。 　　“好了，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了。”唐翊遥的声音沉了下来，看着顾若言的眼神带着一股浓浓的哀怨，“你不喜欢我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好，你不要觉得有负担，我喜欢你跟你没关系，你只要继续像你以前那样，做你自己就好……” 　　顾若言听的似懂非懂，没明白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却听唐翊遥接着又道：“我给你这三天时间，不是让你考虑如何拒绝我，而是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接受我，我不求你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只要能让我喜欢你就好，三天后，你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没得商量！” 　　唐翊遥说完这番话后，不等顾若言答复，转身头也不回的出了茶水间，留下顾若言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震惊了好半天都无法恢复过来。 　　天啊，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嚣张跋扈、骄纵霸道，把任性当成理所当然的人吗？难道活该别人都得顺从他，忍让他，迁就他，凡事他想怎样就得怎样？ 　　凭什么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 　　顾若言出离愤怒了，卷起袖管，追了出去，准备找他就这个“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的话题，再好好理论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02 　　“请问，千年炫冰在吗？” 　　 　　顾若言刚走出茶水间，就被迎面走来的三个男人拦住了去路。 　　 　　“你们找他有什么事？”顾若言一脸警惕的看着这三人。 　　 　　“千年炫冰”是唐翊遥的网名，据说在网游界的名气颇大。现在这家名为乾唐盛世的游戏软件开发公司，就是他和当年一同玩网游时认识的哥们儿汤乾一起合伙创建的。公司里的员工大多也是他们当年一起玩的那款网游里同一个工会、常固定在一起组队，下副本打Boss的“战友”。 　　 　　不过，真正让“千年炫冰”这个名号在全国游戏界，甚至是国际级玩家圈里红起来的，却是另一款名为StarCraft的游戏。 　　 　　顾若言除了小时候玩过一阵子俄罗斯方块外，就再也没有涉猎过这个领域，对此完全不了解，自然也就无法体会其中的真谛，不明白其魅力之处究竟何在了？ 　　 　　在她看来，这些正值大好年华、本应將青春、激情、汗水挥洒在阳光下、赛场上的青年男子，却甘愿将那七尺男儿身蜷缩在一台小小的电脑前，整日对着满屏花花绿绿的东西，跎蹉掉大好的年华和岁月……实在是可惜的很！ 　　 　　“我们有点事，特来请教他。” 　　 　　来人说话很客气，听口音不像是S市本地人。 　　 　　顾若言心知他们这所谓的“请教”背后真正的含义，若说他们不务正业，也着实有些冤枉。 　　 　　这群人有着他们的理想和坚持，仅顾若言来到公司这短短六个月的时间里，便看见过不下百人前来“拜会赐教”，而且好多均是跨越千山万水，不惜火车、飞机长途跋涉而来……这，又实在不得不令她心生钦佩！ 　　 　　顾若言朝他们点点头，“你们请在这儿稍等一会儿。” 　　 　　说完，转身走进办公间，环视一周，却没有看见唐翊遥的人影。 　　 　　顾若言径直走到离她最近的一张办公桌前，“小邪，你看见唐总了吗？” 　　 　　公司里，所有人都以网名称呼彼此，眼前这个眼睛圆圆、脸也圆圆，长着一张娃娃脸的男人网名叫做“大隐于世的小邪”，于是大家都叫他小邪。 　　 　　顾若言进公司半年多，至今也不知道这些人的真实姓名，只得入乡随俗，跟着他们一起叫这些奇奇怪怪的名号，就连她自己也取了个网名，叫“言而有信的言言”。 　　 　　小邪两眼直勾勾的盯着电脑屏幕，一副饿狼扑食的表情。掺杂着无数英文字母和数字的数据潮水般从屏幕上涌过，斑斓的光印照在他脸上，忽红忽绿，看上去十分诡异。 　　 　　顾若言等了片刻，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这时，左手边的隔断里突然探出一张肥硕的大脸来。 　　 　　“小言言，这小子现在就算有头大象从面前经过也视而不见，更何况是老大那样纤细瘦弱的小身板？你问他，简直就是白瞎了你这双好看的大眼。” 　　 　　顾若言替这胖子捏了把汗。敢把唐翊遥引以为傲的高挑瘦削模特身材说成纤细瘦弱小身板的，全公司上下，恐怕也只有这个自喻为“肥而不腻”的大胖子了。 　　 　　“肥肥，那你有看见他吗？” 　　 　　“看见了啊，刚才你前脚进茶水间，他后脚就跟进来了，你没看见？” 　　 　　顾若言原地静默两秒，朝肥肥笑了笑，“我还是再问问别人吧！” 　　 　　顾若言继续往里走，打算去唐翊遥的办公室看看。 　　 　　刚走到门口，就见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里面窜出来。按顾若言的常识分析，其实这人才算真正意义上的纤细瘦弱小身板，170公分不到的身高，90斤不到的体重，全身上下除了骨头就是皮，跟他一比，唐翊遥那样的身材简直算得上是高大魁梧了。 　　 　　唐翊遥其实很高，以顾若言目测来看，至少180公分以上，只是他太瘦了，加上天生骨架子较小，所以看起来要比一般男人纤细一些。 　　 　　顾若言看着眼前的男人，挣扎许久，终才费力的开了口，“唔，那个，师，师太……” 　　 　　哦，老天，有谁能告诉她，好好一个大男人，为何偏偏要取个名叫“师太你就从了老衲吧”？每天听着别人一口一声“师太”的叫着，他也不觉别扭？反正顾若言这辈子恐怕是无法练就这样的境界，可以完全心平气和的对着他喊出那两个字来。 　　 　　“唐总在里面吗？”顾若言憋的脸都红了。 　　 　　“你找老大啊，他去厕所了，要我帮你叫他一声吗？”别看这人身量小，但说话的声音却是中气十足，跟他的身材刚好成反比。 　　 　　顾若言惯性的点头，想想不对，又连忙摇头，却听这时，师太石破天惊的吼声已经传遍整间办公区。 　　 　　“老大，你是不是便秘啊，进去这么久还不出来，小言言有事找你——” 　　 　　顿时，周围人的目光如探照灯般齐刷刷的朝这边射来。 　　 　　顾若言冷汗掉了一地，四处寻视着有没有地洞好让她钻进去。 　　 　　不一会儿，唐翊遥飒白着一张小脸，甩着两只湿哒哒的手，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经过师太跟前时，朝他头上用力一拍，“鬼嚎个什么劲儿啊你！” 　　 　　师太抱头哀嚎，“老大，您的手是湿的！” 　　 　　唐翊遥愣了一下，“靠，老子刚洗了手，没来得及擦。” 　　 　　“那您也不能擦我头上啊！”师太继续嚎。 　　 　　“擦你头上是瞧得起你。”唐翊遥白他一眼，朝顾若言走去，“找我什么事？” 　　 　　顾若言看着他，赶紧道：“有人找你。” 　　 　　“哦。”唐翊遥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目光向大门口寻去。 　　 　　“请问，你就是千年炫冰吗？” 　　 　　等在门口的三人显然已是不耐烦了，不待人引见，便自顾走了进来。 　　 　　“好说，叫我千年就行。” 　　 　　那三人笑笑，“我们三兄弟是听了一朋友介绍，今日特意前来拜会，希望能与你切磋一番。” 　　 　　唐翊遥表情冷冷道：“没问题，不过既然是上门拜会，怎么两手空空的来？就算不带点见面礼，买点水果也好啊！” 　　 　　顾若言站在边上，脚下一滑，差点扑倒，顿时有种脸找不到地儿搁的感觉。 　　 　　那三人一脸尴尬，面面相觑好半天，其中一人才道：“不好意思，我们来的匆忙，没考虑周到，要不，我现在去买，你们先比着。” 　　 　　唐翊遥点点头，顾自在一台电脑前坐下，“那你动作得快点，还有，记得多买些柑橘。” 　　 　　“行，没问题！” 　　 　　那人走后，唐翊遥转头看着剩下的两个人，“你们谁先上？” 　　 　　那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主动上前，“我先来吧！” 　　 　　说着，便自行找了个位置坐下。 　　 　　两人很快拉开架势，准备战斗。 　　 　　下一秒钟，周围一干闲散人等通通聚拢过来——肥肥，师太，只要有空、见缝插针也要斗上一把地主的“卓越”三人组，一天二十四小时有二十个小时都在睡觉、还嫌睡不够的“暗夜之神”，以及，一旦进入程序模式，就连一头大象从面前经过也能视而不见的小邪…… 　　 　　啊呸！顾若言看到这里，忍不住在心底啐了一口。这不还没大象经过呢，那家伙不也跟狗闻着屎味的样子扑过来了吗？刚装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拽样，做给谁看啊？ 　　 　　—— 　　 　　顾若言给自己泡了杯普洱茶，站在人群外，倚着落地窗，也跟着观战起来。 　　 　　不过，与众人关注的焦点不同，顾若言的视线顺着阳光，穿过重重叠叠的人墙，自始至终都只定格在里面那道俊逸的身影上。 　　 　　认识唐翊遥这么长时间，顾若言对他最深的印象，便是如现在这般站在他身后大约七点钟的位置，远远的望着他四分之三的背影和四分之一的侧颜。 　　 　　顾若言很喜欢从这个角度看唐翊遥。 　　 　　唐翊遥左边眼角下有一颗小小的黑痣，从这个角度看尤为明显。 　　 　　这颗痣俗称泪痣，传说是前世逝去的时候，爱人抱着他哭泣，泪水滴落在脸上从而形成的印记，以作为三生之后重逢之用，一旦有泪痣的人，遇上了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他们就会一辈子分不开，直到彼此身心逝去。 　　 　　因此，凡生有此痣者，今生今世注定为爱情所苦，被情所困，且容易流泪。 　　 　　唐翊遥五官本就生的隽秀，因着这颗泪痣，更平添了几分柔弱。顾若言不知是否因为这个缘故，每次看见唐翊遥，心里便会莫名的对他生出一分怜惜，有股想要呵护他的冲动。 　　 　　“哦呵！” 　　 　　突然这时，人群发出一片惊呼，随即开始躁动。想必是胜负已经决出，结果令众人很是兴奋。 　　 　　顾若言对游戏一窍不通，对结果亦是毫不在意，但她却很喜欢这样的过程。 　　 　　此时的她和他，一个站在被世人遗忘的角落，一个则在世界的中心，她看得到他，他却看不到她，她可以放心大胆、随心所欲的打量他，而他却永远也不会发现她的存在…… 　　 　　这是应属于他俩的位置，也是最适合他们的距离。 　　 　　顾若言至今也不明白，一个平凡如她、无论走到哪里都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女孩，究竟是什么原因引起了唐翊遥的注意，令他驻足回眸，发现了躲在角落里偷偷窥视他的她？ 　　 　　可是有一点她心里却无比清楚。不管是什么原因，她和他都不应该也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是该有个了断的时候了。 　　☆、Chapter03 　　 　　等到出去买水果的那个人提着一大袋柑橘回来的时候，他的两个兄弟已经轮流在唐翊遥手里败了不下十次。两人输得已经没了脾气，如两根蔫了的黄瓜毫无生气的耷拉在桌上。 　　那人一边给在场的每个人分发水果，一边听他朋友讲述激烈的战况，期间，好几次都惊得水果掉在地上，直嚷嚷着错过这么精彩的赛事，是他此生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顾若言听了觉得好笑。人的一生那么长，又有什么是时间无法弥补的呢？ 　　唐翊遥显然对这样的胜利早已习以为常，丝毫不见任何喜色，态度上却一改之前的倨傲与冷淡，谦逊而又友好的与他们交流起彼此的经验心得和操作上的技巧来。 　　其他人都安静的在旁听着，偶尔插上几句，提出疑问，唐翊遥也都一一耐心作答。 　　肥肥不知什么时候弄来一把水果刀，將自己手里的柑橘削好皮后，递给唐翊遥，再换下他手中未剥皮的那个，拿过来继续削好给下一个人。 　　顾若言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被人群团团簇拥的唐翊遥。只见他接过肥肥递来的柑橘后，就一直拿在手里颠来覆去的把玩着，眉宇间有些倦色，面上却仍强撑着笑容，继续跟大家有说有笑。 　　唐翊遥的眼眸是淡淡的琥珀色，阳光下如揉碎了的金子般闪耀灵动，说话时，喜欢不停的眨眼，长长的羽睫犹如一只俏皮的小精灵上下扑闪着她的翅膀，眼波流转间，有着一种致命的魅惑和清纯。 　　顾若言看着看着，不觉间便有些失神。 　　突然这时，一道高大的身影闯入众人的视线。 　　人群瞬时安静下来。 　　那道身影径直来到唐翊遥面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柑橘。 　　唐翊遥先是愣了一下，待看清来人后，立刻笑了起来，“少少，怎么是你？” 　　周围紧跟着炸开了锅。 　　“龍少，你回来啦！” 　　“龍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龍少，合约的事谈的怎么样，成了吗？” 　　“龍少……” 　　这个一出场就被众人前呼后拥、夹道欢迎的男人，便是这家公司真正的老大——法人兼总经理汤乾。汤乾的网名叫龍.少少，除了唐翊遥外，大家都叫他龍少。顾若言觉得，全公司上下，就属他的名字最拉风。当然，人如其名，龍少本人，也跟他名字一样，又拽又帅、气场十足。 　　汤乾冷眼环视众人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唐翊遥身上，颠颠手里的柑橘，冷冷开口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什么状况，还敢吃这玩意儿？” 　　唐翊遥挠挠脑袋，一脸无辜，“我这不是没吃嘛……” 　　“没错，龍少，我帮您看着老大呢，他真一口没吃！”肥肥赶紧出来证明，完了还不忘补充一句，“就算吃，我也会看着他，绝不让他多吃。” 　　汤乾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俩一眼，转身走向办公室。 　　“千年，你跟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唐翊遥哀叹口气，低头跟了过去。 　　—— 　　两人一前一后，一个趾高气昂，一个像受了气的小媳妇。 　　唐翊遥垂着脑袋，忍不住小声抱怨，“少少，说什么我也是个副总，在这群小的们面前，给我点面子，别总对我这么呼来喝去的行么？” 　　汤乾冷笑一声，“你还知道自己是个副总，我还以为你早忘了。” 　　“姓汤的，我不过见你虚长两岁，所以敬你几分，你别得了便宜卖乖、得寸进尺，每次跟我说话，语气都跟我爹似的……” 　　汤乾不以为意，“虚长两岁？我记得没错的话，我应该大你整整八岁吧！这要换在古代，再过个五六年，没准我还真能当你爹，你还有啥可不满的？” 　　唐翊遥默了片刻，似是在揣摩这话的诟病，半晌，忽的大吼一声，咆哮起来，“靠，姓汤的，你当老子小学的数学课是体育老师教的是吧？你他妈再过个五六年，难道老子这五六年就白活了？你再怎么蹦跶也就大我八岁，想当我爹，下辈子吧你！” 　　“哈哈哈哈！”汤乾放声大笑起来，忽地一把勾住唐翊遥的脖子，“亲爱的，既然咱俩注定当不了父子，那就做情人怎样？” 　　唐翊遥跳起来，一脚飞踹在他屁股上，“去你妈的！” 　　汤乾不躲不避，顺势扑进办公室里。 　　唐翊遥跟进去，再补上几脚。 　　门板慢慢合上，两个男人打闹在一团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众人视野里。 　　进入办公室后，汤乾将玻璃隔断上的百叶窗帘放下来，合上叶片，转瞬隔开了两个世界。 　　顾若言留在外面的世界里，看着面前一群男人，个个笑得前仰后合、不可遏制，很是不能理解，全然不知他们在笑个啥？顿时有种感觉，她跟他们也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有此认知后，顾若言更加沮丧，放下手中的茶杯，默默的开始清理地上的狼藉。 　　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回想着方才唐翊遥和汤乾的对话。 　　原来唐翊遥比汤总小八岁。顾若言记得曾在公司法人资料上见过汤乾的身份证复印件，如果没记错的话，汤乾今年应该是三十三岁，如此算来，唐翊遥就是二十五岁，竟然只比她大两岁……好年轻啊! 　　脑海里禁不住又想起另一个人。按照汤乾的说法，古时候的男子到了十三四岁就能娶妻生子了，那么，那个大了她整整十四岁的男人，是不是也可以做她的父亲了？ 　　这个世界还真是荒唐。一个大到可以做自己父亲的男人，却做了自己的丈夫，而她，居然还能心甘情愿的跟他將这段婚姻关系维系三年。 　　她又何尝不荒唐。 　　她的人生就是一幕荒唐剧。私生女、替身……这些狗血的连言情小说家们都不屑于再用的桥段，却恰恰是她这二十三年人生的全部写照。 　　现实往往比小说更狗血，也更残忍，没有人能为她开金手指，许她个HE。 　　如今想想，她这一辈子，究竟有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活过？ 　　或许从未有过吧！ 　　一个找不到自己存在感的人，又怎会真正的活过…… 　　顾若言突然有些低落，看着眼前散落一地的果皮纸屑，就像看着自己此时七零八落的心绪。她拿起扫帚，將它们通通扫进簸箕里，倒进垃圾桶中，再提起垃圾袋，扎牢封口，走到过道尽头处的楼梯间，將之扔进垃圾箱里。 　　回来后，顾若言又拿来拖把，将公司里里外外的地面来回拖了不下三遍，直到黑胡桃色的木地板亮的发光了，才停下来。 　　做完这一系列事情后，顾若言看着重新焕然一新的办公间，顿感自己的心情也如这地面般整理清洁的干干净净了。 　　—— 　　唐翊遥从汤乾的办公室里出来时，就看见顾若言站在办公区的中央，望着地板傻笑。 　　刚干完活的她，脸颊微微泛着红光，额头上贴着几缕被汗水浸湿的黑发，长长的马尾凌乱的散落在她的肩上，看起来颇有些狼狈。 　　然而那一刻，唐翊遥却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有些木讷、总是唯唯诺诺的女孩比他曾经见过的任何一个穿着光鲜亮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孩都要好看。 　　顾若言有一种特别的美。五官分开来看都算不上精致，但拼凑在一起却出奇的和谐、顺目，让人觉得舒服。尤其是她的眼睛，大而黝黑，特别明亮。每次当她眨巴着眼睫，无辜又懵懂的看着唐翊遥的时候，就会让他瞬间有股想要冲上去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只是这些光华都被她身上一股浓郁的颓败之气掩盖了。 　　唐翊遥不明白，一个像她这般花样年纪的女孩，为何总是一副老气横秋、恹恹于世的样子？终日里如一迟暮的老妇，严重缺乏朝气和活力。再加上她不喜打扮，又从不化妆，因此整个人看上去灰败、土气，没有精神，自然也就无法引人注意，发觉她隐藏着的美了。 　　顾若言是块上等的璞玉，只待有人开凿，她便能发光。 　　唐翊遥走到顾若言面前，伸出食指，用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 　　顾若言抬起头来，与唐翊遥四目相对，先是一惊，然后有些措愕，接着便开始仓惶的左顾右盼，试图躲避他的目光。 　　唐翊遥忍不住笑起来。这个小妮子，所有情绪都写在眼睛里，她那双大而黝黑的眸子可比她的嘴能说会道多了。 　　顾若言渐渐镇定下来，芒芒然的看向他，不知他在笑个什么劲儿。 　　却见唐翊遥笑着笑着，双瞳剪水，忽的一闪，小嘴撅起老高，弱弱的说了句，“言言，我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04 　　 　　言言，我饿了！ 　　这五个字就像是某句魔咒，豁然唤起了顾若言尘封多时的记忆。 　　是了是了，她想起来了。若说她和唐翊遥相识的这一百八十多个日日夜夜里，她真做了什么事情，引起了他的注意，又或者说，让他俩因此而有了什么交集的话，那她还真是做了且只做了这么一件事—— 　　那就是伺候这位少爷吃饭！ 　　记忆不经意间回到他们相识的那一天。 　　刚刚大学毕业、找工作四处碰壁的顾若言拿着简历来到这家公司面试。 　　当时的她就是站在现在这个位置，顺着阳光看着被人群团团簇拥、笑的一脸灿烂的唐翊遥。 　　这个男的……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这是唐翊遥给顾若言的第一印象。 　　这真不能怪她！ 　　当时周围一群五大三粗、长相歪瓜裂枣的男人，两相对比，优劣立显。加之那日阳光明媚，光线极佳，各方优劣更是被赤/裸裸的无限放大数倍，因此，自然而然的，顾若言犯下了这个是女人都会犯的错误。 　　“你是学美术的？” 　　唐翊遥看着她的简历，问出第一个问题，不待顾若言回答，又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句，“专业跟我们招的职位好像不对口嘛。” 　　顾若言的回答被生生的堵在了口中。是的，她的专业跟很多职位都不对口。可是对口的职位却是少之又少。顾若言心中第一万八千次追悔自己当初填报志愿时，极度不负责任的态度。 　　信心顿时泄了一半，顾若言耷拉着脑袋，等着“临刑”前的宣判。 　　“会做饭吗？” 　　谁知，唐翊遥接着又问了一句严格意义上来说，跟招聘的这个职位完全不搭嘎的问题。 　　顾若言这下来了精神，连忙用力点头，“会，我很会做。” 　　“哦？”唐翊遥笑了，“很会做？行，那就让你做做看吧！我们公司里都是群大老爷们儿，没个女人管着，确实不行。” 　　那一天，对于顾若言来说，绝对是意义非凡的一天。因为从这天开始，她可以不用再依赖任何人，真正的独立了。 　　找到工作后的喜悦充斥着她全身每个细胞，以至于无法分出多余的心神去弄明白一件让她颇为奇怪的事——为什么听完她和唐翊遥的对话后，周围那群男人会爆笑不止？ 　　这个问题，直至今日顾若言也始终未能寻得一个答案，每每想起，依然耿耿于怀。 　　—— 　　鉴于唐翊遥的那句话，顾若言暗自下定决心，将来一定要充分发挥她的性别优势，全心全意为这群男人做好后勤保障服务工作。 　　然而，第一天上班，顾若言就认识到了，她的工作任重而道远—— 　　在此之前，顾若言从来都不知道，一个人类聚居的地方，居然可以脏成这样！ 　　烟头果壳纸屑随处可见，便当盒、一次性餐筷、纸杯扔的到处都是，桌面上、椅背里积的灰尘至少有半年的量，卫生间就更是惨不忍睹了。 　　难怪唐翊遥说，男人多的地方，没女人管着不行。顾若言简直无法想象，在她来此之前，这些家伙都是如何生存下来的？ 　　顾若言用了三天的时间，才將整间公司彻底清洁干净。考虑到自己之所以能找到这份工作，大部分原因是仰仗自己还算拿得出手的厨技。顾若言决定，一定要在这个领域好好发挥她的特长，把业务做熟做精做透……终有一天，她也要成为公司里不可或缺的一员。 　　于是，顾若言在对待由她全权负责的公司中午的这顿伙食问题上，拿出了她最大的热忱和精力，从研究菜谱，到挑选食材，再到最后的烹饪，她都亲力亲为，精益求精，力求做到最好。 　　她的努力很快得到了大家的认可，进公司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便受到了一致的好评，每个人对她都赞赏有加，待她的态度亦是亲和友好……顾若言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么快、这么成功的融入一个集体，她为自己感到骄傲。 　　唐翊遥自然是这些人中，给顾若言帮助支持最多的一个。 　　每天中午吃饭，他都是第一个上桌，最后一个离桌，并且整个过程会不断对她做出的菜式提出意见和建议，比如哪道菜咸了，哪道菜油倒多了，哪道菜火候不够，什么菜蒸比炒好吃，什么菜炖汤比红烧有营养…… 　　顾若言听了很是感动，还专门找来纸笔认真记录下来，在以后的工作中不断改进。 　　然而渐渐的，她发现她做的饭菜越来越符合唐翊遥的要求和胃口，中午在一起蹭饭的人却越来越少，从最初万人空巷的盛况，到后来的零零星星、寥寥无几，再到最后只剩下唐翊遥一人…… 　　当顾若言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时，为时晚矣，她最终沦为了唐翊遥的私厨。 　　顾若言至今也没想明白，整个过程是怎样一步一步演变成今天这个局面的。但她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随遇而安，既然事已至此，她再心有不甘也无济于事，于是，便安安心心的开始研究着，如何彻底伺候好唐翊遥这硕果仅存的一位食客即可。 　　唐翊遥吃饭并不挑剔，只是比较讲究，因此只要摸准了他的口味和喜好，其实也不难伺候。 　　只是他吃饭速度超慢，用时极长，几乎每一道菜，顾若言都怀疑他是数着嚼满三十下才咽下口的。因此，陪他用餐的过程，须耐得住性子、压得住脾气……然后，慢慢的就会发现，唐翊遥吃饭时的样子，其实还蛮赏心悦目的，就像是在精雕细琢着一件艺术品，专注而认真，神圣且虔诚。 　　唐翊遥用餐时间很长，但吃的却并不多，每顿下来，碗里总会剩下很多米饭。 　　顾若言觉得可惜，每次给他盛饭时，都会特意比上次少盛一点。如此循环往复，一段时间下来，唐翊遥碗中总算不会再有剩饭了。 　　唐翊遥吃的少，自然就饿的快。作为他的私人厨子，顾若言不得不在上午十点和下午三点特地为他增设两个加餐时间。 　　或许正是这个原因，随着时间的推移，唐翊遥对待她的态度也在慢慢发生着变化——从最初的“顾若言，该去做饭了”，到“顾若言，饭做了吗”，再到“言言，什么时候可以吃饭”，直至如今的“言言，我饿了”…… 　　如今想来，唐翊遥对她的感情变化其实是有迹可循的，那一晚的告白，也并非太过突然。怪就只能怪她顾若言太过迟钝，把一切都看的太理所当然了。 　　—— 　　快下班的时候，唐翊遥提出要请大家吃饭。一是为了欢迎三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二是因为最近大家工作都很辛苦，公司又签了新的合约，马上又要日以继夜的忙碌起来，趁此之前，好好聚聚，放松一下。 　　唐翊遥宣布这个消息时，顾若言刚将整理好的合同打印出来，送进汤乾的办公室里，出来就看见外面的人群正在欢呼，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跟下午一副要死不活、没精打采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 　　“言言，一起去吗？” 　　唐翊遥不知什么时候绕到顾若言身后，一脸期许的笑望着她。 　　顾若言歉意的朝他摇头，“抱歉，今天家里有事，不能跟你们去聚餐了。” 　　“哦……”笑脸顿时耷拉下来，唐翊遥不无失望的撇了撇嘴，“这样啊，那好吧，周末愉快，明天是星期天，你趁机在家好好休息。” 　　“嗯！” 　　公司里本是没有周末的，顾若言因着文职的关系，被唐翊遥特许了每周一日的假期。 　　“也祝你们今晚玩的愉快！”顾若言笑着道。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05 　　 　　公司楼下50米开外的地方就有一个公交站台。 　　顾若言在这里搭乘35路公交，4站后再改乘69路到终点站。下车后，步行约一刻钟，就能看见一排半山别墅群。她现在的家就住在里面。 　　途径山脚下的大门时，警卫很恭敬的向她敬礼，“晚上好，宋太太，下班回家了？” 　　顾若言微笑着朝他点头，“是的，晚上好！” 　　进了门，沿着山路蜿蜒向上，一路走来，身边不断驶过一辆辆顶着各类标志的豪华轿车。整个小区里，像她这样靠双腿走回家的，寥寥无几。 　　顾若言每天从公司到家里，几乎要穿过半座城市，单路上耗费的时间，来回就将近4个钟头。 　　管家吴伯曾提出给顾若言派辆车，专门负责接送她上下班。可是顾若言拒绝了。她每个月挣着3500元的月薪，却要司机每天专车接送，这种事她实在是做不出来。 　　回到家已是晚上七点。 　　S市的初春黑的特别早，这个时间点，整片天已经黑透了。家家户户亮了灯光，沿着小区郁郁葱葱的林荫小道穿梭在错落有致的别墅群中，零星的灯光闪若天上的繁星，于一片葱笼之中，影影绰绰，忽隐忽现，别有一番韵味。 　　顾若言边走边想：那些开着小车从山路口直接进入小区地下车库驶回自家别墅的人们，定是没她这般眼福，可以欣赏到如斯美景。 　　“少奶奶，您总算回来了。” 　　刚走进院落大门，吴伯就迫不及待的迎了上来，“天气预报说今晚有暴雨，我担心您赶不回来，正想叫小陈开车去接您呢。” 　　顾若言愕然，“今天有雨吗？我怎么不知道……” 　　想到自己一个不留神就躲过了一场暴雨的侵袭，顾若言心中顿时一阵感激。看来老天爷待她还算不薄，总在冥冥之中，赏她一些小恩小惠。如此也足矣！ 　　“先生回来了吗？” 　　说话间，顾若言已进到屋里，换了拖鞋。不待吴伯回答，便一眼瞥见客厅沙发里正在看报纸的男人。 　　“瑞霖，你回来了。”顾若言走过去，小心翼翼的看着那个男人。 　　过去的半个月，宋瑞霖一直在欧洲出差，今天刚回来，可现在的他，看上去丝毫不见风尘仆仆、长途跋涉后的疲倦和狼狈，一身笔挺的西服，整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发，身上还能隐隐闻到沐浴乳的香气，浑身洋溢着干净清爽的味道……这个男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神采奕奕、从容淡雅的。 　　宋瑞霖抬起眸子，将顾若言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淡淡道：“怎么这么晚？” 　　“路上塞车，比平时稍晚了一点。” 　　“你还在那家公司上班？” 　　“是的。” 　　宋瑞霖沉默片刻，“如果你真想工作，我可以在公司里给你安排个轻松点的闲职，犯不着每天起早贪黑的跑那么远去上班，更何况还是家小公司，福利待遇什么的都没保障。” 　　“五险一金，公司里都替我们缴的。”顾若言急忙辩解，“薪水虽然不是很高，但以我现在的资历，能有这样的待遇，也算不错了，况且，况且最关键的是，我觉得在这家公司里，跟同事们相处的很融洽……” 　　宋瑞霖没再说话，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顾若言被盯的全身发毛，极不自在，好半天，才总算听见他微微叹了口气，“随便你吧！快去楼上换身衣服，奶奶要等得着急了。” 　　“哦！” 　　顾若言暗自松了口气，转身直奔二楼。一路奔，一路都在鄙视自己那点出息——从小到大，她在家怕父母，在学校怕老师，工作了怕领导，现在结婚了，还怕自己老公……不知为什么，每次跟宋瑞霖在一起，都让她有种晚辈在长辈面前的拘谨感，跟他谈话，就像在接受教育或训斥一样，压抑的要命。 　　抛开这点不谈，宋瑞霖对她其实挺好，当然，前提只是作为长辈或者哥哥。 　　回到自己房间，打开衣橱，从里面挑了一件宝蓝色的连衣裙，外面配黑色的呢料大衣，下身黑色丝袜，套了双棕色的皮靴。这个天气穿成这样，在室外可能有点冷，但如果只待在室内的话，还是能够接受。顾若言对穿衣没有什么研究，这些衣服都是当初宋瑞霖带她购买时，售货小姐是怎么帮她搭配的，她就怎么搭配着穿，这样总不会出错。 　　顾若言换好衣服下来，宋瑞霖已经等在车里了。 　　车子缓缓启动，驶往宋家老宅。 　　宋瑞霖父母早亡，老宅里就住着宋老太太一人。不到半小时，车就驶入了老宅的院子。老太太早已按捺不住的等在了那里。 　　“奶奶！” 　　宋瑞霖和顾若言同时唤了一声，一左一右将老太太搀扶在中间。 　　“奶奶，您最近身体好吗？”顾若言问。 　　老太太年纪大了，别的毛病没有，就是有点耳背，跟她说话时，必须扯着嗓子在她耳边吼。 　　“好！好！”老太太笑的见牙不见眼，“小言啊，这么久你怎么也不来看看我，小霖工作忙，常在外面跑，你平时没事，一个人也是可以来看看我的嘛。” 　　顾若言偷偷瞥了宋瑞霖一眼，后者傻乎乎的笑着，于是连忙道：“我知道了，奶奶，以后我没事就过来看您，耽误了您打麻将的时间，您可别嫌我烦啊！” 　　“哈哈哈，不嫌不嫌的。”老太太开怀大笑，“小言啊，你爸爸妈妈身体都好吗？” 　　顾若言笑容僵了一下，“都好。” 　　“什么时候约他们一起出来吃个饭吧，说来我们两家人也有好长时间没聚过了。” 　　“嗯。”顾若言敷衍的应了一声。 　　“唉，当年小霖爸妈走的突然，丢下个烂摊子给我这个老太婆，那时候，小霖刚大学毕业，啥事都不懂，偏偏祸不单行又赶上金融危机，老爷子辛苦一辈子打拼下来的基业差点就败在我手上了，还好是你爸爸在我们最危难的关头，帮助我们渡过了难关，否则，哪能有我们小霖的今天……” 　　人年纪大了，就喜欢忆当年。这段往事，顾若言每次来，老太太都要给她碎碎念一遍，每每说起时，都会饱含泪光，满脸感恩。 　　顾若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紧紧握着她的手，不住的点头。 　　“小霖啊！”老太太叨念完顾若言，又掉头絮叨宋瑞霖，“你一定要好好对待小言，知道不？如果当年不是她爸爸，哪能有我们祖孙俩今天这样的好日子！唉，说起来啊，就是可怜了小晴这个孩子，你说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生了那种病呢？她现在要是还在该有多好，毕竟你俩年纪更相近、更般配一些。小言年纪终究太小了点，跟你在一起，我总觉得委屈了她……” 　　饶是宋瑞霖这么淡定的一个人，也被老太太念出了一头冷汗。只是表面上，仍不动声色，温和而耐心的回应着老人家，“奶奶，您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若言，不会委屈她的。” 　　顾若言站在一旁，觉得自己快晕掉了。 　　这老太太年纪大了，脑子也不灵光，可要说她糊涂吧，过去那点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她记得贼清楚；可要说她清醒，却每次来，都要听她这样反反复复的把当年那点事絮叨个没完没了……害她好不容易平复的心再一次激起波澜，一些淡忘了的画面，又一次历历在目—— 　　白色的床单，透明的导管，鲜红的血液……当时的她就躺在白色的病床上，看着鲜红的血液从自己身体里流出来，沿着细细的透明导管流进一个奇怪的仪器里，再从仪器的另一端，顺着管子流回自己的身体。 　　她躺在那里，十几个小时，一动也不能动弹，身体里的血液流出去又流进来的感觉让她恶心。那是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的往事，甚至连想都不愿再想起。 　　—— 　　回去的路上，两人沉默无语。宋瑞霖表情淡漠的注视着前方，顾若言则若有所思的看着身侧的窗外。他俩似乎更习惯于这样无言的相处方式，即使是在这么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也依然不觉丝毫的尴尬或局促。 　　快到家的时候，宋瑞霖突然叫停了车。 　　顾若言转过头，讶然的看着他。 　　宋瑞霖推开车门走了出去。回身关门时，才不紧不慢的交待了句，“我还有点事，你先自己回去。” 　　顾若言透过前方的挡风玻璃，看见不远处的路边停着一辆红色的敞篷轿车。驾驶座里坐着一个女人，披肩的长发，化着浓浓晚妆。看上去有点眼熟，好像是宋瑞霖公司里的行政秘书。 　　顾若言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车子重新启动，渐渐提速向前驶去。顾若言从倒后镜里看着宋瑞霖越来越小的身影，在他彻底从她视野里消失的瞬间，她看见那个女人从车里走下来，搂住了他的脖子。 　　回到家后没多久，酝酿了一整晚的暴雨总算落了下来。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窗户上，像石子一样尖利清脆。 　　顾若言洗完澡出来，仰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这场暴雨，心境异常平静。 　　一夜无梦，醒来时，天已放晴，又是一个艳阳天。 　　顾若言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院落里空荡荡的汽车库。 　　宋瑞霖一夜未归！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06 　　吃过早餐后，顾若言就將自己关进花房里，对着满室的花草盆栽，这里修修，那儿剪剪，浑然忘记了时间。 　　 　　顾若言爱花，简直到了痴迷的程度。花房里，全是她亲手种下的各类鲜花，苍兰、海棠，月季，还有玫瑰……再过一段时间，这些花儿们都將争相绽放，到时候，花房里的景致一定很美很壮观。 　　 　　接到唐翊遥的求救电话的时候，顾若言正將一株玫瑰移栽至另一个花盆里。培土只培了一半，顾若言就放下手中的小铲，迅速回房换了衣服，匆匆出了门。 　　 　　打车来到唐翊遥指定的地方，远远的就看见他双手插在裤兜里，背靠在一棵榕树下，一脚膝盖微屈，蹬着身后的树杆，两眼直勾勾的望着身旁川流不息的人群，一脸的百无聊赖。 　　 　　顾若言急急走过去，“出了什么事，你还好吧？” 　　 　　唐翊遥回眸看她，眨了眨眼，漂亮的琥珀色眸子仿若水洗过般清亮。 　　 　　“言言，你总算来了！” 　　 　　“到底怎么了？”顾若言不放心的上下打量他。 　　 　　之前接到他的电话，顾若言并没完全弄清楚状况，只大致听他说了句，“言言，江湖救急，我现在华昌路东方明珠小区门口，你快来救我……”就什么也没想的，挂了电话就赶来了。 　　 　　现在看到唐翊遥，顾若言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是不是紧张过度了？什么都没问清楚，就这么心急火燎的跑来，该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顾若言警惕的看着唐翊遥，却见对方一脸无辜状，酝酿了片刻情绪，开始委屈的叙述起整件事情的经过。 　　 　　“事情是这样的，我今早接到中介公司的电话，说东方明珠小区里有套房子要出租，约我过来看看。我出门上了出租车，却发现忘了带钱包，搜遍全身上下，只凑到三十块钱……” 　　 　　顾若言在心里简单换算了一下，不解道：“从你住的地方打车到这里，三十块钱应该够付车费了啊？” 　　 　　“没错。”唐翊遥似乎不太满意顾若言语气中的怀疑成分，撅嘴嘟囔道：“可是却不够我回去的车费！” 　　 　　顾若言扶额。对啊，她怎么没想到这点。 　　 　　“那你打电话跟我求救，就是想让我给你送钱来，是吗？” 　　 　　顾若言总算抓住问题的重点。 　　 　　唐翊遥毫不迟疑的点头，“那群混小子，昨晚全都喝疯了，到现在还没捞起来，打他们电话，一个都不接，气死我了……” 　　 　　说到这里，唐翊遥突然换了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朝顾若言弱弱的说道：“言言，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才打电话给你的，你也知道，如非迫不得已，我是绝不会愿意破坏你休息时间的。” 　　 　　顾若言释怀的摇了摇头，“没关系，反正我在家也没事干……” 　　 　　“真的？”唐翊遥立即转忧为喜，“既然这样，反正你来也已经来了，不如就陪我去看看房子吧！” 　　 　　“啊？” 　　 　　这脸变得也未免太快了点吧？顾若言来不及反应，正寻思着自己警惕是不是放松的太早，手腕就被某人用力一握，连拖带拽的朝身后的东方明珠小区走去。 　　 　　—— 　　 　　“这套房子去年才装修，到现在没人住过，就跟新空房一样，不信你看看，家具家电全都是崭新的，有些连标签都还没来得及拆呢。” 　　 　　“咱们再瞧瞧这房子，三室两厅，一厨两卫，三房向阳，南北通风，别的不说，单就这房子的格局，放眼整个S市，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了。” 　　 　　“还有周边的配套，隔一条街就是沃尔玛，公交站台、地铁站，全都在方圆五百米内，交通不要太便捷……” 　　 　　“小唐啊，不是沈阿姨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就咱这房子，这么上档次的装修，这么豪华的配置，就这点租金，这年头，你们上哪儿租去啊？” 　　 　　房东是位50岁出头的欧巴桑，姓沈，唐翊遥一见面，就甜甜的叫了人一声“沈阿姨”，乐的那房东太太是心花怒放，当即就抓住唐翊遥的手，格外卖力的介绍起来，口才那个好的，丝毫不逊色于任何一位业绩出众的推销员。 　　 　　唐翊遥全程面带微笑，一副乖巧老实的模样，不管对方说什么，都点头称是。 　　 　　顾若言在一旁听着，急的直抹冷汗。唐翊遥这家伙未免也太没心机了吧！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不千方百计的挑毛病就算了，还傻傻的直替人说好话，人家还不趁机坐地起价，狠狠敲你一笔？ 　　 　　顾若言越想越替唐翊遥着急，频频朝他眼神暗示，可人一点反应都没有，不到半个钟头，那位房东太太就已经被唐翊遥哄得笑逐颜开，完全一副丈母娘看女婿的眼神，看唐翊遥是越看越欢喜了。 　　 　　沈阿姨有个女儿现在国外念大学，老公是一家外企的中层，家庭收入在当地算是相当优渥。沈阿姨前几年学人跟风炒房，一口气买下了好几套学区房。可惜生不逢时，房子还未来得及转手，就遇到08年那场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09年国内房产市场受到多米诺骨牌效应影响，开始一蹶不振…… 　　 　　沈阿姨炒房炒成了房东，在家郁闷了好几个月才振作起来。从10年开始，沈阿姨依次把手里的房子装修出租，这才险险挽回点损失。 　　 　　东方明珠这套房子因为不是学区房，加上面积过大，又毗邻闹市，所以至今未能找到合适的买家或是租客，不得已之下，沈阿姨下了大手笔将这套房子精装修，想要租出个好价钱。 　　 　　顾若言听到这里，彻底没了念想，想必这位唐大公子，向来养尊处优，不识人间疾苦，或许人压根就不在乎这点钱。 　　 　　这么一想，顾若言就透了，索性站到一旁，省的妨碍了他们。 　　 　　那两人东拉西扯的闲聊了一阵，转眼两个小时就过去了。房东见火候也差不多了，便殷切的拉着唐翊遥问道：“小唐啊，这房子你看的怎么样？满意吗？要不咱们今天就把合同签了，租金是一年一缴，你可以先付个定金。” 　　 　　听那房东的语气，这桩生意是八/九不离十了。 　　 　　就连顾若言也这么认为。 　　 　　可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唐翊遥居然摇了摇头，一脸歉意的看着房东太太，“对不起，沈阿姨，这房子我没法租。” 　　 　　房东太太一脸愕然，“为什么？” 　　 　　“租金远远超过了我的预算……” 　　 　　“啊？” 　　 　　这下，就连顾若言都没法淡定了，更何况是房东太太。 　　 　　“那，那你的预算是多少？”房东愣怔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 　　 　　唐翊遥楚楚可怜的用手朝她比了一个数。 　　 　　房东太太面色一沉，“这也太少了……” 　　 　　唐翊遥点头，一脸诚恳，“是啊，所以，沈阿姨，很抱歉，耽误您宝贵时间了，我是真的很希望能租您的房子，可惜……我刚参加工作没多久，能力实在有限……” 　　 　　“这孩子，瞧你说的……”房东两眼泛起水花，“要不这样吧，我再给你便宜点，这个数怎么样？” 　　 　　唐翊遥还是摇头。 　　 　　房东急了，“孩子，这已经是我能接受的最低价了，真的不能再少了。” 　　 　　“我明白，沈阿姨，谢谢您，可是，我真的……实在抱歉，是我不好，辜负您的一番好意了。” 　　 　　唐翊遥说着，突然拉起顾若言转身朝外走。 　　 　　“沈阿姨，打扰您了，再见！” 　　 　　“回来！”房东看着那二人毅然决然的背影，心一横，壮士割腕般的神情悲壮的大叫道：“就你说的那个价，我租给你了！” 　　 　　唐翊遥蓦地停住脚步，转身，不可思议的看着房东。 　　 　　顾若言更是惊的下巴差点掉了下来。 　　 　　房东摇摇头，一脸无可奈何的叹息道：“算了，难得让我遇见个这么顺眼的孩子，长得漂亮不说，人也干干净净的，钱少点就少点吧，但至少让我租的舒心又放心，总比租给那些个不三不四的小青年，每天担心着生怕他们在家里搞出什么幺蛾子事情来的强，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小唐，咱们签合同吧！” 　　☆、Chapter07 　　 　　两人签完合同，付了定金，从楼道里出来。 　　直到这时，顾若言依然没能从方才的惊愕中回过魂来。 　　“在想什么呢？”唐翊遥看她一脸呆傻的样子，忍不住拍了拍她的后脑勺。 　　“在想我刚刚上到的一课……”顾若言心不在焉的答道：“感觉学到了很多东西。” 　　“哦？”唐翊遥来了兴趣，“都学到了些什么，说来听听。” 　　顾若言咬着下嘴唇，冥思半天，“很多，一时理不出个头绪，比如说……扮猪吃老虎，以退为进，又比如美人计，亘古至今，男女老少皆宜……” 　　唐翊遥眼角抽了抽，“啪”的一声，又一巴掌拍在她后脑勺上，“你该不会真以为我是靠牺牲色相才签下这份合约的吧？” 　　顾若言捧着脑袋，两眼含泪的看他，清亮的眼神里写满了三个字：不然呢？ 　　唐翊遥磨牙霍霍，“顾同学，麻烦你有空可以去附近打听看看，我报的价有没有低于这一带的市场均价？那位房东太太心里其实明亮的很，你真当她跟你们这些小女生一样，看见个皮相好点的，就迷得神魂颠倒，什么都不在乎了？” 　　顾若言故作恍然状，“原来是这样，看来，是我看问题太表面了，没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 　　至于本质嘛…… 　　这世上就是有一类人，先天就有那样的优势，能够将复杂的问题简单化，轻而易举的便能做到常人或许拼尽全力也难以达成的事情。 　　唐翊遥无疑是这类人中的佼佼者。 　　他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并将它们运用的炉火纯青、浑然天成。他是上帝的宠儿，拥有完美的身材和极致的美貌，当他眨着眼睛，用充满期待和无比真诚的眼神看着这个世界时，你会觉得他纯真无邪犹如稚子，瞬间爱心泛滥，恨不能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无偿献予他；而当他斜着眼角，琥珀色的瞳仁透过长长的羽睫似笑非笑的睨着你的时候，妖娆邪魅的模样，瞬间便能勾走你的七魂六魄，最后连自己的心都找不到…… 　　唐翊遥是美丽的，而他身上有一种超然的气质，让人觉得他从未在乎过自己的美貌，只是偶尔的，他会恶作剧般利用自己的优势，在不同的人面前表现出不同的一面，以一击即中人心最柔软的地方，从而通过最简洁的途径，付出最少的代价，达成他的的目，但是，却又丝毫不会引人反感…… 　　倘若今天换做一个diao丝男，站在阳光下自以为纯真的一笑……别的顾若言不敢肯定，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就算他报的价格远远高于唐翊遥，也不见得能签下这份合同。 　　这就是现象下的本质！ 　　顾若言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一直逆他的毛，惹他不快，于是转移话题道：“对了，唐总……” 　　“叫我翊遥。”唐翊遥显然对顾若言的称呼很是恼火，拿眼角睨着她，语气不善。 　　顾若言突然想哭，咽了咽口水，看着他的眼神里全闪着哀求的光。 　　唐翊遥叹了口气，“唉，随便你吧，你想说什么？” 　　“为什么你还在租房子住？” 　　唐翊遥笑了，“这是什么问题？为什么我就不能租房子住了？” 　　顾若言低头不语。在她的概念里，像唐翊遥这种高级白领、精英中精英，不都是走到哪儿房子就买到哪儿的吗？就像宋瑞霖一样，欧洲十几个国家，哪儿没他的窝？买房子就跟买件衣服一样随便。 　　“S市的房价寸土寸金，我来还不到一年，会不会在这里扎根还说不准，所以暂时不会考虑入手……”唐翊遥很认真的回答，忽而念头一转，盯着顾若言狡黠的笑道：“不过嘛，如果这里有了让我牵挂的人，情况又另当别论了，也许我会为了她留下来。” 　　顾若言还是没说话，佯装没听懂他话语中的暗示，继续埋着头朝前走。 　　两人一前一后，都没再说话。 　　顾若言走在前面，只顾着往前，根本没看路，于是，当她发现回去的路跟来时的路不是同一条的时候，已经在小区里转悠了大半个小时。 　　唐翊遥一直跟在她身后，居然也不提醒她一声。 　　顾若言有些气恼，索性将错就错，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眼角忽然瞥见一抹艳丽的大红色。顾若言顺势望去，是一辆红色的敞篷轿车，跟昨晚接走宋瑞霖的那辆一模一样。 　　这款车难道很受欢迎？出镜率怎么这么高！顾若言禁不住的想，突然就听见“嘟嘟”两声，车灯闪了一下，接着，有两个人并肩朝这车走了过来。 　　看清来人相貌后，顾若言傻眼了。天！不会这么巧吧？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宋瑞霖和他的那位女秘书。 　　那两人也第一时间看见了她。 　　三人同时怔住！ 　　宋瑞霖率先反应过来，表情淡定如常，“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若言脑中闪过片刻空白，居然有种自己被抓包的窘迫感，赶紧瞟了眼已经走到她身侧的唐翊遥，“这位是我老板，我来陪他看房。” 　　话音刚落，身边人就上前一步，朝宋瑞霖伸出手，“你好，免贵姓唐，唐翊遥。” 　　宋瑞霖一脸狐疑的看看他俩，伸出手，“宋瑞霖！” 　　唐翊遥回头瞥顾若言，等着她做进一步介绍。谁知，后者却傻了一样呆愣在一旁，任由他们两个初次见面的男人握着手，大眼瞪小眼，都不知接下去该说点什么。气氛颇为尴尬。 　　时间在经过短暂的凝固后，终于，宋瑞霖率先低头咳了一声，打破沉静，“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唐翊遥如释重负，笑着跟他道别。 　　红色的敞篷轿车轰着油门扬长而去。 　　顾若言依旧杵在原地，望着远方的尘嚣，呆若一尊望夫石。 　　唐翊遥拍了拍她的肩膀，“别看了，车影子都看不到了，走吧！” 　　顾若言还是呆着不动。 　　一只胳膊扣住了她的脖子，“走，请我吃饭去。” 　　顾若言被强行拽着走了几步，渐渐回过神，“什么？” 　　唐翊遥朝她妩媚一笑，“庆祝我租到房子，请我吃个饭吧！” 　　顾若言彻底警醒过来，不可思议的瞪着他，“为什么你租到房子，反而要我请你吃饭？”正常情况下，该他请她才对吧！ 　　“叫你请你就请，哪儿那么多废话。” 　　顾若言郁闷了。 　　为什么这个家伙在她面前，就是霸道的这么顺其自然，无赖的这么得心应手，任性的这么理所应当呢？ 　　难道她就这么好欺负？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08 　　 　　当天晚上，顾若言失眠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到深夜，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唐翊遥今天租房时问她借了一千块钱作定金，如果这钱他不还……怎么办？ 　　顾若言先是懊恼，她怎么就这么大意，连张借据都忘了让他写，如果他真耍赖不还，她拿什么告状去？ 　　然后开始反省，自己咋就这么小气，不就区区一千块钱么，她现在不愁吃不愁穿，上无老供奉，下无小抚养，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宋瑞霖也从未问她收过一分钱的伙食费……就算唐翊遥真不还了，她也不差这点钱，完全可以大方一次，犯不着紧张成这样…… 　　可是可是，顾若言想了一晚上，都快精分了，还是无法真正说服自己，大方一回，不去在乎这区区一千块钱。 　　星期一早上，顾若言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去上班。 　　进公司这么久，她还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如此期待着唐翊遥的出现。 　　九点零一分，唐翊遥就像天降财神一样金光闪闪的出现在公司门口，顾若言顿觉整个世界都明亮了几分。 　　唐翊遥笑容满面的朝她走来。 　　顾若言满心期待的笑望着他。 　　“言言！” 　　“嗯？” 　　“昨晚睡得不好吗？怎么这么憔悴？” 　　“呃……”那还不是你害的！ 　　“言言……” 　　“在！” 　　“干嘛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诶……” 　　“虽然本公子的确英俊不凡、风流潇洒，但你这么含情脉脉的看着我，还是会让我觉得不好意思的。” 　　“……”唐翊遥，滚你的蛋！ 　　“言言！” 　　“干嘛？” 　　某人吓了一跳，“出了什么事？干嘛这么凶！” 　　“……没事，唐总，您叫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好，你去把会议室收拾一下，然后通知大家开会！” 　　二十分钟后，与会人悉数到场，可偏偏召集大家开会的人却迟迟未到。 　　汤乾斜倚在椅背里，右手放在会议桌上，手指依次在桌面上敲击，发出“马蹄声”一样的声响。半晌，面沉如水道：“你们谁知道千年去哪儿了？” 　　师太第一个跳出来，“龍少，老大在厕所！” 　　“哦？”汤乾单眉轻挑，“去多久了？” 　　师太郑重其事的看看表，“有一段时间了……” 　　汤乾“咻”的站起来，“我去看看。” 　　众人“哗啦”一声，齐刷刷的推开椅子，起立跟了出去。 　　顾若言不明就里，跟在众人身后，拉住走在最后一个、正一脸窃笑的肥肥，“这是什么情况？” 　　肥肥朝她挤眉弄眼，笑得格外猥琐，“奸/情，有奸/情……” 　　顾若言丈二和尚，“什么意思，我不懂。” 　　肥肥气其不争的摇摇头，“这都看不出来，白瞎了你这双大眼……” 　　顾若言嘴角抽了抽，没有辩驳。 　　“你来公司这么长时间，难道就没发现，龍少对咱们老大的关心有点太那个啥了么？” 　　顾若言弱弱道：“没发现。” 　　肥肥白她一眼，“眼睛长这么大有什么用？” 　　顾若言思索道：“唐总是不是身体不好，所以汤总才会这么特别关心他？” 　　“老大啊……”肥肥说到这个，禁不住摇头叹息，“咱们老大是貌如花娇，身也比花娇，你伺候他这么长时间，难道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老大胃不好，小毛小病不断。” 　　“啊！” 　　顾若言震惊了。唐翊遥胃不好？她怎么一点都没发现！ 　　肥肥一脸鄙视的瞥她，“你伺候了他这么长时间，就一点没觉得奇怪？你烧的饭菜为什么会越来越清淡、越来越趋近老年化？而我们所有人，对此为什么会集体选择沉默？宁肯叫便当，吃外卖，也不跟你提起抗议？小言言，你还真不是一般的迟钝呢！” 　　顾若言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 　　“那，那唐总的胃病应该很严重吧？”否则，大家也不会这么迁就他。 　　“嗯。”肥肥严肃的点点头，故作神秘的小声道：“听说还吐过血呢，老大肚子上现在都还能看到那时候手术留下的刀疤……所以，小言言，千万别惹老大生气，哪怕只是让他因你颦了一下眉头，龍少看你的眼神就能把你凌迟一百遍啊一百遍！” 　　顾若言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 　　汤乾赶到洗手间门口时，唐翊遥正巧从里面出来。两人差点撞了个满怀。 　　唐翊遥连忙朝后惊跳一步，“靠，你干嘛？” 　　汤乾先上下打量他一番，然后盯着他的脸狐疑的问：“你在里面干什么？怎么待这么久？” 　　唐翊遥气极反笑，“老子在里面待这么久，你说是在干什么？” 　　“哈哈……” 　　后面看热闹的人群一阵哄堂大笑。 　　两人同时转头，异口同声，“全都滚蛋！” 　　众人一听，更是笑的前仰后合。 　　两人均是一愣，看着对方，都为彼此间的默契感到几分尴尬。 　　汤乾轻咳一声，“呃，你真没什么事？” 　　唐翊遥没好气的白他一眼，“神经病！” 　　说完，朝洗手池走去，“热闹看够了，回去开会！” 　　众人在会议室里坐下，唐翊遥面无表情的打开笔记本电脑，“大家先把自己手头的工作简要汇报一下。暗夜，你第一个！” 　　每次开会发言，暗夜总是第一个被点名的。因为他在非工作状态下，清醒时间往往不超过一刻钟，所有人早已见惯不怪。鉴于他在工作时的非人表现，以及超人的工作能力，汤乾对此亦持着听之任之的态度。当然，除此之外，最为关键的一点，他是唐翊遥的爱将。 　　顾若言也打开自己的笔记本，开始做会议记录。 　　她坐在会议桌末端，正好与唐翊遥面对面，距离虽远，却仍能将他看的一清二楚。不知是灯光的关系还是心理因素，顾若言总觉得他今天脸色不太好。唐翊遥的肤色本就极白，强光下，更是白的透明，如果靠近了看，隐约还能看见皮下层里的毛细血管……可是此时的他，脸色绝非那种透嫩的白皙，而是一种没有血色的苍白。 　　顾若言不觉想起肥肥的那些话，心里莫名一紧，不小心分了神，听漏了几句，等她再回过神来时，暗夜简短而精悍的发言已经结束了。 　　顾若言懊恼的咬了下嘴唇，在暗夜的名目后面打了一长串省略号。只能等会议结束后，找谁的笔记借来补上了。 　　下一个发言的是卓越三人组里的老大“轩辕King”。 　　轩辕曾在多家游戏网络公司担任过重要职务，在被汤乾挖过来之前，效力于国内目前最大的一家网络发展公司——博锐。在公司里，他的资历最深，经验也最丰富，常常一副老江湖的派头，烟不离手，就连汤乾也要敬他三分。 　　轩辕这人别的毛病没有，唯一的缺点就是恃才傲物，想要驾驭他的人，须得有点真本事，让他信服才行。而到目前为止，轩辕亲口承认过的，真正令他佩服的五体投地的人，世上只有一个，那就是唐翊遥。 　　轩辕的拜把兄弟——卓越的老二“大漠苍狼”，也是当年那款网络游戏里唐翊遥战团中的一员。曾经有一场战役，四十人的队伍，从晚上八点一直打到第二天凌晨一点，Boss在倒地死亡的瞬间，整支队伍也全军覆没。如此凶险的一役，最后还是以他们的胜利而告终！ 　　当时的轩辕就在卓越老二的身旁守了五个钟头，看完整场战役，然后只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话，“你们这些臭水平居然也能打过，全亏了那个T！” 　　多年后的今天，汤乾之所以能把轩辕从国内首屈一指、资金实力皆雄厚的大公司挖来他这里，据说就是因着“千年炫冰”这个名号。 　　轩辕点了支烟，开始侃侃而谈，从他手头目前负责的策划案到国内游戏市场的现状，再到整个公司的发展前景和规划……话匣子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住了，香烟一支接着一支的抽着，弄得会议室里乌烟瘴气。 　　唐翊遥坐在他侧面，一边打字，一边用手捂嘴，偶尔咳嗽一声。 　　坐在靠门边上的小邪见状，连忙打开会议室里的换气扇，再把门敞开了来。 　　轩辕对此罔若未闻，继续大口吞云吐雾，散出去的烟远远不及他制造的速度快。 　　终于，汤乾看不下去了，敲敲桌子打断了轩辕的发言，“轩辕，这里是会议室，空间密闭，通风又不好，你香烟能不能暂停一会儿，毕竟有位女士在场，让人家一直吸你的二手烟，这样不太好。” 　　作为现场唯一的那位女士，顾若言正好在喝水，听到汤乾这话，一口气呛到，猛地咳嗽起来，边咳边用无辜又幽怨的眼神瞄汤乾——老大，我又没得罪你，干嘛拉我下水，我一点都不介意吸二手烟…… 　　汤乾目不斜视，睬都不睬她。 　　倒是一旁的唐翊遥，眼底含笑，朝她勾了勾嘴角，仿佛在为她此刻的配合表示感谢。 　　顾若言彻底郁闷了，悲壮的埋下了头。 　　轩辕看了看这三人，有点搞不清状况，不过还是从善如流的选择妥协，灭掉手里的烟蒂，干笑两声，“呵呵，实在抱歉啊，小顾，我以后会注意了。” 　　第一轮发言结束后，唐翊遥开始作下一步的工作安排。 　　“相信所有人应该都知道了，我们公司最新研发的游戏项目已经成功的跟澳阳公司签订了合约，接下来资金到位，《天宫》这个项目就可以正式启动了。现在，我把具体的分工安排一下，大致跟以往不变：师太继续负责原图设计和2D贴图，以及游戏界面的制作；肥肥负责3D建模；卓越小组还是整个项目的总设计和总策划，包括剧情背景任务的设定，规则、数据分析还有预算评估；暗夜和小邪依然是程序编辑；若言后勤供应，以及跟外包公司的衔接沟通。会议结束后，各小组拟一份计划表给我，这周五之前，师太和轩辕必须拿出深化后的设计方案来……大家看看，有没有问题？如果没有，接下来开始自由讨论时间。” 　　……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09 　　 　　会议不知不觉持续到了中午。 　　汤乾看看手表，敲响桌子，“午餐时间到了，大家吃过饭再继续讨论，小顾，你去打电话叫外卖。” 　　“是！” 　　顾若言连忙站起来，清点人数，然后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翻出外卖电话，正准备拨过去。这时，眼角忽然瞥见唐翊遥也从会议室里出来，径自回了自己的办公室。顾若言想了想，放下电话，跟了过去。 　　以前公司统一叫外卖，唐翊遥从来没有提过特殊要求，那时候，顾若言不知道他的情况，倒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他胃不好，还动过那么大的手术，加上今天看他的脸色，始终觉得不太对劲……顾若言无法置若罔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于是跟过去，想问问他是不是不舒服，需不需要单独点份粥之类的。 　　可是走到唐翊遥的办公室门口，顾若言却又胆怯了。 　　读书的时候，班里有同学生病或者受伤，其他同学都会围过去嘘寒问暖、表达关切，唯独顾若言，总是茫茫然的站在人群之外，漠然注视着他们，从未说过一句关心或问候的话。 　　同学们都说她冷漠、孤傲，所以她人缘一向不好。可是，不会有人知道，其实她心里也是很担心、很关切的……只是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出来。她无法做到像其他人一样，泰然自若的就能把关心爱护的话说出口。哪怕心里担心的要死，可表面上看，永远是云淡风轻、冷漠孤傲的模样。 　　顾若言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可她对这样的自己却又无能为力。 　　在唐翊遥办公室门口傻傻站了半天，就是没勇气敲开那扇门。正在踌躇中，视线不小心穿过百叶窗帘的缝隙，看见唐翊遥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个药瓶样的东西，从里面倒出几粒塞入口中，然后和着水仰面吞下…… 　　过了一会儿，唐翊遥从里面出来，看见顾若言一脸呆滞的立在门口，不觉笑着拍拍她的头，“木头桩子一样杵在这儿干嘛？找我有事？” 　　“唔……”顾若言支吾道：“呃，那个，我，我来，是想问你借一下会议记录。” 　　“这个啊，我笔记本在会议室里，等会儿你自己过来看吧！” 　　顾若言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打电话到外卖店里叫了便当，挂上电话后，想了想，还是拨通了兴旺的外卖电话，单独给唐翊遥叫了份鱼片粥。 　　回到会议室里，一群人正围在唐翊遥和汤乾周围，嘻嘻哈哈的不知在讨论什么。不远处，暗夜窝在旋转靠椅里，仰着头、张着嘴，睡得一脸昏天黑地；轩辕则独自一人蹲在会议室门外的角落里，面对着一个垃圾桶过烟瘾。 　　看见顾若言进来，唐翊遥朝她招招手，“言言，你刚不是要看我的会议记录吗？自己过来拿！” 　　顾若言默不作声的走过去，抱起唐翊遥桌上的笔记本，道了声“谢谢”，又默不作声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调出笔记本里的会议记录，顾若言赫然睁大了眼。屏幕上，整整齐齐、密密麻麻的记录着刚才会议的全部内容，每个人的发言，详尽清晰、条理分明，就连说话最少的暗夜那一栏，唐翊遥也根据平时的了解，帮他把内容补充的丰富又完整；还有废话最多的轩辕，也全已去芜存菁，提炼出精要来。并且，每个人的发言旁边，都有唐翊遥的批注和见解……如此认真的态度和完美的会议记录彻底刺激到了顾若言，回头再去看看自己的，简直让她汗颜。 　　很快，外卖送到了。 　　顾若言付完钱，提着两大袋便当盒回到会议室。 　　里面一群男人个个如狼似虎般朝她扑来。顾若言就像幼儿园的阿姨样，一边安抚他们，一边分发便当。拿到便当的小朋友喜笑颜开，捧着盒子像捧着宝一样，跑到座位上大快朵颐；没领到便当的小朋友就继续守在原地，两眼冒着绿光。 　　唐翊遥小朋友乖乖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然自若的看着那群家伙抢食时的熊样，眼底全是鄙视。他可是个有Sense人，怎能跟这些家伙同流合污，做出如此没品的事！ 　　可是看着看着，渐渐发现情况不对，怎么每个人都有了便当，就他一人还两手空空？唐翊遥脸上有些绷不住了，看着顾若言的眼神由最初的洋洋自得变为茫然无措，到最后，居然一副泫然欲泣的小模样。 　　顾若言发完便当，转头便看见唐翊遥这样一副表情，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唐翊遥可怜兮兮的看她，“言言，为什么就我没有？” 　　顾若言强忍住想要摸摸他头的冲动，说话的语气不觉温柔似水，“再等等，你的一会儿就到。” 　　周围有人听见，开始起哄，“凭什么老大要搞特殊，单独开小灶，不公平。” 　　唐翊遥孩子气的朝他们得意的“哼”了一声。 　　五分钟后，顾若言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鱼片粥端到唐翊遥面前。 　　唐翊遥怔了一下，没有说话，片刻后，才仰起头，朝顾若言眨了眨眼睛，勾起唇角，微微的笑了开来。 　　那一刻，顾若言只觉心跳好像漏了一拍，头顶上的天空瞬间灿烂起来。 　　—— 　　晚上，顾若言又失眠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唐翊遥那张如初升朝阳般的笑脸，想到明天就是他给出的三天期限的最后一天，顾若言心中竟有些微微的不舍，再想到她借给他的那一千块钱，就更加没了睡意。 　　起身，抱来笔记本，盘膝坐在床上，打开Word文档，一边打字一边回忆这半年多来伺候唐翊遥的点点滴滴：他的口味偏好，他爱吃的菜，哪些菜要少放盐，哪些菜得少放油，哪些菜须蒸着吃，哪些菜他喜欢炖汤喝……事无巨细，顾若言如记流水账般一一写下来。 　　第二天天未亮，顾若言就早早的来到公司。办公室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幽暗静谧的环境，跟她平日里见着的完全判若两样，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顾若言泡了一杯咖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静静品茗。咖啡的幽香在空气中漫漫飘散，鼻翼间都是浓郁醇厚的味道，眼前，一幕幕一出出全是她这些日子与大家相处的画面…… 　　喝完咖啡后，顾若言拿来抹布和拖把，开始干活。从公司大堂到敞开式办公间，再到两位老总的办公室，茶水间，洗手间……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每个角落都彻底大扫除了一遍。 　　之后，顾若言又从自己带来的购物袋中，拿出一盆盆小盆栽，依次放在每个人的电脑旁边，最后，将一盆雪青色的苍兰放在了唐翊遥的办公桌上。 　　苍兰，又名香雪兰，花香似兰，形态绮丽，是顾若言最钟爱的花之一。也不知为什么，每次看见唐翊遥，就会让她想起家中花房里这盆小小的雪青色的香雪兰，莹润洁白、纯净美好却也娇弱易碎。 　　做完这些事后，差不多到了上班的点，大家陆陆续续来到公司。进来的每一个人几乎都会定在门口，四下张望一遍，以确定自己没有走错地方，然后再惊呼着走进来，边走边嚎，“勤劳的小言言啊，您把公司收拾的这么干净做什么？害我都认不出来了，以后要是没了你，叫我怎么活啊！” 　　顾若言抿嘴不语，只是“呵呵”的笑。 　　转眼，上午的时间过去，唐翊遥和汤乾却一直没有出现。顾若言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忍不住找到肥肥问个究竟。 　　“你问龍少和老大啊？他们去大宇了，听说那边有个程式出了问题，找了好多人都没搞定，正好这段时间龍少跟他们有合作方面的意向接触，就想做个顺水人情，帮他们把问题解决了，所以一大早就拉着老大过去，可能今天一天都会待在那边，不会回公司了。” 　　顾若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有失落也有庆幸……或许这样也好，不用面对面的告别，也就没有没完没了的挽留和不舍，一切就让它淡淡的来，也淡淡的散吧！ 　　下午，顾若言把她手头负责的工作整理了一遍，归档的归档，分发的分发，剩下的写好目录和查阅说明，并贴上便利贴以便后来人查找……最后，顾若言将昨晚在家里写的东西打印出来，夹入一个新的文件夹中，放在所有文档的最上面。 　　做好这一切工作后，看看时间，快下班了，顾若言转身从包里摸出一个信封，进了唐翊遥的办公室。 　　当初，来公司应聘时，是唐翊遥面试的她，这段日子，她也是作为唐翊遥手下的一员，所有工作都对他负责……所以，现在要离开，顾若言觉得，她也理应是告诉他。 　　将打有“辞职信”三个字的信封放在唐翊遥的办公桌上，顾若言再一次看了看周围，空气里还留有唐翊遥身上那股淡淡的木质清香，夹杂着一丝甜甜的柑橘味。目光最后落在那株小小的苍兰上，眼前不觉浮现出那个人的笑脸……顾若言也微微的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 　　外面的人都还在忙碌着。 　　小邪坐在电脑前，十指在键盘上飞快的击打，两眼直直盯着屏幕，眼中冒着精光。 　　暗夜窝在一张沙发椅里，修长的双腿直直的伸在另一张椅子上，下巴扬起老高，嘴巴张的硕大，依旧睡得一脸昏天黑地。 　　卓越三人组正聚在一起斗地主，轩辕老大一手拿牌一手夹烟，像个地痞流氓样，边出牌边吞云吐雾。肥肥和师太围在他们身旁，忽而指指点点，忽而起哄大笑。 　　顾若言走过去，朝他们小声说道：“我下班了，先走一步。” 　　“嗯，再见！” 　　“路上小心！” 　　“小言言，明天见！” 　　从公司里出来，顾若言漫步在黄昏的街道上。路上行人来去匆匆，不知是赶着下班回家做饭还是接孩子。唯有她，优哉游哉，漫不经心，跟周遭一切格格不入。 　　从小到大，每到一个新环境，顾若言都会有这种感觉，她是那种很难融入一个新集体的人，不管走到哪儿都找不到归属感，唯独这次，在这家小小的游戏开发公司，第一次让她有了家的感觉，可惜……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10 作者有话要说：　　 　　接到汤乾电话的时候，顾若言刚从69路公交车上下来。 　　“小顾，江湖救急，我现在南京路泰富酒店门口，你赶紧过来！” 　　顾若言对着电话怔忪良久。敢情这俩家伙以前彩排过，怎么说的话，都一样一样的。 　　掉头，拦下一辆出租车，赶到泰富酒店，下车就看见汤乾正倚在门栏处焦急的四处张望。 　　顾若言下意识摸了摸肩上的斜挎包，一边计算着自己今天带了多少钱，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俩兄弟感情好就算了，要不要行事作风也这么像啊？一个出门坐车不带钱，这个更牛，请客吃饭居然也敢不带钱，就她这点实力，哪够这样冤大头当了一次又一次的？ 　　想着想着，顾若言愈发后悔了，转身想要落跑。 　　然而，刚跑出没几步，就被身后突然伸出的一只手牢牢抓住。 　　“门口在这边，小顾，太好了，你总算来了！” 　　顾若言凄然的笑了笑，“汤总，您找我来有什么事？” 　　汤乾拉着她一边往饭店走，一边说，“江湖救急，去了你就知道了！” 　　“可是，可是汤总，我，我今天只带了两百块钱……” 　　汤乾莫名其妙的睨她一眼，“没关系，你身上的钱不够，我借你……” 　　顾若言风中凌乱了。 　　这到底是神马状况？ 　　两分钟后，她知道是什么状况了。 　　原来今天汤乾和唐翊遥帮大宇科技解决了难题，对方请客答谢他们，叫了三个公关部的小妹妹陪同。这三个小姑娘，不但个个久经沙场、酒量惊人，而且灌酒功夫了得，汤乾和唐翊遥两个大老爷们，在这阴阳严重失衡的状况下，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汤乾见势不秒，赶紧寻求增援，想到对方取胜的关键是性别优势，如果他再找群大老爷们过来，只怕在对方温柔一刀的凌迟下，来一个也是倒一个，来一双那就是倒一双了……正在焦灼间，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顾若言。 　　“小顾，我们今天能不能全身而退就全指望你了，等会儿进去，我负责对付他们的两位老总，剩下三个女的你搞定。” 　　顾若言一脸苦瓜相，“可是，汤总，我不喝酒的……” 　　“是，我知道你不喝酒，可你也从来没说过你不会喝是吧？千年的情况你也知道，医生说他那个胃是绝对不能沾一滴酒的，这里的情形你现在也看到了，我以一敌五，关键对方还是三个娘们，跟她们喝酒忒不公平，我一杯她们一口，我还不能说什么，你说我能活得了吗？” 　　顾若言还是犹豫。 　　两人走到包厢门口，正巧看见对方的两个小姑娘一左一右倚在唐翊遥身旁，各自手中端着酒杯，好像是要敬他酒。 　　唐翊遥眉眼弯弯，笑得一脸绿色无公害，左看看，右瞧瞧，也不知跟她们说了些什么，结果，两个小姑娘就彼此碰了碰杯，把自己手中的酒喝掉了。 　　汤、顾二人松了口气，正想往里走，却见那两个小姑娘走到自己的座位上，重新斟满酒后，又杀了个回马枪。这一次，不管唐翊遥怎样巧舌如簧、舌灿莲花，那两人坚决不动摇。 　　唐翊遥有些难以招架，暗自抹了把冷汗。 　　这时，一道人影突然插了进来，不由分说端走两人手中的酒杯，“不好意思，两位，唐总这两杯酒，我来代他喝。” 　　说完，不待那二人反应，顾若言一仰头，将杯中酒倒入口中。 　　瞬间，满满两杯52度的五粮液就顺喉而下滑入腹中，顾若言面不改色、心不跳，看着那两个早已目瞪口呆的小姑娘，浅浅的笑了笑，“接下来，请允许我代唐总敬二位一杯。” 　　“……” 　　一个半钟头后。 　　“樊总、谭总，我代表汤总敬您二位一杯！” 　　“樊总、谭总，我代表唐总敬您二位一杯！” 　　“樊总、谭总，我敬您二位一杯，我干掉，您们随意……” 　　汤乾瞠目结舌的靠在唐翊遥肩头上，先看了看倒在沙发里、已经烂醉如泥的两个小姑娘，剩下一个还蹲在卫生间里出不来；再看了看酒桌上，早已目光涣散、口齿不清的两位老总……最后把目光落在正端着酒杯、笑颜如花的顾若言身上。 　　“千年，人才啊……咱们怎么把她埋没了这么久？” 　　唐翊遥端着一杯鸡蛋羹，汤匙含在嘴里，半天忘了放下，两眼亦是惊讶万分的盯着顾若言，瞬也不瞬，“每次公司聚餐，她都不喝酒，谁知道……原来深藏不露啊！” 　　“看来，是咱们每次误解她的意思了，她说的不喝，不是不会喝，是不随便喝，而一旦喝起来，就随便怎么喝了……” 　　—— 　　从饭店出来，大宇的五个人有三个已经完全失去意识，剩下两个虽然勉强还能自行站立，但走路也已摇摇晃晃，难以保持直行。 　　这一役，汤乾方凭借顾若言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最终以寡敌众，取得了绝对性的胜利。 　　送走大宇的两位老总后，汤乾又苦命的把那三个早已醉的不省人事的女人一个个扛进出租车后座里。 　　“TMD，我真搞不懂，喝酒喝高兴不好吗？干嘛一定得往死里灌？这下好了，没把别人灌死，自个儿先牺牲了，还得要人累死累活的送回去，啧啧，真不知是图个啥？” 　　唐翊遥双手抱臂靠在树上，一脸幸灾乐祸的看他，“你一个人送她们三个没问题吧？” 　　汤乾塞完最后一个，用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看了眼出租车上仅剩的一个副驾座的位置，再看向唐翊遥，“要不，咱们换换？” 　　唐翊遥表情一凝，转身拉起顾若言就走。 　　“靠，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汤乾气的在后面大叫。 　　唐翊遥不睬他，头也不回的继续朝前走，唇角渐渐扬起，露出一丝浅笑。 　　顾若言巴巴的望着他。 　　此刻，从她的角度看身旁这个男人，真是好看的不得了——浓浓的眉毛，晶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鼻梁又直又挺，双唇像那剥了皮的蜜桃、柔软而水嫩，下巴的线条精致的犹如艺术家手中最成功的艺术品，还有那颗左眼角处、伴随着每次睫毛跳动而若隐若现的泪痣……在这深夜街道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的楚楚迷人。 　　顾若言其实也醉的不轻，身体里的血液在汩汩沸腾着，眼前蒙着一层迷雾，看什么都有种朦胧的美——眼前的人儿如斯美好，让她感到无比的愉悦，耳边有歌声在欢唱，曲调欢快又雀跃，顾若言越来越兴奋，恨不能跟着节拍一起欢唱舞动起来。 　　“言言，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这时，一个声音突然插/入进来，打断了欢快的歌声，顾若言蓦地一僵，耳畔随即响起一个女人声嘶力竭的咆哮。 　　“家？这儿没你的家！你这个没用的东西！生你出来不如养条狗！滚！给我滚出去！” 　　然后是另一个女人尖锐刺耳的调笑。 　　“哟，你还真当这里是你的家啊？不要脸的野种！” 　　接着是一个低沉的男声。 　　“少奶奶，您回来了，少爷不在家，叫您今晚不用等他了……” 　　…… 　　“不要！”顾若言突然大呼一声，猛地挣脱开唐翊遥的手，“我不要回家！” 　　唐翊遥被顾若言这突如其来的强烈反应弄的惊措不已，“言言，你怎么了？” 　　顾若言像只受了惊的小鹿，靠在路旁的一棵大树下，无助的望着唐翊遥，“我不想回家，求你，别送我回去。” 　　唐翊遥胸中倏然一痛，走过去轻轻抚着顾若言的头，“好，我们不回去，乖，你先过来。” 　　—— 　　唐翊遥把顾若言领到附近的一个小公园里。 　　今晚的夜色，月朗星疏，格外澄净明亮。 　　顾若言进到小公园后，就挣开唐翊遥的手，在树林里奔跑起来。她在树与树之间穿梭，风声在她耳畔呼啸，一股凉意渗入身体里，让她觉得舒爽无比，过往的种种，伤心的、痛苦的、难过的，仿佛都随着这阵风淡了、散了…… 　　“言言，小心！” 　　唐翊遥紧张的跟在顾若言身后，眼见着她摇摇晃晃的就要撞上前面一棵大树，禁不住大声惊呼起来，“当心那棵树……” 　　“咚！”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早已醉的头晕眼花的顾若言很给力的一头撞了上去。 　　这一撞，撞的她是七荤八素，抱头蹲在地上，眼冒金星，天旋地转，半天起不了身。 　　唐翊遥箭步冲过去，一把抱住她，“言言，你没事吧？让我看看，撞到哪儿了？” 　　顾若言缓缓抬起头来，双眼含泪，目光楚楚。 　　唐翊遥心里咯噔一下，怔住了。 　　月色洒在眼前这名女子的脸上，冰清玉洁的肌肤，乌黑明亮的眼眸，挺秀小巧的鼻梁，红润饱满的双唇……并非美若天仙，却莫名的勾人心魂，令人方寸大乱。 　　“唐总？”顾若言见唐翊遥半晌没有反应，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叫我翊遥。”唐翊遥回过神来，沉着嗓音，轻轻的开口道。 　　顾若言抿了抿唇，望着唐翊遥没说话。 　　眼前这个男人是她二十三年生命里，唯一一个对她说喜欢她、想和她在一起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让她感觉到温暖和满满爱意的男人……她突然有些不太确定，自己为什么要选择离开了。 　　“翊遥……” 　　良久，顾若言终于给出了回应。这一次，她选择听从自己的心。 　　唐翊遥满意的点点头，“言言！” 　　“嗯？” 　　“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 　　“哦？” 　　“三天期限已到，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 　　唐翊遥笑了笑，慢慢朝顾若言贴近…… 　　顾若言倏然睁大眼，当即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 　　瞬时，心跳急速加快，理智迅速回炉，脑海里有个声音在不断警告她，“躲开！快躲开！” 　　可是，她为什么要躲？她不想躲开！眼前这双如樱花般粉嫩的唇瓣看上去是那么的可口诱人，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那个……一定很好吃……你明明想要！为什么拒绝？” 　　于是，当原本只打算循序渐进，暂时先蜻蜓点水，意思一下的唐翊遥，轻轻将唇瓣凑到顾若言面前的一瞬间，顾若言突地“嗷呜”一声，张口扑了上去。 　　 　　☆、Chapter11 　　 　　酒后，果然是会让人乱性的！ 　　当顾若言猛然惊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大床上，窗外明晃晃的阳光折射在房间里雪白色的墙面上，耀眼的刺目。 　　顾若言闭上眼，双手下意识的在身上一摸，当即石化。 　　被子里的身体光溜溜的，她此刻竟是一丝未挂？ 　　顾若言吓得彻底清醒过来，随即便感到浑身酸楚难耐，尤其是身下，有种撕裂般的剧痛。 　　昨晚的一幕幕瞬间在脑海中闪过，顾若言想起来发生的一切，顿时，有种天崩地裂、世界末日之感。 　　不是吧？想她顾若言这辈子，虽然碌碌无为，没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也循规蹈矩，本本分分，从未做过丝毫离经叛道、惹人唾弃、令人不齿的事情，可是现在…… 　　侧头看看了身旁，正趴在床上睡的一脸香甜的男人，顾若言迅速闭眸回头，不敢再看。耳边不自觉响起那一日，他向她表白时的话语—— 　　“言言，我喜欢你，我要跟你在一起。” 　　“没关系，我不在乎，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不介意做奸/夫！” 　　“呵，呵呵……” 　　顾若言寒到极致，反而笑了。 　　如今，她和他，算是把这奸/夫、淫/妇的名号给坐实了！ 　　怎么办？以后她该怎么办？ 　　顾若言脑子里一团乱麻，慌慌张张穿好衣服，蹑手蹑脚的抱起包，仓皇而逃。 　　一个月后。 　　顾若言拖着行李箱，走出了宋家豪宅。 　　天微亮，行李箱的滑轮在沥青路面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在清晨万籁俱寂的小区里，显得格外刺耳。 　　顾若言对此却浑然不觉。 　　就在半个钟头前，她拿着一份文件敲响了宋瑞霖的书房门。那是她结婚三年多来，第一次主动敲宋瑞霖的房门，第一次进他的书房，但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请进！”宋瑞霖的声音隔着厚厚的门板传出来，闷闷的，很不真实。 　　顾若言推门进去。 　　书房内仅亮着盏落地灯，昏暗幽谧，清一色的古典红木家具，厚重大气，透着古色古香的韵味。宋瑞霖端坐在书桌后面，对着台一体式电脑，屏幕上的光印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看起来有股苍白的诡异感。 　　顾若言没说话，安静的站在书房中央，耐心的等待着。 　　宋瑞霖看完最后一份报表，把目光移到来人身上，见是顾若言，不禁怔了一下。显然，对于顾若言的主动到访，他也颇感意外。 　　“找我有什么事？” 　　顾若言走过去，将手中的文件递给他。 　　宋瑞霖满心疑惑的接过来，打开一看，表情瞬时凝固，好半天，才从文件夹里移出视线，看着顾若言淡淡吐出几个字，“你要离婚！为什么？” 　　顾若言垂眸不语。 　　“因为那天那件事？”宋瑞霖顾自揣度着，见顾若言没有否认，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角，语气软了几分，“若言，我是男人，有正常的需要，这些年，我们虽然有夫妻之名但并无夫妻之实，有些事情，你须得看透才行……” 　　顾若言慌忙摇头，“我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要跟你离婚的。” 　　“哦？那是为了什么？”宋瑞霖难得拿出几分耐心，循序善诱着。 　　“因为，因为……”顾若言又低下头，将脸埋的很低很低，“因为我做了不该做的事……” 　　“什么事？” 　　“我爱上了别的男人！” 　　“……” 　　书房里突然一片死寂。 　　顾若言说出这句话后，反而有种豁出去的快意感，顿时什么都不怕了，抬起头来，直视着宋瑞霖的眼睛，等着他的反应。 　　然而，她所预料的愤怒、辱骂，甚至是任何暴力的举动均未出现在宋瑞霖身上。他只是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直到顾若言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气傻了……直到这时，宋瑞霖才总算有了反应，他的面色很温和，声调很平静，他看着顾若言，眸中的光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能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吗？” 　　顾若言抿抿嘴，犹豫片刻，道：“就是你那天见到的那个。” 　　宋瑞霖似是回忆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你确定，你是真的爱他？” 　　“我确定！”顾若言这次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那好，我成全你。” 　　…… 　　顾若言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走出宋瑞霖的书房，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了行李，离开了那个她住了三年的家。 　　那天早上，宋瑞霖跟她聊了很多很多，说过的话甚至比这三年来加起的总和还多。 　　他说，“若言，其实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这些年，我一直只把你当做妹妹看，对你冷淡，只因不希望你在我身上抱有任何幻想。你还年轻，完全应该找一个跟你年纪相当，真正适合你的男孩子在一起。而我能为你做的，就是保留一个完整的你，耐心等着这一天的到来，然后还你自由。” 　　他还说，“若言，离婚协议我会请律师重新草拟一份，该属于你的，我会全都给你。以后，你依然是我宋瑞霖的妹妹，若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我。” 　　顾若言一直不知道，宋瑞霖原来对自己，竟是存的这样一份心思……现在，她总算明白了，却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该恨他还是该感谢他。 　　如果这三年，宋瑞霖不是这么冷漠的待她，而是对她坏点、再坏点，或许这一天，早就来了。 　　脑海中不经然间响起唐翊遥曾经对她说过的一段话。 　　他说，“言言，你其实一点都不懦弱，也不胆小，你就是太懒了，因为点头不需要任何理由，而摇头则需要耗费大量的心力和唇舌来解释原因，所以你从不会拒绝别人……而且，但凡能得过且过的，你绝不会自找麻烦，主动寻求改变，哪怕是知道自己心中真正所想，也宁肯苦苦压抑着，也不愿费力去争取一次。所以，对付你这种人，一定得把你逼上绝境才行，一旦把你逼急了，其实什么事你都敢做。” 　　如今看来，唐翊遥竟是比她更了解她自己的。 　　当初跟宋瑞霖的婚事，顾若言自是一千个一万个的不愿意，本来一心想着对方肯定也不愿意，定会主动拒绝，所以她也就放宽了心，安心等着对方来解决这个麻烦。 　　可谁曾想，宋瑞霖居然答应了。 　　顾若言被他攻了个措手不及，什么都还没来得及整理清楚，就浑浑噩噩的嫁进了宋家。 　　婚后，顾若言安心本分的当着宋太太，即便宋瑞霖对她的冷淡让她一度觉得心灰意冷、了无生趣，但也从来没想过要改变什么。 　　这一次，若非唐翊遥近乎无赖的追求，顾若言不会知道自己原来也是会爱人的。 　　那一晚，若非醉酒后的疯狂，将她生生逼到绝境，顾若言或许这辈子也不会想到跟宋瑞霖提出离婚，给他、也给自己一个解脱。 　　突然，好想见到那个人，好想看到他如初升朝阳般的笑脸，好想闻闻他身上淡淡的木质清香，还有那甜甜的柑橘味……这一个月，顾若言将自己关在家里，不听电话不应门，冥思苦想了很久很久，才终于做出这个对她来说破天荒的决定。她不知道，唐翊遥这一个月是怎么过的，那天早晨起来，发现她不在身边，电话联系不上她，公司里也再看不到她的人，不知他会有多焦急、多难过…… 　　想到这些，顾若言禁不住加快了脚步。 　　突然这时，手机响了。 　　顾若言看了看来电显示，神情变得凝重，深吸口气，按下接听键。 　　“顾若言，你疯了是不是！” 　　电话刚一接通，父亲顾淮山暴怒的声音便劈头盖脸的砸过来，“我们家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清楚，失去宋家这座靠山，你让我们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 　　顾若言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电话里突然没了声，过了片刻，一个女人尖锐刺耳的嗓音从听筒里传来。 　　“死丫头，别忘了，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们顾家给的，当初如果不是我们趁宋家有难，帮他们度过难关，他们怎么可能跟我们定下婚约，并且就算你姐姐不在了，也照常遵守约定娶了你？还有，如果不是你姐姐天生福薄，早早的离开了我们，你又怎么可能那么幸运的嫁进宋家，当上宋少奶奶，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顾若言，你别生在福中不知福，以为翅膀硬了，想飞了，我告诉你，早着呢，你现在就回去给我告诉宋瑞霖，你后悔了，不想离了，给我安安心心继续当你的宋少奶奶，别整天没事想些有的没的……” 　　顾若言拿着电话，静静听完对方的咆哮，开口说道：“让我跟爸爸说话。” 　　“顾若言！”电话里很快传来顾淮山的声音。 　　“爸爸。”顾若言轻唤了他一声。 　　“我听着呢。”顾淮山语气生硬的回道。 　　“当初您之所以会认我这个女儿，只是因为我的骨髓可以救姐姐的命，不是吗？” 　　“……” 　　“前几年，您投资失败，顾家基业毁于一旦，并且欠下巨额债务，也是因为我嫁到宋家，靠他们的支援才还清债务，度过难关，是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爸爸，我已经不再欠您什么了……” 　　“顾若言！”顾淮山闻言大怒，厉声喝道：“我生了你，你就一辈子欠我，今天你若真敢踏出宋家大宅一步，我就跟你断绝父女关系，从此以后，你就不再是我女儿！” 　　顾若言笑了笑，声音依旧平静无波，“爸爸，对不起！” 　　说完，断然决绝的掐断电话，取出里面的SIM卡，扔进路旁的垃圾桶里。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忽然觉得一身轻松。顾若言理了理头发，双手下意识的放在肩上的斜挎包上。里面放着她毕生的积蓄，现在，她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吝啬于钱财了，原来，潜意识里，她一直在为今天做着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12 　　 　　顾若言没想到自己还会回来。 　　时隔一个月，再次跨入这扇熟悉的大门，看到一张张熟悉的脸庞，顾若言觉得，早上因为父亲的那通电话，而令心中多出来的小小空洞，也因此而被填的满满的了。 　　走进办公间里，映入眼帘的画面让顾若言大吃一惊。想不到，她走了一个月，公司里竟一点没变，窗明几净，清爽整洁，甚至每个人电脑边上的盆栽，也跟她临走时的那天一模一样。 　　“小言言！”离大门最近的小邪第一个看到顾若言，禁不住大喊了一声。 　　这个传说中一旦进入程序状态，就连一头大象从面前经过也能视而不见的家伙，居然在顾若言悄无声息出现在办公间里的第一时间发现了她……顾若言莫名有些感动。或许，她对于这里的每一个人而言，也并非完全是可有可无的。 　　果然，下一秒钟，一个个人头就跟“打地鼠”游戏里的小仓鼠一样，迅速从隔断里冒出来。 　　“言言，真的是你？” 　　“小言言，你总算来了！” 　　“死丫头，你还知道回来啊！” 　　顾若言怔怔的看着这一张张因她的到来而变得或兴奋或激动或愤怒的脸庞……原来，被人重视的感觉就是这样，哪怕是责骂的声音，听起来也是那么的悦耳动听。 　　肥肥激动的直接冲过来搂住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开始诉苦，“小言言，自从你走了以后，我们就没一天好日子可过啊！老大那个暴君法西斯，天天拿咱们撒气，这都还不算，最可恶的是，他不准我们把你打扫过的办公区扯乱弄脏，哪怕是一丁点，也得立马收拾干净，并且而且尤其是，你送我们的小盆栽，你知道吗？言言，我们简直比自个儿生命还用心呵护着啊！老大说了，谁的哪怕只是掉了一片叶子，也定会拔了我们一层皮……” 　　其余众人纷纷点头，个个心有戚戚焉。 　　“对不起，各位，我没想到事情会这样……”顾若言闻言，万分懊恼。 　　“算了，你只要回来就好，我们的苦日子终于到头了。”小邪投给她一道鼓励的目光，“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准再这样一声不响的走掉，知道吗？我们是一个团体，任何一个人有事，大家都不会袖手旁观，你完全可以放心的依赖我们。” 　　“嗯。”顾若言点头如捣蒜，心中感动不已。 　　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暗夜这时候也走了过来，拍拍顾若言的肩膀，惜字如金道：“挺你！” 　　虽然这话说的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略微莫名其妙了点，但顾若言却神奇的听懂了。她满心感激的看看他，点头道：“谢谢，我会努力的。” 　　“呃，那个，唐总，他现在在吗？” 　　既然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现在有这么多人支持下，趁热打铁，主动去唐翊遥面前承认错误，或许还能获得个从轻发落。 　　众人目光齐刷刷的射向唐翊遥的办公室。 　　顾若言深吸口气，一往无前的走了过去。 　　“顾若言！”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汤乾冷的可以刮出一碗冰渣子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顾若言原地转身，循音望去。 　　“汤总……” 　　汤乾似笑非笑的远远瞥着她，“你这一个月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来上班，电话也不接？” 　　“我……对不起！”顾若言低眉顺目，一副犯了错等着受罚的模样。 　　汤乾盯着她半晌，叹了口气，“算了，解释的话你还是留着进去跟千年说吧！” 　　“哦！” 　　顾若言转回脑袋，看了看眼前的门板。方才积蓄的那股置诸死地而后生的豪气壮志突然就消失殆尽了。现在看着这硬邦邦的门板，再想着等会儿唐翊遥那张冷冰冰的脸……顾若言瞬时有种想要遁逃的冲动。 　　汤乾见顾若言傻愣着不动，好心走过去，帮她敲了敲门，“千年！” 　　门里没有声响。 　　汤乾握住把手，直接推门而入。 　　进门就看见唐翊遥趴在办公桌上，脸埋在两手臂弯之间，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汤乾见状，不觉软了语气，“这几天公司赶进度，所有人都是白天黑夜轮轴转，累的够呛，千年也不轻松，已经连续加班五天了……” 　　说着，走过去拍了拍唐翊遥的肩膀，“千年，醒醒，看看谁来了！” 　　唐翊遥没有反应。 　　汤乾又用力推推他，“千年？” 　　唐翊遥这才动了一下，缓缓转动脑袋，侧过脸，半睁开眼看他。 　　阳光透过身后的落地窗洒在唐翊遥半掩着的脸颊上，从汤乾的角度看去，唐翊遥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脸色苍白，满头是汗，栗色的发丝湿漉漉的贴在鬓角上，双唇淡的全无血色…… 　　汤乾不禁一惊，赶紧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冲口而出的声音有些发紧，“千年，你怎么了？哪不舒服吗？” 　　唐翊遥挥手打开他，慢慢坐起来，闭了闭眼，有气无力道：“找我干嘛？” 　　汤乾现在哪还记得自己进来是干嘛的，满腹心思都在唐翊遥那张煞白如纸的脸上，“你到底怎么了？是胃不舒服吗？” 　　唐翊遥一脸的不耐，“我没事！” 　　“你这样子叫没事？要不要我拿面镜子给你看看自己这张脸都白成什么样了！” 　　唐翊遥气结，狠狠瞪着他。 　　“不行，必须送你去医院！”汤乾厉了声色，说着就去拉他的胳膊。 　　“这也要去医院？你才有病吧！我说没事就没事，你别烦我！” 　　唐翊遥也来了脾气，甩手躲开他，“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然而，刚一站直，就又“唔”的一声，整个身体朝前折了下去—— 　　“千年！” 　　汤乾连忙扶住他，又气又急，“你到底怎么回事，不要瞒我！” 　　唐翊遥脸上彻底失了血色，弯腰伏在办公桌上，凌乱的喘息了好一会儿，才总算缓过劲来。 　　“言言？” 　　重新睁眼的瞬间，竟瞥见了门口那道让他心心念念许久的身影，唐翊遥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一瞬不敢瞬的盯着那个方向。 　　顾若言慌忙走过去，满眼焦虑。刚才一幕，她也清清楚楚全都看到了。认识唐翊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虚弱不支的模样，顿觉心脏像是被什么擒住了般，一阵紧过一阵的难受。 　　“翊遥！”顾若言走到唐翊遥面前，看着他的脸，“你怎么了？” 　　“言言……”唐翊遥重新直起身，绕到办公桌前，近距离的打量她，“真的是你，言言，你回来了？” 　　淡淡的木质清香瞬时扑鼻而入，熟悉的味道让顾若言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她重重的点了点头，“嗯，我回来了，翊遥，对不起，我……” 　　唐翊遥一把搂住她，将她的脸紧紧贴在自己胸膛上，“太好了，你总算回来了，言言，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对你做出那样的事，我没想到你原来还是……” 　　顾若言猛然摇摇头，“我不怪你，翊遥，那天晚上是我先……” 　　唐翊遥连忙用手捂住她的嘴，截断了后面的话。然后慢慢俯下头，将唇凑到她的耳边，轻轻道：“言言，这种事，不管怎样都是男人的责任，你不要再自责，错都在我，懂吗？” 　　顾若言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两人相视而笑，都没再说话。 　　“咳咳！”汤乾趁机咳嗽两声，适时插话进来，“呃，你们两个，可不可以等我先出去了，再这样亲亲我我？” 　　那二人似乎这才想起还有外人在场，均是一愣，尴尬不已。 　　唐翊遥没好气的睨他一眼，“那你还不快滚？” 　　汤乾走到他面前，“你真没事？” 　　唐翊遥不耐烦的推他，“老子又不是纸糊的，哪那么脆弱！” 　　汤乾笑笑，“行，你没事就好，那我先出去了。” 　　看着汤乾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板后面，唐翊遥倏然蹙紧眉头，转身又一把将顾若言搂进怀里，脸伏在她颈窝里，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 　　“翊遥？”顾若言轻抚着他的背，“你到底怎么了？” 　　“没事……”唐翊遥还是这两个字，可压抑隐忍的声线却出卖了他。 　　顾若言一万个不相信，故意严肃道：“你不告诉我实情，我就只好去找汤总来了。” 　　说完，作势要挣脱开他朝门口走。也不知为什么，潜意识里总觉得只有汤乾才制得住这个爱逞强的家伙，而这家伙似乎也只畏惧他。 　　“不要！”唐翊遥果然激动的连忙加大手里的力度，将顾若言牢牢钳制在怀里，“我就是胃里有点不舒服，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要告诉他！” 　　顾若言面色沉下来。她知道唐翊遥胃不好，公司里每个人都很紧张他，尤其是汤乾，她也曾撞见过他犯病偷偷吃药时的样子……可是，像今天这样完全无法掩饰的痛楚，顾若言却是第一次见到。她有些害怕，不知这样帮他瞒着汤乾到底对不对。 　　“可是翊遥，汤总那也是关心你……”顾若言想试着说服他。眼前这个人，现在已经虚脱的浑身是汗，搂着她的身体几乎一半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顾若言心惊胆战，直觉认为还是像汤乾说的那样，送他去医院看看比较好。 　　“我知道。”唐翊遥尽量放平声调，一字一句缓缓说道：“可那人太鸡婆了，啰嗦的很，一点小事被他知道了，就定会搞成惊天动地的大事来。我自己的事我最清楚，反正你听我的，不准告诉他！” 　　“那……你现在感觉到底怎么样，有好点吗？” 　　“好多了。”唐翊遥故作轻松的朝她笑了笑，转念又露出一副哀怨的表情，“言言，这事儿说到底还得怪你，谁叫你一声不响的突然走掉，我到处找不到你，急的要死，这段时间，又饱受快餐盒饭的摧残，所以才会这样……” 　　顾若言听完，更是自责的无以复加，低下头小声道：“对不起，翊遥。” 　　“唉！”唐翊遥无奈的叹息一声，转身牵着她的手走到沙发前坐下，“言言，告诉我，这一个月你都在做什么？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我……”顾若言犹豫了一下，道：“我离婚了。” 　　唐翊遥愣住，看着顾若言的表情僵了又僵，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不确定的开口道：“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离婚了。”顾若言语气依旧平静。 　　“言言……”唐翊遥瘫坐在沙发里，紧紧搂着顾若言，尖削的下巴在她头顶上不停摩挲着。 　　顾若言安静的靠在他怀里，神情淡然，“翊遥，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走到今天这一步，是迟早的事。你不要责怪自己，更不要觉得有负担，这一切都与你无关。” 　　唐翊遥还是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的抱紧顾若言，呼吸沉重。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13 　　 　　当天晚上，唐翊遥请全公司的人吃饭，说是犒劳大家这段时间辛苦的工作，顺便庆祝顾若言回归。 　　一行人将聚餐地点选在公司附近的一家小餐馆里，档次虽然不高，但味道却是极好，每天来此用餐的人络绎不绝，稍微晚点还订不到位置。 　　众人围着圆桌坐下，拿起菜单，毫不客气的争相点起菜来。先要了三份龙虾，又点了一些冷菜、熟食和烧烤，最后又让老板搬来一整箱啤酒。 　　顾若言见这阵势，眼睛都直了，一脸担忧的看看唐翊遥。 　　唐翊遥不动声色的朝她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一顿饭只进行到一半，桌上就有一半的人倒下了。顾若言惊奇的发现，公司里这群家伙，有一个共通点，就是酒量小的惊人，酒胆却大的吓人，逢吃必喝，逢喝必倒，但下次还是照喝不误。 　　剩下几个酒量稍好的，还在吵吵嚷嚷着划拳灌酒，照这个趋势，要不了多久，也得倒下。 　　唐翊遥全程坐上旁观，见这群家伙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他的心情就不得了的爽，笑容始终挂在脸上，手里也不闲着，不停的剥着龙虾，但一个也不吃，全塞顾若言盘里。 　　顾若言也不说什么，安安静静的吃着，唐翊遥在她盘里放一个，她就吃一个，转眼，唐翊遥的盘里龙虾壳堆得满满当当，顾若言肚里也塞得满满当当的。 　　吃完饭后，唐翊遥陪顾若言回公司拿行李。 　　“今晚你打算住哪儿？” 　　顾若言盯着电梯里的楼层键，思索着，“暂时先住旅馆吧……明天我就去找房子。” 　　唐翊遥不出声，从电梯门上看着顾若言模糊不清的脸。 　　“叮！” 　　电梯到了一楼，门开了，顾若言提起行李箱，正准备朝外走。 　　唐翊遥突然一把拉住她，迅速按下关门键。 　　电梯门又重新合上，继续往下。 　　顾若言莫名其妙的看他。 　　“今晚先住我家，你一个女孩子住旅馆，我不放心。” 　　顾若言垂下头，没答应，也没拒绝。 　　两人来到地下停车场。 　　唐翊遥最近买了车，是辆黑色的SUV，很低调的牌子，标准的配置，市面上售价大概不过二十几万。 　　顾若言突然发觉，唐翊遥其实是个很自持的人，他不会像现在社会上那些所谓的富二代、白骨精，常常头脑一热，甩出大把的钞票，就只为充个面子；也不会每天穿着满身名牌，开着骚包的豪车满城市的炫耀……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真正需要的又是什么，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举措都有他自己的原则和方式，他不会把他的思想或看法强加于别人，但也不会人云亦云、随波逐流…… 　　这样的唐翊遥，是她所陌生的，但又是极为欣赏的。 　　坐进唐翊遥的车里，又是那股淡淡的木质清香，夹杂着一丝甜甜的柑橘味。顾若言顿觉浑身舒爽，方才因为住宿问题而略微低落的心情，也因此而烟消云散。 　　顾若言现在，简直爱死了这个味道。 　　—— 　　唐翊遥的家，顾若言并不陌生，一个月前她曾来过，甚至当初租这房子时缴的订金、如今已转为租金的那部分，都还是出自她的腰包。在这里借住一宿，除去孤男寡女诸多不便外，其实顾若言内心还是挺坦荡的。 　　家里的陈设跟她之前看过的没有变化，只令她吃惊的是，这个房子被一个男人独居了一个多月，竟然还能如此干净整洁，每一样物品都整齐划一的放在它应在的位置上，每一块平面亦是干净的不染纤尘…… 　　“怎么了？”唐翊遥换了拖鞋，抬头便见顾若言一脸毫不掩饰的惊讶，“这里你不是来过吗？干嘛这么吃惊？” 　　顾若言一脸不敢置信的看向他，“这里真是你住的地方？” 　　唐翊遥笑，“有什么问题？” 　　顾若言皱眉，“太干净了……”干净的都不像是人住的地方，这屋子的主人，就算没有洁癖，也绝对有轻微的强迫症。 　　唐翊遥笑得不可遏制，“干净难道不好吗？” 　　顾若言摇头，“不是不好，我只是奇怪，公司之前那样的状况……你是如何忍受下来的。” 　　唐翊遥闻言，更是大笑不止，“我就是没法忍受了，才请的你嘛！好了，咱们别在这当门神了，我带你去房间看看，今晚要委屈你睡客房，没关系吧？” 　　顾若言还是摇头。明晃晃的白炽灯下，唐翊遥的笑容有些飘忽。他的脸色还是很不好，唇色惨淡的像是严重失血的病人。 　　顾若言把行李放进卧室后，顾自去了厨房。 　　唐翊遥不明就里，傻傻的跟着她。 　　“你晚上没吃东西，我给你熬点粥吧！”顾若言一边低头在橱柜里寻着米缸，一边解释。 　　“那我先去洗澡，等会儿出来吃。”唐翊遥倒也不客气，欣欣然转身，朝浴室走去。 　　洗完澡出来，客厅里弥漫着浓郁的米香。唐翊遥深吸口气，笑意瞬间爬上眉梢。 　　“好香啊！” 　　顾若言把盛好粥的碗放在开敞式厨房门口的吧台上，洗了勺子，递入唐翊遥手中的同时，视线也正好落在他身上。 　　唐翊遥换了棉质的家居服，烟灰色的圆领套头衫，下身一条纯黑色的裤子，脚上仅趿了双露趾凉拖，脚趾从裤管下露出一小截来，莹润透白，竟是说不出的可爱。 　　该死！ 　　下一刻钟，当顾若言意识到自己脑子里正冒出这样奇怪的念头时，禁不住在心中哀嚎——她居然会觉得一个男生的脚趾头可爱？她真是疯了！ 　　“呃，那你慢慢吃，我去洗澡。” 　　顾若言做贼心虚的逃进浴室。 　　浴室里还氤氲着热腾腾的水汽和沐浴乳的清香，满满的都是唐翊遥身上的味道。 　　顾若言脱下衣服，赤脚踩入淋浴房中，打开龙头，冰凉的水兜头灌下，冻得她一个激灵，混沌的脑子总算恢复了几分清明。 　　草草洗完澡出来，唐翊遥已不在客厅里。厨房的餐具都已收拾干净，如若不是空气里还余留着淡淡的粥香，顾若言简直要怀疑自己刚刚是否在里面进出过，熬了粥，并且把锅碗瓢盆摊了一台子都是。 　　那一刻，脑海里首先闪过的念头——唐翊遥真的很会做家务！ 　　顾若言在屋里巡视了一圈，最后在露台找到了唐翊遥。 　　今晚的夜色，无星无月，天空中积着厚厚的云层，混混沌沌的。 　　唐翊遥趴在露台的栏杆上，仰着头，一动不动的望着这样的夜空。房里溢出的光投在他略显寂寥的背脊上，远远看去，就像一张薄薄的剪影，静静的镶嵌在瓷青色的夜幕中。 　　这样的画面，让顾若言心里莫名一阵酸涩，原本已经踏出去的脚骤然又收了回来。轻轻的合上玻璃移门，顾若言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顾若言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很多，让她来不及整理。此时，躺在这个陌生的房间里，没有了阳光保护的漆黑的夜，令一切伪装都无处遁形。顾若言突然害怕了、心慌了——天啊！她今天都做了些什么？向宋瑞霖提出离婚，与父亲断绝关系，现在，居然还住进了一个对她来说、其实并不算太了解的男人家中！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会把事情弄成这样？ 　　她今后将何去何从？ 　　顾若言越想越心烦意乱，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深夜，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中，感到好像有人进来，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抚上她的额头，在她发际间温柔游走，最后停留在她的脸颊上。 　　然后，她听见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耳畔低旋。 　　“言言，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14 　　 　　顾若言的生物钟向来很准，早上醒来时，正好六点三十分。 　　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愣怔良久，才忆起自己并非躺在宋家别墅的卧房内，而是在唐翊遥的家中。 　　前天发生的种种迅速迎上心头，身体里的软弱因子再次活跃起来。顾若言将头埋进被子里，不想面对这个被她弄得一团糟的世界。 　　六点四十五分，顾若言磨磨蹭蹭的挪出房门，准备去厨房做早餐。 　　“早！” 　　刚走到客厅，就听见一个清亮欢快的男声从厨房方向传来。 　　顾若言循声望去。只见唐翊遥围着条淡蓝色的格子围裙，双手端着个高压锅，身体笔直的站在吧台后面，正一脸灿烂的笑望着她。 　　他今天穿了一件天蓝色条纹的V领白T恤，外面罩了款同一色系的休闲西装，下身是一条藏青色的修身小脚裤，栗色的短发随意的向上立着，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修长整齐的眉毛……整个人看上去，干净利落又清爽大方。 　　“还愣着干嘛？快过来吃早饭。” 　　唐翊遥将高压锅放吧台上，揭开盖子，顿时粥香四溢。 　　顾若言怔怔的走过去，随即睁大了眼，盯着一台子五花八门的吃食，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 　　唐翊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容有点腼腆，“认识你这么久，一直都是你做饭给我吃，我都不知道你的口味爱好是什么，所以……每样都买了点，希望能合你的胃口。” 　　顾若言看着台上的白粥、蒸饺、小笼包、茶叶蛋、面包土司还有牛奶……怔愕了很久，才总算收回自己的心神。 　　“其实我早上吃的很简单，只要有粥就行，你今天弄了这么多，一定起的很早吧？” 　　顾若言说着，忽然有点无地自容。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让男生弄早餐给自己吃，而那个时候，她却还躺在床上呼呼睡大觉……想想都觉得很不好意思。 　　唐翊遥盛了碗粥递给她，“一点不早，我习惯了，你别觉得不好意思，快点吃，不然我们俩今天上班都要迟到！” 　　顾若言赶紧拿起勺子，尝了一口。 　　“怎么样？”唐翊遥睁大眼，一脸期许的看着她，漂亮的琥珀色眸子在清晨柔和的阳光下，如琉璃般闪亮。 　　顾若言朝他浅浅一笑，“很好吃。” 　　唐翊遥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高高扬起唇角，露出八颗整齐的小白牙，“真的？” 　　“嗯！”顾若言郑重的点点头。 　　转眼，大半碗粥下了肚，顾若言这才恍然想起什么，“你怎么不吃？” 　　“我……”唐翊遥鼓起腮帮子，眼珠开始滴溜溜的在几道吃食上转悠。 　　顾若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顾若言就发现了唐翊遥这个小毛病，一旦他开始动歪脑筋，想要耍小聪明的时候，就会不自觉的鼓起腮帮子，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你是想说“我已经吃过了”对吧？ 　　顾若言在心中帮他把未出口的话补充完整。 　　因为在台上转悠半天，唐翊遥并未找到哪道食物看上去像是吃过的样子，所以这句话迟迟无法说出口。 　　顾若言暗自好笑，故意沉下脸色，不由分说的从橱柜里拿了干净的空碗，给他盛了小半碗白粥。 　　唐翊遥看看面前的粥，不着痕迹的蹙了下眉头，撇起唇角想要说点什么，抬眼却见顾若言一脸决绝不容有他的严肃表情正紧紧的盯着自己。到了嘴边的话只得生生咽了回去。唐翊遥朝她微微笑了笑，拿起桌上的勺子，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 　　尽管两人很有先见之明的，间隔了十分钟，才一前一后分别走进公司，但仍然没能逃过众人的火眼金睛及奚落调侃。 　　“小言言，我们老大剥的龙虾，味道如何啊？吃起来是不是别有一番滋味？” 　　“哈哈，别以为我们昨晚喝多了，就什么都看不到了，虽然我们脑子糊涂了点，可眼睛还是清明得很啊！” 　　“小言言，老实交代，为什么老大前脚刚到，你后脚马上就跟了进来，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明明隔了十分钟才跟进来的好不好！ 　　顾若言把头埋的低低的，既不申辩也不反驳，在众人的“枪林弹雨”中，硬是稳如泰山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唐翊遥站在一旁，也不出口相助，只拿眼刀子一个一个的剜过去，目光所过之处，见一个倒一个，最后，所有人都扛不住他这样的“凌迟酷刑”，乖乖的闭上嘴不吭声了。 　　见大家不说话了，唐翊遥开口了，“言言，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顾若言起身，乖乖跟过去。 　　众人见状，又蹦跶着想起哄。 　　唐翊遥回身甩出一记眼刀，将每个人的“跃跃欲试”都扼杀在了摇篮中。 　　两人进到办公室里。 　　唐翊遥指了指桌上高高叠起的一堆文件，“这些是你一个月旷工累积下来的工作，三天内搞定它们，还有，公司这段时间的会议记录，我都发你邮箱里了，你先看看，了解下公司最新的近况，有什么地方不明白的，再来问我。” 　　“是！” 　　顾若言抱着文件回到座位上，先打开电脑，查收了邮件。一个月的时间，各类信件挤满了邮箱，其中大部分都是同事们发给她的工作函，日期从她走的那一天起，没有间断过，就仿佛这段时间，她从未离开一样。 　　顾若言这人是个奇怪的矛盾体，大多数时候神经大条，对什么事都反应迟钝，可偏偏对有些事情，却又心细如发、敏感多虑……就像现在，不知怎的，看着这一封封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信件，她却忽然鼻尖发酸，感动的想哭。 　　顾若言先调出唐翊遥发给她的邮件，下载到自己的文件夹里，一封封的点开看起来。 　　看着看着，面色不觉凝住。 　　半小时后，她敲响了唐翊遥办公室的门。 　　“请进！” 　　唐翊遥正端坐在办公桌后埋头看文件，听见有人进来，眼也未抬。 　　“唐总……” 　　顾若言斟酌稍许，还是选了这样的称呼，“有件事，我想跟您说一下。” 　　听见是顾若言的声音，唐翊遥停下手里的工作，抬起头来，“哦，什么事？” 　　“刚才我在会议记录里看到，我们公司打算参加博锐公司面向全国举办的一场游戏设计方案的甄选活动，是吗？” 　　“嗯。” 　　唐翊遥点点头，“这是博锐公司第一次面向外界甄选游戏方案，并且提出的待遇及条件都很丰厚，入选者不但可以获得全额开发资金，还能在游戏公测后，与博锐一起冠名，这对于众多像我们这样名不见经传的游戏公司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顾若言思索道：“如果是这样，那这件事，我更应该告诉你……” 　　“到底什么事，言言？” 　　“博锐公司的执行总裁叫宋瑞霖，你之前在东方明珠小区里见过他，还记得吗？他，是我的前夫……” 　　顾若言说到这里停顿下来，偷偷看了看唐翊遥的脸色，见他似乎并没太大波动，这才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他知道我在这家公司上班，也知道……我和你的关系。” 　　唐翊遥凝下眸子，沉吟片刻，“言言，你在担心什么？” 　　“我怕……” 　　“你怕他会因为我们的事，公报私仇，故意刁难？” 　　顾若言点头。 　　尽管她并不认为宋瑞霖是那种人，可毕竟她和唐翊遥做出这样的事，对一个男人而言始终是种耻辱。她没有把握，宋瑞霖不会迁怒到公司，害所有人受到牵连。所以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提前告诉唐翊遥一声，至少，可以让他们有所准备。 　　唐翊遥起身，走到顾若言面前，温柔的笑道：“言言，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们来做个约定好不好？” 　　顾若言不明所以，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他。 　　“这一次的甄选活动，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争取胜利，如果宋先生他真因为我们俩的关系而迁怒到公司、故意刁难的话，我们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尽全力应付了，如果最后不幸落败，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可是……” 　　唐翊遥说着，忽然朝她眨了下眼睛，狡黠一笑，“如果最后我们入选了，言言，你也不可以认为是因为利用了你的关系我们才成功的，可以吗？” 　　顾若言猛然张大双眼，头摇的像拨浪鼓，“怎么可能！我怎么会这么想？” 　　“我就是怕你会这么想，所以提前先打好预防针嘛。” 　　“不，不会，我们公司每个人都那么棒，如果是公平竞争的话，胜利的一定是我们！” 　　唐翊遥见顾若言一脸又惊又急的模样，可爱又可怜，禁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说话的语气满含宠溺，“那我们就这么说定啰！” 　　顾若言连忙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15 　　 　　周末，唐翊遥借职务之便，翘班陪顾若言看房。 　　一连两天，两人看了不下十余套住房，却没有一套入得了唐翊遥的法眼。 　　顾若言很郁闷。以她的了解，唐翊遥并非刁钻难伺候的主，可为什么陪她找个房子，却这么的刻薄难缠，不是嫌房子不好，就是嫌房租太贵，要么就嫌环境太差……他也不想想，房子要好，房租要便宜，这本就是两个对立的条件，就像鱼和熊掌一样，又怎可兼得？ 　　于是，周末过后，顾若言依然借住在唐翊遥家中，并且，这一住，又是一个礼拜。 　　顾若言也郁闷了整整一个礼拜。 　　自从第一天借宿在唐翊遥家，被他抢了先，做了一次早餐后，顾若言就憋着一股劲，想要把做早餐的主动权抢回自己手中。 　　顾若言是个很传统的女人，在她的观念里，男人并非不能下厨，但是，要一个男人每天早上都下厨做饭给自己吃，却是她万万无法坦然接受的。 　　可是这一礼拜来，顾若言不断调整起床时间，一天比一天早，从最初的六点三十到最终的五点一刻，却始终没能如愿的，做到一顿早餐。 　　每天早上，当她出现在客厅时，总能看见唐翊遥围着围裙站在吧台前，笑意涔涔的望着自己，然后听到他说，“早，言言，过来吃饭了！” 　　唐翊遥知道顾若言爱喝粥，于是，从那天早上起，红枣粥、玉米粥、绿豆粥……一天一个样，轮番上阵，弄得顾若言是既感动又忐忑。 　　不仅如此，唐翊遥每次做完早饭后，还会借着等她起床的这段时间，把家里收拾打扫的干干净净，以至于顾若言每天早晨从房里出来时，都能看见一个清爽整洁的环境，从而一整天的心情都出奇的顺畅愉悦。 　　有一天，顾若言终于忍不住把心中积蓄多时的疑惑问出了口，“翊遥，你早上究竟是几点起床的？” 　　唐翊遥挑眉想了半晌，不确定道：“可能四点多吧，我没太注意时间。” 　　顾若言差点跌倒，“四点多？这么早！” 　　唐翊遥笑得一脸人畜无害，“早吗？可能吧，我习惯了，也不觉得……” 　　这次谈话后，顾若言做了一个决定，不再跟唐翊遥抢做早饭的主动权了。 　　退而求其次，每晚的晚饭，必须由她来做。 　　唐翊遥对此倒无异议，乖乖让出厨房的所有权，每晚下班后，拿着平板电脑躺在沙发里，边玩边等开饭，不要太惬意。 　　顾若言也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可谓皆大欢喜。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唐翊遥的胃口仍旧不好，吃的一天比一天少，顾若言好几次鼓足勇气，问他是不是不舒服，却每次都只得到唐翊遥千年不变的两字回答，“没事。” 　　顾若言犹豫了，不知是否该把这件事告诉汤乾。 　　周日晚上，顾若言突然接到宋瑞霖的电话。 　　“若言，明天上午有时间吗？” 　　“什么事？” 　　“律师那里已经拟好协议了，如果你有空的话，咱们一起去民政局走一趟。” 　　顾若言拿着电话，默了片刻，“好的，那明天早上九点，我们民政局门口见。” 　　挂了电话，就见唐翊遥抱着平板电脑，忽闪着剪水双瞳，一脸期许的望着自己，“言言，明天早上我陪你去吧！” 　　顾若言毫不迟疑的摇头。 　　这种场合，他去反而尬尴。 　　第二天一早，顾若言先唐翊遥一步出了门。 　　提前二十分钟到达民政局门口，里面已是人满为患，结婚的，离婚的，各排两条长队，世间众态，通通浓缩在了这两条队伍中。 　　九点，宋瑞霖准时出现在顾若言面前。两人直接穿过长长的等候队伍，进到楼上一间单独的办公室里。 　　接待他们的是这里的负责人，言行举止派头十足。 　　两人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不多时，那人就将两本绿色的本子交到他们手中。 　　整个过程，两人总共说了不到十句话，用了不到二十分钟。 　　从民政局出来，宋瑞霖从西服内兜里拿出一张支票递给顾若言。 　　“这是你应得的，博锐的股份我不能给你，但按市面价值折了现，全都含在里面了。” 　　顾若言看了一眼，没有接，“这个，麻烦你请人转交给我父亲吧！” 　　宋瑞霖了然，将支票重新放回衣兜里，“还要去上班吗？我送你一程。” 　　顾若言道：“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坐公交车过去。” 　　说完，转身，朝公交车站台的方向走去。 　　没走多久，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喇叭声。 　　喇叭声很急促，似乎在故意引起她的注意。 　　顾若言停住脚步，回头看见不远处的公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SUV。驾驶座里，唐翊遥透过车前的挡风玻璃，笑嘻嘻的朝她招手。 　　顾若言无可奈何的轻叹一声，走了过去。 　　—— 　　两人回到公司。 　　刚走进大门，就看见一群人围站在办公室中央，闹哄哄的，不知出了什么事。 　　“老大，你终于来了！” 　　看见唐翊遥出现，人群立刻兴奋起来。 　　唐翊遥面无表情的扫他们一眼，“出了什么事？” 　　“你就是千年炫冰？” 　　众人未及回答，一张陌生面孔突然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此人身材颀长，穿着时髦，打扮考究，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开。 　　来人缓步走到唐翊遥面前，双手插在裤兜里，斜着眼角，一脸的拽样。 　　一听这名号，不用问，就知道是什么事了。唐翊遥疲惫的捏了捏眉心，“不好意思，我今天有点事……” 　　“你是有事？还是没胆？”不待唐翊遥说完，那人突地冷笑一声，毫不客气的截断了他后面的话。 　　唐翊遥怔了一下，冷冷道：“随你怎么想。” 　　说完，转身朝办公室走去。 　　那人不甘心，继续嘲讽道：“你连迎战的胆量都没有？看来是外界传闻夸大其词了，千年炫冰不过尔尔。” 　　在场其他人等听了这话，顿时群情激奋。几个脾气暴躁点的，跳起来就要揍人，被另外几个脾气温和点的摁住了。 　　唐翊遥理都不理，继续朝前。 　　刚走到门口，就见汤乾一脸谦恭带笑的陪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从办公室里出来。 　　“千年，你来啦！” 　　看见唐翊遥，汤乾连忙朝他招手，“过来，千年，我来为你们介绍，曹总，这位就是您刚才一直提到想要见一面的千年炫冰，真名唐翊遥，千年，这位是新点软件公司的曹总，他可是跟我们合作了多年的老东家，这次正巧来S市出差，特意过来看看我们。” 　　唐翊遥一听这话，头就大了，勉强朝那老头礼貌的笑了笑，“曹总，您好！” 　　“你就是千年炫冰啊！”那老头子握住唐翊遥的手，笑道：“久仰大名，今日有幸一见，没想到这么年轻。我儿子崇拜你很久了，一直嚷着想要跟你切磋一番，这不，正巧听说我这次要来S市出差，死活缠着我要跟来找你，人现在还在外面呢，你刚才进来时，有看到他吗？” 　　“看到了。” 　　唐翊遥点点头，只觉本就有些昏沉的脑袋更加胀痛起来。 　　“那正好，走走走，让我也来见识一下你们对战的盛况！”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16 　　 　　汤乾领着新点的老总出现在办公区里，后面跟着一脸郁悴的唐翊遥，外面正闹作一团的人群立马收了声。 　　看见唐翊遥去而复返，所有人都是一脸惊愕，尤其是顾若言，一双眼睛就停在他身上，片刻也移不开了。 　　唐翊遥谁也没睬，闷不做声的找了台电脑坐下，戴上耳麦，点开StarCraft游戏的界面。 　　周围立刻响起倒抽冷气之声。 　　“老大他这是干嘛？” 　　“老大这是要应战吗？” 　　“废话，你没长眼睛，这都看不出来啊？” 　　“靠，不是看不出来，是不敢相信好不好！” 　　汤乾陪新点的老总站在人群一端，听见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极为不满的冷目朝众人扫射一圈。 　　人群瞬间就安静了。 　　“哼！” 　　这时，一声冷哼从人群后面传来，方才那名极度傲慢无礼的家伙，这会儿不知从哪个旮旯里慢悠悠的踱步出来，先是走到唐翊遥面前，一脸挑衅的瞥了他一眼，然后在他附近，也选了台电脑坐下。 　　情势不言而喻。 　　所有人更是不敢吱声了，动也不动的盯着那两个人和他们面前的电脑。 　　战事一触即发。 　　人人正襟危站。 　　就连顾若言这种永远状况外的人，也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第一次，挪了挪身子，站到了人群里面，离唐翊遥近一点的地方。 　　这一战，刚开始没多久，气氛就格外凝重起来。 　　“老大这次遇到真正的对手了！” 　　轩辕叼着根烟，站在人群里不咸不淡的丢下一记重磅炸弹。 　　其他人倒没什么，就是苦了完全不懂行的顾若言。她本来全部心思都集中在唐翊遥一个人身上，渐渐发现周围人的呼吸频率有点不正常，心里正奇怪着，乍然就听见轩辕老大的这句话，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顾若言连忙拉住身旁人的胳膊，紧张询问，“肥肥，出了什么事？” 　　肥肥表情难得严肃，“对方抢在老大之前先建立起了Build，在初盘的牵制中，利用隐藏着的Juggling和虫族飞龙突袭到了老大的前方……” 　　顾若言听了等于没听，急如热锅上的蚂蚁，“那怎么办？唐总会输吗？” 　　肥肥睨她一眼，“放心，老大是什么人，我认识他这么久，还从没见他输过，你不用紧张。” 　　明明你比我还紧张好不好…… 　　顾若言抬眼看了看他鼻尖上的汗珠，不作声了。转目盯着唐翊遥的电脑屏幕，虽然什么都看不懂，但总觉得这样紧紧关注着，心里就踏实些。 　　顾若言其实并不在乎输赢，尤其是这种毫无意义的虚拟游戏。可不知为什么，这一次，她却异常渴望唐翊遥能赢，不想看到他输…… 　　—— 　　时间过得异常缓慢。 　　顾若言只看到两人的电脑屏幕上，各种绚丽的色彩在闪耀，密密麻麻的小东西爬来爬去，爆炸的火花此起彼伏……唐翊遥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灵活的跃动着，发出节奏有序的声响，就像世界上最优秀的踢踏舞者，在属于他的舞台上放情的舞蹈。 　　随着战事越来越接近尾声，周围人群都屏住了呼吸。 　　顾若言被这严峻的气氛搞的异常紧张，连心跳都找不到它原有的频率了。 　　“小言言，老大的科学舰队和生化别动队攻占下了对方的1区和7区，并且在6区前方也放了大规模的生化部队和坦克……” 　　“老大快攻下它们了……” 　　“不出意外的话，老大应该要赢了……” 　　“小言言，老大就要赢了……” 　　“老大赢了！” 　　“哦呵！” 　　随着肥肥最后四字中气十足的嘶喊，周围瞬间爆发出狂热的欢呼，所有人都像是憋急了一口气，终于得到了释放般，激动雀跃起来。 　　“赢了，我们赢了！” 　　“老大不愧是老大，太厉害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 　　赢了那边的人在狂欢，输了的人则一脸懊恼，愤怒的将鼠标键盘砸的“砰砰”作响。 　　汤乾连忙上前安慰，“这么多挑战者中，能把千年逼成这样的，你是第一个，假以时日，相信你一定能够战胜他。” 　　新点老总拍拍儿子的肩膀，“这次只差一点点，不要气馁，我看好你！” 　　“曹总，我看我们还是回办公室去聊吧，这里人多，太嘈杂！” 　　汤乾领着二人往办公室走，中途回头瞥了唐翊遥一眼，唇角含笑，满眼赏慰。 　　唐翊遥坐在位子里，任凭周围人群欢呼雀跃，他自顾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安若泰山。 　　肥肥过来拍他背，“老大，还魂了，你赢啦！哟，怎么紧张成这样，出了这么多汗？” 　　唐翊遥没睬他，缓缓朝前弓起身子，伏在键盘上。 　　小邪在一旁取笑道：“瞧老大这点出息，难得遇到个难缠的对手，吓傻了。” 　　师太走过去踹他一脚，“不准瞎说，你们两个都给我过来，老大刚经历了一场激战，神经紧绷到现在，乍一松懈下来，一时难以适应，你们让他趴会儿，缓和一下，不要打扰他。” 　　众人笑着散开。 　　过了一会儿，唐翊遥还趴在那儿不动。 　　顾若言第一个感到不对劲，正想迈步过去看看，却见一道人影迅速闪过，汤乾不知何时又回到这里，抢在她之前冲到唐翊遥身边。 　　“千年，怎么了？” 　　汤乾蹲在唐翊遥身侧，刻意压低嗓音询问，却未能压制住语气中的担忧。 　　周遭乱哄哄的人群随着他的这声问话变得一片死寂，原本还在谈笑说闹的人们，不约而同闭了嘴，侧过头，望向汤乾和唐翊遥，个个敛了笑容，一脸肃穆。 　　汤乾又沉着嗓子唤了几声。 　　其余人等全已不自觉的围了过去，眼中满是关切。 　　顾若言被挡在人墙之外，只能从间隙里观察着里面的动静。 　　唐翊遥仍旧趴在桌上，后背起伏的很厉害，任凭汤乾在一旁如何唤他，始终没有作出回应。 　　汤乾急不可耐的去拉他。 　　唐翊遥被他这么一拉，身体从桌上滑了下来，失去支撑，整个人伏倒在汤乾肩头上，一手捂住嘴，另一只手整个臂膀横贯着朝胸腹部压了下去。 　　“千年！” 　　汤乾大吃一惊，连忙双手撑住唐翊遥的身体，急道：“怎么回事？千年！你到底怎么了？” 　　唐翊遥说不出话来，身体不住的瑟缩着。 　　汤乾急傻了眼，动也不敢动的蹲在那儿，不知该如何是好。 　　突然，唐翊遥“嗖”的一声站了起来，猛地推开汤乾，踉踉跄跄的朝洗手间方向奔去。 　　“千年！” 　　汤乾猝不及防，摔了个趔趄，顾不得一身狼狈，爬起来就追了过去。 　　众人见状，也连忙跟了去。 　　唐翊遥冲进洗手间里，重重锁上门板，随即，里面传来一阵隐忍压抑的呕吐声。 　　汤乾追到洗手间外，大声捶着门，“千年，你到底怎么样了？把门打开，让我进去！” 　　可是，捶了半天，门板一点动静也无。 　　汤乾急得在洗手间门口团团打转，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转头看向人群，视线定格在只露了半张脸的顾若言身上。 　　“顾若言，你过来！” 　　顾若言从人群里挤出来，老老实实的走过去。 　　“你这段时间都给他吃什么了？”汤乾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顾若言大声责问。 　　顾若言被这架势吓到了，只一个劲儿的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是没给他吃，还是他没吃？” 　　“我，我不知道……” 　　汤乾气结，“你不知道？你们不是住在一起吗？” 　　顾若言低下头，不敢吭声。 　　“砰！” 　　这时，洗手间的门突然开了，唐翊遥撑着门框从里面缓缓走出来。 　　“老大！” 　　肥肥见状，连忙冲过去扶住他，“你怎么样，好点了吗？” 　　唐翊遥脸色煞白，气息微喘，整个身体靠在肥肥身上，有气无力道：“不准，骂我家言言，不关，她的事……” 　　汤乾偏过脑袋瞥他片刻，突地冷笑一声，“总算能说话了，已经没事了？” 　　唐翊遥痞痞的朝他一笑，“放心，还死不了。” 　　汤乾笑容一凝，大步上前拉开肥肥，背朝着唐翊遥蹲下身子。 　　唐翊遥怔忪的看着他，“干嘛？” 　　“上来！”汤乾语气不容辩驳。 　　唐翊遥蹙起眉头，转身抱住身旁的门框。 　　“这次没得商量，你必须去医院！”汤乾背对着他，不知后面的情况，还蹲在那儿等着。 　　唐翊遥抱着门框深呼吸，“医院我去，不过我自己走。” 　　汤乾冷笑，“你还走得动吗？几天没吃东西了？还是吃了全都偷偷吐了？” 　　唐翊遥对着汤乾的后背猛翻白眼，等他唠叨完了，才把头转向顾若言，弱弱的叫道，“言言，过来扶我！” 　　顾若言像是得到特赦般迅速跑过去，扶住唐翊遥的胳膊，将他身体的重心转移到自己身上。可是唐翊遥虚脱的厉害，整个人压在她身上根本使不上劲，顾若言使出吃奶的力气勉强撑住他的身体，却发现双腿根本移动不了分毫。 　　肥肥站边上，不由分说的抓起唐翊遥另一只胳膊，用力一提，将他整个人挂在了自己身上。 　　“老大，求你，就别再逞强了，你一米八几的个儿，有几个人扶得动你啊，还是让我送你去医院吧！” 　　唐翊遥不再反驳。 　　汤乾起身绕到他们前面，一边吩咐轩辕老大替他安顿好新点公司的那对父子，一边急急朝门口走，“我先去把车开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17 　　 　　路上，唐翊遥胃疼的厉害起来。 　　顾若言坐在副驾座里，频频回头，见他屈膝蜷在后座上，双臂横在胸腹间，脸埋在膝盖里，后背剧烈起伏，呼吸急促，整个车里都是他紊乱粗重的喘息声。 　　肥肥坐他边上，急的满头大汗，“老大，再忍一会儿，马上就到了。” 　　汤乾把车开的飞快，在车流里穿来穿去的超车，坐在车里的人跟着左倒右晃。 　　唐翊遥撑不住，伏在座位上，又开始干呕。 　　肥肥一边给他抚背，一边大叫，“龍少，车开慢点，老大受不了。” 　　汤乾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后面的情况，咬牙用力猛拍方向盘，把速度放慢下来。 　　到医院时，唐翊遥已经痛得动弹不得，最后还是肥肥把他抱着进了急救室。 　　汤乾把车交给顾若言，让她开去停车场。自己则跟着下车，拿出电话急急拨打。 　　顾若言停好车，赶回急救中心，看见唐翊遥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浑身就跟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头发衬衫全汗湿了，侧身蜷在那里，冷的瑟瑟发抖。 　　顾若言赶紧从别的空床上拿来一条毯子给他盖上。 　　过了一会儿，肥肥不知从哪儿抓了个年轻医生赶过来，“医生，麻烦你快帮我朋友看看，他疼的快受不了了。” 　　那医生一看就还没过实习期，手忙脚乱的拿出听筒，一边听心音，一边问，“是哪里痛？” 　　“胃，胃痛！”肥肥帮忙回答。 　　“怎么个痛法？” 　　“呃……” 　　肥肥这下难住了，低头看着已经痛的有些意识模糊的唐翊遥，不知该怎么回答。 　　“你们在做什么？” 　　就在肥肥一筹莫展的时候，汤乾的声音突然从后面冒出来。 　　三人同时转身，见汤乾站在急诊室门口，正冷目冷面的瞪着他们几个，后面还跟着个穿白大褂的老头。 　　那老头满发花白，年纪应该已逾花甲，就算不是专家教授，也绝对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医生。 　　顾若言和肥肥二人暗自松了口气。 　　老医生一脸和气，面带微笑，顾自上前分开围站在病床边上的人群，“都让开，别妨碍我看病人。” 　　“郭，郭教授！”那名年轻医生向他打招呼。 　　“嗯。”被唤作郭教授的老医生朝他点点头，“你先回去吧！” 　　说完，转眼看着病床上的唐翊遥，瞬时眉开眼笑，“遥娃娃，我们又见面了!” 　　唐翊遥撑开眼皮，虚弱的朝他笑了笑，“郭教授，您还有时间打招呼啊，我都快痛死了，快救救我……” 　　“你还知道痛啊！”郭教授敛了笑意，没好气的数落，“我平时叮嘱你的话，你有没有做到？” 　　“天地良心，我绝对严格执行。” 　　“那怎么还会弄成这样？”郭教授厉了表情，“快躺平了，让我看看。” 　　唐翊遥勉强躺平身子，被郭教授用双手在胃腹部一通重按后，又出了一身冷汗。 　　“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郭教授触诊完后，又听心音，边听边问。 　　“大概两星期前吧……”唐翊遥老实作答。 　　“刚开始的症状是？” 　　“不消化，感觉吃下的东西都堵在胃里。” 　　“然后开始犯恶心，没胃口？” 　　“嗯。” 　　“什么时候开始痛的？” 　　“呃……就这两天。” 　　郭教授检查完后，狠狠剜了他一眼，转身对汤乾说道：“初步怀疑还是积食引起的胃功能紊乱，因为拖的时间长了，引起炎症，先给他查个血看看。” 　　汤乾长吐口气，“谢谢郭教授。” 　　“你先别急着松气，我话还没说完，他的情况你最清楚，这些可都不是好现象，不排除其它可能性……我建议还是住院观察几天，等他好点再做个胃镜。” 　　汤乾脸色凝下来。 　　顾若言和肥肥有听没有懂，茫然的看着他们。 　　过了一会儿，护士来给唐翊遥抽了血。 　　等待结果的这段时间，郭教授不厌其烦的絮叨，“像遥娃娃这样的病人，平时饮食一定要多注意，少吃多餐，饮食要规律，要尽量精细，还有，每次吃完饭后，最好帮他做下按摩，帮助消化……” 　　郭教授说着，环视三人一圈，最后朝顾若言一指，“你，小姑娘，过来。” 　　“那些男娃娃都靠不住，这种事，还是得叮嘱给你们女娃娃才行，小姑娘，你跟遥娃娃是什么关系啊？” 　　“我，我们……” 　　“看你这么担心他的样子，关系应该远不了，等会儿我有空了，教你一套按摩手法，以后每顿饭后，你一定要记得帮他按摩五分钟，能做到吗？” 　　顾若言用力点头。 　　郭教授欣然一笑。 　　“那个，郭教授，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呃，唐翊遥他的胃病是不是很严重啊？” 　　郭教授目光有些闪烁，看了眼汤乾，然后笑着给了一个很官方的回答，“遥娃娃的病啊，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关键看你们当家属的重不重视，胃病关键在于养，平时照顾好了，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说完，又把一大堆注意事项照本宣科般念了一遍。 　　顾若言听的极其认真，尽量都牢记在心里。 　　十五分钟后，结果出来，郭教授拿着化验单看了看，“白细胞偏高这么多，果然还是炎症，先给他挂水，然后转去住院部，你们去办手续，该干嘛干嘛，别都围在这里。” 　　唐翊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护士来给他扎了针，输上水后，又很快转去了别的病人处。 　　汤乾送郭教授回办公室，迟迟没有回来。 　　肥肥去办住院手续，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顾若言搬了张小凳，在病床边坐下，目不转睛的盯着床上的唐翊遥。 　　睡着后的他，彻底卸下了防备，眉头深锁，双唇黯淡，一脸的倦怠暴露无遗，偶尔，有一声微不可查的呻/吟从唇角溢出，如琴弦拨动般令顾若言的心也跟着微微一颤。 　　一定还很痛吧？ 　　连睡着了都不安稳…… 　　顾若言伸手轻触唐翊遥的眉心，想要用指腹熨平那里的褶皱，心里不知是什么时候扎进了一根刺，会随着唐翊遥每一次颦眉或喘息而牵扯出丝丝的疼痛…… 　　原来，这就是心疼一个人的感受啊！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18 　　 　　肥肥回来的时候，买了三瓶矿泉水和一个暖水袋。 　　他将暖水袋插上电源，然后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顾若言。 　　顾若言接过来，抿了一口，道了声，“谢谢！” 　　“别怪龍少，他今天也是急昏头了。” 　　顾若言怔了怔，明白过来肥肥话里意思后，连忙摇头，“我不怪他，是我做的不好……” 　　肥肥仰头一口气喝掉半瓶矿泉水，打了个巨响的饱嗝。 　　“老大这人就是这样，别看平时总是笑脸盈盈，对谁都和和气气、礼让三分，可骨子里其实硬气的很，每次发病的时候，特爱逞强，别扭的跟个小孩子似的，谁也不让靠近，还浑身是刺，逮谁刺谁，只有龍少不怕死的敢去逆他的毛。” 　　顾若言咬着矿泉水瓶口子，默不作声的听着。 　　“他的胃做过切除，这件事龍少谁也不让告诉，就我和他知道。其他人只道老大是胃不好，平时都不着痕迹的迁就着他，聚餐的时候，如果看到他刚吃完饭或者只吃到一半就往卫生间跑，就知道他多半是去吐了，我们所有人只当装作不知道，有时候过分的关切，反而会让他不自在。可龍少不一样，他跟老大现实中认识时间最长，对他也最了解，放在他身上的心思，自然远远超于我们……” 　　肥肥说到这里，突然停下来跑去拔了暖水袋的充电器，摸摸水袋，说了句“这个温度刚好”，就顺势把它放到唐翊遥正打着点滴的小手臂下。 　　顾若言默默看着这一切。 　　“正所谓关心则乱，说实话，认识老大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见他犯病这么严重，相信今天每个人都吓坏了，更别提龍少了。所以言言，今天这事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们大家其实都很喜欢你，知道你跟老大在一起，也特别为你们高兴，真的！” 　　顾若言垂着头，还是不说话。她和唐翊遥的事，大家都只看到个表面。只有唐翊遥知道，她结过婚，如今又离婚，可他却再未跟她说过“要在一起”之类的话……顾若言不知道唐翊遥心中在想些什么，她和他之间，又将会如何？ 　　“前阵子你突然消失不见，老大联系不上你，急的跟什么一样，正巧那段时间我们又忙，自顾不暇，谁也没有注意到他，可能就是从那个时候，胃病开始犯的。老大那人要强，犯病了从来都是偷偷吃药，自个儿忍着，不会告诉别人，表面上装的又跟正常人没啥两样，所以你不加大心思在他身上，还真看不出来……” 　　顾若言一脸心有戚戚焉，频频点头。 　　两人又东拉西扯的闲聊了一会儿，汤乾就回来了。 　　“千年情况怎么样？” 　　“已经睡着了。”肥肥说。 　　汤乾冷冷的瞥了一眼床上的唐翊遥，对肥肥说，“我要先回公司去，你呢？” 　　肥肥看看顾若言，又看看他，“我去老大家里帮他收拾点换洗用品过来，言言，你就在这里守着老大，我晚上再来换你。” 　　顾若言连忙说，“不用了，今天就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守他好了。” 　　肥肥说，“到时候再看情况吧，我们先走了。” 　　汤乾和肥肥走后，顾若言又坐回小凳子里，摸了摸床上的暖水袋，已经冰凉，于是学着肥肥的样，把它取出来，插上电源。 　　等暖水袋变暖的过程中，顾若言轻握住唐翊遥那只正在打点滴的手，双手合拢，将之捧于掌心，小心翼翼的来回搓揉。 　　唐翊遥的眉心还是不自觉的紧蹙着，似乎睡得依然很不踏实。 　　暖水袋变暖和后，顾若言双手空出来，想起郭教授之前教她的那套按摩手法，起身坐到床上，将手放至唐翊遥的腹部左侧偏上一点的位置，仔细拿捏着力度，顺着时针的方向按摩起来。 　　手心下的触感很奇怪。即使隔着一层毯子，仍能感觉到唐翊遥的肚子……薄薄的一层，又柔又软，摸起来很有弹性，很舒服…… 　　顾若言不觉烧红了脸，呼吸有些急促，急忙想要把手拿开，却见唐翊遥的眉心渐渐有所舒缓，原本紧抿着的双唇也微微的松弛开来，脑袋朝一侧偏过，脸蛋在枕头上蹭了蹭，竟沉沉的睡熟了。 　　顾若言笑了笑，手又重新放回去，继续帮他按摩。 　　唐翊遥这一觉睡的很舒服，醒来时，已是日落时分。 　　感觉肚子上被什么东西压着，还在不断蠕动，沉沉的，却是说不出的舒服。 　　移目看去。是只白皙的小手，手指纤长，骨节分明，即便隔着衣服和一层薄毯，也能清楚的感受到这只手，掌心里的温度，很温暖…… 　　唐翊遥顺着这只手一路上寻，视线很快对上一双大而黝黑的眼睛。 　　唐翊遥笑起来，伸手在那双眼睛前晃了晃。 　　眼睛依然大大的张着，盯着唐翊遥的脸，却没有反应。 　　唐翊遥忍不住笑出声，“言言？” 　　身边人还是没有反应。顾若言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还在不知疲惫的帮他揉着胃，两眼睁的大大的，居然睡着了。 　　唐翊遥心疼不已。轻轻捧住她的脸，移开她撑着下巴的手，本想让她趴下来睡，却不想，自己冰凉的双手刚一触到顾若言的脸，她就惊醒了。 　　“翊遥？”顾若言眼珠子转了转，落在唐翊遥身上的目光比她身后的晚霞还要炽热，“你醒啦？” 　　“嗯。”唐翊遥重新靠回枕头上。 　　“胃还痛吗？” 　　“不痛了。” 　　“还有哪里不舒服？” 　　唐翊遥摇头。 　　这时，顾若言突然发现，自己的一只手还搁在唐翊遥的肚子上……瞬时又羞又窘，急急抽回。 　　“唔！” 　　谁知，这只手早已麻木没了知觉，乍然这么一动，顿感犹如无数只蚂蚁在血液中爬过，既痒又麻，胀痛难忍。 　　“怎么了？” 　　唐翊遥见顾若言蹙眉抱着自己的手臂，一脸的痛苦，不由得心里一紧，连忙拉过来查看。 　　“没，没事儿。”顾若言勉强一笑。 　　唐翊遥自然不信。双手在她臂膀上一阵按捏，只觉触及之处，如石块般又涩又硬。 　　“怎么紧成这样？”唐翊遥大惑不解，“言言，你一直都在用这只手帮我按摩吗？” 　　“嗯。”她右手比较好掌握力度，因为担心弄痛唐翊遥，所以没敢换手。 　　“你这样按了多久？” 　　顾若言挑眉作回忆状，“没多久，我记得那时候你刚开始输水……” 　　硕大一颗冷汗从唐翊遥额角滴落下来，“言言，你回头看看窗外。” 　　顾若言木然转头，随即大叫一声，“啊，都这么晚啦！” 　　“翊遥，你肚子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吃的，郭教授说你三餐要定时，千万饿不得！” 　　边说边匆忙起身。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拉住她，将她往后一带。 　　顾若言重心不稳，朝后倒去，正好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唐翊遥身上那股淡淡的木质清香瞬间将她包裹住。 　　顾若言觉得脑子有些迷乱。 　　“言言。”唐翊遥如牛奶般香甜醇厚的嗓音从顾若言脖颈处传来，裹着一层摄人心魄的魔力，“做我的女朋友吧！” 　　顾若言望着窗外漫天的红霞，点点头，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19 　　 　　顾若言喜欢唐翊遥。 　　这是她二十三年不长不短的人生中，从未有过哪件事比这更让她清醒确定的认识。 　　她喜欢他。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或许是在他的那番表白之后，令她平静无波的心湖起了涟漪，心门渐渐开启，视野变得开阔明媚，看到了许多她曾经看不到的东西，比如他的美、他的好…… 　　又或许是早在那之前，当她站在宽广的落地窗前，顺着阳光，望着他四分之三的背影和四分之一的侧颜，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他眼角的那滴泪痣上，心中漾过一阵莫名的悸动的时候…… 　　顾若言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唐翊遥的。 　　但她知道，她现在喜欢他。 　　当她看不见他的时候，她会想他；当她看见他疼痛难受的时候，她会心疼…… 　　所以，当他对她说，“言言，做我的女朋友吧”的时候，她没有犹豫，甚至忘了矜持，她点头说，“好！” 　　是的，她喜欢他，她想跟他在一起！ 　　—— 　　唐翊遥这次生病，在医院住了三天，顾若言衣不解带的守了他三天。 　　胃病真的是种很折磨人的病，顾若言这次算是见识到了它的威力。反反复复的疼痛，外加烦闷恶心，吃不下东西，却又饿着难受，勉强吃下去一点，很快又原封不动的吐出来，呕吐引起的痉挛，再带来新一轮的疼痛……如此循环往复，折腾的人痛不欲生。 　　顾若言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人遭此重罪，却又一点忙都帮不上他，这种从骨髓里渗透出来的无力感，是她从未有过的体验，好几次，都让她濒临崩溃。 　　所幸，一系列检查下来，唐翊遥除了炎症外，身体其它指标都还算正常，在医院连续输了几天水后，病情逐渐稳定。 　　出院那天早上，唐翊遥被强行拉去做了胃镜，结果，好端端的一个人去，却被汤乾和肥肥两人架着回来，好容易恢复点血色的脸蛋再次惨白的没一点人色，光洁饱满的额头上，也细细密密的布满了汗珠。 　　顾若言连忙扶他躺在床上，自上而下的抚着他的胸口，帮他顺气。 　　随行而来的住院医生给他做了检查，说，“如果实在难受，就输瓶水再出院。” 　　唐翊遥赶紧拒绝，“不用，我歇一会儿就好。肥肥，去办出院手续。” 　　肥肥没敢动，转头看汤乾。两人均是一脸忧色，但又心知唐翊遥的执拗，无奈之下，只得顺了他的意思。 　　汤乾开车送他们回家。 　　唐翊遥因为做胃镜引起的不适感而乏的厉害，到家后，几乎倒在床上便沉沉的睡着了。 　　汤乾站在床前，不放心的看他，对身旁的顾若言说道：“你们不用急着上班，让他在家修养两天，你照顾好他。” 　　“我会的。”顾若言点头。 　　汤乾和肥肥在家里坐了一会儿，就急着离开了。公司这几天正好赶上《天宫》内侧，上上下下都忙成一锅粥。汤乾内外兼顾，累的够呛；肥肥也不轻松，每次见他，都一脸倦相。 　　顾若言趁唐翊遥睡觉这段时间，把家里到处打扫了一遍。然后又找来干净的床单被套，挂阳台上晒着，打算等唐翊遥睡醒后，给他换上。 　　唐翊遥这一觉睡到日落西山才幽幽转醒。 　　顾若言抱着被套床单走进卧室，低头便瞥见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正定定的望着自己。 　　顾若言瞬时笑了开来，走过去柔声道：“醒啦？” 　　唐翊遥眨眨眼，勾起唇角微微笑了笑，起身走进盥洗室，很快从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顾若言赶紧见缝插针的把卧室里也清洁了一遍，换上刚晒过的床单被套，整个房间里都能闻到一股暖融融的阳光的味道。 　　唐翊遥睡饱了觉，精神恢复的不错，洗过澡后，两人在餐厅用了晚餐。 　　唐翊遥这一病，又瘦了许多，加上连续喝了几天粥，顾若言担心他营养跟不上，于是晚上特意煮了白米饭，熬了鲫鱼汤，另外再炒了两样他爱吃的清淡小菜。 　　顾若言先盛了汤给他，然后将鲫鱼肚子上的肉一点点挑下来，搁他盘里。 　　唐翊遥难得胃口大开，吃的津津有味。 　　饭后，顾若言洗好碗出来，见唐翊遥坐在客厅沙发里，神情专注的抱着笔记本电脑，不知在干什么。 　　顾若言走过去，在他身旁蹲下。 　　唐翊遥停住手里的动作，转眸看她，“怎么了，言言？” 　　顾若言仰着头，一脸淡定的说，“郭教授嘱咐过，你每次饭后，要帮你做下按摩，帮助消化。” 　　“呃……”唐翊遥面有难色，不自在的说，“不用了吧，我都已经好了。” 　　“可我向郭教授保证过，一定做到，如果你下次再因为这个原因住院，我会被他骂的很惨。”顾若言故作为难状。 　　唐翊遥抿嘴不吱声。 　　顾若言试着得寸进尺，伸手轻轻覆在他的胃上。 　　唐翊遥没有拒绝，只眨巴着眼睛看她。 　　这算是默许了吧！ 　　顾若言暗松口气，手下微动，照着郭教授传授的手法，顺时针方向，一圈一圈的在唐翊遥肚子上画圆。 　　唐翊遥晚上吃的有点多，胃里有些胀气，手掌覆在上面，明显能感觉到那个部位硬邦邦的。 　　顾若言看着他，眼中很是不满，手下逐渐加大力度。 　　唐翊遥慢慢放松下来，身体伸展开靠进沙发里，任由着顾若言在他身上随意捣鼓。 　　这已不是顾若言第一次这样触碰唐翊遥的身体了。这几天在医院里，唐翊遥吃完东西后，或是疼的紧了的时候，顾若言都会像这样帮他按摩……随着次数渐渐增多，顾若言的手法也愈发熟练，心态也日渐趋于平和。 　　只是今天，与往日有些不同。之前的唐翊遥，一直是病恹恹的躺在床上，疼的没知没觉；而现在的他，睡了整整一个下午，精神很饱满，心跳很有力，呼吸也……很炽烈。 　　顾若言开始时，还能保持镇静，心无旁骛。 　　可是揉着揉着，却不由得心猿意马起来。 　　两人离得很近，顾若言能清楚的感觉到唐翊遥身体里散发出来的气息，在她鼻翼间萦绕，灼热的，濡湿的，混合着淡淡的木质清香。顾若言的呼吸不由自主的跟随上他的节奏，一呼一吸，浮浮沉沉，彼此的气息在空气中纠结缠绕…… 　　如果说，在此之前，顾若言每次给唐翊遥揉胃时，感觉到更多的还只是不好意思的话，那么这一次，她总算是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俩这样的姿势……实在有些暧昧！ 　　莫名的，顾若言就慌乱起来，越是想要将呼吸调整回自己的频率，却越是凌乱急促，脸上一阵一阵的发烫，手下也不觉失了方寸。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稳稳的按在她的手背上。 　　顾若言惊措的抬起头来。 　　“言言……”唐翊遥哭笑不得的看她，“你的手……想往哪儿按？” 　　“嗯？” 　　顾若言一脸茫然不知，低头去看自己的手—— 　　“呀！” 　　下一秒钟，当她发现自己的手竟不知不觉的跑到了唐翊遥小腹上时，惊叫着跳了起来。 　　“砰！” 　　手肘不小心扫到身后茶几上的花瓶，发出铿锵有力的一声脆响，花瓶在茶几上“滴溜溜”的滚了一圈后，砸落在地上，花水碎片洒了一地。 　　“小心！” 　　唐翊遥骤然变了脸色，身体向前倾出，一把将已失去平衡、正直直摔向一地玻璃碎片的顾若言捞起。 　　顾若言惊魂未定，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还在无谓的挣扎着。 　　唐翊遥气恼的捏住她下巴，直接把嘴覆了上去。 　　这一招果然管效，顾若言立马就不动了，身体木头桩子一样僵在唐翊遥怀里，半天连呼吸都忘了。 　　唐翊遥慢慢松开她，眼底带笑，“言言……” 　　“嗯？”顾若言条件反射的回应。 　　“喘气！” 　　“呃？”顾若言眨眨眼睛。 　　“再不呼吸，你可就要断气了。”唐翊遥笑不可遏。 　　顾若言这下总算回了魂，迅速一个挺身，从唐翊遥怀里挣脱出来。 　　“对，对不起。” 　　刚一脱身，就急急往卧室逃，“我，我刚才真不是故意的。” 　　“言言。” 　　唐翊遥追上前，从后面紧紧抱住她，脸颊贴着顾若言的耳廓轻轻摩挲，唇角含着一抹缱绻的笑意，柔声道：“小傻瓜，干嘛道歉啊？我现在整个人都是你的，你想怎么摸都可以……” 　　说完，将顾若言打横抱起，反了个方向，朝着自己的卧室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20 　　 　　春日里的午后时光，静谧而美好，天空湛蓝如洗，阳光明媚，空气里有淡淡的玉兰花香飘过。 　　顾若言吃完午饭后，趁着唐翊遥午休的时间，翻箱倒柜的找来自己闲置多时的画笔和画板，在露台外的秋千椅里，泡了杯红茶，边晒着太阳边作画。 　　碳墨色的笔芯如灵蛇般在画纸上来回游走，不多时，雪白的画纸上，零星几笔线条，便勾勒出一个简单的轮廓来。 　　顾若言看了看，撇着唇角取下画纸，扔在一旁的地上。 　　重新放上一张干净的画纸，又反复了几次，却始终没能画出一张满意的画作来。顾若言有些心灰意冷的扔下画笔，抱着画板发起呆来。 　　唐翊遥睡眠一向很浅，尤其是在白天，在房里小憩了半个钟头，便再无睡意。 　　起身出来，准备去厨房倒杯水喝，途经客厅时，目光不经意间划过露台，正巧瞧见某人垂眸发呆的一幕。 　　“言言，在看什么呢？” 　　唐翊遥走过去，俯身望向顾若言手中的画板。 　　顾若言幽怨的答道：“是我的设计……公司参加博锐的甄选，汤总要集思广益，让我们每个人都交份设计方案给他，上到公司负责行政的老总，下到打扫卫生的大妈……都不能例外。” 　　唐翊遥听完，“噗嗤”一声笑了。 　　“听这口气，还真是汤乾的风格，不过言言，这打扫卫生的大妈，指的是谁啊？” 　　顾若言望天，想了半晌，“应该好像可能是我吧，公司里除了我，似乎也没请别的人来专门打扫卫生了。” 　　“哈哈……”唐翊遥闻言，忍不住大笑起来，一脸同情的伸手去揉顾若言的头，“可怜的言言，被人说成大妈也不生气？” 　　顾若言笑而不语，小狗一样乖巧的低下脑袋，由着唐翊遥在她头上一阵捣腾。 　　唐翊遥笑完后，拿过顾若言的画板，仔细看起来，“言言，你……这画的是女版的犬夜叉吗？” 　　“嘎？” 　　顾若言连忙起身一瞧——嚓，唐翊遥不说还不觉得，听他这么一说，还真是。 　　“呃……” 　　顾若言沮丧的垂下头。看来，她是真的没有画画的天赋啊！ 　　其实，顾若言对画画的热忱最初便源于这些日本漫画。因为中学时期人缘太差，顾若言课余时间，做的最多的一件事便是看漫画，整日沉浸在各类光怪陆离的爱情童话里，无法自拔。 　　看的多了，自然忍不住想自己动手画画，于是，顾若言中学时的教科书上，几乎每一页都有她的画作，只是大多都是临摹或模仿几位她所喜爱的漫画家的画风，并未形成自己的风格。 　　后来考大学时，顾若言凭着一腔热血，义无反顾的填报了美术系，几年专业生涯下来，既没特别出众，也没特别不靠谱，总之就是无惊无险，顺利拿到了毕业证书。 　　当然，也只是一本毕业证书而已。 　　“不过……你的功底还是不错的。” 　　唐翊遥并未在意到顾若言的反应，注意力依旧集中在她的那幅画作上，“至于画风嘛，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咱们这批80、90后受日本漫画侵淫多年，想要有所突破，尚需不少时日，你不用太过在意，只不过，你的画确实有一个致命的问题……” 　　“什么问题？” 　　唐翊遥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地上拾起顾若言之前扔掉的画笔，在画纸上轻描淡写的勾画了几笔——原本死气沉沉的人物，顿时变得生动灵活起来。 　　顾若言两眼先是一亮，却又很快黯淡下来，盯着唐翊遥手中的画，喃喃道：“我知道我的问题是什么了，灵魂，我笔下的人物没有灵魂。” 　　依稀记得，大学时候的老师也曾这样评价过她。 　　唐翊遥却笑着道：“那是一种很抽象的说法，其实说白点，就是故事，你笔下的人物因为没有故事，所以显得呆板没有生气。你在画它们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这个人物有着怎样的身世背景和经历？她当时在做些什么？心里又在想些什么？她在做这些或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她又该有着怎样的表情？你在画她的时候，有想过吗？” 　　顾若言醍醐灌顶道：“我当时什么都没想！” 　　唐翊遥一脸了然状，“我就知道是这样……我记得以前教我的老师说过，我们笔下的每一个人物，就像是我们的孩子，只有真心对他注入感情，才能孕育出一个有血有肉、会哭会笑，有灵魂的人物来。” 　　顾若言豁然茅塞顿开，“我明白了！” 　　唐翊遥放下画板，目光移到顾若言身上，“言言，你有考虑过自己将来的职业规划吗？” 　　顾若言愕然。 　　职业规划？一个多么遥远的术语，顾若言从未思考过这样的问题，现在的她，能够有份工作养活自己，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你学美术出身，有绘画功底，对公司来说，也算是专业人才，用来负责行政和卫生实在可惜，其实你可以试着往游戏美术方向发展，做原画设计。” 　　“可是，我对游戏一窍不通。” 　　唐翊遥笑笑，“眼下就有个免费老师引你入门，只要你愿意。” 　　“真的？”顾若言激动道：“可是，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你平时已经够忙的了。” 　　“傻瓜，教你我怎么会嫌麻烦，过几天你去报个电脑培训班，先把电脑绘图学会。” 　　—— 　　星期三上午。 　　汤乾将车子稳稳停入地下车库的架空车位里，然后推开门，从车里出来。 　　脚刚踏在地上，身体莫名一个趔趄，直感脚下轻飘飘的，有种绵软落不到实处的感觉。 　　汤乾连忙撑住车门，闭目深呼吸。 　　MD！公司最近事情实在太多，偏巧这个时候唐翊遥又病了，所有事情一件压着一件全都落到他一个人头上，这一个礼拜，几乎天天加班，每天睡不到4个小时……现在看来，就是铁打的身体也有些吃不消了。 　　抬手看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也不知楼上那群幺蛾子们按时来上班没有？前几天积压的问题有没有得到解决？公司现在群龙无首，没他压阵可不行。 　　想到这些，汤乾真是半刻也不敢再停留下去。重新直起身子，“滴”的一声，按下身边的控制按钮，停放着他那辆S350的架空车位开始缓缓上移。汤乾转身，向电梯间走去。 　　拿卡刷开公司的玻璃移门，汤乾脚未及跨入，却是先愣住了。 　　仅仅一夜之隔，公司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偌大一间办公区里，昨日的脏乱差，今日统统不见踪影；半刻钟前还让他头疼不已的猴崽子们，居然全都乖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卖力的工作着…… 　　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汤乾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情景。 　　“龍少，早！” 　　师太捧着一叠画册从办公室里出来，远远的看见汤乾，笑着同他打招呼，“你要的原稿我已经放你桌上了，华泰那边的稿子，最迟明天下午就能出来。” 　　“嗯！” 　　汤乾脑子还处在半当机状态，没有多言，一脸狐疑的迈步朝自己办公室走去。 　　经过唐翊遥办公室时，他停住了脚步。电光火石间，便明白了这一切变化的根源—— 　　我内个去，原来是这家伙回来了！ 　　汤乾内心澎湃，表面却不动声色，径直走进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在家多休息几天么！” 　　唐翊遥正低头打电脑，手下没停，只抬眸淡淡瞥了他一眼，“我再不来，你还撑的下去？” 　　“靠，这是什么话，前几天你没在，公司里不照样被我打理得井井有条？” 　　“哦？”唐翊遥挑眉，似笑非笑，“我早上来的时候，以为公司被人洗劫了……” 　　汤乾眼角抽了抽，故作镇静道：“哪有那么夸张，不过就是稍微凌乱了一点而已。” 　　“一点而已？”唐翊遥笑不可遏，轻飘飘的重复着这几个字，瞬也不瞬的盯着他。 　　“唔。”汤乾心虚的摸摸鼻子，支支吾吾的辩解，“是有点脏乱差啦，不过，男人嘛，做大事不拘小节，工作没耽误就行，内务我不在行，咱们成立公司之初就分好工的，我主外你主内，你不在的这几天，我能把公司管成这样，算不错的了！” 　　“嗯，是不错，只怕我再晚来两天，所有项目都得开天窗，不知你有没有提前统计过合同的违约金有多少，公司账上的流动资金够不够支付？” 　　“Cao！”汤乾闻言，嚷嚷起来，“这些事我哪知道，内务向来不都是你在管吗？况且专业领域的东西我一窍不通，这几天是拼了老命在督促那群兔崽子们快马加鞭的给我赶进度，怎么？居然还会给我开天窗？” 　　唐翊遥靠进椅背里，双臂交叉环于胸前，仍旧有些苍白的脸上带着慵懒不屑的表情，“姓汤的，你说我当初为什么要跟你合伙开这家公司？一个这也不会那也不在行的人，接的业务签的合同都没什么利润可图，却害我们累死累活为你拼命……我当初还真是被shi蒙了眼，才会跟你合作……” 　　“嘿嘿，错了！错了！”汤乾笑的一脸无赖，蓦地弯下腰，胳膊肘抵在唐翊遥肩上，嘴凑近他耳边，含情脉脉道：“亲爱的，当初蒙住你双眼的不是shi而是ai……否则，你怎么会连病了都不愿在家好好休息，还要跑来公司带病为我拼命呢？” 　　唐翊遥面色怔了怔，反应过来后，猛地坐起身子，一巴掌拍开汤乾抵在他肩上的胳膊，然后又抬腿在他身上补了一脚，“爱你妈个头！鬼才是为了你拼命……” 　　汤乾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贱/样，笑得没羞没臊，见唐翊遥被他气得跳脚又抓狂，恨不能再火上浇油一把，可惜正在这个时候，有人闯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21 　　 　　“龍少！” 　　小邪从门口一闪而入，“痛心疾首”的大叫道：“您没事就爱调/戏咱老大的毛病真得改一改了，总得挑个时间场合吧，老大这病才刚好呢，您仔细着别把人又给气着了……” 　　唐翊遥听了这话，脸色瞬间就绿了，看着小邪的眼神比之前看汤乾时还凛冽几分。 　　汤乾倒是经此提醒，立马敛起嬉皮笑脸，转头看着唐翊遥，正色道：“你真没什么事了吧？身体全都恢复好了？” 　　唐翊遥白他一眼，“你倒是希望我好还是不好？” 　　“废话！” 　　“检查结果你之前不都看到了？如果你少来气我，我想我会更好。” 　　汤乾无语凝噎，一脸憋屈的闭紧嘴巴，不敢再跟他抬杠。 　　小邪在一旁看着两人，完全状况外，“两位老大，您们在说些什么啊？” 　　汤乾转头瞪他，“我们说什么犯得着跟你解释么？你进来做什么？” 　　“我？”小邪傻傻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来做什么？哦，对了，我来是问问老大，《天宫》的几个Bug搞定没有？” 　　汤乾挑眉，声音高了八度，“那几个Bug你们到现在还没解决？” 　　“呵呵！”小邪绕绕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能解决的我们都在第一时间解决了，剩下这几个，不是解决不了才拖到现在的么？还好老大今天来了……” 　　“去去去！”汤乾一脸烦躁的揉了揉太阳穴，“这些事以后别来烦我，我只听结果，不管过程，现在千年回来了，都交给他去处理，我要回办公室再睡一会儿，这一个星期就没睡到一个饱觉，困死我了。” 　　说完，还很应景的打了个哈欠，边伸懒腰边走出唐翊遥的办公室。 　　—— 　　顾若言端着碗站在门口有一小会儿时间了。 　　她是跟着小邪一道过来的。十点一贯是唐翊遥上午加餐的时间，这次住院后，顾若言更是把他几个用餐的时间点记得牢牢的，并且雷打不动的严格执行着。 　　汤乾走后，顾若言端着碗走进唐翊遥的办公室，把调好的麦片粥放到他面前。 　　唐翊遥自然而然的端过来，一勺一勺小口喝尽。 　　“言言，偶尔能不能换个花样，上午麦片粥下午苏打饼干配牛奶，几个月来一成不变，我都吃腻了。” 　　将空碗递还给顾若言的时候，唐翊遥忍不住抱怨。 　　顾若言接过碗，问道：“那你想吃什么？” 　　唐翊遥想了半晌，给出一个放之四海皆讨打的答案——“随便！” 　　“唔！”饶是顾若言这么好脾气的人，在那一刻也徒然生出一股想要给他一巴掌的冲动。殊不知，往往就是“随便”最难以随便应付啊！ 　　余光瞥见身后的小邪，想到他还有事找唐翊遥，自己不便在此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耽搁时间，于是强耐下这股揍人的冲动，拿起碗，转身道：“我去网上查查看吧！” 　　顾若言回到座位，上网查询了所有关于养胃的食谱，然后打印下来，夹入自己的记事本中。她这个人做事向来一板一眼、不知变通，习惯了一种模式后，就不愿轻易改变，甚至偶尔因为客观原因而不得不对自己规律内的事做出调整时，都会引起她小小的不适……殊不知，两个人间的相处，最忌讳的便是这样的一成不变。 　　所幸，唐翊遥不像她一样是个闷葫芦，什么事情都埋在心里，有想法就说，有要求就提，这也是他们这段时间能够相处融洽的关键要素之一。 　　顾若言重新调整了唐翊遥一周七天、每天五餐的食谱，变着花样，争取每一天每一顿都不重复。 　　编写完后，顾若言长长舒了口气，很是满意的合上记事本。然而下一刻，余光不小心瞥见办公桌上另一边摆放着的画册，页面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刚松懈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她的设计稿，到现在还一点头绪都没有，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开天窗！ 　　转头看了看唐翊遥的办公室。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已经又轮番进去了几泼人。之前的小邪，此刻正灰溜溜的趴在自己的电脑前，一脸懊恼郁闷的模样……想起刚才他在唐翊遥面前那番关于“调/戏”的论述，顾若言就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笑过后，把视线重新移回电脑屏幕上。唐翊遥如今是分/身乏术，她也只能自求多福，一切全靠自己了。 　　点开搜索界面，顾若言先上网搜索了公司周边地区的电脑培训点。尽管她还是对自己转战游戏原图设计界没任何信心，但是，既然唐翊遥开口让她报名去学，那么她就只要义无反顾的这么去做就行了，别的她没必要多想。 　　经过筛选，顾若言锁定了两家口碑信誉都不错的培训班，电话咨询了费用后，中午，顾若言趁午休时间实地去考察了一番，最终选定了其中离公司只有一街之隔的一家，交了报名费，以后每天中午，顾若言都会利用午休时间，在那里学习一个钟头。 　　培训班的事情解决了，可她的设计还是没有着落。正所谓远水救不了近火，如今最火烧眉毛的还是下周一就要开会讨论的游戏设计稿，她还是一点思路都没有。 　　拿着画笔在画纸上随便画了几笔，顾若言依旧找不到任何感觉，脑海中突然想起唐翊遥那日说过的话——故事，她画的人物之所以空洞没有灵气，究其根源就是没有故事做依托。想到这里，顾若言似乎抓住了关键，连忙点开网络网页，搜出几个国内大型的文学网站。 　　顾若言的生活就如她这个人一般平淡无奇，于是她的想象力也就跟她的生活一样淡而乏味。要她这样空空如也的脑子，编出感人肺腑或痛侧心扉的故事……那简直比要她的命还难。 　　所幸，这个世界上有一个词汇叫“借鉴”，有一种载体叫“网络”，既然她没丰富的生活阅历，也无足够的想象力来编写故事，那就借鉴别人的吧，哪怕只是触发下灵感，也是好的。 　　点开几家文学网站排行榜里排名数一数二的小说，顾若言大致浏览了几章，没看多久，便面红耳赤的急急关掉。 　　晕死！这些小说，怎么讲的都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爱情啊？而且内容明目张胆、毫无顾忌……真是了变天了，如今这个世道，还真不是她这颗小小的心灵可以承受的。 　　经过几次惊吓后，顾若言总算找到了门道。原来凡是注明有“耽美”二字的，都是讲男男之间的故事，不是她所能消化，必须要绕道避开的。 　　以她目前的道行，还是看看传统的言情小说吧！ 　　顾若言对自己做了总结，又试探着点开几篇言情小说，看了几章，居然又看得她脸红心跳，做贼般急忙把网页叉掉。 　　天！如今的小说，都写的这么露骨吗？那方面的情节毫无避讳，还描绘的那么栩栩如生，画面感极强。 　　结果，一个下午下来，顾若言什么收获都没有，什么事情也都没干成，当天晚上，还噩梦连连，整晚都陷在那些莫名其妙但又香艳无比的梦境里无法自拔。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22 　　 　　之后的几天，顾若言不敢再去看那些小说了，只得硬着头皮，随便画了两张敷衍了事。 　　于是毫不意外的，到了周一的讨论会上，她的设计图同汤乾的一样，连参考的价值都没有。 　　不过，本来就没人对她抱希望，自然也就没有失望，只是轮到她提交方案的时候，唐翊遥瞥来的眼神，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会议最终确定了唐翊遥提出的方案。 　　倒不是他的设计有多好，只因其他人的设计实在太差。 　　这段时间，所有人的精力都投在了《天宫》的内测上，无暇旁顾这次甄选，到最后，几乎人人都是草草弄了个方案出来交差了事。 　　因此，整个会议过程中，汤乾的脸色都不大好，尤其轮到唐翊遥的时候，更是达到了极致。 　　别人是设计的潦草敷衍，惹他不快；而唐翊遥则是太过细致详尽，引起他的不满。 　　“你这个方案是什么时候做的？据我所知，你回来上班的这几天，应该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来做这个!” 　　唐翊遥一脸平和的答道：“住院的时候没事随便弄了弄，还有在家休息的几天，顺便完善了一下。” 　　“呵。”汤乾冷笑一声，“随便弄弄？顺便完善？你倒是很会用词……” 　　唐翊遥面不改色，“我想现在不是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 　　“也对，这个话题咱们待会儿等会议结束了，到我办公室再好好谈，现在讨论方案，大家都说说自己的意见。” 　　会议室里气氛异常严肃。 　　本来大家只是抱着侥幸心理，敷衍设计了自己的方案，谁知，会一开，才发现有这想法的人不止自己一个。 　　结果可想而知，会议进行到一半，汤乾的脸色已是变了又变，气场压抑的让人喘气都不敢太大声，现在让他们谈意见，谁还敢多说一个“不”字，纷纷点头的点头，叫好的叫好，最后，还是轩辕站出来说了几句实在有用的话。 　　“其实千年的这个设计方案，人物设定算不上新颖，故事情节也比较老套，不过咱们是做游戏，不是编小说、拍电影，所以这两个要素倒非至关重要，只要咱们把中间环节、关卡玩点设计的引人入胜点，画面制作精良点，应该还是有竞争力的。” 　　听了这话，汤乾的脸色总算有所缓和，抬头看着墙上投影仪里的画面——很简单的PPT，上面写着男女主角的设定和简单的情节介绍，正如轩辕所说，真算不上新颖特别，甚至有些狗血老套，说实话，汤乾内心深处还有那么一点觉得这份设计稿有失唐翊遥的水准。 　　但是，现在时间紧迫，离初赛不到半个月了，要再重新设计筛选，时间上绝对来不及，如今看来，也只能这样了。反正，这次的甄选比赛，他其实也并不是那么看重。 　　唐翊遥听了轩辕老大的评价，并未多说什么，只是面带微笑的操纵遥控器，调出PPT后面的内容。 　　那是两幅草铅图，几笔简单的线条，勾勒出两个抽象的画面，要很仔细看，才能大致辨认出画面的内容。 　　两幅画有些相似，都是男女主角遥相对望的场景。第一幅里，男主侧背着画面，只露出大概三分之一的容颜，女主站在他对面，长发飘飘，衣裙翻飞，飘逸唯美至极。两人间相隔着一片花海，周围阳光明媚，天空绚烂。 　　第二幅画里，则是女主侧背着画面，同样只露出三分之一的容颜，男主站在她对面，长身玉立，英姿飒爽。画面的中间，是一条河，而这时的女主，已是一头利落的短发，皮靴短裤，看上去精明又干练。 　　这两幅画一出来，会议室里一度沉静。尽管只是两幅抽象、甚至有些看不出所以然的画面，却莫名的让每一个人都滋生出一种淡淡的哀伤，脑海中不约而同的想到一句话——“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这两幅画，显然描绘的便是这样的意境——初遇和离别。如果说刚才大家看了前面平铺直叙的文字描述，并未有太大的感触，那么看了这两幅画后，便有了直观的冲击。 　　片刻的沉默过后，有人终于忍不住开腔了。 　　“老大，为什么结局是这样？就不能让男女主角最后在一起吗？” 　　有人开了头，气氛便活跃起来，众人争相开口，道出自己的看法。 　　“是啊，老大，既然这故事一开始设定为女主救男主，女主为了寻找自己失踪的恋人而逐渐由一名娇滴滴的大小姐成长为一名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女战士，经过重重难关，最后总算见着自己的恋人，那为什么还要让他们分开？这不科学啊！” 　　“并且结局还是男主背叛女主，娶了别的女人，这……太不符合大众的审美观了！” 　　“没错，我想这样的结局是比较难以让大众接受的。” 　　面对众人的质疑，唐翊遥始终安然若泰的靠坐在转椅里，即不表态也不多做解释。 　　众人纷纷表达完意见后，汤乾若有所思的问道：“那以你们的看法，怎样的结局比较好？” 　　众人这下又都不吭声了。仔细想想，其实大团圆的结局似乎又太过平淡乏味了些，反而这样不完美的结局，更能引起人们的关注和话题，让人印象深刻。比如说，像他们现在，在看到这个结局前，都是清一色的沉默，没有多大感觉，但是看到这个结局后，却立刻来了兴致，开始议论纷纷。 　　尤其是看到最后那两幅画，不得不说，虽然还只是简简单单的线条图，但所体现出现来的意境，已足以让人感同身受，产生共鸣。 　　若是再深化后……从商业的角度讲，这样的结局，确实是他们所需要的。 　　轩辕趁众人议论之际，端着茶杯凑到电脑前，仔仔细细瞧着那两幅图，喝了口茶说道：“我倒觉得这个结局挺好，为整个故事添彩不少，因为更加真实，毕竟前面的情节没有太多新颖之处，倒是这个结局，让人多少感到有些意外。我觉得这个结局不需要修改。” 　　众人听了这话，纷纷点头，瞬间倒戈，改变了主意。 　　唐翊遥见大家都安静下来，不再有任何异议，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么这个方案暂时就这么定了，接下来的分工还是跟以前一样，大家各司其职，这周末拿出深化后的内容来，还有，这一次的原图设计，我想让顾若言担任主创，师太的画风已经形成固定模式，不能有所突破，而我想在这个游戏里看到新的元素，所以需要注入新鲜的血液，看到不同的画风融入进去，师太，这个项目，就要辛苦你当绿叶，好好辅助顾若言，教教她。” 　　师太点点头，笑道：“没问题，老大，嫂子您就尽管放心交给我吧，我一定会倾其全力，认真辅佐她的！” 　　众人一阵窃笑，唯独轩辕还沉浸在方才的讨论中。 　　他仰头望着墙上的画，若有所思道：“千年，游戏的名字你想好了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这个问题移到唐翊遥身上。 　　只见他低头沉思片刻，喃喃道：“这款游戏的名字……叫《彼岸》！”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23 　　 　　直到会议结束很久后，反射弧过于粗长的顾若言同学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件事——刚才会议上唐翊遥说了什么？让她担任这次甄选方案的原图设计主创！这怎么可以…… 　　可是，不管可不可以，事情都已经这么定了，谁叫她反应迟钝，没有第一时间提出反对意见。 　　唐翊遥开完会后，就被汤乾叫去办公室，继续讨论之前他们在会议上不适合讨论的那个话题。其他人也都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开始他们接下去的工作。每个人似乎都对自己要做的事了然于心，唯独顾若言，依旧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这天傍晚，难得不用加班，顾若言和唐翊遥按时回到家里，吃过晚饭后，两人到楼下的花园里散步。 　　刚走出单元门，唐翊遥便停下脚步，转身朝顾若言伸出手。 　　顾若言笑了笑，自然而然的伸手牵住他。 　　两人来到小区的中央花园，那里有座人工湖泊，湖水青碧透亮，波光潋滟，岸边垂柳依依，石山林立，周围有修剪整齐的灌木丛环绕，偶尔有几株紫玉兰穿插其间。时值花开正茂，一朵朵莹润饱满的玉兰花如火一般迎着夕阳傲然挺立。 　　天气渐渐热了，小区里，饭后出来散步的人们也多了起来，湖边有很多小孩子在嬉水，不远处的滑滑梯附近，也有很多孩子在打闹，大人们三三两两的聚在周围，聊天话家常，气氛好不热闹。 　　唐翊遥心情似乎很好，笑容始终挂在脸上，连日来的加班工作让他无法掩饰一脸的疲惫，但顾若言可以看得出来，他的精神并未因此受到影响。 　　顾若言觉得时机到了，试探着开口道：“翊遥，关于这次甄选方案的原图主创，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我知道你是想给我一个锻炼的机会，好好跟着师太学习，但我毕竟资历尚浅，完全没有经验，一来就担纲主创，我怕我胜任不了。” 　　唐翊遥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此推脱，丝毫不觉意外的笑道：“放心，我已经跟师太说过了，你只需负责主要人物的设计绘图即可，其它部分还是由师太负责，他会从旁辅助你，有什么不懂的，你大可以问他。” 　　“可是，我之前的画稿你也都看过了，我在这方面真没什么天赋……” 　　“这不重要，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画，完全不需要有任何负担，我们现在需要的正是你的毫无经验、不懂得加工修饰而浑然天成的作品，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唐翊遥说完，见顾若言还是一脸凝重，于是笑了笑，补充道：“当然，如果最后实在无法让大家满意，你别忘了还有我嘛，我会做你最坚强的后盾。” 　　顾若言听了这话，一点都没觉得安心。因为唐翊遥的保障，实在太不可靠，之前说要引她入门游戏界，结果只是说说而已，至今也未见他拿出什么实际行动来，这次，她自然也不指望唐翊遥真能帮到自己什么。 　　但是，唐翊遥的态度很坚决，措辞也显然是有备而来，想必，不管顾若言再怎么为自己开脱，结果亦只有一个。如此一想，顾若言便不再坚持。看来这次，她还是只能自求多福了。 　　散完步回到家中，唐翊遥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拉着顾若言直奔书房。 　　推开书房门，只见里面不知何时，竟多出一张崭新的写字桌，就摆放在原来那张书桌的对面，与之背对背的紧密相连着。新的桌子上，还放着一部纯白色的笔记本电脑。 　　顾若言眨了眨眼，看着眼前的景象没有任何动静。 　　唐翊遥拉着她在新的写字桌前坐下，俯首在她耳畔轻语道：“言言，这个位置以后就是你的了。” 　　顾若言僵直的坐在旋转靠椅里，依旧没有反应。 　　唐翊遥推过桌上的笔记本，让屏幕正对着顾若言的视线，然后点开界面，调出桌面上的某个图标。 　　“这款游戏算是入门级别，相信你应该会很有兴趣。” 　　唐翊遥说着，右手双击鼠标左键，打开图标。桌面上出现了一个二维图画框，画面上有街区、道路、绿化还有很多房屋……俨然一个模拟的生活小区。 　　唐翊遥用鼠标指着其中一栋小小的砖瓦房，对顾若言说道：“这栋房子现在就是你的家，从今以后，你就生活在这里面……” 　　顾若言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屏幕上的画面一瞬不瞬，黑黑的眼眸中，闪烁着灼热的光。 　　“那我人在哪儿？” 　　唐翊遥低笑一声，“这个就要你自己画了。” 　　“啊？”顾若言愣住，“我自己画？要怎么画？” 　　“你在电脑培训班里的老师怎么教你画图的，你就怎么画。”唐翊遥说完，又点开画框右上角的链接，跟着屏幕上跳出一个跟顾若言正在学的那款画图软件相似的窗口和工具栏，“这是根据一款名为《模拟人生》的游戏软件专门为你改编定制的游戏，你可以给它取个你喜欢的名字，还有，里面除了你现在看到的这些东西外，其余的，都必须由你自己设计并且绘画出来，包括房屋、家具、你、还有你的……伴侣！” 　　唐翊遥说到最后两个字时，故意压低语调，放慢语速。 　　顾若言只觉头皮一麻，脑海中立马浮现出唐翊遥的漫画形象……顿时烧红了脸，心里却雀跃不已。 　　“当然，游戏里面除了人物外，别的一切物什都得用金钱换取，只有你付出了足够的价钱，才能点开对应的物什设计界面，懂吗？” 　　“懂了！”顾若言有些迫不及待的从唐翊遥手中夺过鼠标，急着想要把自己和唐翊遥先画出来。 　　她和唐翊遥的家，一个只属于他们俩的地方，她想怎么设计就怎么设计，她想要怎样的生活就怎么生活……天啊，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玩的游戏，想想都让她兴奋不已。 　　“至于金钱嘛，也不是凭空掉下来的，你得让你的小人们出去工作，靠劳动换取。” 　　“嗯。” 　　“不同的工作，所得到的报酬也是不同的，你想要挣得越多，就得让你的小人们多学东西。” 　　“知道了。” 　　顾若言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拿着鼠标跃跃欲试。 　　“那我现在可以先开始制作人物了吗？” 　　“当然！”唐翊遥低头看着她，笑的一脸宠溺。这丫头原来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啊！ 　　“不过还有最后一点我得提醒你。” 　　“什么？” 　　“不可以玩得太晚。” 　　“……呃，我知道了！” 　　…… 　　晚上十一点，唐翊遥洗漱完毕，换好睡衣从盥洗室里出来。 　　卧室里空荡荡的，没有看到顾若言的身影。 　　唐翊遥无奈轻笑，转身出了房门。 　　“言言。” 　　书房里，顾若言还在对着电脑“奋笔疾书”。因为是现学现卖，整个绘图软件她掌握的并不熟练，所以一个晚上，她只勉强画了自己，而且线条歪歪扭扭，很是有些其貌不扬。 　　可是，毕竟是自己的“处女作”，即使很丑，她也照样爱的不得了。看着跟自己长得差不多的卡通小人在游戏界面里慢慢生成，那种激动喜悦之情，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本来还想再接再厉，一鼓作气的把唐翊遥也画出来……可惜刚开了个头，真人唐翊遥就出现了。 　　“言言，该睡觉了。” 　　“再等一会儿好吗？”顾若言乞求道。 　　“你答应过我的，不可以玩的太晚。” 　　“可是……”顾若言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我还差一点点就能把你画出来了。” 　　唐翊遥不为所动，“明天再画也一样。” 　　顾若言埋头撇嘴，继续装可怜，“但是我不想让自己孤孤单单的在屋子里独处一天一夜。” 　　唐翊遥眼角抽了抽，似笑非笑道：“那你就忍心让我孤孤单单的在房间里独处一晚？” 　　“啊？”顾若言愣怔片刻，有些不明所以的抬起头来望着他。 　　唐翊遥撇着嘴角，惨兮兮的道：“我现在很困，很想睡觉，可是没有你在身边暖被窝，我睡不着。” 　　顾若言幡然醒悟，意识到自己为了玩游戏，居然把唐翊遥给忽略了。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过了，唐翊遥这几天连续加班工作，本就累的够呛，今晚还因为等自己，到现在还没休息……想到这些，顾若言顿时觉得愧疚不已。 　　连忙关掉电脑，顾若言迅速闪身出了书房。 　　“翊遥，你先上床等着我，我洗洗马上就来。” 　　“哦！” 　　唐翊遥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跟着顾若言一前一后回到卧室。 　　“翊遥……” 　　顾若言洗完澡后，钻进被窝，自动自觉的靠到唐翊遥怀里。唐翊遥天生体寒，不管再热的天，都是手脚冰凉。顾若言跟唐翊遥睡在一起后，才发现他的这个毛病，每日天明起床时，唐翊遥挨着她睡的那半边身体暖暖和和的，而没挨着她的另半边身体则是冰冰凉凉的。 　　顾若言为此烦恼了好久，恨不能将自己劈成两半，把他圈在中间，让他整个身体可以都温暖起来。 　　“嗯？” 　　唐翊遥等她等得已经快睡着了，迷迷糊糊间，感觉一个温暖绵软的身体钻进怀里，便顺势抱住，脸贴着她的头发，无意识的摩挲着。 　　“这款游戏……是你自己做的吗？”顾若言小心翼翼的问道。 　　唐翊遥默了片刻，睡得有些迷糊的脑子似乎需要点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儿，才喃喃答道：“不算是，我只是借用了《模拟人生》的游戏模块，稍微修改了一下里面的程序罢了。” 　　可是，即便只是这样小小的改动，也一定会花掉他不少的时间和精力吧？明明这段时间，他已经很忙很累了，却还是为了她…… 　　顾若言想到这些，既感动又心疼，良久都说不出话来，只是将脑袋靠在唐翊遥胸口上，感受着里面强健而又有力的心跳。 　　许久后，唐翊遥几乎又快要睡着了，才恍恍惚惚听到顾若言低柔的嗓音在耳畔响起，“翊遥……谢谢你！” 　　“……嗯。”唐翊遥勾起唇角，梦呓般笑了笑，很快便陷入梦乡，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24 　　 　　之后的几天，唐翊遥又逐渐让顾若言接触了其它几款角色扮演类的游戏，例如探险寻宝、战斗闯关……等等，带入性很强，顾若言虽然没像迷恋《模拟人生》一样对这些游戏产生同样浓厚的兴趣，但玩着玩着，也总算找到了点感觉。 　　唐翊遥每天依旧很忙，在公司里，顾若言基本上连跟他说句话的机会都很少。但下班后，尽管唐翊遥常常累的随时随地都能睡着，却还是会强打起精神，尽量抽出时间，陪她探讨人物设计的话题。 　　当然，这样的过程中，唐翊遥会尽量引导顾若言多说自己的看法，而他大多时候只是作为听众，偶尔给出一些建议。 　　“我觉得女主出身在大户人家，从小锦衣玉食、仆佣环绕，性格可能会乖张孤僻，甚至有些骄纵傲慢，没有谁规定，女主就一定得是大家闺秀、温柔贤淑、善良又聪慧吧？” 　　回家的车上，顾若言拿着记事本坐在副驾座里，借着窗外闪烁的霓虹，一边在记事本上写写画画，一边侃侃谈论着自己的想法。 　　这几天，经过唐翊遥耐心的引导，顾若言思路渐渐打开，不管是对游戏还是对游戏里的人物都有了许多自己的见解，并且也很愿意表达出来与他探讨。只是，顾若言的思维活跃了，内心深处小小的暗黑属性也随之暴露出来，每次发表的观点都会让唐翊遥有种“耳目一新”，对她“刮目相看”的感觉。 　　“可是言言，你有没有想过，这样骄傲任性的大小姐，又怎么能让男主对她一见钟情呢？”唐翊遥不疾不徐，循循善诱着。 　　顾若言撇撇嘴，不以为意道：“也许男主一开始只是被她美丽的外表蒙骗了……” 　　唐翊遥无语凝噎，一脸哭笑不得。 　　可顾若言嘴上虽这么说，手下却还是拿着笔在记事本上把自己之前的看法画了一把叉。 　　“那么温婉善良、娴静美丽的女主，是不是就一定得长发披肩、衣裙飘飘呢？短发可不可以？或者把头发盘起来，穿着运动装不行吗？”顾若言挑战完传统的审美观后，又开始针对唐翊遥当初那张草图上的人物形象提出异议。 　　唐翊遥淡淡应对，“当然可以，没人规定女主一定得是长发飘飘、翩然若仙，你大可以按你心中所想的设计，只是言言，我得先提醒你，如果你将女主之前的形象设定为了短发，那么当她蜕变为战士后，又该是怎样的发型呢？难道一成不变还是短发，或是重新留起长发？” 　　顾若言表情凝住，不满的低下头，嘀咕道：“我也不是觉得长发不好，只是这样的形象太过单一，千篇一律没什么新意。” 　　“那……要不你就给她扎条小辫吧！”唐翊遥忍俊不禁道。 　　顾若言歪起脑袋，斜眼睨他，“嗯，好建议，也许应该给她扎成两条辫子，然后穿上水手服，手握魔法棒，每次与敌人战斗前，还要再大喊一声‘我要代表月亮消灭你’！” 　　“哈哈哈哈！”唐翊遥闻言，朗声大笑起来，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这丫头，总算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点她这个年龄该有的活泼调皮劲儿。 　　“言言，其实你的脑子蛮灵光的。” 　　顾若言悠然一笑。其实她的脑子一直很灵光，只是没被开掘出来而已。 　　翻开记事本的下一页，两人开始第二个议题。 　　“女主的身高多少比较合适？我觉得最好不要超过一米七，太高就不秀气了。” 　　“但是也不能太矮，否则将来设计武打动作时，就不够绚丽好看了。” 　　“那就一米六五吧，亚洲女性最标准的身材高度，不高也不矮，最完美。” 　　唐翊遥咧嘴笑笑，“言言，你这是在夸你自己吗？” 　　顾若言愣住，转念笑道：“男主一米八六，也是最完美的身材高度。” 　　“呵呵。”唐翊遥笑的开怀，“言言，你最后可别真按我俩的形象来设计啊，否则……别人会认为我们自恋狂的！” 　　顾若言信誓旦旦道：“放心，我是绝对不会以我俩作原型来设计这两个人物的。” 　　“为什么？”听顾若言的口吻如此斩钉截铁，唐翊遥不免有些好奇。 　　“因为我不喜欢这个结局。”顾若言直言不讳道。 　　唐翊遥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着痕迹的紧了一紧，心里像是被压了什么东西似的，突然变得很沉很沉，良久，却是没再开口。 　　—— 　　《彼岸》的设计稿在一次次讨论了修改，修改后又讨论的过程中，初见模型。顾若言笔下的人物也在越来越详尽的背景信息和所有人的帮助下，愈发的鲜明立体起来。 　　时间转眼进入五月，公司接二连三迎来喜讯。一是《彼岸》顺利通过初选，进入复试；二是《天宫》经过长达一月之久的闭关修复后，终于正式公测了。 　　公测当天，游戏的下载次数和上线人数，都创造了多项国内之最，广告商们笑的合不拢嘴，作为投资商的澳阳公司更是赚的盆满钵满、名利双收。 　　当晚，澳阳公司在市里最高档的酒楼大摆庆功宴，所有与之相关的合作单位全体同仁都被邀请参加。作为这款游戏的最初设计者和全程开发者的乾唐盛世，自然也在受邀的范围内。 　　但事实上，这样的庆祝却并不是一件让汤乾他们感到多么开心的事。 　　怎么说呢，他们此刻的心情，就跟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孩子生出来却被别人抱走的感受是一样的——即伤感又憋屈！ 　　可现实就是这样残酷，以乾唐盛世目前的实力，短期内，依然还得继续干着这样为他人作嫁衣裳的憋屈活。 　　所幸，公司里每个人的心态都很乐观，既然现实无法改变，那就该吃吃，该喝喝，敞开肚皮，把本该属于他们的成就和荣誉，通通吃回来，喝回来。 　　饭后，一群人又转战KTV，继续喝酒嗨皮。 　　顾若言和唐翊遥都对这种场合没什么兴趣，于是提前退场离开。 　　两人晚上没开车，从饭店出来在路边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一辆空的出租车。 　　唐翊遥看了看天色，对顾若言说道：“言言，要不要走走？” 　　顾若言也正有此意，欣然同意。 　　两人当散步一样，手牵手沿着马路边上的人行道慢悠悠的走。 　　“言言……” 　　“嗯？” 　　“过几天，等我有空了，咱们正式约个会吧！” 　　“诶？”顾若言有些不明就里。 　　“你跟我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我好像连个正式的约会都没给过你，感觉……怪委屈你的。”唐翊遥低头看着前方的道路，幽幽的说。 　　顾若言道：“我一点也不觉得委屈。” 　　其实，能像现在这样，跟唐翊遥手牵着手走在大街上，偶尔聊聊天，或是看看周围的景色，亦或是沉默着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的走路……顾若言就已经觉得很快乐很满足了。 　　“是吗？”唐翊遥侧过头，垂眸看她，“傻丫头，你未免也太好打发了吧，要求这么少，会惯坏男人的。” 　　顾若言偏头笑笑。 　　“说吧，想要个什么样的约会？烛光晚餐，然后购物Shopping？还是带你去游乐园坐摩天轮和旋转木马？哦，对了，还有花，这个也不能少，言言，你喜欢什么花，玫瑰吗？白玫瑰还是红玫瑰？” 　　顾若言静静的听着，一脸幸福洋溢，最后却只是摇摇头，想了想道：“电影，只要带我看一场电影就好了。” 　　“电影？”唐翊遥傻眼，“就这么简单？” 　　“嗯。”顾若言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就这么简单！” 　　唐翊遥被顾若言这股子认真劲逗笑了，揉揉她的头，语气宠溺道：“好，没问题，等哥哥我忙完这阵，就带你去看电影啊！” 　　顾若言配合着撒娇道：“你可不准再忘了！” 　　唐翊遥挑眉，“答应过你的事，我什么时候忘过？” 　　顾若言一副抓到他小辫子的模样，连忙投诉，“之前游戏的事……你就差点忘了。” 　　唐翊遥狡辩，“我那不是忘了，是没顾得过来嘛，后来不是给你补上了？放心，你哥哥我的记性好的很，承诺过的事，是绝对不会忘记的！” 　　“哦，是吗？”顾若言一脸奸计得逞的表情，挑了挑眉毛，道：“那……你可还记得一千块钱的事？” 　　唐翊遥愣怔片刻，继而“哈哈”大笑起来，“搞了半天，原来你铺垫这么久，就是为了引出这件事啊！” 　　顾若言脸红了红，不好意思起来。 　　“言言，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小气啊，就这么点钱，你居然记了这么久！”唐翊遥夸张的大声抱怨。 　　“哼。”顾若言佯装生气的撇过头去。 　　唐翊遥却笑得有些遏制不住，“傻言言，实话告诉你吧，那个钱我是故意不还你的。” 　　顾若言一怔，“为什么？” 　　唐翊遥突然上前，一手搭在顾若言的肩上，搂着她转身继续朝前走。 　　“因为……我知道，如果这钱我一直不还你，你就会一直惦记着，自然而然的，你也就会连带着惦记我啰。” 　　顾若言哑然。 　　“言言，你知道吗？那天早上，当我看见你一脸期许的站在公司门口，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等着我出现时的样子，心里不知有多高兴，当时我就下定决心，这一千块钱打死我也不还了！” 　　顾若言气得说不出话来，用眼刀子狠狠剜他。 　　唐翊遥却沉浸在回忆里，笑的一脸开怀，“言言，这段日子，也许是我这生中最开心的一段时光了，因为有你，言言……” 　　顾若言听了这话，莫名一阵心酸，安抚般用力握住唐翊遥搭在她肩上的手。那一刻，她暗暗告诉自己，终有一天，她会让他知道，人生最美好的时刻还在后面。 　　“翊遥？” 　　“嗯，言言。”唐翊遥回过神来，低头看着顾若言，“什么事？”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呃？”唐翊遥没听明白。 　　“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什么心愿，比如想要一样东西，或是很想做却一直没能做到的一件事情？” 　　唐翊遥想了想，说，“登上月球，算不算？” 　　顾若言愣了愣，说，“算，不过……有没有比较平易近人点的？” 　　唐翊遥闻言“哈哈”大笑，认真思考良久，才开口道：“其实，在很小的时候，我确实有件很想做但是至今都没能做到的事……” 　　“哦，什么事？” 　　“就是去吃一回必胜客！” 　　“诶？”顾若言傻眼，愣道：“翊遥，你说的是真的吗？不会又是在逗我玩吧？” 　　这次唐翊遥却很认真的摇摇头，“是真的，小时候家里穷，那种动则就要几十上百元的洋快餐，对我来说根本就是奢侈，那时候，我最羡慕的就是那些在父母陪伴下走进必胜客的小孩子们了。长大后，自己赚了钱，虽然吃顿必胜客已经不再是件多么困难的事，可是言言，你不知道，每次当我走到店门口，看见里面等候着的长长队伍，不是情侣就是一家三口，我一个大男人，还真没勇气跨进那扇门……” 　　顾若言听完，默了许久，开口道：“翊遥，要不……找个时间，我陪你去吃一次必胜客吧！” 　　唐翊遥的笑容即刻明亮起来，“好，一言为定！”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25 　　 　　《彼岸》的复试阶段进展的异乎寻常的顺利，几乎没费太大力气，就一路过关斩将挺进决赛。 　　进入决赛后，汤乾对这次甄选活动所持的态度立刻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之前的漫不经心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变态级的重视。 　　公司里每个人都被他搞得异常紧张，最终的设计方案修改了再修改，也始终达不到他的要求。这几天，大家都像骡子一样，被压抑的气氛无形的鞭策着，几乎十二个小时驻扎在公司里，随时等候汤乾的传唤，不敢有半刻松懈。 　　顾若言也未能幸免。 　　受此牵连，她的电脑培训课差点被取缔，还好有唐翊遥帮她再三争取，才险险得以保全。 　　为了不让唐翊遥难做，顾若言每天下课后，一秒钟都不敢耽搁，第一时间就急急赶回公司继续工作。 　　然而，风平浪静的背后往往郁积着一场狂风暴雨，而太过顺利的事情，通常在关键时刻就会出现变数。 　　《彼岸》的甄选便是如此。 　　几天后，公司接到博锐的通知——这次甄选活动的决赛日定在了夏至这天，决赛的内容除了之前初赛、复赛时提交过、后又经反复修改、深化，并最终确定的游戏方案外，还新增了一支时长为五分钟的三维动画视频。 　　汤乾把这条消息在会议上宣布后，立即引起一片唏嘘之声。 　　这次入选的五家公司，实力都不容小觑，所提交的参选方案，也都在伯仲之间，即便经过最后几天冲刺修改，也不见得哪家公司能明显拉开差距、脱颖而出。因此，这支由活动主办方临时通知新增的三维动画视频，无疑将对甄选的最终结果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然而，从他们收到消息的今天算起，距决赛日只有不到七天的时间。 　　要在七天内，从最基本的绘制动画场景、角色、道具开始，建立3D模型，确定分镜头和视角轨迹，再进行渲染、贴图、合成；灯光制作、配乐及特效等等，并最终剪辑出一支五分钟的动画视频……这基本上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一时间，大家都有些沮丧。毕竟努力了这么久，好容易走到今天，眼见着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不想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我觉得……这里面可能有黑幕！” 　　也不知是谁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言论，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还笼罩着浓郁悲凉气氛的会议室里顿时炸开了锅。 　　“没错，一定有黑幕，否则以我们五家公司的实力，都不可能在七天内完成这个视频。” 　　“主办方这个时候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绝对是故意刁难，想让我们自动退出。” 　　“能完成视频的，肯定提前得到了消息！” 　　“一定是这样，有人给主办方的负责人塞红包了！” 　　汤乾阴沉着一张脸，默不作声的看着这群人。 　　这帮家伙，都是理工科出身，再加上搞技术，长期呆在办公室里，很少接触社会，也鲜有机会跟人打交道、求人办事什么的，所以他们不会明白，请客吃饭、塞红包……这种事，如今已算不得什么黑幕了。他也没少做。单就复赛前的那个礼拜，请博锐的副总及相关负责人吃饭、K歌、三温暖，顺带送礼……就不止一次。 　　这些如今都只是最基本的社交礼仪，你做、我做、大家都做，人家来吃了玩了拿了，不见得会记得你点什么；可是如果你什么都不做不给，那人家倒是肯定会记住你了…… 　　汤乾做这些事，并非对自己人的实力没信心，不过是想为大家尽力争取一个可以公平竞争的机会罢了。 　　现在这个社会，想要所谓真正的公平，实在太难！ 　　事实就摆在眼前。 　　汤乾也是有苦诉不出，要怪，只能怪自己工作没做到位。 　　会议室里乱成一团，所有人还在为这件事议论纷纷。 　　汤乾默默转过头，望向会议桌侧面坐着的唐翊遥。 　　从得知这个消息开始，他就始终一脸严肃的对着笔记本电脑写着什么，对周围发生的事，似乎漠不关心。 　　直到大家骂也骂完了，闹也闹够了，情绪都发泄的差不多了，唐翊遥这才缓缓抬起头来，冷冷的开口道：“都讨论结束了？那现在谁能告诉我，你们讨论的结果是什么？继续还是放弃？”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老大，不是我们想放弃，这事现在明摆着是主办方想逼我们放弃。” 　　“七天完成五分钟的视频，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老大，说不定冠军其实早就内定好了，比赛不过就是走个形式而已。” 　　“如此不公的比赛，不参加也罢！” 　　“是啊，这样的比赛，对我们来说，太不公平了！” 　　唐翊遥淡淡然道：“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 　　一句话，瞬间便将众人的絮叨堙没了下去。 　　所有人都闭上了嘴，诧然望向唐翊遥。 　　“有的人生下来就坐拥荣华，尊享富贵，年纪轻轻就开的是豪车，出入的是高档私人会所……而有的人，活到一把年纪却还在为生计四处奔波，这公平吗？” 　　大家不吭声了。 　　“如今这个社会，现实就是这样，游戏规则永远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他们有这个能力，制定各种方便他们的规则，而大多数像我们这样的人，就只有乖乖遵守规则的份，今天他们说要限号了，我们就得限号，明天他们说要延迟退休，咱们就得延迟退休，你们觉得公平吗？”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人人正襟危坐。 　　唐翊遥说话的声音并不大，语气也始终淡淡的，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来，但却每字每句都像是重重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坎上，令人浑身为之一震。 　　“这次的甄选，也许正如大家所猜测的那样存在黑幕、存有不公……可是那又如何？激动、愤怒、痛诉，就能改变这个事实吗？当然，你们可以罢赛弃权，以表示抗议。可是，这一次弃权了，那下一次呢？如果再遇到同样的问题，你们打算怎么做？还是放弃吗？” 　　大家的表情愈发凝重，全都低着头不吭声。 　　“放弃了，我们就注定只能是输家，如果再拼一拼、博一博，说不定还有赢的生机。其实，我们应该感到庆幸才是，因为正是这世上有如此多的不公，才会不断的激励我们奋发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而只有我们真正强大了，才有足够的力量，来对抗所有的不公！” 　　说完，唐翊遥将视线重新移回电脑屏幕上，一边移动鼠标，一边继续说道：“我记得我们曾经最快的一次记录是用了十天的时间制作了一个三分钟的三维动画视频，或许这一次，正好是给了我们一个打破这个记录的好机会。如果在座的各位，有人愿意跟我一起挑战看看，现在就点开你们的邮箱，我刚才大致做了个计划书，已经发到你们邮箱里，大家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咱们还可以再讨论，现在时间宝贵，就别再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抱怨上了。” 　　大家依然沉默着，谁也没有说话，但却一个接着一个的，握住了面前笔记本电脑的鼠标。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26 　　 　　接下去的几天，公司进入全线战斗状态，所有人都被要求二十四小时待命在公司，吃喝拉撒睡都不准离开。大家采用车轮战，轮番坚守，保证人歇电脑不歇，争分夺秒的做着最后冲刺。 　　《彼岸》的视频制作进行的并不顺利，难度超出了之前预料，各种问题层出不穷。 　　唐翊遥办公室的门槛几乎被踩爆，分分钟都有人在进出，汇报工作的、寻求帮助的、等待指示的……公司里所有的人和事，都在仰赖着他的指挥和部署。 　　这几天，整个公司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而唐翊遥就是这台机器的操纵者，不管是人员间的配合，还是工种间的衔接，以及所有工作汇总、困难解析……统统都在唐翊遥正确及时有效的指挥下，达到了公司有史以来默契及效率之最！ 　　只是自然而然的，唐翊遥肩上所承担的重任和压力，以及付出的艰辛，也是常人所无法想象的。 　　凌晨四点，唐翊遥在办公室的沙发里幽幽醒来。这个身体年少时形成的生物钟，即便是过去这么多年，也很难改变。 　　翻身坐在沙发上，唐翊遥捏了捏眉心，只觉头昏沉沉的，身上没有力气，也不知是不是连日来加班加点工作、太过劳累的缘故。 　　侧头看了看玻璃隔断外——办公区里依旧灯火通明，人群三三两两，有的坐在电脑前，飞快的敲击键盘；有的则瘫倒在休息区的沙发里，睡的七仰八叉。 　　唐翊遥起身坐到办公桌前。 　　电脑显示器的指示灯还亮着，唐翊遥拿起鼠标，激活处在休眠状的电脑主机，屏幕上立刻弹出一个对话框，一只猎鹰头像正在对话框的左上角不停闪烁。 　　“嘿，Tang，在吗？” 　　“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东西……” 　　“相信你一定会非常感兴趣！” 　　“来了请联系我！！！” 　　唐翊遥看完留言，在键盘上简明扼要的敲下两个字，“来了。” 　　几乎是在消息发出的同时，对方的回复也出现在了对话框中，“嗨，亲爱的，你总算来了！” 　　“……” 　　“我有个很有趣的东西，你想看吗？” 　　“……” 　　“嘿，Honey，说句话行么？不然我会以为对面坐的是别人！” 　　“说！” 　　“OK，是你没错。” 　　“……” 　　“怎么了，宝贝，今天好像心情不好？” 　　唐翊遥坐在电脑前，揉了揉太阳穴。他今天心情是不太好，因为他现在觉得很不舒服，头晕目眩，胃里还一阵阵犯恶心，身体懒洋洋的靠在椅子里，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强撑着坐起来，一口气打了长串句子，“到底是什么东西，快发给我看！” 　　对方立刻回复，“OK！OK！你别急，我马上发给你。” 　　“好了，已经在你邮箱里了，请查收。” 　　这时，对话框里突然又闪出一个考拉的头像，“Hello，Everyone，I’m coming！” 　　唐翊遥抬头瞥了来人一眼，留下一窜省略符号，开始查收自己的邮箱。 　　“你们在聊些什么？我有错过什么有趣的事吗？”考拉问道。 　　猎鹰回答：“没有，你什么也没错过。” 　　“嘿，Tang，告诉我，Tony到底发了什么给你？”考拉显然不信，一定要问个清楚。 　　唐翊遥一脸百无聊赖的又发出一窜省略号。 　　“Tony，Tang怎么了，为什么不肯说话？”考拉奇怪道。 　　“嘿嘿……”猎鹰一连发了几个奸笑，“你知道的……每个月总会有那么几天，Tang的心情都不会太好……” 　　唐翊遥嘴角抽/搐两下，发了一个愤怒的表情，然后便沉默着一边看那俩家伙你一言我一语的调侃自己，一边点开邮箱里最新收到的邮件。 　　就在他打开邮件的同时，看到猎鹰在对话框里说道：““Tang，我发给你的邮件看到了吗？我敢保证，这次你一定没办法破……” 　　“啪！” 　　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看完，电脑黑屏了。 　　唐翊遥讷讷的看着面前黑漆漆的电脑屏幕，胸中迅速奔腾过一群草泥马。他大爷的，他现在头疼的要死，根本没精力来破解这个好吗？ 　　聊天室里，片刻的沉寂后，考拉忍不住问道：“Tang怎么没动静了？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猎鹰发了个得意的笑脸，“放心，他没这么小气，不过，或许他今天都不会再上来了。” 　　“他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给他制造了个小小的麻烦而已……” 　　“哦，是吗？”唐翊遥的头像突然闪了进来，“我可不这么认为！” 　　“Tang？”猎鹰不可思议的惊呼，“真的是你？哦，Shit，这不是真的，你竟然用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就破解了，不，我不信……” 　　唐翊遥淡淡回道：“确切的说是一分二十五秒……” 　　对话框里顿时一群“草泥马”满天飞过。 　　唐翊遥皱了皱眉头，没说话。 　　没过多久，又有几个家伙进入了聊天室。 　　里面一下子热闹起来。 　　猎鹰不遗余力的逢人就把唐翊遥刚才创下的“记录”说一遍，好像脸上增光的人是他似的。 　　唐翊遥在电脑前只看不语。这些人都是他在网络里认识的所谓“志同道合”的伙伴。他们来自全球不同的国家、不同的人种，却有着一个共同的称号——Cracker！ 　　不过唐翊遥却更喜欢将他们定义为“金主”。里面大部分人都是他曾经在网游MOM美服刷金、代练、卖装备时认识的买家，他从他们身上赚取了不少美金，时间长了，大家也渐渐成为了朋友。 　　但是，从技术层面来讲，这群人里面除了个别家伙是唐翊遥因为破解黑客程序而不打不相识、勉强可以界定为Cracker以外，其余大部分，都姑且只能称为爱好者，在Cracker领域，实在连菜鸟级别都算不上。 　　聊天室里的人越来越多，唐翊遥捧着份文件，一边看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跟大家聊着，只是头越来越沉，眼前一片昏花，文件上的数字，全化为密密麻麻的天文符号，渐渐扭曲变形……不知不觉中，唐翊遥抱着文件睡着了。 　　“滴滴滴！” 　　没过多久，电脑上突然传来一阵特殊的消息提示音。 　　唐翊遥本就睡的不安稳，一听见这个声音，立马就醒了。 　　缓缓抬起头，看了看屏幕右下角闪动的头像，唐翊遥伸手移动鼠标，将之点开。 　　“Tang，在吗？” 　　唐翊遥发了一串字母夹带符号的暗语过去。 　　对方在见到这串暗语后，才继续说道：“你之前发我的东西还需要点时间才能完成。” 　　“还需要多久？”唐翊遥问。 　　“三天！” 　　唐翊遥皱眉，“两天！” 　　对方默了片刻，“Tang，这次是什么事？为什么赶得这么急？” 　　唐翊遥眼角抽了抽，“不急就不会找你们了。” 　　关于《彼岸》视频里几个难度较大的程式问题，其实暗夜、小邪熬几个通宵也勉强能够搞定，只是因为这次时间太过紧迫，设备又不及他们先进，唐翊遥迫于无奈，才不得不找他们帮忙。 　　对方又过了一会儿，发话过来，“好吧，我们再努力试试，争取尽快交给你。” 　　唐翊遥发了个OK的图标过去。 　　“对了，Tang，你上次跟我提的那件事情，人员和机器已经全部准备妥当，你那边还需要多久？” 　　唐翊遥愣了愣，道：“快了，你们等我通知！”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27 　　 　　唐翊遥关了聊天软件从办公室里出来。 　　刚走进茶水间，就看见顾若言正对着一台子的咖啡杯“小鸡啄米”。手上的咖啡壶还在源源不断的往杯中倒着刚煮沸的咖啡，倒咖啡的人却已经没了意识，黑褐色的咖啡汁沿着杯口溢出来，流了满台子都是。 　　唐翊遥快步过去，一边接过顾若言手中的咖啡壶，一边捧住她不住“啄米”的脑袋，又心疼又好笑的唤道：“言言，醒醒！” 　　顾若言懵懵懂懂的睁开眼，看了看唐翊遥，又看了看周围环境，半晌，才突然“啊”的一声，彻底清醒过来。 　　“我的咖啡！” 　　“放心，你的咖啡还在！”唐翊遥笑不可遏，捧着她脑袋瓜的手忍不住用力揉了几下，“小傻瓜，你太累了，回家休息一天吧，否则再这样苦撑着，小心下次把整个公司都给淹了。” 　　顾若言内疚道：“我下次会小心的，一定不会再这样了！” 　　唐翊遥劝她，“言言，其实你不必这样勉强自己……” 　　“可是我想这样。”顾若言却难得固执，“这是我第一次以一个主创人员的身份加入大家的团队，我想跟你们并肩作战，坚持到最后！” 　　唐翊遥笑了笑，握住她的右手，轻轻揉捏道：“疼吗？” 　　这只手，在过去的四天时间里，画了近两千张的设计图，也就是说，几乎每三分钟就会有一幅人物原图在这只纤细的手腕下孕育而生，而这期间还不包括反反复复修改的那些……唐翊遥无法想象，这样一个瘦弱的女孩，这样一只纤细的手腕，是怎么做到的。 　　顾若言老老实实的说，“刚开始的时候，手疼的都快抽筋了，不过坚持一段时间后，也就不觉得疼了，现在只是稍微有点酸。” 　　唐翊遥心疼不已，“那我多帮你揉揉。” 　　顾若言拉住他，“不用了，翊遥，这几天你比我辛苦多了。” 　　“傻瓜。”唐翊遥温柔的笑道：“这种事对我们来说是家常便饭，早就感觉不到累了。可你不同，你第一次这样连续熬夜，身体会吃不消的。” 　　“不会的。”顾若言紧紧看着他，突然抬手摸了摸他的脸，“翊遥，你是不是不舒服？” 　　唐翊遥眉尖轻颤了一下。 　　“你的脸色不好。”顾若言不无担忧的说。 　　“没事。”唐翊遥避重就轻道：“可能是最近太忙了，加上睡眠不足。” 　　“哦。”顾若言讷讷的点头，关切道：“翊遥，你也不要太勉强自己，实在太累，就好好休息休息。” 　　“嗯，我会的。” 　　—— 　　到了下午，唐翊遥感觉身体越来越难受，头沉的快要爆了，呼出的气体也异常灼热，相较而言，胃里一直闷闷的疼痛反倒是可以忍受的。 　　唐翊遥摸了摸额头，知道自己肯定是发烧了。 　　这个身体，今时不同往日，若再想像以前那样任其扛着，不药而愈，应是痴心妄想了。 　　唐翊遥决定去楼下的药店买点退烧药来吃。 　　从公司出来，唐翊遥在附近的药房里买了药，又在隔壁的杂货店里买了矿泉水，没有回公司，直接在外面就着冷水把药吃了。 　　吃下药后半个钟头，头昏脑涨的症状一点不见减轻，反而胃里像是被丢了颗炸弹似的，疼的让他有些难以招架。 　　唐翊遥双手交叉压在胸前，蜷在办公椅里，闭目等着这阵疼痛过去。 　　桌上的电话铃却在这个时候响了。 　　唐翊遥深呼吸，调适片刻，接起电话。 　　“千年，到我办公室里来一趟，轩辕有些事情要跟我们商量。”汤乾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唐翊遥挂了电话，拉开办公桌最底下一层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板强效止疼片，抠出两粒塞入口中，然后起身走了出去。 　　坐在汤乾的办公室里，唐翊遥不停用指腹揉着太阳穴。他现在头疼、胃疼、喉咙也疼，汤乾和轩辕两人的谈话，全化为了天外之音，听了半天，根本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好容易熬到会议结束，唐翊遥浑浑噩噩的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一头栽倒在沙发里，很快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唐翊遥一直昏睡到快中午才醒。 　　也许是退烧药和止痛药同时发挥了疗效，唐翊遥一觉醒来后，感觉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抬眼看了看外面依然奋战在第一线上的同伴们，唐翊遥告诉自己，三天，再坚持三天就好！ 　　—— 　　决赛那天早晨，顾若言陪唐翊遥回了趟家。 　　作为这款游戏的主创人员，他们两人都会亲临比赛现场，而唐翊遥更会亲自上台为主办方做讲解。 　　由于连续加班一周，两个人都非常狼狈，不得不提前回家休整一番。 　　回到家后，各自在房间的盥洗室里洗了澡，顾若言找出自己仅有的一套职业装换上，出来看看时间，已经快八点了。 　　刚才接到汤乾的电话，他们已经先行一步出发去了博锐总部。比赛顺序由抽签决定，他们运气不好，抽到第三组，也就是上午的最后一组。裁判在听了前面两组人员的介绍后，正处于最疲累的阶段，而中午吃饭的时间又快到了……种种因素，对他们实在很不利。 　　顾若言倒是挺满意这个顺序的。因为第三组要到十一点才轮到，也就是说，她和唐翊遥还有三个小时的时间休息做准备。 　　顾若言在客厅里等了一会儿，唐翊遥迟迟没有出来。 　　转眼又过去了半个钟头，顾若言忍不住去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反应。 　　一股不安迅速迎上心头，顾若言急忙推门而入。 　　卧室里没有开灯，窗帘拉的密不透风，盥洗室的门大敞着，氤氲的水汽混合着里面浑浊的灯光点点流泻出来，为整个房间洇上一层朦胧的暗金色。 　　“翊遥？” 　　顾若言朝盥洗室里张望一眼，没看到人，于是转身朝衣帽间走去。 　　刚走到门口，便看见一道雪白的身影蜷缩在衣帽间的一角。静谧的空间里，一声沉过一声的喘息，一下又一下的震慑着顾若言的耳膜和全身的神经。 　　“翊遥！” 　　原本一颗提着的心瞬间到了嗓子眼，顾若言惊呼着冲了过去。 　　唐翊遥整个人蜷作一团，瑟缩在墙角，顾若言跪到他面前，几次伸手想去抱他，却发现无处着手——唐翊遥身体抖的很厉害，顾若言根本不敢碰他。 　　“翊遥，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顾若言惊慌道:“你先忍忍，我去打电话叫救护车！” 　　“不要！”唐翊遥拉住她，隐忍压抑的声音从口中断断续续的传出来，“言言，不要……” 　　顾若言反握住他的手，只觉得唐翊遥手心里的温度烫的吓人，不禁大吃一惊，连忙探了探他的额头，随即惊呼起来，“翊遥！你在发烧！” 　　唐翊遥缓缓将头靠在顾若言肩上，灼热的气体扑在她颈间。 　　顾若言手足无措道：“翊遥，怎么办？我该怎么做？” 　　“药！”唐翊遥吃力道：“左边床头柜的抽屉里有药。” 　　顾若言冲出去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了药箱，又迅速跑回来。 　　“翊遥，药我全拿来了，你要哪一种？” 　　唐翊遥颤抖着手，从里面找出一板止痛药片。 　　顾若言连忙接过来，抠出两粒。 　　“四，四粒。”唐翊遥道。 　　顾若言怔了怔，再抠出两粒。 　　也来不及去倒水了，更何况家里现在也没热水，唐翊遥接过药，直接一把塞入口中。 　　顾若言心疼的一塌糊涂，一边帮他顺气，一边劝道：“翊遥，我们还是去医院好不好？” 　　唐翊遥仍旧不为所动，闭目调适着呼吸。 　　“可你都病成这样了，比赛那边就算我们去了，你还能上台吗？不如找人替你吧！” 　　“这款游戏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了，更何况，现在临时找人顶替我，他也来不及准备。” 　　“可是……” 　　顾若言还想再劝，唐翊遥却摆了摆手，突然站起来，捂着嘴冲出衣帽间。 　　“翊遥！” 　　顾若言吓得心胆俱裂，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追了过去。 　　唐翊遥径直冲进盥洗室里，伏倒在马桶边，刚吃下去的药，连带着早上顾若言陪他在粥店里喝下的一点白粥，全都原封不动的吐了出来。 　　吐过之后，症状并没有得到缓解，唐翊遥身体弓成虾米状，两只手臂横在胸腹间，仍旧干呕不止。 　　只须臾间，他刚换上的衬衫便又被汗水浸了个透湿，身体也不停的颤抖着，摇摇欲倒。 　　顾若言扑过去抱住他，自上而下的为他抚着背。 　　唐翊遥干呕了一阵，突然“呃”的一声，吐出一口深褐色液体。 　　两人都当场愣住。 　　唐翊遥满头大汗，脸色煞白，怔怔的望着马桶，呆滞片刻，然后用力起身，盖上马桶盖，按下冲水按钮。 　　“轰”的一声，那口深褐色的东西连带着心中急剧攀升的不安，都随着那汹涌的水流消逝而去。 　　“翊遥！” 　　顾若言却还呆呆的望着马桶，愣怔的开口道：“刚刚，那个是什么？” 　　唐翊遥晃晃悠悠的走到洗手池前，拧开水龙头，俯身漱口洗脸。 　　顾若言跟过去，从镜子里望着他，“告诉我，翊遥，那是什么？” 　　“言言……”唐翊遥一脸平静道：“我答应你，等比赛结束后，就去医院，可是现在，你得再去把药拿来给我，然后陪我一起去博锐。” 　　顾若言摇头，“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言言……”唐翊遥沉了声线，“这个比赛我们准备了很久，大家都付出了很多努力，我不想因为我个人的原因，令所有人失望。” 　　“可是……”顾若言哽咽道：“你刚刚都吐血了，不是吗？” 　　唐翊遥转身面对着她，语气软了下来，“言言，这次比赛，对我来说很重要，帮帮我，求你！”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28 　　 　　顾若言和唐翊遥赶到博锐总部的时候，正巧轮到他们进场。 　　偌大一间会议厅里，参赛方与主办方的工作人员围着U型的会议桌面对而坐，中间隔了一排密密丛丛的绿色植物。 　　此时，上一支参赛队伍的人员还未完全撤离，汤乾这边已经带着人在往里面走了。人员进进出出，颇显混乱。顾若言不着痕迹的护着唐翊遥走在队伍末端，尽量避免着逆行而来的人撞上他。 　　唐翊遥来之前吃了双倍剂量的止痛药，虽然疼痛被强行压制下去，可这却是以身体付出更大的损伤为代价……顾若言心里很不是滋味，既担心他，又有些怪他不爱惜自己身体，同时还无比的自责。 　　两人一路过来都没有说话，在参赛一方找了个靠边的位置落座后，顾若言刚一抬头，便瞧见对面主办方的人员里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宋瑞霖！ 　　顾若言吃了一惊。没想到他会亲自莅临这次甄选活动的决赛现场。 　　宋瑞霖此刻正低头与身旁的人交谈着，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 　　顾若言镇定下来。回想起当初得知公司要参加这次甄选活动时，她与唐翊遥的那番对话，不由得心底一声轻笑。笑自己的傻。 　　他们从初选到复赛，再到如今的决赛……摆在眼前的事实，证明了两件事—— 　　一是她太过小人之心，低估了宋瑞霖的胸襟。 　　二是她太过自作多情，高估了自己的影响力。 　　她在宋瑞霖心中的分量，重有几斤几两？竟天真的以为他会为了她公报私仇、故意刁难。 　　现在想想，真是替自己汗颜。 　　就在这个时候，会议室里的灯光突然熄灭了。 　　顾若言收回心绪，视线从宋瑞霖身上移到会议室前方一面超大的液晶显示屏上。 　　显示器里还没有画面传来，但却率先响起了一段低柔的小提琴前奏曲。曲声如从天降，在会议室上空盘旋，渐渐的，漆黑的屏幕上如水印浸染画布般隐现出一片火红色的枫叶来。 　　枫叶随着乐曲的旋律慢慢变得清晰，而与此同时，周围的黑暗以叶瓣为圆心，水一样向着四方流泻、扩散…… 　　画面中逐渐呈现出一片火红的枫叶林，湛蓝的天空下，火焰般的叶儿，随着清风滑落枝头，在空中悠悠扬扬、飘飘荡荡，最终落入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中。 　　镜头缓缓向上，露出手主人的全貌。那是一位非常英俊帅气的男孩。 　　男孩看着手中的枫叶，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然后抬起头来，视线掠过脚下的花丛，落在对面不远处山坡上立着的一名女孩身上。 　　女孩有着一头乌黑柔亮的长发，右耳边扎了一条细细的麻花辫，这使得她整个人看上去，温婉美丽而又多了一分俏皮。女孩身穿一条雪色连衣裙，枫叶林里亭亭而立，长发飘飘，衣裙飞逸，宛若仙灵，美如诗画。 　　两人遥遥相望，微微一笑，无数红枫蝶儿一般在他们身边飞舞。 　　这个画面，便是当初唐翊遥提交的PPT里，两幅草铅图的其中之一，也就是男女主角邂逅的一幕。 　　顾若言没有想到，当初那样一副粗略潦草的图稿，经过精心的描摹、渲染、修饰之后，竟会呈现出这样一种震撼人心的唯美效果来…… 　　尤其是当她看到自己笔下的男女主人翁，从平面变为立体，从静态变为动态……他们的一颦一笑，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是她曾经一笔一画、一张纸一张纸描绘勾勒而出，如今通过视频一帧一帧连贯着出现在自己眼前——如此的栩栩如生，竟会让她恍然有种人物活了一般的惊奇感。 　　画面随着音乐不断变化着，悠扬动人的乐曲声中，男女主人翁手牵着手，漫步在校园里，拥抱在夕阳下…… 　　乐曲声逐渐进入高/潮，节奏变得低沉、紧快，视频中的画面也随之让观者绷紧了神经。 　　男主突然消失，女主四处寻不到他，身边却莫名多出一些神秘人物来，有的是朋友，有的是敌人……女孩在一次次生死攸关的战斗中逐渐变得坚强勇敢，她剪短了长发，换上裤靴，拿起了刀枪，正式投入战斗。 　　接下去的画面，便是一系列打斗的场景。正如唐翊遥曾经在车上对顾若言说过的那样，身材高挑颀长的女主角，打斗时候的样子，真的是绚烂、酷帅到了极点。 　　顾若言看得心潮澎湃，全身气血上涌，一颗心随着剧情的发展忽上忽下，时而欢快、时而紧张，直到视频渐渐进入尾声…… 　　同样是以唐翊遥那副草铅图作为收尾，男女主角隔着一条长长的河，双双背对而立，结束的画面定格在一滴眼泪上。却不知是谁流下的泪水。 　　视频结束后很久，会议室里安静如昔。所有人的目光，仍旧停留在最后那张画面上，久久没有移开。 　　由于时间紧促、各有分工，所以不止是顾若言，包括汤乾、肥肥、小邪、师太等好多人在内的主创人员，其实都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完整的视频。大家都惊呆了，如此精良的制作、超质感的画面、凄美动人的故事情节……以及人物合成、渲色、配乐及特效等等，都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没有人能想到，他们仅仅用了七天时间赶工出来的动画视频，竟是做的如此完美。以至于在此之后好长一段时间，大家都目瞪口呆，忘记了反应，直到会议室的灯光重新亮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各位，中午好！” 　　众人这才收回心神，向前望去。但见唐翊遥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风姿卓雅的挺立于主席台上。 　　他手中没有发言稿，脸色略显苍白，笑容却淡定而从容。 　　“非常荣幸能够站在这里，为大家介绍由乾唐盛世公司研发设计的这款名为《彼岸》的PS3、PSP游戏。因为快到午餐时间，大家辛苦了一上午，相信也都已经饿了，所以我尽量长话短说，不耽误大家中午用餐的时间。” 　　一席话即出，台下立刻响起一片笑声，原本沉闷的会场气氛，瞬时活跃起来。 　　唐翊遥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角度，开口说道：“这款游戏的故事发生在美誉全国的枫叶之都——Z市。游戏的核心元素除了还原真实的Z市和超炫劲爆的战斗场面外，当然，美丽又讨人喜欢的女主角，也是必不可少的核心元素之一。” 　　唐翊遥的声线既不异常低沉，也不过分高亢，而是介乎于中音和低音之间，干净而清澈，此时，透过麦克风低低的传出来，让他的声音又莫名平添了一份醇厚、成熟的味道，很魅惑、很诱人。 　　原本枯燥乏味的游戏介绍内容，用如此好听的声音、再经过唐翊遥风趣幽默的方式诠释出来，毫不意外的又引起台下一阵笑声。 　　唐翊遥也跟着轻轻一笑，继续说道：“游戏通过高逼真和细节丰富的建模，将栩栩如生的忠实还原出Z市的风景全貌，包括建筑、道路、景观等等。玩家不必远赴Z市便可以亲身体验漫步在红枫林下的感受，而前所未有的战斗也将在这充满真实感的街头小巷中展开。玩家将与游戏中的女主角共同经历冒险，对抗神秘组织派来的超能者和变异人。玩家必须熟练所有技能、掌握操作技巧，并通过终极手段来赋予敌人伤害值，才能最终和女主角一起迎接故事的结局……” 　　介绍部分结束后，接下来是提问时间。 　　主办方的人拿着无线麦克风，开始依次提出问题。 　　唐翊遥站在主席台上，有礼有节的一一作答。 　　这些问题问的很刁钻，有些甚至偏题偏到了九霄云外。 　　可唐翊遥仍旧从容不迫，对答如流。 　　提问环节一个接着一个，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然而，轮到宋瑞霖的时候，却突然中断了。 　　宋瑞霖两眼直直的盯着显示屏上循环播放着的画面，似是灵魂抽离了肉体般，拿着麦克风半晌没有动静。 　　汤乾这边的人开始交头接耳，不知出了什么事情。 　　主办方那边的人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搞不清是什么状况。 　　顾若言一直望着站在演讲台前的唐翊遥，心中隐隐不安，不知宋瑞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不会是故意想冷落为难他吧？ 　　视线里的唐翊遥仍旧一脸淡雅不迫的神情，不急不躁的站在演讲台前，静静的注视着远方的宋瑞霖，等着他的提问。 　　后者终于在身旁副总善意的提醒下回过神来，有些尴尬的咳嗽两声，举起麦克风，凑到唇前，思量道：“这款游戏人物的设计者是谁？” 　　问题一出口，现场又是一阵骚乱。这个问题倒也不是多刁钻、多跑题，只是，太过无关紧要、随意的让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样的问题问来做什么？答案重要吗？ 　　不要说汤乾他们了，就连主办方的人，都对这个问题提出的目的感到茫然不解。 　　唐翊遥却仍然极为认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这款游戏人物的设计者是我们公司新进的插画家顾若言小姐。” 　　“顾若言？” 　　宋瑞霖脸上的表情飞速转换着，从最初看完视频后的惊讶，到提出这个问题时眼中的希翼，再到听完答案后的失望，以至于最后的茫然……一点不落的通通落入唐翊遥的眼中。 　　唐翊遥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他。 　　宋瑞霖愣怔的转过头去，在人群中搜寻着顾若言的身影。 　　顾若言犹犹豫豫的站起来。 　　宋瑞霖的视线定在她身上，“若言……是你？这画中的人物真的是你设计的？” 　　顾若言点点头，“是的，是我设计的。” 　　宋瑞霖眼中满是绝望，蓦地垂下头去，半天也没再多说一个字。 　　会议就在这样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 　　所有人步出会场，都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心照不宣的，谁也没有再提起刚才会场上发生的那一幕。似乎，对于这次甄选的结果，大家也并不那么在意。 　　唐翊遥走到众人面前，“各位，辛苦了，谢谢大家！” 　　“老大，这次实在太棒了，连我们自己都没想到我们能做得这么好。” 　　唐翊遥笑笑。 　　汤乾对众人说道：“这次大家确实辛苦了，放你们两天假，回家好好休息。” 　　说完，看了看唐翊遥，“给你三天。” 　　唐翊遥却是摇了摇头，“不，我要休息一个礼拜。” 　　汤乾挑了挑眉，笑了，“哟，不得了，难得这么乖，哪根神经搭错了线？” 　　唐翊遥转身不理他，拉着顾若言边走边说，“这个星期，天塌了都别来烦我，手机也别打，打了我也不接……” 　　顾若言不无担忧的望着唐翊遥。 　　他的脸色很差，手不着痕迹的搭在胃上，身体在隐隐发抖。 　　顾若言偷偷搀住他，“翊遥？” 　　唐翊遥缓缓靠在她身上，气若游丝道：“言言，我们去医院。”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29 　　 　　痛！ 　　胃里突然一阵剧痛将唐翊遥从黑暗的深渊拉回到现实中。 　　神智尚未完全清醒，身体已率先做出了反应——猛地蜷起身子，抬手就要去摁住那个正疯狂撕搅着的地方。 　　“翊遥，不要！” 　　身边传来女孩略带哽咽的叫声，同时，一双温暖的小手用力抓住了他。 　　“你手上扎着针，不要乱动。” 　　唐翊遥意识浮浮沉沉，并未完全苏醒。失去重力的按压，身体里那个疼痛的部位更加肆虐猖狂。唐翊遥躺在床上，不停的辗转，被钳制着的双手在空中无助的挣扎。 　　“怎么回事？” 　　年轻的女医生正巧从此经过，看见这一幕，禁不住皱起眉头冲过来，一把推开顾若言，伸手钻进被子里，在唐翊遥身上按了几下，“该死，胃又痉挛了，他这样胃疼究竟持续有多少天了？” 　　顾若言傻傻站在一旁，低头不语。 　　女医生一边在唐翊遥胃上用力揉摁，一边伸手探了探他额头上的温度，状似自言自语道：“温度这么高，不降温不行，可是胃病又犯的这么严重，不能用退烧药，看来……只能先物理降温了。” 　　说着，转头对顾若言道：“等会儿你去接盆冷水来，用毛巾浸湿后，拧干了擦拭病人的手心、脚心还有额头，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及时通知我，知道吗？” 　　“知道了。”顾若言愣怔的应道。 　　“你们这些做家属的，也真是，人都病成这样了才送医院来，早点怎么没发现？”女医生忍不住的念叨，待唐翊遥胃里这阵痉挛过去后，才从被子里抽出手来，转身欲走，“等会儿如果再痉挛，你就像这样帮他按揉，手法相信你应该都会的。” 　　顾若言点点头，不待医生离开，就急忙把自己的手伸进被子里，覆在唐翊遥的胃上，轻轻的继续帮他揉按起来。 　　中午，他们从博锐总部出来后，唐翊遥上车没多久，就靠在副驾座里昏了过去。 　　顾若言以为他是太累睡着了，也没太在意，开车到了医院后，才发现怎么叫也叫不醒他。 　　顾若言吓坏了，急急找来医生和护工把他抬进急救室。 　　医生给他做完各项检查后，说他这种情况，从出现症状到昏迷，至少超过三天……也就是说，从她那天凌晨感觉到他有些不舒服的时候开始，他就一直独自忍受着病痛，硬撑到现在。 　　顾若言懊悔不已。 　　她实在是太大意了，那天明明已经察觉到他可能不太舒服，却一心只以为是太累了、睡眠不足的缘故，没有引起重视。之后的几天，她又只顾着忙自己手头上的工作，对唐翊遥关心的太少……以至于让他一直拖到今天，小毛病熬出大问题来。 　　唐翊遥这次耗损太巨，意识短暂恢复片刻后，又很快昏睡过去。整个下午，便这样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的，睡了醒，醒了又睡……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总算彻底清醒过来。 　　睁眼便看到顾若言红肿着双眼，一脸失神的望着自己。 　　唐翊遥不由得有些怔忪，“言言，出什么事了？” 　　刚一开口，却发现声音嘶哑的连自己都认不出来，禁不住又是一惊。 　　顾若言缓缓回神来，原本暗淡无光的双眼跟着亮了一亮，“翊遥，你醒啦？太好了，你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唐翊遥只觉得头昏沉沉的，身上虚软无力，半晌搞不清出了什么状况，只得看着顾若言问道：“我怎么了？” 　　顾若言撇撇嘴，泪眼婆娑道：“你昨天在车里晕倒了。” 　　“昨天？”唐翊遥简单回忆了一下，很快便将晕倒前的事情复原了个七七八八，瞬时，心中愧疚万分。 　　“言言，对不起，昨天……一定把你吓坏了吧？” 　　顾若言一脸低落道：“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你病的这么严重，身体难受了这么多天，我却一点都没发现……” 　　“傻丫头！”唐翊遥无奈轻笑，“我又不是小孩子，懂得自己照顾自己，不管以前汤乾对你明示或暗示过什么，你都不用放在心上，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更不希望你把‘照顾我’这件事当做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好像我只要有一丁点闪失都是你的错似的，懂吗？” 　　顾若言了然道：“我明白了，翊遥，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什么事？”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瞒着我！” 　　唐翊遥想了想，道：“这可以。” 　　“还有……” 　　“还有？” 　　“不准再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言言……”唐翊遥突然起身，将顾若言拉到身边坐下，然后把头枕在她腿上，轻轻的蹭了蹭，道：“我知道了，言言，我跟你保证，以后一定会好好爱惜自己。” 　　顾若言这下才总算满意的笑了。 　　—— 　　当天下午，顾若言接到汤乾的电话。 　　“你们在哪儿？” 　　顾若言站在医院住院部走廊尽头处的窗户边，犹犹豫豫道：“呃，我们……” 　　“快说。”电话里头不耐烦道：“别想骗我说你们在家，我刚从那边出来。” 　　“诶？”顾若言傻眼，只得老实交代，“我们现在在医院里。” 　　“该死，我就知道……”汤乾在电话里骂起来，“我昨天看他脸色就知道不对劲，到底怎么回事，严不严重？” 　　“医生说有轻微的肺炎……还有胃出血，要留院观察几天。” 　　电话那边静默良久，“你们现在在哪家医院，我马上过来！” 　　四十分钟后，汤乾气急败坏的出现在病房里，见面就劈头盖脸的对着唐翊遥一阵数落。 　　唐翊遥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靠在床上，不辩解不反驳也不睬他。 　　汤乾骂完后，冷静下来，“我去给你办转院手续！” 　　唐翊遥这下绷不住了，“为什么要转院？” 　　“你的病情郭教授最清楚，把你交给他我才放心。” 　　唐翊遥面色沉下来，“不必麻烦了，这次情况又没多严重。” 　　“怎样才算严重？”汤乾也来了脾气，口吻不善道：“又把自己折腾进手术室里才算严重？” 　　“我的事不用你管。”唐翊遥颦住眉头，冷着一张脸不看他。 　　汤乾愣了一下，转身往外走，“行，你的事我管不着，那我就叫能管的着你的人来管。” 　　顾若言傻傻的看着这两个人。怎么好端端的，说着说着就翻脸了？又不是小孩子…… 　　见汤乾好像真生气了要走，顾若言连忙追了出去。 　　汤乾却只是走到病房外，仿似算准了顾若言会追出来一样，气定神闲的站在走廊上等着她。 　　看见顾若言出来，汤乾对她说道：“你这几天看好他，我去请郭教授过来会诊。” 　　“哦！”顾若言应道。 　　“还有。”汤乾垂头看着地面，沉思片刻道：“博锐那边甄选的结果出来了，我们落选了。这事儿你不必刻意瞒着，找个时间跟他说了吧，这些年，我看着他一路摸爬滚打过来，没有什么是他承受不了的。” 　　顾若言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汤乾走后，她又在走廊外站了许久，才返回病房里。 　　唐翊遥正跟临床的一对老头老太太聊的火热，情绪似乎一点没受到方才汤乾的影响。 　　顾若言安安静静的走过去，在唐翊遥床边坐下。 　　唐翊遥回头看看她，表情一惊，“言言，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哭了？” 　　“啊？”顾若言愣怔的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湿湿的，果然是哭了。 　　方才听汤乾说了比赛的结果后，她就觉得鼻尖酸酸的，心里也酸酸的，很难过，但她以为自己在外面冷静了那么久，应该很好的掩饰下了自己的情绪，却不想…… 　　唐翊遥紧张的坐起来，摸摸顾若言的头，轻声道：“言言，出了什么事？刚才汤乾在外面跟你说什么了？” 　　顾若言吸吸鼻子，小声道：“汤总要我告诉你，我们的游戏落选了……” 　　唐翊遥愣了一下，接着却是长舒口气，“吓死我了，我当是什么事呢，不就是落选吗？傻丫头，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若言抬起头来看他，想从他眼中看到他心底真实的想法。 　　这次为了这个比赛，公司里每个人都付出了最大的努力，尤其是唐翊遥，在所有人都想要放弃的时候，是他的一番话，让大家又都坚持了下来。他为了这次比赛，变不可能为可能，承载了常人所不能承受的压力和重担，也为之付出了巨大的心血和代价，可是最后，却只换来这样一个结果……她不信，他就真的那么洒脱。 　　可是，顾若言看了半天，在唐翊遥眼中，除了满满的怜惜，真看不出一点点其它的情绪。 　　顾若言疑惑了，她觉得自己原来并不完全了解唐翊遥。 　　“翊遥，你难道一点都不伤心难过吗？” 　　“说一点都不伤心难过是假的。”唐翊遥笑道：“不过看见你为了这事流眼泪，我觉得更伤心难过，傻丫头，不想我伤心难过，赶紧别哭了。” 　　顾若言擦掉眼泪，哽咽道：“我，我也不想哭的，可眼泪就是控制不住要掉下来……” 　　她就是觉得委屈，为唐翊遥委屈，为他的委屈感到难过。同时，也恨自己的无能，什么也帮不了他。 　　“傻丫头。”唐翊遥将她搂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并不是所有的付出都能换来等价的回报的，可是，如果不付出的话，就一定不会有回报，所以每一次，在决定做一件事之前，我就告诉自己，尽最大的努力，作最坏的打算，虽然有时候会为了结果失望难过，但真的，不是那么难以承受的，所以，别再哭了，好吗？看见你这样，我会觉得自己这一次的付出，是真的真的很不值得……” 　　“嗯，我知道了……”顾若言抹掉眼泪，乖乖的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30 　　 　　第二天一早，唐翊遥接到宋瑞霖打来的电话，约他有时间见个面。 　　唐翊遥也没问什么原因，欣然答应了。 　　两人约定见面的那天，医生正巧解了唐翊遥的禁食令。唐翊遥趁机以此为借口，将顾若言支回家去给他熬粥喝，而他则在顾若言前脚走后没多久，便换下病号服，偷偷溜出了医院。 　　几天没吃东西，身体比想象的要虚弱很多，走了没几步路，就感觉胸闷气短、浑身发软，唐翊遥倚在医院大门口的香樟树下，大口大口的喘气，从渐渐向他驶来、停靠在他身前的出租车车窗玻璃上，他可以清楚的看到自己一脸病容。 　　这样的状态去见那个人可不行。 　　唐翊遥坐进出租车后座上，报了地址，便一直闭目调息。 　　因为这次是私人会面，宋瑞霖把见面地点约在了博锐总部附近的一家咖啡店里。 　　唐翊遥提前了半个钟头达到那里。 　　多年来的行为准则，早已让他养成这样的习惯。提前半个小时到达约会现场，熟悉环境、整理仪容、做好充分的准备……这是给人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的关键。不管现在的他是否还需要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 　　只是今天，不管他怎样准备，状态都始终无法达到他所期望的要求。胃里很空，导致他大脑里也空空的，心里有些慌，精神难以集中。尽管医生已经解了他的禁食令，但唐翊遥还是不敢在这个时候随意乱吃东西。于是点了杯温开水，静静的坐等宋瑞霖的到来。 　　宋瑞霖在约定的时间点准时走进咖啡店。 　　唐翊遥起身，礼貌的向他示意。 　　“您好，宋先生。” 　　宋瑞霖朝他点点头，在卡座对面的沙发里坐下，问服务员要了杯黑咖啡，又点了一份套餐。 　　看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想必应是刚从外面匆匆赶来，还未来得及用餐。唐翊遥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对面，保持着良好谦恭的姿态，耐心的等待着对方先开口。 　　宋瑞霖点好餐后，放下菜单，不急不缓的说道：“不好意思，刚从N市回来，没来得及吃午饭，唐先生用过餐了吗？不介意的话，一起吃点？” 　　唐翊遥笑道：“我已经吃过了，宋先生不必客气。” 　　宋瑞霖这么问也不过是客套，听了唐翊遥的话，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换了个舒服的坐姿，说道：“这次请唐先生出来，主要是有两件事想跟你谈谈。” 　　唐翊遥淡笑不语，等着他的下文。 　　宋瑞霖也不卖关子，直接道：“我想要买下《彼岸》这款游戏！” 　　唐翊遥挑挑眉，“我以为……我们已经被淘汰了。” 　　宋瑞霖毫不避讳的直言道：“没错，站在甄选活动主办方的角度来讲，你们这款游戏并不适合开发推广，所以在后来的讨论会上，我投了反对票，也正是因为这一票，你们落选了。” 　　“那您刚才的意思是……” 　　“我想私人购买。” 　　唐翊遥笑了笑，“我不太明白，既然这款游戏不具备出市的价值，您购买下来又有何意义？” 　　宋瑞霖表情有些严肃，“这只是出于我个人原因，想买来作为私人收藏，至于价格方面，我愿意出双倍于这次甄选活动胜出方所获得的奖金金额，相信对于你们来说，绝对不会有任何损失，当然，我们还可以签订一份合约，上面写明此款游戏绝不用作任何商业用途，否则，你们有权收回它的所有权，并且所得利益全部归还你们。” 　　唐翊遥低头沉思片刻，“宋先生如此诚意，我实在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是这款游戏并非我私人所有，须得回去跟公司的同事商量一下，请您给我些时间，过两天，我再给你答复，可好？” 　　宋瑞霖点点头，“这个自然，不过，我还有个要求。” 　　“哦？什么要求？” 　　“这款游戏里故事的结局我不喜欢，你们得重新改一个。” 　　唐翊遥愣怔了一下，“那您……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这时，服务员端来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宋瑞霖显然是饿坏了，拿起筷子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含糊答道：“随便，只要圆满就行！” 　　唐翊遥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头。 　　空气里扑鼻的饭菜香气，让他胃里一阵酸涩翻涌，直犯恶心。 　　唐翊遥赶紧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咽下这阵翻腾，然后道：“好的，我明白了，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您随意。” 　　说完，便急急起身离开了座位。 　　唐翊遥在洗手间里待了较长一段时间。一来，那些饭菜的味道实在让他有些消受不了；二来，面对面的看着人家吃饭，既不礼貌又让人尴尬。索性，不如在这里多待一阵。 　　算了算时间，对方应该吃的差不多了，唐翊遥这才洗了手，整理好自己，重新回到座位上。 　　宋瑞霖比他预计的时间更早一些用完了餐，桌面已经收拾干净，空气里尽管还残留着淡淡的饭菜味，但已经不如方才那么让人难以忍受了。 　　宋瑞霖此时正端着杯柠檬水小口喝着，见唐翊遥回来，朝他笑了笑，道：“唐先生是Z市人？” 　　唐翊遥愣了一下，“是的。” 　　“当初为什么想到要把游戏的背景设为Z市？” 　　“可能……”唐翊遥低头思索道：“纯粹只是一种乡愁情节吧！” 　　宋瑞霖听了莞尔，“其实我也曾在Z市待过几年。” 　　“哦？”唐翊遥淡淡回应。 　　“我在那里念的大学。”宋瑞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说到这个，但事实上，他并不是那么的愿意回忆起这段往事，于是很快便转移话题道：“唐先生有兴趣到我公司来么？” 　　唐翊遥坐在位置上一动没动，腰背挺的笔直，望着宋瑞霖良久却没有反应，仿佛没听见或是没听懂他方才的话似的。 　　宋瑞霖一脸理解的笑了笑，“当然，这个问题你也不用急着回答我，你可以回去想想，过两天一起给我答案。” 　　“我，可以问一下原因么？”唐翊遥怔怔道。 　　“博锐最近将有一场大的变革，届时需要大批像你这样专业技术过硬的人才，你之前的履历我大致了解过，我觉得你正是我所需要的人。” 　　唐翊遥端起桌上的水杯，小小的抿了一口。水有些凉了，顺着喉咙滑入胃中，冰冰凉凉的，而他此刻的声音，也如这胃里的感受般，冷冷的，“谢谢宋先生的赏识，我会回去好好考虑考虑的。” 　　—— 　　唐翊遥跟宋瑞霖见完面后，就直接回了医院。 　　刚从住院病房的电梯里出来，就看见顾若言提着个保温桶、低头站在走廊上，正被主管他的那名年轻的女医生劈头盖脸的数落着。 　　周围行人如织，个个从此经过，都忍不住回头盯着顾若言看上一看，一脸的同情。 　　顾若言头越埋越低，不管那女医生骂她什么，始终默默承受着，未有一声反抗。 　　唐翊遥瞧见这一幕，心揪着的疼，几个箭步飞奔过去，拉住顾若言的胳膊，将她护在身后。 　　“出了什么事？”唐翊遥朝女医生笑道，“我们家言言做错了什么吗？” 　　顾若言和那女医生同时愣了一愣。 　　顾若言激动道：“翊遥？你回来了！你刚才去哪儿了？我到处找都找不到你！” 　　女医生惊愕片刻，软了语气，对唐翊遥说道：“你有轻微的胃出血，需要绝对静养，我刚才来查房，见不到你，所以正问你家属要人呢！” 　　唐翊遥敛了笑容，淡淡然道：“我刚才是问，我们家言言做错了什么？” 　　女医生面色一凝，不作声了。 　　“我私自跑出医院是我不对，但不关她的事，您这样毫不避讳的在公众场合骂人，是不是做的有些过分了？” 　　“翊遥……”顾若言躲在唐翊遥身后，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 　　女医生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唐翊遥转头对顾若言道：“言言，你先回病房等我。” 　　“哦……”顾若言抱着保温桶，三步一回头的朝病房走去。 　　女医生经过短暂的错愕，很快恢复过来，看着唐翊遥娇媚的笑了笑，道：“抱歉，之前是我失态了，因为我是你的管床大夫，要对你负责，如果你有任何闪失，我都是要承担责任的，所以……我那也关心则乱了。” 　　“明白。”唐翊遥释然道：“这件事是我有错在先，您骂也是应该的，只是……我那女朋友笨的很，什么都不懂，您得担待点。” 　　女医生表情变了变，明知故问，“刚刚……那是你女朋友？” 　　唐翊遥挑眉，“难道不像？” 　　“不是……”女医生哈哈笑道：“只是有些意外而已。” 　　“哦？” 　　女医生直言不讳道：“没想到像你……这样的男生，竟会找那样普通的女孩做女朋友。” 　　唐翊遥不羁的笑笑，“玩玩而已，各种口味都要尝尝嘛。” 　　女医生眼神闪了闪，“是吗？原来如此……” 　　“不过……”唐翊遥说着，突然沉下嗓音，玩味开口道：“有两种女人却是无论如何，连尝都不能尝一下的。” 　　“哪两种女人？”女医生好奇的问道。 　　“一种是跑业务的。”唐翊遥说，“还有一种……是做医护的。” 　　“……”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31 　　 　　唐翊遥回到病房里。 　　顾若言还抱着那个保温桶，呆呆的坐在病床边的小凳子上。 　　唐翊遥走过去，倦极了似的往床上一倒，“言言……” 　　顾若言转过头瞥他。 　　“我饿了……” 　　顾若言打开保温桶，把粥倒进碗里，连着勺子一起递给他。 　　唐翊遥没接，可怜兮兮的看着她，“言言……” 　　顾若言还是淡淡的瞥他。 　　“我累了……” 　　顾若言收回碗，拿起勺子，舀了粥，喂到他嘴边。 　　唐翊遥开心的一连吃了好几口，突然，“言言……” 　　顾若言抬眼瞥他。 　　“我冷……” 　　顾若言扯过床尾的被子，盖在他身上。 　　唐翊遥趁机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接着一个翻身，靠进她怀里。 　　顾若言触电一样，急急往边上躲。 　　唐翊遥不管不顾，死皮赖脸的往她怀里钻，边钻边嚷嚷，“言言，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别生气了！” 　　顾若言安静下来，总算开了口，“你哪儿错了？” 　　“我再也不会背着你到处乱跑了。” 　　“还有呢？” 　　“还有？”唐翊遥讶然。 　　“你之前答应过我，一定会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可是你现在病还没好，就这么偷偷跑出去，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我知道错了。”唐翊遥小孩子一样低下头，脸色开始发白，“我真的知道错了，言言……” 　　“还有……你答应过我任何事都不再瞒着我的，为什么还要把我支开？” 　　“我……”唐翊遥渐渐说不出话来，身体越绷越紧。 　　“你刚才去哪儿了？” 　　“唔。”唐翊遥突然痛吟一声，双手用力按住胃部。 　　“翊遥？” 　　顾若言这时才豁然发现唐翊遥不对劲儿，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只觉那里一片湿凉。 　　“翊遥，你怎么了？是不是又胃痛了？”顾若言顿时紧张起来。 　　唐翊遥不说话，脑袋不安的在她怀里蹭来蹭去。 　　顾若言连忙把手伸进他被子里，“翊遥，别这么用力，把你的手拿开，让我看看。” 　　唐翊遥哪还管得了这么多，双手死死摁在自己的胃上，恨不能将那个东西掏出来扔掉。 　　顾若言没办法，只得从他的掌缝间硬挤进去，覆在那个此刻正在疯狂抽/搐着的地方，力道适中的揉摁起来。 　　唐翊遥疼的已是满头大汗，脸埋在顾若言的肩窝里，粗重的喘息着。 　　“翊遥，乖，咱们再忍忍，很快就会过去了……”顾若言柔声抚慰道。 　　唐翊遥点点头，气息扑在顾若言的脖颈处，灼热湿重。 　　顾若言继续轻笑着安抚，却早已是红了眼眶，手下一刻不敢停的在他怀里画着圆。 　　唐翊遥这次发作来势汹汹，好容易挺过这阵疼痛后，整个人却是虚脱得没了力气，伏在顾若言怀里，一动也不能动弹，头发和身上的衣服全被汗水湿透了。 　　顾若言不敢怠慢，赶紧找来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上。然后又拿来毛巾给他擦干头发。 　　做完这一切后，唐翊遥已是昏昏欲睡，不多时，便倒在床上没了知觉。 　　—— 　　顾若言不知道她走后，唐翊遥和那名女医生在走廊里又说了些什么。她只知道，自从这天以后，女医生对待唐翊遥的态度变得异常冷淡生硬，甚至每次查房时，连正眼都懒得看他几眼。 　　而与之相反的，在面对她的时候，女医生却明显客气且耐心了许多，尤其是每次跟她交代事情时，看着她的眼神里，总会或多或少的透着股同情的意味。 　　顾若言对此忐忑了很久。如若不是这名女医生只是区区的管床大夫，顾若言甚至都要担心她会不会在唐翊遥的医嘱里公报私愤，故意延误他的病情了。 　　所幸，唐翊遥的主治医生另有其人，而且还是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 　　汤乾也在最短时间内请来了郭教授会诊……在这两位专家教授双管齐下的治疗下，唐翊遥的病情很快得到控制，加之他自己或许也被这次的经历给吓到了，对于这次治疗异常配合。但尽管如此，也还是在医院里住了整整一个礼拜，才得以通过各项检查，被准许出院。 　　出院后，唐翊遥又在家调养了一周，每天吃吃睡睡玩玩，把所有工作和烦恼都放下，彻彻底底的轻松了几天。 　　至于那日与宋瑞霖见面的事情，唐翊遥只避重就轻的将他打算以私人名义购买《彼岸》这款游戏的要求告诉了汤乾；而挖角一事，唐翊遥经过多番权衡后，还是委婉的拒绝了。 　　关于博锐内部的权力斗争，唐翊遥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 　　博锐副总余泽楷，三朝元老、顾命大臣，这些年仗着自己的资历及大量人脉关系，在公司里倚老卖老、横行霸道，从不将宋瑞霖放在眼中。 　　这次，宋瑞霖口中提到的“大的变革”，相信便是他与余泽楷之间最终的对决了。 　　余泽楷手握重权，公司里掌握技术核心的中层干部几乎都是他的心腹，宋瑞霖要大动干戈，必须在尽短的时间内，大势网罗人才，以取缔那批中层……相信这次的变革，不管最终谁胜谁负，对博锐而言，都将是一次伤筋动骨的大事。 　　唐翊遥实在无意趟这场浑水，他现在自顾都不暇，哪还有多余的精力和心情去帮他！ 　　顾若言在唐翊遥出院当天，就接到汤乾的电话，通知她复工上班。 　　第二天一早，顾若言安顿好唐翊遥一切生活事宜后，便出发去了公司。 　　“什么？博锐要购买《彼岸》！” 　　刚到公司，就被汤乾叫进办公室里，从他口中听到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顾若言不禁大吃一惊，连带着声音也不自觉的高了几个分贝。 　　汤乾冷冷的看着她，调侃道：“至于惊讶成这样么？难不成在你心里，千年设计的这款游戏就那么差？” 　　“唔，我不是这个意思……” 　　“急着叫你回来，就是因为公司现在人手不够，这个项目要交给你来负责。” 　　“什么？”顾若言惊道：“我来负责？” 　　汤乾瞪她一眼，“没错，博锐那边虽然决定购买这款游戏，但要求我们把游戏的故事改成圆满结局，本来这个Case是千年接的，理应由他负责，可他现在生病请假，所以只好交由你来做，两天内，拿个初步的修改方案给我。” 　　“哦。”顾若言讷讷的低下头，“知道了。” 　　灰溜溜的走出汤乾的办公室，顾若言回到座位上，打开电脑，准备开始拟方案。可是脑子里却乱糟糟的，一时难以理清头绪。 　　《彼岸》这款游戏不是已经在甄选活动中落选了吗？博锐为什么又要重新选择购买呢？而且还是以宋瑞霖私人的名义来购买，这是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32 　　 　　一周后，唐翊遥销假回公司上班。 　　日子渐渐恢复如常，平淡中转瞬即逝。 　　不知不觉，一个月过去了。 　　这日中午，顾若言下了电脑培训班的课，提着包急急往公司走。 　　今天是她电脑培训班的最后一堂课，经过为期两个多月的学习，顾若言不但顺利从培训班的课程毕业了，并且还考到了初级职业资格证书。 　　顾若言兴奋不已，恨不能插上翅膀直接飞回公司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唐翊遥。 　　回到公司后，却发现唐翊遥不在！ 　　顾若言连忙找到肥肥，“你知道唐总去哪儿了吗？” 　　肥肥想也不想的道：“老大接了个电话，说有事出去一会儿。” 　　“去哪儿？干什么事？他有没有告诉你！” 　　肥肥戏谑的笑道：“小言言，这种事老大怎么可能跟我交代，放心，真有什么重要的事，他一定会电话你的！” 　　“哦。”顾若言失望不已的回到自己座位上，开始工作。 　　《彼岸》的方案设计已经接近尾声，这个月来，在与宋瑞霖不断的电话沟通中，故事的大结局已基本修改至他满意，接下来，只需将终稿拿他确认后，就可以开始正式制作游戏了。 　　到了快下班的时候，唐翊遥还是没有回来。 　　顾若言拿起手机，犹豫着要不要拨个电话给他。 　　正在这个时候，手机却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正是她此刻心心念着的人。 　　顾若言急忙接通电话。 　　“喂，言言。”唐翊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嗡嗡的，有些杂音。 　　“翊遥。”顾若言回道。 　　“今晚我有事，不回来了，你一个人在家乖乖的，记得把门窗关好。” 　　“哦。”顾若言应了一声，正准备问他“现在在哪儿，去做什么事”时，却听电话里传来“嘟”的一声响，对方已经挂断了。 　　顾若言拿着手机愣怔片刻，然后起身离开公司。 　　回到家后，简单烧了两个小菜应付了晚餐。饭后，顾若言就一直待在书房里，玩唐翊遥专门为她改良的那款“模拟人生”的游戏。 　　这段日子，顾若言每晚都会玩上一会儿这个游戏，她的作图技术在这长期的磨练中越来越娴熟，而他们的小家，也在她精心的打理下初具规模，原本空荡荡的房间里，已经摆上了床、沙发、柜子还有冰箱…… 　　十点半，即使没有唐翊遥在身边催促，顾若言还是准时的关掉电脑，洗澡上床。 　　一夜无梦睡到第二天，原本以为到了公司就能见到唐翊遥了，谁想，却被汤乾告知，唐翊遥请了两天假，这几天都不会来公司了。 　　顾若言心里一沉，情绪变得有些低落。 　　接下来的两天，顾若言照旧按时上班、下班、吃饭、玩游戏，然后睡觉……生活依然井井有条，可心里，却总觉得空落落的，少些什么。 　　唐翊遥两天里给她打过一次电话，说他正在办的这件事情有些棘手，可能还要再过几天才能回去。 　　顾若言很想问问他，到底是什么事……但每次话到嘴边，却没有问出来。 　　想必他现在已经够焦头烂额的了，她不想再给他增添烦恼，所有问题，还是等他回来再说吧！ 　　唐翊遥这一走，两天后又两天，始终没有回来。 　　《彼岸》在这段时间里，又顺利通过了宋瑞霖的终审，开始正式制作游戏。 　　顾若言特意打电话，告诉唐翊遥这个好消息。 　　唐翊遥在电话里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声音听起来异常疲惫。 　　顾若言的心狠狠揪痛着。那一刻，她不在乎唐翊遥在外面究竟做了什么事，只希望他能快点平安的回来。 　　直到第五天的半夜，顾若言躺在床上，熟睡中突然感觉有一个冰凉的身体紧紧抱住了自己。那时她睡得正香，也不知是真是梦，只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本能的往那个冰凉的怀里钻了钻，然后便又睡沉了。 　　第二天早上，一觉醒来，身旁依旧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 　　顾若言不无失落的起床，换了衣服，洗漱完毕后走出卧室。 　　“言言，早，过来吃早饭了。” 　　刚一走进客厅，就听见厨房方向传来唐翊遥如天籁般美妙动听的声音。 　　顾若言浑身一振，迅速跑过去。 　　唐翊遥一身浅蓝色的休闲装，围着围裙，拿着锅铲，正一脸笑意涔涔的站在吧台后面。顾若言晃眼看去，感觉他仿佛是把整片天空都穿在了身上一般，阳光明朗，英俊又帅气。 　　“翊遥！”顾若言兴奋的叫起来，“你回来啦！” 　　“嗯。”唐翊遥笑道：“几天没见，有没有想我？” 　　“想！”顾若言毫不掩饰的点头，“翊遥，你瘦了。” 　　“哦，有吗？” 　　顾若言心疼不已的摸摸唐翊遥的脸，“脸色也不太好，这段时间一定很辛苦吧？” 　　唐翊遥笑笑，“还好……” 　　“事情都办妥了吗？”顾若言问。 　　“嗯。”唐翊遥低头盛饭，“言言，先来把饭吃了，咱们等会边走边聊。” 　　吃完早饭，两人走到楼下，唐翊遥的车就停在楼道门口。 　　唐翊遥先走过去，拉开副驾座的车门，示意顾若言先上去。 　　顾若言刚一坐进车里，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那应该是一种很浓郁的女士香水味，因为跟唐翊遥车里本来就有的木质清香混合在了一起，所以闻起来味道怪怪的。 　　顾若言皱了皱眉头，没有吱声。 　　唐翊遥上车后，见顾若言在发呆，也没太在意，提醒她系上安全带后，就踩着油门发动了车子。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到了公司后，唐翊遥就被汤乾叫进办公室里，直到快中午才出来。 　　唐翊遥因为走了这么多天，工作堆积如山，人刚从汤乾办公室里出来，就立刻被一泼又一泼的人缠上，忙的不可开交。 　　晚上回到家，唐翊遥累的连眼都睁不开，浑浑噩噩的吃完饭后，就回到卧室里，倒床就睡。 　　顾若言见他这个样子，真是既心疼又心焦，之前因为唐翊遥车里的香水味而引起的小小不快，也因此而显得无足轻重了。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顾若言也便渐渐淡忘了此事。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33 　　 　　几天后的一个夜里，唐翊遥与顾若言正相拥而眠。 　　突然这时，手机不识时宜的响了起来。 　　唐翊遥累极，抱着顾若言侧了侧身子，对铃声无动于衷。 　　顾若言渐渐被吵醒，翻身看了眼床头柜上唐翊遥的手机，轻轻推了推他，“翊遥！” 　　“嗯？”唐翊遥懒懒应了一声。 　　“你的电话在响！” 　　唐翊遥还是没有反应。 　　电话响了片刻后停了下来，但很快又催命般响起。 　　唐翊遥惊醒过来，起身接通电话。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你先别急，我马上过来！” 　　“好的，知道了。” 　　挂了电话，唐翊遥下床换衣服。 　　“翊遥？”顾若言眼巴巴的望着他，“你要去哪儿？” 　　唐翊遥俯身在顾若言额头上印下一个亲吻，“我一个朋友的父亲突然晕倒送医院急救，我得过去看看，你乖乖的再睡一会儿，我办完事情直接回公司。” 　　“哦……”顾若言困的不行，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很快便又睡着了。 　　第二天到了公司，刚一进门，就看见一群人围在一台电脑前，叽叽喳喳的，不知在议论什么。 　　顾若言走过去，视线穿过人墙朝电脑屏幕上一瞧——只见整个屏幕黑漆漆的，就中间画面上有一片火红的枫叶在一闪一闪的燃烧。 　　“这是什么？”顾若言好奇的问道。 　　众人错愕的回过头，“言言，你什么时候来的？” 　　“就刚刚。”顾若言道：“你们在看什么？” 　　师太拉过顾若言，指着电脑屏幕对她说，“这是博锐旗下、国内目前最大的一家文学网站……” 　　“博锐文学网？”顾若言一脸莫名其妙。这家网站她知道，以前还上过……可是现在，“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不仅如此！”小邪适时插话进来，“他们公司所有的网络游戏、购物网站、还有其它在线业务，也全部通通点不进去，打开就是这个画面。” 　　顾若言丈二和尚，“这个画面是什么意思？” 　　师太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意思就是，博锐被人黑了！” 　　顾若言还是茫然，“什么是被人黑了？” 　　肥肥一脸受不了的出口解释道：“被人黑了就是说，博锐现在所有的主营网站和游戏软件被黑客们攻击了，系统处于瘫痪状态，没有人能登陆或是点击进去……” 　　“黑客！”顾若言总算有了点头绪。这个名词她知道，念大学时还看过《黑客帝国》。 　　轩辕老大吸着烟，幽幽的说，“博锐这次不知惹到了谁，竟然旗下八支主营网站和三十二款游戏软件齐齐被黑，而且……据说已经持续三天了。” 　　“没错，之前消息一直封锁着，可情况现在看来是瞒不住了，外界都在议论纷纷，说这次对手好像是来自境外的组织，而且在国际的Cracker界声名赫赫、大有来头！” 　　“难怪博锐内部高手云集，也没办法破解这次进攻，原来对手来头这么牛叉啊！” 　　顾若言傻傻的问，“那些人为什么要这么做？黑了人家的网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好处就说不上了，不过对被黑的人来说，就一定是次不大不小的打击，你想想，如果你开店做生意，突然有一天发现门打不开了，想买东西的人进不来，要卖东西的人东西卖不出去……你说，损失大不大？” 　　“不止如此……”轩辕叼着烟道：“这次这个事件对博锐的声誉也绝对是个强大的打击，说什么也是家上市公司，大众对他们的信任度相信也会大大降低！” 　　“没错，号称国内最顶尖的网络公司，竟然对付不了几个黑客，我想这次博锐是名声扫地，很难在这行继续称霸下去了。” 　　“究竟博锐这次得罪了什么人？对方显然有备而来，而且目标明确，看样子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嘿嘿……”小邪突然奸笑两声，神秘兮兮道：“不过……我还听到另一个版本，据说圈内人都在谣传，说这件事是我们干的！” 　　“什么！”众人一听，顿时惊讶万分，“为什么？” 　　小邪道：“因为这片枫叶啊，难道你们不觉得跟我们参加博锐甄选的那款游戏里的主题道具有些相似么？” 　　经此一提醒，众人恍然，“是呀，不说不觉得，一说还真的好像！” 　　小邪冷汗掉了一地，极度无语的看着大家。 　　轩辕道：“外界怀疑我们因为游戏落选，所以视机报复，我们还真是躺着中枪，冤枉的很。” 　　师太若有所思道：“你们说，这事会不会跟老大有关？” 　　肥肥“啪”的一巴掌给他拍过去，“老大是那么无聊的人么，因为一款游戏落选就组织国际黑客联盟来灭他们门？如果真是这样，老大他还真是要忙死了！”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是啊，为了这点小事，就要去灭人全家，老大未免也忒变态了……” 　　大家说着说着，就玩笑起来。 　　顾若言默默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其实对于这些传言，真相与否，她点都不在乎，就算宋瑞霖的公司因为这次事件而遭受到什么损失，也实在轮不到她来担心。然而，让她始终耿耿于怀的，却是脑海中那片挥之不去的枫叶、以及唐翊遥这段时间异常忙碌但又不知他究竟在忙个啥的身影。 　　顾若言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有一场风暴在无声无息的酝酿中。 　　直到下午，唐翊遥才回到公司，之后就一直待在办公室里，不停的打电话。 　　顾若言几次从他门前经过，均没找到时机进去跟他谈谈，问个究竟。 　　下班的时候，唐翊遥从办公室里出来，径直走到顾若言身边，“言言，今晚我还得再过去一趟，你别等我了。” 　　顾若言起身拉住他，“翊遥……” 　　“嗯？”唐翊遥顿住脚步，回头看她，“怎么了？言言。” 　　“……你朋友的父亲，病的很严重吗？” 　　唐翊遥怔了一下，转念笑着摸摸她的头，柔声道：“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为了稳妥起见，我还是打算将他转到市里的医院来做个周详的检查，这两天那边人手不够，我得过去帮忙守一下。” 　　顾若言暗暗松口气道：“这么说，今天下午你一直都在忙着转院的事啰？” 　　“当然，不然你以为我在干嘛？”唐翊遥笑笑，“好了，不跟你说了，我得赶过去了，这几天你一个人在家注意安全，睡觉前记得关好门窗，知道吗？” 　　“嗯。”顾若言用力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34 　　 　　顾若言上个礼拜就在电话里跟宋瑞霖约好，这周末会拿《彼岸》的游戏初样给他审阅。 　　怎料，在约定日的前一天，竟意外得知博锐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顾若言心知，宋瑞霖现在肯定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来管这款游戏了，可是思前想后，始终觉得，如果让她主动打电话取消这次预约，似乎并不妥当。 　　既然宋瑞霖都没说要取消，那么在约定的时间内，顾若言还是拿着装了游戏的U盘去了博锐。 　　在接待处向总裁办的女秘书简单道明来意后，年轻漂亮的女秘书朝顾若言温婉一笑，“不好意思，宋总正在会客，您请稍等一会儿。” 　　顾若言笑笑，转身走到休息区的沙发旁坐下。 　　过了片刻，女秘书走过来，对顾若言道：“抱歉，我刚查了宋总今天的行程，并没看到有您的预约，我想他可能是忘了……” 　　顾若言神情有些怔忪。想必宋瑞霖这两天是焦头烂额到完全忘记了跟有她约这档子事了。于是理解的笑了笑，从包里摸出U盘，递给女秘书，“既然这样，那麻烦你等会儿把这个东西交给他，就说是乾唐盛世送过来的，我姓顾，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可以打电话联系我。” 　　“好的！”女秘书郑重的接过U盘。 　　顾若言从博锐出来，看看时间，差不多快中午了，果断决定在外面找家小饭店用过午餐后，再回公司。 　　刚走出没几步，就接到一个陌生来电。 　　“顾小姐您好，我是宋总的秘书，我们刚才见过面，不好意思，您让我交给宋总的东西我刚才给他了，宋总说有事情想跟您谈谈，您现在方便过来一下吗？” 　　顾若言心中哀叹，“好的，我马上就过来。” 　　十分钟后，顾若言坐在了宋瑞霖的办公室里。 　　“顾小姐，请喝茶！” 　　美丽的秘书小姐将一杯绿茶放在顾若言面前的茶几上，礼貌的朝她笑道：“您请在这里稍等一会儿。” 　　“好的。”顾若言也朝她笑了笑，“谢谢你！” 　　女秘书莞尔，优雅的转身离开。 　　顾若言看着她的背影——玲珑有致的身段，婀娜的曲线，就算踏着七公分高的高跟鞋，依旧走的从容而高雅。顾若言在心里狠狠佩服了一番，端起桌上的白瓷杯碟，抿了口茶水。 　　嗯，上好的明前龙井，极品的白釉陶瓷杯。宋瑞霖的品味还是十年如一日的高端、讲究。 　　转头打量周围的陈设。跟宋瑞霖夫妻三年，这居然是她第一次来他工作的地方。曾经，如若不是抽屉里那本红色的结婚证书一次次告诉她，她和他是具有法律效力的合法夫妻的话，她根本就快以为，自己不过是宋瑞霖偷偷养在深闺里的一名“情人”罢了。 　　他从未带她来过他的公司，将她及她的身份介绍给他的员工或是朋友。对他来说，或许她连情人都算不上。情人间至少还有情在，而她跟他之间，什么都没有。 　　既然什么都没有，当初又何必娶她？白白耽误她三年的光景。 　　在顾若言心里，多多少少，对宋瑞霖还是有些怨言的吧…… 　　否则，现在也不至于待在这里，如坐针毡，极力回避着、压抑着心中那股强烈的想要逃走的冲动。 　　宋瑞霖还在办公桌前看她刚送来的文件，表情从头到尾异常凝重。五分钟的样稿，他足足看了二十分钟。 　　就在顾若言连续喝掉三杯茶水，开始感觉到有点小急的时候，宋瑞霖总算转过头，朝她这边看来，微微一笑，道：“若言，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顾若言起身，牵强的笑道：“没关系，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告诉我，我再拿回去修改。” 　　“没问题，很好。”宋瑞霖走到顾若言面前，在她身侧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女秘书适时的端来茶水给他，又顺道为顾若言添满第四杯。 　　顾若言很不好意思的偷偷瞄了她一眼。 　　她朝她宽慰的一笑。 　　虽然只是很轻的一个微笑，却让顾若言如释重负，心情顿时放松不少。 　　宋瑞霖低头喝着茶，眉头始终微皱着，就算在笑的时候，也并没有完全舒展开过。 　　两人沉默片刻。 　　宋瑞霖开口道：“若言，这段时间过得好吗？” 　　“很好。”顾若言觉得两人现在的关系实在有些尴尬，这样面对面的交谈，让她很不自在。 　　“顾伯伯他们呢？” 　　“他们？不知道，我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们了。” 　　“哦，这样。”宋瑞霖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看起来像是有话想说，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这样的情况，顾若言倒是从未在宋瑞霖身上见到过，心中暗暗好笑，表面却不动声色。 　　宋瑞霖直到喝完整杯茶水，又重新斟满一杯后，才再次开口，“你……跟你现在的男朋友，感情还好吗？” 　　顾若言眨眨眼睛，对于这样的问题颇感促狭，却还是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平静的答道：“我们很好。” 　　“他……我是说那位唐先生，他对你怎么样？” 　　“他对我很好。” 　　“这样啊，那就好。”宋瑞霖笑了笑，“你们当初是怎么认识的？” 　　顾若言此刻心中已是疑窦丛生，却仍耐着心性，一一作答。 　　“我们是同事。” 　　“是他先追求的你吗？” 　　“唔，是的。” 　　“那时候，他知道你已经结婚了吗？” 　　“开始他并不知道，后来我告诉他了。” 　　“那他有什么反应？” 　　“他说他不在乎！” 　　宋瑞霖眉头越皱越深，语气也愈发凝重，“那次我们在东方明珠小区里偶遇，也是他主动把你叫去的吧？” 　　顾若言盯着他半晌，“是的，那天他坐出租车没带钱，打电话给我，求我帮忙……” 　　宋瑞霖低头看着面前的茶杯，“言言……” 　　“你问了这么多，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答案了吗？”顾若言终究还是没他那么好的定力，忍不住将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 　　宋瑞霖不明所以的看着她，“什么？” 　　“你在怀疑什么？” 　　宋瑞霖怔忪片刻，忽而一笑，“没什么，我只是最近突然发现，当初跟你离婚时太过草率，忽略了一些事情，所以现在想弄弄清楚。” 　　“那你现在弄清楚了吗？” 　　宋瑞霖摇摇头，“我还需要点时间。” 　　顾若言笑着站起来，“那么，希望你能尽早弄清楚这些事情，我就不再打扰了，告辞。” 　　“若言。”宋瑞霖起身叫住她，犹豫道：“唐翊遥那个人，我觉得不简单，你最好提防着他一下。” 　　顾若言猛然停住脚步，回过身去，“提防他？提防他什么？” 　　“我担心你被他骗……” 　　“担心他骗我什么？”这次不等宋瑞霖说完，顾若言就抢先截过他的话，道：“骗财还是骗色？如果是前者的话，我觉得我没什么可担心被骗的，至于后者，很可惜，已经被他骗到手了，现在再来担心，已经晚了。” 　　顾若言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有如此伶牙俐齿、咄咄逼人的一面，这番话说完，把她自己都惊讶到了。转眸看了看对面的宋瑞霖，显然他也被自己刚才的样子震到了，表情有些愣怔，也有些无奈，却是什么也没再说。 　　顾若言狠狠咬了咬牙，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出他的办公室。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35 　　 　　宋家别墅的书房内。 　　巨大的液晶显示屏上正循环播放着一段视频。 　　房里没有开灯，屏幕上的画面不停闪烁，发出忽明忽暗的光，映照在对面沙发上坐着的男人脸上。一张英挺俊朗的脸庞，时而明亮，时而昏沉，表情始终沉如一汪幽潭，深不可见。 　　突然，“滴”的一声，搁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摁下遥控器上的暂停键，正在播放着的视频戛然而止，显示屏上的画面定格在一张放大的面孔上。 　　那是一张精美绝伦的女性面孔，瓜子脸，柳叶眉，大大的眼睛弯成月牙儿状，又黑又长的睫毛像森林一样覆盖在眼睑上方，遮住了黑黑的眸子，却挡不住那琉璃般闪亮的光芒。小巧的鼻子下面，樱桃般小而红润的唇微微向上扬着。画面中的女孩，笑容澄净似一弯新泉，淡雅如盈盈花香。 　　宋瑞霖端起茶几上的红酒，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此刻，在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另一个人的笑颜，那眼、那眉、那鼻，明明跟视频中的女子没有丝毫相似之处……不，确切的说，视频中的女子，即便是人为创作出来的动漫人物，经过精心的加工和修饰，却仍然不及他记忆深处那个人的十分之一、甚至是百分之一的美…… 　　可是，为何每当他看到这段视频，就会不自觉的想起她来？是因为那片红枫林和那身雪色的连衣裙？还是那头飘飘的长发和她笑起来时，脸颊上两个小小梨涡？ 　　记忆中的她，最爱白色的连衣裙，裙摆上有大大的褶皱，旋转起来像朵盛开的喇叭花。她终年长发披肩，额上梳一条小辫，沿着脸颊垂在耳边…… 　　他俩第一次相遇，也是在一片枫叶林里，不同的是，当时她不是站在树下，而是坐在树上，白皙的双手撑着粗粗的树杆，两条纤细的小腿悬在空中，前后晃荡着，看上去一脸的悠闲惬意。 　　他站在树下，仰头望着她笑，“你没事跑树上做什么？” 　　她双手一张，做出一个飞翔的动作，“你不觉得这里的景致很美吗？我想站得更高，看得更远……” 　　“可惜，上得去却下不来，如果我不正巧从这里经过，你打算今晚在上面过夜吗？” 　　她娇嗔，“这不就遇到你了吗？你到底要不要帮我？” 　　他无奈摇头，“你跳下来吧，我在下面接住你！” 　　她挑眉，“你确定？我可是很重的。” 　　他轻笑，“这点重量我还是承受得起……” 　　于是，她就那么跳下来了，果真毫发未伤；他也如他所承诺的，牢牢接住了她，只是……手臂骨折了。 　　后来，他住进医院，她来看他。见面后第一句话却是，“我觉得你当时应该想个更聪明点的法子帮我……” 　　宋瑞霖猛地闭上双眼，强行关闭记忆的大门。那扇门里所承载的，是他这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他将它们尘封在记忆的最深处，一丝一毫舍不得触碰，最近却因为这段莫名奇妙的视频，而一点一点不受控制的流泻出来…… 　　宋瑞霖仰面，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口中的滋味，正如他此刻的心情一般酸涩难耐。 　　这段视频的开篇，简直就像是他与她邂逅的真实写照，每一个细节都是那么惊人的相似，相似得让他无法忽视。在经过最初的震惊与错愕后，他意识到其中的蹊跷。这个世上可以有巧合，但是，众多巧合同时凑在一起，那便绝不再仅仅是巧合了。 　　“笃笃笃！”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宋瑞霖的思绪。 　　在得到宋瑞霖的应可后，管家吴伯推门进来，“先生，有位姓曾的客人来访。” 　　宋瑞霖眉尖不自觉的轻颤了一下，“请他进来。” 　　“是！” 　　吴伯低着头，谦恭的退出书房，大约五分钟后，一名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拿着一封牛皮纸文件袋走了进来。 　　宋瑞霖回到沙发上，重新斟了杯红酒。 　　男子走到宋瑞霖面前，将手中的牛皮纸文件袋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宋先生，这是您要查的那个人的全部资料。” 　　宋瑞霖睨了一眼那个文件袋，冷冷道：“把你查到的内容言简意赅的讲给我听就行了。” 　　“是！”男子恭敬道：“您要我查的这个人，真实姓名唐翊遥，现年二十五岁，Z市人，孤儿，父母不明，出生便被遗弃在路边，后被一位晨起练摊的老人拾到收养，十岁前一直跟着这位老人相依为命，十岁那年，老人突然离世，之后监护人那栏，便一直空白。” 　　“至于个人经历，调查的结果与常人无异，从小学、初中、高中到大学，成绩不算好，也不算太坏，始终处于中等偏上水平，教过他的老师和相处过的同学，对他的评价一致，开朗活泼，亲和力强，很聪明，且能干，无任何不良嗜好和品性问题。” 　　宋瑞霖抿了口红酒，道：“就只有这么多？” 　　“唔……”男子沉下嗓音，“由于时间紧迫，我这里查到的暂时就这些。基本上，唐翊遥这个人，身家清白，履历也无任何可疑之处，唯一引起我注意的，倒是他大学期间有过两次较长时间的请假。我特意查了一下，发现一些有趣的事情。” 　　“哦？”宋瑞霖坐起身子，来了兴致，“说说看。” 　　“第一次是在他大二那年，一天下午，不知是什么原因，突然从某家宾馆三楼房间的窗户跳了下来……所幸砸在一楼的雨棚上，捡回了一条小命，可还是摔断了左腿和两根肋骨，在医院里住了两个月。” 　　“这件事在当时的Z大校园里挺轰动，坊间传闻说他那天下午是在那间宾馆里与人私会，后被人闯入逮了现行，情急之下跳的楼；而他自己则在警察来询问时，解释说是因为赌博欠债，被人追债，慌不择路，才跳的楼……至于真实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宋瑞霖皱起眉头，握着酒杯的手微微发力，“那第二次呢？” 　　“第二次是在他大三的时候，迷恋上了网络游戏，常在网吧一呆就是一个通宵，后来搞得胃出血，晕倒在网吧里，被送到医院，休学了半年多……” 　　“够了！”宋瑞霖倏然站起来，心烦意乱的来回踱步。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实在是太大意了，居然把顾若言交给这样一个人！ 　　“对了。”宋瑞霖突然又想到什么，停住脚步，看向那名男子，“有一个地方你好像忽略了，你说唐翊遥从十岁开始监护人那一栏就空白着了，那他这些年的生活费和学费，是从哪儿来的？” 　　男子低头道：“宋先生，这一点我并没有忽略，有仔细查过。这些年他靠各种打工维持生计和学业，而且在他身边有位女性一直相伴，他们对外以姐弟相称，但实际却无半点血缘关系。” 　　“哦？那名女人的身份，你查过吗？” 　　男子摇头，“我认为这并不在您所交代的调查范围内，所以没有做深入调查，我只知道那名女子姓殷，叫殷语涵！” 　　“砰！” 　　红酒杯重重掉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一声脆响，血红的液体混着闪亮的水晶碎片，散满一地。 　　宋瑞霖跌坐在沙发上，久久木然。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Chapter36 　　 　　“言言，门口有人找！” 　　顾若言从隔断里探出头来，视线越过一张放大的圆脸，投向门外一道挺拔的身影—— 　　光线太暗，看不清来人是谁。 　　顾若言满心疑惑的收回目光，盯着跟前的小邪道：“你确定是找我的？” 　　“嗯，先是找老大，我告诉他老大不在，所以他又说要找你。” 　　“哦！” 　　顾若言起身，朝门口走去。 　　走近了，终于看清来人的相貌，此人顾若言认识，是宋瑞霖身边的专职司机。 　　“黄叔，怎么是你？”顾若言不无惊讶道。 　　“少……顾小姐！” 　　被唤作黄叔的中年男子恭敬的朝顾若言低了低头，沉声道：“先生在楼下，想请您去一趟。” 　　顾若言一听，立刻想起前几日两人在宋瑞霖的办公室里那场不算太愉快的谈话，本能的想要拒绝。 　　可是看看眼前的人，礼貌周全、恭谦不亢，想到曾经她在做宋少奶奶时，黄叔对她的呵护与照顾……顾若言又实在不想让他为难。 　　思前想后，终究还是按开电梯门，随之一起下了楼。 　　宋瑞霖的车就停在路边。漆黑锃亮的车身，流畅霸气的线条……车窗上贴着深茶色的保护膜，从外面完全看不清里面的状况，给人一种威严肃穆、生人勿进的强大距离感和压迫感。 　　顾若言刚走到车边，车窗便降了下来，宋瑞霖略显苍白倦怠的脸庞渐渐呈现在她眼前。 　　顾若言微微一怔，之前心中那点小小的不快，也因宋瑞霖这破天荒的疲态而即刻的烟消云散了。脑海中禁不住响起今天轩辕老大和小邪他们的一番对话。从他们的谈话中，顾若言知道，博锐被黑客攻击的事，似乎到现在还未能解决……这已经是第五天了，想必这段时间，他一定过很辛苦。 　　这么一想，顾若言就觉得自己太过凉薄了。她跟宋瑞霖毕竟夫妻一场，就算没什么感情，但至少熟人间应有的关心还是可以有吧！可她呢，居然为了那么一点小事，气了他这么长时间。 　　当然，宋瑞霖对唐翊遥的质疑，对顾若言来说，绝不仅仅只是小事！ 　　不过……顾若言就在这当口，突然做了决定——大度一回，不再因为那件事而继续生宋瑞霖的气了。 　　如此想通后，再来面对这张脸，立即觉得顺心了很多，连带着自己脸上的表情也柔和起来。 　　宋瑞霖歪着脑袋，打量她许久，看着她的神情风云变幻，从最初的冷漠到后来的关切……不觉轻轻笑了起来，开口朝顾若言道：“若言，上车。” 　　顾若言坐进车里。 　　“这两天过得好吗？”宋瑞霖首先打破僵局。 　　“挺好的，你呢？”顾若言这次是真的关心。 　　“我？”宋瑞霖低头轻笑，自嘲般问道：“你说呢？” 　　顾若言抿着嘴，不吱声。 　　宋瑞霖也不绕弯子，直言道：“其实今天我来，主要是想找……唐翊遥的。” 　　顾若言挑了挑眉，眼中不觉多了丝警惕，“你找他做什么？” 　　宋瑞霖笑笑，“你别紧张，我找他只是有些事想跟他确认一下。” 　　“你还是在怀疑他？你到底在怀疑他什么？” 　　“若言……”宋瑞霖敛了笑容，一脸认真的看着顾若言，“有些事，不便由我来说，相信将来，他自会跟你解释清楚。” 　　顾若言只觉头大如斗，“解释什么？他为什么要跟我解释？你能把话说清楚么。” 　　宋瑞霖道：“以后你自然就会明白了，今天找你来，其实就是想麻烦你，帮我跟他传句话，就说我有事想跟他聊聊，他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来公司里也找不到人，我实在没办法。” 　　顾若言抿嘴不语，不答应也不拒绝，显然是耍起了小脾气。 　　宋瑞霖无奈的摇头。这丫头以前可不这样，看来是这段日子，让那小子给惯坏了。 　　“若言，别的事情你不用管，你只要记住，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是我宋瑞霖的妹妹，有我撑着你，如果你有任何困难或烦恼，都可以来找我，知道吗？” 　　宋瑞霖最后撂下这番莫名其妙的话后，便坐着车离开了。 　　顾若言怔怔的站在路边，看着渐行渐远的黑色轿车，满胸腔里一股无名火，越烧越旺，却无处发泄。 　　—— 　　接到顾家老宅打来的电话的时候，顾若言正在公司附近的一家甜品店里狂吃冰激凌。 　　她的电话号码自从跟宋瑞霖摊牌离婚后，就换掉了，新的号码顾家不知道，这几个月彼此从未有过联系，今天突然打电话来，想必是提前跟宋瑞霖联系过，从他那里知道的她的手机号码…… 　　接完电话，顾若言迅速结账，出门拦了一辆出租车。 　　“市人民医院，谢谢！” 　　刚才那通电话是顾家的老管家秦伯的孙子打来的。 　　秦伯从顾若言爷爷辈开始，就一直在顾家做管家，至今已有近六十个年头了。论资历辈分，连顾淮山也要敬让他几分。 　　顾若言当年刚到顾家时，处处受人冷眼、奚落、甚至是虐待，唯有秦伯，是为数不多的几个真心对她好的人之一。顾若言一直把他当自己的亲爷爷看待。 　　然而就在刚刚，从他的孙子口中得知，秦伯病危，现在人民医院里，想要见她最后一面。 　　挂了电话后，顾若言只觉得方才吃下去的冰激凌，瞬间全融进了血液里，周身发寒发冷，冻得她直打哆嗦。 　　下了出租车，一口气奔到医院的住院部病房，却只看到空空的床铺，雪白的床单，以及周围哭作一团的秦伯的亲人…… 　　还是，晚了一步吗？ 　　曾经，那个偷偷往她书包里塞便当的人…… 　　那个……趁她睡着后，悄悄帮她把校服破掉的地方修补好的人…… 　　那个……在她因为缴不起春游费而独自躲在弄堂里哭泣时，静静走过来，将捂得又暖又潮的钱币默默塞进她手中，然后慈祥的朝着她微笑的人…… 　　这个世上，曾经给过她无限关怀与爱护的那个人，就这么走了，而她，却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 　　顾若言瘫坐在病房的墙角边，捂脸痛哭起来。 　　有人过来搂住她，“别难过了，小言，爷爷走的很安详。” 　　“他就是一直惦着你，想要再看看你。” 　　“他总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不会照顾自己。” 　　“如果他泉下有知，看见你哭成这样，一定会很难过的。” 　　“别哭了啊，小言，爷爷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幸福，每天都过的开开心心的，他就满足了……” 　　…… 　　顾若言不知自己究竟哭了多久，只依稀记得她来的时候，窗外的天色还很明亮，而现在却已是红霞满天了。 　　秦伯的亲人们都在忙碌着办理秦伯的身后事。 　　顾若言哭到流尽最后一滴眼泪，再也哭不动了，才渐渐停了下来。 　　起身，走出病房，顾若言默默的朝电梯间走去。 　　一路上，长时间的哭泣让她依旧哽咽不止，完全不受控制，但周遭的路人对此却丝毫不觉讶异。在这个离死亡最近、也最频繁的地方，人们早已司空见惯了这样的悲伤。 　　电梯永远是这个世上继地铁、公交之后，又一大拥挤的存在。 　　尤其是医院里的电梯。 　　顾若言站在门口，等了足足二十分钟，居然没能等到一部剩有立足之地、让她可以跻身进去的。 　　在又一次眼睁睁的看着塞得像沙丁鱼罐头似的电梯从身边“一笑”而过后，顾若言果断转身，朝楼梯间走去。 　　她现在是在医院住院部的十七层，一圈一圈的绕下去，只怕脚没软，头先晕掉。不过还好，她现在并不赶时间，一阶一阶的慢慢走，正好可以平复下心绪。 　　顾若言如是想着，脱了脚下三公分的高跟鞋，赤脚踩在地上。 　　楼道里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所幸每层楼转角处都装有声控灯，顾若言走近时，会响亮的“啊”一声，继而上下三层都会立即变得亮堂起来。 　　顾若言如此下了两层，到第十五层时，突然停住了脚步，鬼使神差的，她转了个方向，出了楼梯间。 　　沿着第十五层的病房走廊，顾若言从东头走到西头，然后进到西头的楼梯间，下到第十四层，再从十四层的走廊，由西走到东，自东头的楼梯间下到第十三层。 　　如此循环往复…… 　　顾若言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只是方才，在楼梯间里太过寂寞，脑子里就胡思乱想了很多，她想到唐翊遥前几天跟她提过，他会把他朋友的父亲转到市里的医院来……她还想到唐翊遥昨晚半夜回到家后，睡在床上模模糊糊的告诉她，他朋友的父亲今天会动手术…… 　　想着想着，顾若言就突然做出了这个无聊的决定——一层一层的找过去。 　　S市这么大，大型的三甲医院那么多，唐翊遥并没告诉过她，他会把他朋友的父亲转到哪家医院……因而，顾若言此时的举动，无异于大海捞针，毫无意义甚至可笑。 　　但顾若言告诉自己，反正她现在闲着也是闲着，有的是时间和精力，不寄托任何希望的无聊一次、可笑一回，又何妨？ 　　倘若真要深究她这么做到底有何目的，又或者说，心里究竟怀揣了一份怎样的期盼？那么或许……就是一个天意吧！ 　　顾若言在等着一个天意。 　　也许天意会让她在这里偶遇唐翊遥…… 　　也许天意会让她撞见唐翊遥究竟在干些什么…… 　　于是，带着这样的希翼，顾若言毫无精神负担的一层一层走了下来。 　　然后，在住院部的四楼，天意真的让她遇见了他—— 　　唐翊遥！ 　　也让她撞见了那一幕—— 　　森冷寂寥的手术室走廊内，唐翊遥背靠在雪白色的廊墙上，怀拥着一名陌生的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37 　　 　　森冷寂寥的手术室走廊内，唐翊遥背靠在雪白色的廊墙上，怀拥着一名陌生的女子…… 　　女子眸中含泪，伏在唐翊遥的胸膛上，“嘤嘤”哭泣。 　　唐翊遥垂着头，眼中尽显柔情，一边轻拍着她的背，一边在她耳边低声安抚。 　　顾若言雕塑一样定在原地，傻傻的望着这一幕。 　　就在半个多钟头前，她也曾像这样痛哭了一场，甚至比那个女人更伤心、更难过。 　　可那时的她，却只能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孤孤单单的哭泣。她依恋着的怀抱、思念着的声音，通通都不在身边。 　　而就在那个时候，这个怀抱，这个声音，正给了另一个女人！ 　　那个当下，顾若言说不清自己有什么感受，只觉得整个人都空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能想，只是傻傻的站在那里，呆呆的望着他们，直到—— 　　“言言！” 　　唐翊遥注意到了她。 　　“你怎么会在这里？” 　　唐翊遥松开怀中的女子，俯首在她耳边交代了一声，便急急朝着顾若言走来。 　　顾若言傻站着没动，视线由始至终定格在那名女子身上。 　　女子从唐翊遥怀里出来后，顾若言看清了她的模样。160出头点的身高，身材异常娇小瘦弱，留着齐肩的梨花式短发，发色乌黑柔亮。女子的五官，精致不可方物，让人丝毫不怀疑她曾经的美丽……只是，岁月似乎对她格外残忍，眼角的细纹以及脸颊上大片的斑痕，无一不在暴露着她的年纪，绝非给人感觉的那么年轻。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唐翊遥已走到顾若言面前，满眼关切道：“言言，出了什么事？你哭过了？” 　　顾若言收回心绪，转头看着唐翊遥，淡淡然道：“曾经一个对我很好的爷爷突然过世了，我来送他一程。” 　　唐翊遥闻言，心疼不已的摸了摸她有些浮肿的眼，“傻丫头，一定难过坏了吧！” 　　说着，一把将她搂入怀中，轻声安抚道：“人死不能复生，不要再伤心了……” 　　顾若言点点头，“我已经没什么事了。” 　　唐翊遥松开她，仔细瞧了瞧她的脸，突然拉住她的手，转身道：“走，我来给你介绍……” 　　两人径直走到那名女子面前。 　　“姐！” 　　唐翊遥唤道：“这就是我常在电话里跟你提到的言言，顾若言。” 　　“言言……”唐翊遥说完，回过头来看着顾若言，道：“这是姐姐！” 　　“姐姐？”顾若言傻住，感觉像是被人当头喝棒般，之前不断缠绕在脑子里的那些凄凄漓漓的东西，瞬间便被敲的烟消云散了。 　　原来是姐姐啊…… 　　“嗯。”唐翊遥笑的一脸无邪，看着顾若言的眼神，就像一个孩子在他最重视人的面前，炫耀自己最心爱的宝贝，“是的，姐姐，这个世上比我生命还珍贵重要的姐姐！” 　　—— 　　“这么说来，你之前跟我提到的朋友，其实就是你姐，是吧？” 　　回家的路上，顾若言依然未能从方才的震愕中恢复过来。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她感觉自己就像坐云霄飞车一样，一颗心起起落落、忽上忽下，始终落不到个实处。 　　唐翊遥握着方向盘，两眼直视前方，半晌，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顾若言极度不满的瞥他一眼，“姐姐就姐姐，干嘛骗我说是朋友？” 　　唐翊遥无奈轻笑，“就是因为不想半夜三更的被你像现在这样质问，才随口一说的嘛。” 　　顾若言语塞，又白他一眼，“那么前阵子，你突然消失了五天，也是因为你姐啰？” 　　正好这时，车子行到一个十字路口，遇到红灯，唐翊遥停下来，转头看着顾若言道：“言言，你在怀疑我什么吗？” 　　顾若言怔了怔，心虚道：“我哪有怀疑你，我，我只是好奇而已。” 　　唐翊遥笑笑，回头看着路的前方，“姐跟她父亲的关系不太好，十几年都没什么往来，这次听说他病了，专门从Z市赶回来，没有提前告诉我，直到下飞机了，才电话通知了我一声。” 　　“我接了电话就赶去机场接她，然后把她送到家里。姐的家在离市区大约六七十公里远的东亭镇上，我开车到那边时，天已经黑了，加上姐和她父亲，时隔十多年后再次重逢的并不愉快，于是我就留下来劝解开导，希望能重修他们父女俩的关系，谁知，这一耽搁就耽搁了五天……” 　　唐翊遥说到这里，红灯转为绿灯，于是重新启动车子，朝着前方开去。 　　顾若言望着窗外不断闪烁的霓虹，脑子里回忆着他们之前拥抱的一幕，幽幽的问道：“姐的爸爸手术情况是不是不太好……” 　　唐翊遥眉头微微一蹙，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又紧，“嗯，手术结果证实殷伯伯罹患的是恶性肿瘤。” 　　顾若言似乎早已有所预感，丝毫不见意外的慢慢转过头来，看着唐翊遥，轻轻握了握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 　　唐翊遥释然的笑了笑，拍拍她的手背，“没事的，言言，恶性肿瘤也分很多种，发现早的话，也有治愈的可能性。” 　　“嗯。”顾若言点点头，“我相信殷伯伯一定会没事的。” 　　车子在东方明珠小区门口停下。 　　“言言，我就不送你进去了，你一个人回去没关系吧？” 　　小区里到了晚上，车子停得到处都是，双向道成了单向道，一不小心跟反方向的车汇在一起，不堵个十几二十分钟别想出来。 　　“没问题。”顾若言打开车门，“你回去时，开车小心点。” 　　“我会的。” 　　“啊，对了。”顾若言刚关上车门，突然想到什么，连忙叫住正要起步的唐翊遥。 　　唐翊遥刹住车，降下副驾座的车窗，歪着头望她，“怎么了？言言，还有什么事吗？” 　　顾若言想了想道：“宋瑞霖今天来公司找过你，他让我帮他带句话，说有事想跟你谈，你有空的话，跟他电话联系。” 　　唐翊遥怔了片刻，“嗯，我知道了。” 　　“那好，我先回去了。”顾若言笑着对唐翊遥说，“你这几天辛苦，一定要注意身体，知道吗？” 　　说完，转身欲走。 　　“言言……”唐翊遥叫住她。 　　“嗯？”顾若言回头。 　　“这段时间事情实在太多，让我有些应接不暇，忽略了你，等我忙完这阵，一定找个时间，把有些事……全部都告诉你。所以言言，这阵子，不管你听到或是看到些什么，都不要轻易相信，好吗？一定等我的解释！” 　　顾若言透过降下的车窗，望着车里的唐翊遥，静默许久后，笑着点了点头，“嗯，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把女二写出来了,故事也将逐步进入高/潮：） 　　 　　☆、Chapter38 　　 　　唐翊遥在回医院的途中，打了个电话给宋瑞霖。 　　对方在铃声响起的瞬间，便立刻接通了电话。 　　“喂？”宋瑞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从听筒内传来。 　　唐翊遥怔了怔，淡淡开口道：“宋先生，我是唐翊遥。” 　　听筒内没有回应。 　　唐翊遥继续道：“听言言说你有事找我。” 　　“嗯。”宋瑞霖的声音缓慢响起，“抽个时间，见个面吧……” 　　唐翊遥道：“好的。” 　　宋瑞霖说，“就现在吧！” 　　唐翊遥皱眉，“现在？” 　　“对，现在！” 　　唐翊遥无奈轻笑，“那好吧！” 　　唐翊遥开车提前半个小时到达两人约定的地点。 　　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家咖啡店。 　　唐翊遥停好车走进店中，看见宋瑞霖已先他一步坐在他们上次坐过的位置上。 　　唐翊遥快步走过去，“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宋瑞霖抬头看看他，面无表情道：“我们都没晚，是我到的太早……” 　　唐翊遥没接话，默默在他对面坐下。 　　服务小姐拿来菜单给他。 　　唐翊遥看也没看，“一杯温水，谢谢。” 　　完了，转头对宋瑞霖道：“不知宋先生这么急找我来，有什么事情吗？” 　　宋瑞霖不语，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眼前这张脸渐渐与记忆中那张有着天使般笑容的脸庞重叠在一起——浓浓的眉毛、大大的眼睛、琥珀一样晶亮的眸子……曾经那个总是围在他身边，“霖哥哥！霖哥哥！”叫个不停的小家伙，已经长这么大了…… 　　犹记得那时候的他，小小的人儿，却拥有比同龄人甚至许多大人更多的聪慧，更加的明事理，整日里，总是一脸笑意盈盈的模样，那笑容，明媚美好的仿佛能温暖了整个冬天。 　　如今，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张更加精致俊美的脸庞，少了年少时的秀气，更多了一分英朗。笑容还是那么漂亮动人，却总带着一丝疏离与淡漠，笑意未达眼底。 　　宋瑞霖端起桌上的茶水，一连喝下半杯，平复下心中的起伏，平静的开口道：“这么多年没见，想不到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唐翊遥眉梢轻轻一颤，淡定的笑了笑，“宋先生总算是记起我了……” 　　宋瑞霖低眉闭目，长叹口气。 　　是啊，他总算是记起来了，曾经被他“小翊，小翊”唤着的那个孩子，却从来没认真的关注过他的真实姓名，甚至还一度以为，小翊的“翊”是毅力的“毅”……以至于这次，才会完完全全忽视掉这个曾经给过他太多铭心记忆的孩子。 　　宋瑞霖收回心绪，漠然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唐翊遥，道：“你这次大张旗鼓的搞出那么多事情，不就是逼我‘记’起你来么？” 　　唐翊遥笑笑，抿嘴不语。 　　宋瑞霖冷冷道：“说吧，你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目的？” 　　唐翊遥依旧不语，淡然自若的喝着服务员刚刚送上来的温水。 　　宋瑞霖按耐不住，道：“是为了替你姐姐报仇么？” 　　见唐翊遥还是不吱声，宋瑞霖忍不住怒道：“看在曾经……你和你姐的份上，我奉劝你一句，在我把这件事交给司法机关处理之前，你最好趁早收起你那些小伎俩，别以为找几个黑客黑了我的网站，就可以替你姐姐报仇了，我告诉你，我和你姐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唐翊遥放下水杯，缓缓站起身道：“你找我来，就是为了提醒我这件事吗？如果是这样，我想你要说的应该已经说完，我先告辞了。” 　　说着，转身作势要走。 　　“站住！” 　　宋瑞霖急急起身叫住他。 　　唐翊遥回头，“还有什么事吗？宋先生……” 　　宋瑞霖一脸促狭，低头看着桌上的茶杯，思索良久，终是开口道：“你姐……她，现在好吗？” 　　唐翊遥淡淡一笑，“她很好！” 　　“我……”宋瑞霖犹豫片刻，“我能见见她吗？” 　　唐翊遥道：“她人就在那儿，从未离开过，如果你想见她，没有人会阻拦，只是不知，姐姐她现在，是否还愿意见你。” 　　宋瑞霖倏然抬起头来，瞪着唐翊遥似笑非笑的脸。一股蚀骨的寒意在心底发了芽，沿着身体里的血脉疯狂滋长，直至藤蔓一样遍布全身…… 　　“不管怎样，当年是我背叛了你姐姐，有错的人是我，你现在想要怎么对付我都行，不过……” 　　许久后，宋瑞霖才听见自己毫无底气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透着深深的无力和一丝乞求，“若言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伤害她！” 　　“……” 　　原本已经转身的背影蓦地一僵，唐翊遥握在身前的手，拳头紧了一紧，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咖啡店。 　　—— 　　博锐黑客门事件在持续到第六天时，突然不了了之了。 　　用轩辕老大的话来说，就是那帮黑客在占尽绝对优势，将博锐整个门户大开，任凭他们予取予求，随意“蹂/躏”，且防守方依然拿他们毫无办法的情况下，突然没有任何先兆的偃旗息鼓，撤兵了。 　　博锐各大网站和游戏系统在第一时间恢复正常画面，不过用户和玩家依然无法登陆进去，页面显示上一直提示系统维护或更新中。 　　此次事件在业内掀起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大家都在议论纷纷，各方猜测层出不穷，可博锐始终未给出一个明确的说法。 　　周日上午，顾若言难得睡了个懒觉，起床后随便吃了点东西，便一直待在露台上捣腾她新栽种的花花草草。 　　自从住进唐翊遥家后，她便拜托吴伯将她在宋家花房里种下的那些植物，能带走的，都搬来了这边……如今，唐翊遥家原本大而空的露台上，藤蔓漫墙、绿荫遍野，各类鲜花盛开其间……俨然一个小型的天然雨林。 　　快中午的时候，顾若言从露台出来，准备去厨房做午餐。 　　这个时候，却听门口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钥匙声，随即，“咔嚓”一声，门开了。 　　顾若言满心疑惑——殷伯伯人现还在ICU里，按道理说，这个点唐翊遥应该在医院守着他才是…… 　　正琢磨间，唐翊遥已经拉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推门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殷语涵和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 　　那老太太看相貌跟殷语涵有着三分的相似，身份几乎不言而喻。 　　果然下一刻，就听见唐翊遥冲着自己大声的嚷嚷开来，“言言，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里干嘛？快来，快来打招呼，这位是殷伯母！” 　　顾若言快步上前，朝她们微微笑道：“殷伯母好，姐姐好。” 　　殷语涵笑着向她点点头，“言言，不好意思，那天情况特殊，我的心情坏透了，没能好好跟你打声招呼，不要见怪啊！” 　　顾若言赶紧道：“没关系的，姐姐，我能理解。” 　　老太太一脸淡漠的杵在边上，两眼直勾勾的盯着顾若言，却是什么话都没说。 　　顾若言被她盯的有些发毛，又不敢正眼回击她，只得低头去拉唐翊遥带回来的行李箱，顾左右而言他道：“翊遥，这个行李放哪儿？我来拿过去吧！” 　　唐翊遥道：“放我房间里，言言，殷伯伯明天就会从ICU转到普通病房，到时候，身边必须有人二十四小时看护着，殷伯母今天特地从东亭镇赶来，就是为了方便照顾他……这段时间，殷伯母和姐姐会暂时住在咱们家，等会儿你有空了，把我房间收拾出来给她们住，咱们睡你的房间。” 　　顾若言边推行李边应道：“好的。” 　　放好行李出来，看见唐翊遥已经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了；殷语涵和她母亲则坐在客厅沙发里，低声聊着天。 　　顾若言径直走进厨房，“翊遥，我来帮你。” 　　唐翊遥让出个位置给她，“言言，丝瓜的皮帮我刮一下。” 　　“好。” 　　“还有砧板上的土豆，等会儿帮我切丝。” 　　“没问题。”顾若言笑道。 　　“言言……”唐翊遥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转眸看她，“这段时间，要委屈你一下了，姐姐和伯母住在家里……不方便的地方，你要多担待一些。” 　　顾若言没有抬头，盯着手里的丝瓜，轻轻应了一声，“嗯。”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39 　　 　　吃过午饭后，殷语涵拿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从房里出来。 　　“言言。”她走到顾若言面前，“这个送给你，看看喜不喜欢。” 　　顾若言怔怔的看看她，又看看她手里的盒子，僵站着没敢接。 　　殷语涵笑道：“傻丫头，别不好意思，其实我早就听小翊提起过你了，也一直很想见见你，可是却没想到，竟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与你见面。这次我回来的太匆忙，没来得及准备，所以……”说着将手里的礼盒往顾若言跟前递了递，“这是我今天来之前，特意去商场买的，作为跟你初次见面的礼物，希望你喜欢。” 　　唐翊遥在旁附声道：“言言，还傻愣着干嘛，赶紧说谢谢啊！” 　　“谢，谢谢姐姐。”顾若言有点受宠若惊，不知如何是好。傻傻的接过礼盒，打开来一看——只见淡紫色的长方形礼盒里，静静躺着一条纯白色的长裙，裙摆上有几条镂空的银色暗纹，隐隐看上去，就像月华下烟雾飘渺的水波一样…… 　　“这……这是Y&H的裙子！”顾若言惊讶的叫道。 　　Y&H，国内目前最顶级的服装品牌之一，因其将中国古典风与现代元素神迹般和谐的融合在一起，设计出各种飘逸、夸张但又时尚感十足的连衣裙、长裙、短裙而闻名于全国。 　　念大学时，顾若言便深深痴迷上了Y&H的裙子，但是由于价格太过昂贵，加之其对穿着之人的身材和气质有着异常严苛的要求，因而，即便是迷恋至今，顾若言也没能真正购买过一条这样的裙子…… 　　却不想，曾经一度心念多时的东西，竟毫无征兆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此时此刻，顾若言心中的激动与喜悦，已不是她故作平静的外表所能掩藏得了的了。 　　唐翊遥仔细看看她，试探着开口道：“没错，是Y&H的裙子，怎么样，喜欢吗？” 　　“喜，喜欢。”顾若言激动道：“念大学时，同学们几乎疯了一样追捧他们家的裙子，但凡在美女榜上排得上名次的，谁没几条Y家的裙子，都不好意思继续在排行榜上混下去。” 　　顾若言一番话，引得唐翊遥和殷语涵两人笑声连连，唐翊遥忍不住道：“傻瓜，真有这么夸张么？那你呢？你有买过吗？” 　　“我？”顾若言不无黯然道：“我怎么可能买过……” 　　“哦？为什么？” 　　“太贵了，而且，而且我的气质也撑不起Y&H的裙子。” 　　“怎么会。”殷语涵道：“我那天见你第一眼就觉得这款裙子是专门为你这样的女孩设计的，不信，你穿穿看。” 　　顾若言眨眨眼，“真的吗？” 　　“试试看不就知道了？”唐翊遥急急将她往房里推。 　　半刻钟后，顾若言畏畏缩缩的从房里走出来。 　　那条纯白色的长裙在她身上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顾若言小心翼翼的走来，恍若诗画卷轴中走出的仙灵，清新淡雅，不染纤尘，美的不可方物…… 　　“好，好看吗？”顾若言走到二人面前，低声询问道。 　　“美极了。”唐翊遥笑笑，“姐，说实话，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觉得你设计的裙子这么好看！” 　　殷语涵在唐翊遥头上重重敲了个暴栗，“你姐我设计的裙子，也只有像言言这样气质干净的女孩才能穿出它真正的韵味！” 　　“嗯。”唐翊遥若有所思道：“这次我总算相信，你设计的裙子能那么火……果然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顾若言震惊的睁大眼睛，“什，什么！翊遥，你刚刚说什么？这个裙子……是姐姐设计的？” 　　唐翊遥不无得意的朝着顾若言笑了笑，“不止是这条裙子，言言，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这位，就是Y&H中国服饰有限公司的首席设计师兼执行总裁！” 　　“……” 　　顾若言惊讶的完全不能言语，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笑颜盈盈的两人，半晌都无法作出任何反应。 　　唐翊遥和殷语涵笑过后，总算想起要安抚一下顾若言的感受了。 　　“言言……”殷语涵拉着顾若言在沙发上坐下，语气异常温柔道：“别听小翊说的那么夸张，我不过就是按照自己的喜好，设计了一些我比较喜欢的裙子罢了。” 　　顾若言点头如捣蒜，“这个……我有听说过。” 　　“哦？”这次轮到殷语涵意外了。 　　“我大学时听同学们聊过，据说Y&H的创始人最开始是把自己设计的裙子放在网上出售，慢慢聚集人气和大批的忠实粉丝，后来由于网络销量实在太过火爆，才渐渐往实体店方向扩展，仅短短几年的时间，便由一家名不见经传的网店，发展成为国内首屈一指的服饰品牌店，在全国各大城市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均有代理门店，而且除了Z市外，现在在越南和缅甸也开有自己的服装生产厂，并且销路已经慢慢延伸至了欧美等许多国家……” 　　殷语涵震惊万分，张嘴看着顾若言半晌，才喃喃道：“言言，你，你怎会这么了解？” 　　顾若言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小声道：“其实，其实我崇拜姐姐很久了，你是年轻一代的人里面，依着自己的兴趣爱好，自主创业并取得巨大成功的典范，是我们大学里好多同学的榜样……只是，只是我做梦也没想到，居然会有机会认识你！” 　　殷语涵听完，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傻丫头，我有什么可崇拜的，不过就是运气比较好而已，当年凭着自己的兴趣，做了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情，却没想到会得到那么多朋友的肯定和认可……也正是因为有了大家的喜爱，后来才会有人愿意投资，让我有机会办了自己的服装厂，从而才有了现在的Y&H……言言，你知道吗？其实这个牌子的LOGO还是小翊帮我设计的呢？” 　　“是吗？”顾若言不无意外的看看唐翊遥，“这个LOGO我也很喜欢，莲花的图案，是不是代表出淤泥而不染的意思？” 　　唐翊遥没好气的瞪她一眼，“是清水出芙蓉的意思！” 　　“啊？哦！”顾若言下意识的吐了下舌头，为自己的冒失。 　　唐翊遥和殷语涵被她这个不经意间的小动作逗乐了，双双开怀大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40 　　 　　第二天，殷语涵的父亲从ICU转到普通病房。顾若言请了半天假，买了鲜花和水果，跟着唐翊遥一起去了医院。 　　因为是微创手术，老人是坐着轮椅被护士从ICU里推出来的，身上插着引流管和导尿管，除了行动不太方便外，各方面状态看上去都恢复的不错。 　　只是见了唐翊遥和殷语涵，老人显得相当冷淡，整个换病房的过程，不管那二人跑上跑下、忙里忙外的为他做了多少事……都始终淡漠无语、没什么反应。 　　顾若言暗暗为唐翊遥和殷语涵捏了把汗。这是一个相当固执的老人，想要取得他的谅解，只怕他俩的前路漫漫，仍需修远兮。 　　之后的日子，顾若言每天依旧正常的上班、下班、回家，生活并未受到太大影响。 　　唐翊遥跟汤乾请了长假，专职在医院里和殷语涵轮流陪护病人。只是公司里的事，有些实在解决不了的，汤乾还是会让顾若言带去医院，让唐翊遥抽空解决。 　　殷伯母每天主要负责在家买菜做饭，然后把饭菜送到医院。 　　顾若言见老太太一大把年纪了，每天顶着烈日来回奔波，实在担心她身体吃不消，于是主动揽下送饭的重任，每天中午和下午下班后，开着唐翊遥的车赶回家，帮着老太太做好饭，再送去医院。 　　如此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天。 　　一日中午，顾若言照旧下班后，开着车急急回到家里，进门便看见老太太人站在厨房，正忙着炒菜。 　　顾若言赶紧走过去，“伯母，不好意思，今天公司里有点事，回来晚了，还有什么需要做的，您告诉我。” 　　老太太抬起头来看她一眼，淡淡道：“没什么要做的了，都差不多好了。” 　　“哦。”顾若言心里暗暗吐了下舌头，道：“那我把保温桶拿出来洗洗。” 　　老太太不吭声，面无表情的继续炒菜。 　　顾若言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旁贷的清洗保温桶还有饭盒。 　　不知为什么，这几天相处下来，顾若言和殷语涵的关系越来越融洽，可是与殷伯母之前，却始终如履薄冰、岌岌可危。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哪里惹她不快了，每次跟她相处时，不管多么的顺从讨好，对方丝毫不领情，待她始终不冷不热，说话时语气淡淡的，表情也淡淡的，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顾若言心中喟叹，只怕将来与之相处中，自己还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更加小心谨慎才是。 　　洗好保温桶和饭盒后，老太太那边的菜也正好炒完了，两人拿了干净的筷子，配合着一起把菜夹入盒中。 　　“你还打算在这里住多久？” 　　正在顾若言专心致志的转移饭菜的过程中，冷不丁的，听到老太太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顾若言手下一滞，茫然的抬起头来看她，完全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老太太动也未动，继续盯着手下的碗筷，不咸不淡的说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心提醒你一下，现在还不晚，你和小唐那孩子是不会有结果的，趁自己陷得还不算太深，损失也不是太重，赶紧离开他吧！” 　　“啪！”顾若言重重一声放下手中的筷子，退后一步，神色警觉的看着那老太太，尽量语气平缓的问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能说的更明白一些么？” 　　老太太轻轻笑了笑，依然不看她。 　　“实话跟你说吧，小唐迟早是我们殷家的女婿，相信你这段时间多多少少也看出点端倪来了不是？别故意装傻继续霸占着这个位置不肯放了，小唐跟你不过暂时玩玩而已，年轻人嘛，总会有身体上的需要……可他跟咱们家涵涵不一样，他们在一起十几年了，风风雨雨，经历了多少坎坷与挫折，不是你这短短几天就能拆开得了他们的。” 　　顾若言觉得自己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被逗的简直快要疯掉了，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不可思议的开口道：“翊遥和涵姐姐，他们是姐弟，怎么可能是你说的那种关系！” 　　“呵。”老太太闻言，突地冷笑一声，“没有一丝血缘关系的姐弟，算什么姐弟？” 　　“可，可是，他们年纪相差了十岁！” 　　“那又怎样，现在女大男小的恋人多的去了，我们这种老古董都不介意，你一个小丫头还接受不了？” 　　顾若言彻底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却听老太太一个人仍在那儿碎碎念着，“小唐是涵涵在Z市读书时，从外面带回来的孩子，当年就是因为他，涵涵才会和她爸爸翻了脸，这十多年来都没有联系过。” 　　“现在我们年纪大了，思想也在渐渐改变，老头子没有以前那么固执了，有些东西也开始看通看透……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只要她能幸福，跟什么样的男孩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况且他们之间还有过一个孩子，相信，老头子点头认可他们俩的事，也要不了多少时日了。你说，到时候你该怎么办？这几天相处下来，我看你是个挺乖巧温顺的女孩，才忍不住跟你说了实话，趁早替自己打算一下，别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落得个凄凄凉凉的下场……” 　　顾若言没能听完老太太的絮叨，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天，她在房间里待了一个下午，都没再出过门。 　　到了傍晚，依然是老太太一个人坐着公交车去医院送的饭。 　　没过多久，唐翊遥的电话便打来了。 　　“言言？” 　　顾若言接起电话，轻轻的“嗯”了一声。 　　“你今天怎么没有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顾若言坐在床上，表情平静的说，“我有点不舒服，所以没有来。” 　　唐翊遥立刻紧张起来，“怎么回事？哪里不舒服？你在家乖乖等着，我马上回来！” 　　顾若言连忙道：“不用了，可能是昨晚空调温度开的太低，有一点小感冒，我已经吃过药了。” 　　“小感冒也大意不得，吃了药再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情，一定要打电话给我，知道吗？” 　　“知道了。”顾若言轻轻的说，“翊遥……” 　　“怎么了？言言……” 　　“你上次告诉过我，等你忙过这阵子后，会抽出时间，把有些事情……全部都讲给我听，是真的吗？” 　　电话那端静默稍许，传来一声沉沉的，“嗯。” 　　“你让我不管这段时间，听到或是看到什么，都不要轻易相信，等着听你的解释，对吧？” 　　“是的，言言，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顾若言起身，走到卧室的落地窗前，望着天际边的红霞，淡淡的笑了笑，“没什么，翊遥，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会等着听你的解释，一定！”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41 　　 　　顾若言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用热脸去贴人冷屁股的事，她做不出来；在明知对方不喜欢甚至是讨厌自己的情况下，刻意讨好奉承，或是死缠烂打，竭力去改变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印象……这样的事，她更是不会做。 　　通常情况下，她会躲得远远的，尽量减少彼此间的交集。 　　这一次，对待这位殷老太太，顾若言亦是如此。 　　自从那天听了殷老太太的那番话后，顾若言便再没跟她说过一句话，碍于唐翊遥的关系，每天下班后，她依然坚持回家帮着烧菜做饭，然后开车送去医院……但整个过程中，神情始终冷冷的，甚至连个正眼也不会给对方。 　　所幸顾若言的性子本就极淡，话不多，因而每次两人出现在病房里，即便没有任何交流，也丝毫没有引起唐翊遥的怀疑。 　　老太太也自知那天的话说的有些过头了，如今在顾若言面前，反而有些势微，也不敢再拉着她大放厥词了。 　　时间转眼到了七月。 　　这个月的第一天，S市里发生了一件较为轰动的事。 　　博锐突然召开记者招待会，对外界发表声明，正式承认，早些时候旗下各大网站及网络游戏遭到黑客攻击一事，并要求博锐所有用户更改账户密码。 　　博锐的执行总裁宋瑞霖亲自出席了这次记者会，并在会议上就此次事件作了详细说明。 　　“从本月晚些时候开始，公司将通过电子邮件的形式，通知广大博锐用户更改账户密码，因为公司近期遭到了不明的网络攻击，此次攻击将使得一些包含用户密码和其它非财务数据的数据陷入危险之中。” 　　“我们在对公司网络进行了大量的检测之后，并没有发现任何针对博锐用户的非法活动证据，也没有发现任何非法窃取财务或信用卡信息的证据，同时，我们也没有看到有迹象表明公司网站上的虚假账户欺骗行为增多以及博锐用户的财务信息或个人信息被非法使用或受到危害的现象……” 　　“博锐用户的重要信息，我们都单独存储在一个安全可靠的网络之中，所有的财务数据也都进行了加密，但是，更改密码是最好的行为，这将有助于提高用户的安全性。” 　　“信息安全和保护客户数据一直是博锐公司至关重要的事务，我们为更改密码而给客户带来的不便和担忧深感抱歉……” 　　最后，宋瑞霖放下发言稿，拿着麦克风站起身来，郑重的说道：“对于博锐此次遭到的黑客攻击事件，我们将与执法机构和业界领先的安全专家共同合作，对此事展开大规模调查，并利用最好的司法工具和行动来保护广大客户的信息安全……而我，作为公司的执行总裁，对这次事件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因此，在这里我正式宣布，我将辞去博锐执行总裁一职，公司之后的全部事务，将暂时交由余副总代为管理，博锐将于今年年底召开股东大会，重新甄选新一任的执行总裁……” 　　“砰！” 　　一直坐在电脑前，静静观看视频直播的顾若言，到此终于按捺不住了。她倏然起身，撞倒身后的座椅，发出一声剧烈的震响，引得周围一起观看视频的同事们纷纷投来诧异目光。 　　顾若言对此浑然不觉。她快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了包，顾不得跟汤乾请假，便急身朝着公司门口走去。 　　此刻，她满脑子里都浮现着一个人的脸。 　　那是一张苍老但又慈祥无比的老人的脸，每次看见她时，都会毫不吝啬的将自己最亲切最和蔼的笑容无偿给予她，哪怕是笑得自己满脸褶子，一口掉得稀稀疏疏的牙全无遮无拦的暴露在空气里…… 　　耳中，回响着的全是老人常常挂在嘴边的话—— 　　“这是老爷子辛苦一辈子打拼下来的江山……” 　　“小霖啊，宋氏的基业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将它发扬光大，以告慰你爷爷、你父亲的在天之灵……” 　　顾若言越想越心急如焚。 　　宋瑞霖他到底在想什么？ 　　为了这么件小事就辞去博锐执行总裁一职，这不就变相的意味着，将他们宋氏辛苦打拼下来的江山拱手让给别人吗？ 　　当年宋瑞霖父母意外离世，令整个宋氏陷入危难之中。宋瑞霖临危受命，以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扛起宋氏这个艰巨的重任，十几年来，他为之付出了多少艰辛，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磨难，甚至还不惜与顾家长女商业联姻…… 　　如今，好容易才打下博锐今时今日这样一片江山……他又怎舍得，如此轻易放弃？ 　　他怎么可以！ 　　顾若言心事重重，脚下步子不觉愈发急促凌乱，刚走到公司大门口时，便差点与迎面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人同时道歉，待看清对方相貌后，又异口同声的叫了起来。 　　“姐姐？” 　　“言言！” 　　“你怎么会来这里？”顾若言吃惊不已。 　　殷语涵举起手里的光盘在顾若言眼前晃了晃，“我今天帮小翊跑腿，送这个过来！” 　　顾若言说，“姐姐，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要出去一趟，你把这个拿进去，随便交给谁都可以，只要说一声是唐翊遥叫你拿来的就行了。” 　　“诶，等等。”殷语涵一把拉住急着想走的顾若言，“言言，你要去哪儿？” 　　“我……” 　　“你等我一下，我把东西交进去后，跟你一起去！” 　　“什么？”顾若言傻住。 　　殷语涵咧嘴嘿嘿一笑，“今天小翊放我半天假，让我出来散散心，你也知道，我这段时间整天呆在医院里，都快闷死了。这次好容易回来S市一趟，都还没机会好好逛逛。等会儿我陪你去办完你的事后，你再陪我去逛街，好不好？” 　　顾若言默了一下，点点头说，“那好吧！” 　　—— 　　两人开车来到博锐召开记者会的酒店。 　　酒店门口已经围满了各路闻风而来，但又未受到邀请的媒体记者。 　　顾若言和殷语涵以用餐为由，顺利通过安保，进到酒店内部。 　　在一楼大堂四处转了几圈，总算找到博锐召开记者会的会议厅。 　　会议厅外静悄悄的，并没安排人员把守。二人没有遇到任何阻力，蹑手蹑脚的走进会议厅里。 　　宋瑞霖的发言已经结束，此时站在主席台中央的，是新晋代理总裁一职的那位姓余的副总。 　　宋瑞霖一脸平静的坐在主席台边侧，低头望着面前的地毯。 　　顾若言站在会议厅的最后一排，视线穿过层层人墙和一排排长枪短炮，定格在他身上，心中竟是说不出的滋味。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急慌慌的赶来，究竟要做什么。 　　或许只是想要这么远远的看他一眼，看看他好不好…… 　　亦或是拉着他再问一问：非得这么做不可吗？就没有别的更好的法子了？ 　　此时此刻，顾若言整颗心都集中在宋瑞霖身上，以至于无暇分出多余的心神，注意到身边那个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女人，自从进到这个会议厅后，就变得异常安静起来。 　　台上的人还在慷慨激昂的发表演讲，坐在主席台一侧的宋瑞霖低头听着听着，忽然慢慢抬起头来，视线落在台下，由近及远，从左到右，把整个会场扫视了一遍。视线扫到顾若言时，他微微顿了一下，再扫过殷语涵……突然，又猛地扫回来，久久停留在殷语涵身上，便再也没有移开过。 　　渐渐的，有些记者也注意到了宋瑞霖的异常，纷纷回过身子，朝殷语涵和顾若言的方向投来好奇的目光。 　　“砰！” 　　就在这时，主席台上发出一声巨响。 　　众人迅速循声望去——但见宋瑞霖不知何时，已经起身离开主席台，朝着会议厅后方快速踱步而来。 　　顾若言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看他，又转头看看殷语涵。却见后者突然猛地一个转身，冲出了会议厅。 　　“姐！” 　　顾若言下意识大喊一声，跟着才意识到自己正在怎样一个场合，连忙捂住嘴，顾不得身后一群围观议论的人们，飞身追了出去。 　　就在她拐过走廊墙角，远远看见殷语涵背影的同时，眼角余光也看到宋瑞霖高大的身影，从会议厅内跟了出来。 　　殷语涵径直跑到酒店的洗手间内，把自己关在隔断里，一直没有出来。 　　顾若言在隔断外喊了半天，都不见她有任何回应。 　　走到洗手间门口，小心翼翼的往外张望了一眼，只见宋瑞霖焦急的身影，仍旧在酒店大堂内来回奔窜。顾若言按捺下满脑子的问号，重新回到洗手间里，找了个地方坐下，静静的等着殷语涵从里面出来。 　　直到记者招待会结束，所有人都散去，酒店里又重新恢复宁静……殷语涵这才从隔断的门后面探出半个头来，眨巴着黑亮亮的眼睛，小声唤了句，“言言？” 　　顾若言起身过去，“姐姐，我在这里。” 　　殷语涵看看她，“外面的人全都走完了吗？” 　　顾若言朝洗手间门口望了一眼，“应该都走完了。” 　　事实上，十几分钟前，她就看到宋瑞霖走出酒店大门，坐着他那辆黑色的豪华轿车离开了。 　　殷语涵舒了口气，朝顾若言不好意思的笑笑，“想不到这个世界这么小，刚才让我看到一个最不想看到的人，言言，让你见笑了。” 　　顾若言宽慰的一笑，“没关系的，姐姐，我们是现在出去，还是……再在这里等一会儿？” 　　殷语涵从隔断里走出来，“我们现在走吧！” 　　两人从洗手间里出来，还在兴奋不已的讨论着刚才“惊险”的一幕和自己的糗态。拐过一个墙角时，与迎面走来的两名穿着西服的男子打了个照面。两人纷纷转头，朝着来人瞥了一眼，随即，都愣住了。 　　这两个男人，她们都认识，其中一个是方才在记者招待会上一直滔滔不绝、洋洋洒洒啰嗦了半天，将“小人得志”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的那位博锐新晋的代理总裁——余泽楷。 　　而另一个，则是现在原本应该待在医院里，守着殷语涵的父亲，可是却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令两个女人都震惊不已的——唐翊遥！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42 　　 　　笑容还未来得及从脸上褪去，殷语涵调头就朝酒店外走。 　　顾若言看看唐翊遥，欲言又止，转身跟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酒店外的停车场，顾若言从包里摸出车钥匙，“滴”的一声解开车锁。 　　殷语涵顾自钻进后座里。 　　顾若言绕到驾驶位，正准备拉开车门，一只大手突然从身后窜出来，先她一步握住了门把手，随即，唐翊遥清冷无波的声音，自耳后方传来，“言言，坐后面去，我来开车。” 　　顾若言转过头瞥他。唐翊遥脱掉了西装，仅着一件白色的细条纹衬衫，双袖卷至小臂上方，黑色西服工工整整的搭在他左手臂弯处，衬衫的领口微敞着，领带松松散散的挂在脖子上……整个人看上去，慵懒闲适，竟莫名给人一种散着领带比散了衣服还性感的感觉。 　　顾若言连忙收回目光，知道自己关注错了焦点，暗暗骂了一声，现在哪是她心猿意马，HC他身体的时候。 　　回家的路上，车里气氛冷至冰点。顾若言坐在殷语涵身旁，专心致志的数着自己的心跳。 　　三人默默回到家中。 　　顾若言走在第一个，换了拖鞋进到客厅时，她还傻傻的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想着吃午饭的时间到了，她是不是要去厨房做点饭菜，等大家填饱肚子后，再坐下来好好谈谈。 　　殷语涵进门后，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自从在酒店里遇到了唐翊遥，顾若言就没再听她开口说过一个字，也再没见她笑过。 　　唐翊遥是最后一个进来的，表情很平静，让人看不出情绪来，只是弯腰换鞋时，动作有些迟缓，仿佛很累的样子。顾若言不无担忧的看着他，总觉得他脸色不太好。 　　唐翊遥进屋后，就直奔着殷语涵的房间而去。站在门口敲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索性直接推门进去，跟着便“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窗帘大敞着，窗户和空调都没开。殷语涵坐在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里，面朝窗外。唐翊遥的家在七楼，不算高也不算低，从窗户眺望出去，刚好可看见小区里绿意密集的大树冠顶，以及天边的云彩。 　　唐翊遥走过去，在殷语涵身后站定，过了片刻，低唤了声，“姐……” 　　殷语涵没理他，继续面无表情的望着窗外。 　　唐翊遥也不再吭声，双膝微曲，缓缓跪了下来。 　　殷语涵依旧没有反应，甚至连眼神也未闪一下。 　　窗外的烈日熊熊燃烧着，灼热的光穿过落地窗的玻璃，照射在两人身上，像火一样炙烤着……房间里，热得像个蒸笼。 　　唐翊遥身体绷得笔直，眼神淡淡的望着膝下的木地板。木地板是淡淡的枫木颜色，油亮光滑，唐翊遥甚至可以从上面看见自己的脸，扭曲变形的滑稽又可笑。 　　时间在沉默中缓缓流逝，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烈日由金黄转为了火红，天边浮现出一片层峦叠嶂的云霞。 　　云霞慢慢散开，红日隐没在地平线上。 　　湛蓝的天空逐渐变为瓷青色，继而漫漫转为深蓝，楼下的花园里，开始有小孩的嬉闹声传来。 　　房间里安静如昔，殷语涵坐在单人沙发中，入定了一般，静的连呼吸都察不可闻。 　　渐渐的，嬉闹声也转淡了，外面越来越安静，墨一样的颜色水印般不断浸染着天幕，很快，窗外彻底漆黑一片。 　　夏日的夜，注定不会太宁静。喧嚣之后，蝉声、蛙声此起彼伏，别有一番生趣。 　　唐翊遥雕塑一样工工整整的跪在房中，窗外的月色洒在他的脸上，泛出一层苍白惨淡的光芒。 　　闹钟显示器上的数字跳到了21:00点，房里的两个人，依然悄静无声。 　　转眼，时间又来到了22:00…… 　　23:00…… 　　00:00…… 　　…… 　　直到天际边泛出一片鱼白，晨曦的光透过云层，再一次洒向大地…… 　　坐在窗户边上的人，终于微微的动了一下。 　　她闭了下眼，轻轻的叹息一声。 　　“小翊，你与我……一起已有多少年了？” 　　唐翊遥垂着眸子，长睫微颤，“14年3个月零12天。” 　　殷语涵摇摇头，“从我俩相识那天算起，今天应该刚好是整整15年零8个月。” 　　唐翊遥低头没说话，额上密布的汗水沿着鬓角滑落下来，滴在身前紧握成拳的手背上，淡的没有一丝血色的双唇紧抿着，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呼吸。 　　殷语涵仿佛陷入深深的回忆里，丝毫未察觉到他的异样，两眼望着天边越来越亮的曦光，淡淡的继续说道：“我以为，这么多年了，我们彼此应该是最了解对方的，各自的性格、喜好、缺点、优点……还有禁忌！”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殷语涵微微顿了一下，这个停顿，仿若一记重拳击在唐翊遥的胸口上，令他心脏倏然一痛，牵连着与之相邻的那个部位，更是猛地一阵抽/搐。 　　唐翊遥眉头用力一皱，硬是强撑着身体，一动未动。 　　殷语涵这一次沉默了较长时间，再开口时，语气已是淡的没一点波澜，“说吧……我给你一个机会，说出你的理由，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来招惹他？” 　　唐翊遥紧闭着嘴，不吱声，呼吸低沉而迟重。 　　殷语涵等了片刻，又道：“难道你觉得我这些年过得不好？我还在恨他？时隔十多年了，当年的伤、当年的痛，早就随着时间渐渐结了痂、成了疤，淡的我几乎都快忘记了它的存在……可却没有想到，这一次竟是你，毫不留情的一把揭开那道伤疤，让它再一次血淋淋的呈现在我眼前……为什么？” 　　“你是想为姐姐报仇么？为姐姐当年遭受到的背叛和不公？” 　　“还是说，想要替姐姐讨回公道，为姐姐这些年受的……苦？” 　　唐翊遥依旧沉默着不说话。 　　殷语涵缓缓转过身来，逆光看着他，“小翊，姐姐记得以前明确告诉过你，姐姐不需要，通通都不需要，我现在有自己的生活，还有事业，每天过的很开心、很快乐，我不希望有任何让我不痛快的元素参杂进我的生活里，尤其是他，我今生今世都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瓜葛，甚至连看都不想再看到他一眼，你明白吗？” 　　“对不起……” 　　许久后，唐翊遥异常黯哑的嗓音在静谧的空间里响起，一字一顿，如重千金。 　　“不管你的计划是什么，都只进行到这一步为止，接下去不要再跟他有任何牵扯，等我爸这次治疗结束后，你就跟我回Z市去。” 　　唐翊遥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没答应也没拒绝。 　　殷语涵再次长叹口气，“你出去吧，我累了，想睡会儿，出去的时候把门关上，今天别来打扰我。” 　　唐翊遥缓缓站起来，身体不出所料的一个踉跄，膝盖早已有所准备的迅速抵住床沿，险险稳住身子。 　　缓慢移动脚步，唐翊遥慢慢踱到门口，出去前，他拿起遥控器替殷语涵打开了空调。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43 　　 　　唐翊遥进去殷语涵房里后，顾若言在客厅的沙发上呆坐了足足有半个多钟头，眼见着时间已临近1点，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虑，起身去了厨房。 　　适当的忙碌可以分散一下注意力，顾若言不想让自己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坐在那儿胡思乱想，因而就算明知唐翊遥一时半会儿肯定不会出来，而且，就算出来了，多半以他俩现在的状况，也没什么心情来吃这顿午饭……可顾若言还是尽心竭力的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将其中的两人份装进保温桶中，剩下的菜一一分盘，整齐划一的摆放在餐桌上。 　　做完这些后，顾若言背上挎包，拿了车钥匙，提着保温桶出了门。 　　殷老爷子目前还在恢复阶段，身上的导管已经全部拔除，但伤口愈合的不是太理想，毕竟年岁已高，就算是微创手术，对身体造成的损伤依然不可小觑，只怕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能恢复到手术前的状态。 　　老爷子身边现在缺不得人，唐翊遥一早把殷语涵支走，自己又偷偷跑去了博锐的记者招待会，如此一来，自然会把殷老太太叫去医院顶替他的位置……因而现在，只怕两位老人还在医院里傻傻的等着人给他们送午饭去。 　　到了医院，直奔住院病房，见了两位老人，简单告知他们唐翊遥和殷语涵有事无法前来，然后便拿出餐盒碗筷，给他们张罗午饭。 　　等两位老人用过午餐后，顾若言再开车回到家，此时已是下午三点过。看看桌上纹丝未动的饭菜，顾若言不觉皱起了眉头，到了晚上，果断将白米饭改成了白粥。 　　给两位老人送晚餐时，顾若言试探着提出今晚想要留下来，代替老太太守夜的想法，结果被两位老人婉言拒绝了。 　　老爷子年纪大了，脾气又怪又固执，让个年轻又不太熟悉的小姑娘陪在身边，上个厕所，擦个身子什么的，都不方便……因而说什么都不愿意。 　　老太太颇感无奈，看着顾若言的眼神满是感激，隐隐还透着些许愧疚。 　　顾若言避开她的目光，善解人意的朝老人笑了笑，也不再坚持。耐心的等他们用完餐后，又提着空空的桶子开车回了家。 　　家里的餐桌上，离开时新盛好的饭菜，依然未有人动过。顾若言转头盯着那扇从中午开始便再也没有过任何动静的房门，一颗心不断的往下沉了又沉。 　　她这一天其实也并不好过，不管是唐翊遥、殷语涵还是宋瑞霖，今天从他们身上撞见的一幕幕画面，其中所涵盖的信息量，已超出了她所能承受及想象的极限…… 　　顾若言不是个傻子，这段日子看到和听到的种种，稍一分析便能找到其中的关联，从而也不难推断出，这些关联的表象下，隐藏着的，那个让她想也不敢多想的结论…… 　　此时此刻，她之所以还能如此平静的待在这个家里，心平气和的做着平时她所做的事，仅仅只是因为，她一直强迫自己，不要胡乱猜测，一切在没有唐翊遥给她一个定论的说法前，她不想因为自己这个笨拙的脑袋分析出来的错误信息，而让有些事情从此发展到一发而不可收拾的局面。 　　到了晚上九点过，唐翊遥依然没有出来。 　　顾若言开始坐立难安，在殷语涵房门外来回徘徊。那一刻，在她看来，不管唐翊遥这次犯下了怎样的错误，都远远不及他的身体来得重要。他已经整整一天没吃过东西了，本就脆弱不堪的胃，又怎经得起这连续断食的折腾！ 　　锅里的粥热了变凉，凉了再热，如此反反复复，也不知温了多少遍，顾若言只依稀记得自己整个晚上不断在厨房与客厅间穿梭，迷迷糊糊的睡着一会儿，又醒一会儿……直到天色渐渐转亮。 　　唐翊遥从殷语涵房里出来时，顾若言正趴在沙发扶手上，睡的很不安稳。熬了白粥的锅还在灶上用小火温着，顾若言担心热过了头，把粥给熬糊掉，所以一直提心吊胆的，即便是困的不行，也不敢让自己彻底的睡过去。 　　听见轻轻的关门声，顾若言猫一样惊醒过来，抬头便看见一道挺拔的身影，悄无声息的站在殷语涵的房门外，半晌一动未动。 　　瞌睡顿时清醒了一大半，顾若言挺身从沙发里站起来，直奔着那道身影而去。 　　渐渐走近那道身影，首先映入眼帘的，果不其然是张白的没有一丝人色的脸庞。唐翊遥微低着头，双目紧闭，眉头微蹙，苍白的脸庞上泛着一层淋漓的水光，覆在额前的头发也已是湿漉漉的一片。 　　顾若言心跳骤然一停，继而一阵猛跳，急急扶住唐翊遥晃晃悠悠的身子，紧张的连声都不敢出。 　　两人如此定在殷语涵的房门外约莫有十分钟的时间，唐翊遥才总算缓过这阵不适来，慢慢张开眼，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如水洗过般澄净。他看着顾若言眨眨眼睛，唇角勉强勾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容，“言言？” 　　顾若言反咬着嘴唇，闷闷的“嗯”了一声。 　　“你怎么会在这里？刚起来？还是一晚没睡？” 　　顾若言不答，强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扶着唐翊遥朝客厅的沙发走去。 　　唐翊遥身上的衣服全湿透了，潮潮的贴在背脊上，触手上去，一片冰凉。顾若言一阵心惊肉跳，这么热的天，明明出了那么多汗，体温却是低成这样！ 　　顾若言不敢多言，扶着唐翊遥在沙发里坐好，再缓缓蹲在他面前，借着露台外漫漫侵染进来的晨光，仰头打量着他的脸。 　　“还能吃下点东西吗？”顾若言小心翼翼的问道：“我熬了白粥，尽量吃点好不好？实在不行，喝点汤也可以。” 　　唐翊遥整个人陷在沙发里，累极了一般，闭着双目，眉头紧锁，好半晌才点点头，给了顾若言一个回应。 　　顾若言连忙飞奔至厨房，舀了大半碗米汤，汤里稀稀疏疏的飘着几粒饭粒。 　　端着碗回到沙发前，却见唐翊遥弓着背，整个上半身折在双腿上，脸深埋于膝盖间，身体不住瑟缩着，似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 　　“翊遥……” 　　尽管这样的画面顾若言曾无数次见过，可即便是再过十年二十年，相信她也依然无法做到镇定自若的来面对—— 　　此时此刻，在她面前正承受着巨大痛楚的这个人，是她此生爱着且珍爱如生命般的男人，看着他如此无助的模样，倔强而又坚韧的将所有痛楚一一化解在自己的唇齿间，即便是疼的浑身发抖，牙齿打颤，也硬是连哼也不肯哼出一个音符来…… 　　那一瞬，顾若言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是被人凌迟一样，一刀一刀割开无数道伤口，不至于一下致命，却如百蚁啃噬、万疽跗骨般，细细密密的疼痛，一点一点汇聚，疼得她百爪挠心，几近抓狂。 　　顾若言放下碗冲了过去，由于太过急切，没能控制好身体的力度，“扑通”一声，双膝重重跪在地上，震得她感觉自己膝盖骨都快碎掉了。 　　唐翊遥双手抱腹，蜷作一团，痛得已经有些神志不清，身体不停的变换着体位，一个劲儿的往地上滑去，根本无法安稳的坐在沙发里。 　　顾若言连忙伸手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不让他摔倒在地上。 　　唐翊遥本就疼的脱力，身子被顾若言双手牢牢钳制着，竟是动弹不得，索性半个身体伏在她肩头上，脸埋在她颈窝里，粗重的喘息。 　　“言言……” 　　“我在。” 　　“好痛！” 　　当这两个字第一次从唐翊遥口中如此清晰的发音出来时，顾若言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全然不受控制。她一把紧紧的抱住唐翊遥，不停的用手抚着他的背脊，竟是心痛的无法言语。 　　唐翊遥的头仍在她肩上不安的辗转着，顾若言能清楚的感觉到他额头上的汗水还在不断往外渗出，混合着他凌乱的气息，扑在她颈间，灼热而濡湿。 　　空气里飘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顾若言大惊，直感肩上有股粘腻的液体渗透进衣服里，浸在她的肌肤上。 　　“翊遥！” 　　顾若言像是被烫到了般，猛地一把推开唐翊遥，循着光线望去。 　　唐翊遥被她这么一推，整个人瘫倒在沙发靠背里，本就没有丝毫血色的脸，更是一片煞白，然而，微微开启着的双唇，却是刺目的血红…… 　　顾若言定睛一看，这家伙竟是痛得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殷红的血液此刻正沿着唇角蜿蜒至他尖削的下巴。 　　顾若言想也没想，直接用手抹掉他唇边的血迹，接着便掀开唐翊遥的裤腿，借着露台外微弱的曦光，寻着那个传说中可以止胃痛的足三里穴，摸索半天，大致找准位置后，双手并用使劲的摁了下去。 　　约莫五分钟后，唐翊遥总算渐渐安静下来，整个人虚脱的陷在沙发里，昏昏欲睡。 　　顾若言给他喂了几口米汤，也不敢让他多喝，等他休息片刻后，这才拿来胃药给他服下。 　　服了药后，唐翊遥很快便蜷在沙发里睡着了。 　　顾若言从房里抱来薄毯给他搭在身上，没过多久，也伏在沙发边，沉沉的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44 　　 　　顾若言睡着后没多久，就隐隐听到一阵敲门声。声音很轻很缓，仿若乐器击响般，节律有序，每一声每一下，都无不在彰显着敲门之人的修为与涵养。 　　顾若言迷迷糊糊的，徘徊在梦境与现实间，脑袋在沙发上调了个方向，又继续睡了过去。 　　“咚咚咚！” 　　敲门声依旧不绝于耳，顾若言突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原来不是做梦，果然有人敲门。 　　低头瞥了眼沙发里睡得昏沉的人儿，顾若言蹑手蹑脚的起身走到大门口，从猫眼里看了看来人，不禁浑身一震，愣住了。 　　过了好半天，敲门声再次响起，仍旧不疾不徐，但却异常执着。 　　顾若言如梦初醒，连忙打开门。 　　“若言！” 　　宋瑞霖面色平和的站在门外，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看见顾若言，既不惊喜也不意外，仿佛很肯定家中一定有人，且此人一定是顾若言般，一脸成竹在胸的模样。 　　顾若言表情却很不自然。对于宋瑞霖的突然到访，她不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只是……现在实在不是个好时机，别说是唐翊遥或殷语涵了，就连她，也实在没这个精力来应付他。 　　“很抱歉，冒昧打扰。”宋瑞霖站的笔直，礼貌而又谦和的开口说道：“我看见唐翊遥的车停在楼下，知道他一定在家，我有点事……想跟他谈谈。” 　　很好，貌似平淡无波、毫无攻击性的一段话，却将顾若言的后路通通堵死，所有婉拒的言辞都卡在喉咙里，顾若言一脸为难的看着他，只得找了个既真实又牵强的理由，“可是，他现在……正在睡觉。” 　　宋瑞霖表情顿了一下，不自觉的看了看腕表，“现在是中午11点。” 　　“呃？”顾若言有点犯傻了。她以为自己没睡多久，却不想，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 　　“没关系，我可以等他。”对于顾若言一脸明显为难的表情，宋瑞霖选择视而不见。 　　顾若言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执着，不觉有些心惊，堵在门口进退维艰。 　　“言言……” 　　就在这时，唐翊遥的声音突然从身后轻飘飘的传来，虚软无力，带了几分平常很少在他声线里能听到的糯腻感。 　　顾若言心尖微微一颤，转过身去。 　　唐翊遥脚步虚浮，缓慢朝门口走来。 　　顾若言连忙伸出手，故作自然的牵住他。 　　唐翊遥不着痕迹的捏了捏她的手心，朝门外的宋瑞霖笑道：“宋先生大驾光临寒舍，不知找我有何贵干？” 　　宋瑞霖蹙眉看看他，又转眼看了看顾若言，“我想，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说话比较合适。” 　　顾若言一听，心顿时提了起来，牵着唐翊遥的手暗暗使劲。 　　唐翊遥宽慰的朝她笑笑，“没事，我们就在附近，很快就回来。” 　　—— 　　这个附近果然很近，两个男人不过关上了房门，站在外面的走廊里，面对面的聊了起来。 　　“你姐她……现在就在里面，是吧？”宋瑞霖面朝门板，自它关闭的那一刻起，视线便一直没有离开过。 　　唐翊遥背靠在走廊的墙面上，默不作声的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表情淡淡的，让人猜不出喜怒来。 　　宋瑞霖收回视线，转头看着他，“我想见见她！” 　　唐翊遥还是不说话，头抬也未抬的摇了一下。 　　宋瑞霖挑眉，“你说过不会阻止我。” 　　“可我也说过，要看她是否愿意。” 　　“你不问，怎知她不愿意？” 　　唐翊遥缓缓抬起头来，颇为不满的望向他，“之前因为让你见她一面，我跪了一个通宵。” 　　宋瑞霖有些怔忪。 　　唐翊遥此刻说话的态度和口吻，是他所不熟悉的，带着七分抱怨，三分撒娇，甚至还掺杂着些微赌气的成分在里面。 　　记忆中，这个过分乖巧懂事到令人心痛的孩子，凄凉的身世，生活的磨难，让他早早的便学会了察言观色，如何讨人欢喜……那份被他武装的完美到无懈可击的乖巧懂事的表象之下，深深隐藏着的，又何尝不是一份本不该属于他那个年龄所该有的城府与心机……而像此时这样，毫不设防的流露出他真性情的一面，在宋瑞霖的印象中，还真是凤毛麟角，见到的少之又少。 　　思绪不觉间飘远，仿佛又回到那段美好到令他想也舍不得多想的过去，宋瑞霖唇边漾起笑意，喏喏道：“以前你只要犯错，就总会拿这招来对付你姐，怎么，十多年了，她还吃你这套？” 　　唐翊遥撇了撇嘴，“只怕这是最后一次了，我已经触到她底线，关于让你们见面这点，抱歉，没法再帮你了。” 　　宋瑞霖无所谓的耸耸肩，“既然这样，我就自己想办法好了。” 　　唐翊遥看看他，似笑非笑，“这十几年来，你从来没有去找过她，甚至一句解释、一声道歉，都吝啬给予，现在却又这么急不可耐的想要见她一面，你不觉得太晚了点么？” 　　宋瑞霖一脸平静的回击，“那你呢？十几年都哑忍过来了，现在又为何不肯继续忍下去？” 　　唐翊遥听了这话也不怒，继续毫无营养的跟他闲扯，“忍一时不表示会忍一世。” 　　宋瑞霖却是摇摇头，“如果纯粹只是为了报复，这种劳民伤财又明显得不到什么好处的事，不像是你会做的。” 　　唐翊遥嗤笑一声，抿嘴不语。 　　宋瑞霖渐渐敛了脸色，徐徐说道：“不得不承认，你这次确实自导自演了一出好戏，选在我跟余泽楷正式宣战，并且斗得最激烈的时候，突然插手进来，找人黑了我公司的全部网站，搅得我是内忧外患、鸡犬不宁。” 　　“公司里，原本就举棋不定，始终没有确定站位的股东们，索性都坐上旁观，等着看我和他的好戏……而这个时候，你又站了出来，助余泽楷平息了这场风波，于是，所有风向都一边倒的偏向了他，而我，不得不在重压之下，主动选择辞职……” 　　“如果，你只是想要替你姐姐报复我，相信你现在已经做到了，可我总觉得你的目的绝不仅仅这么简单，说说看，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钱吗？” 　　唐翊遥倏然转过头，诧异的看向他。 　　宋瑞霖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我知道你在Z市欠下了一笔赌债。” 　　唐翊遥眼光微闪，似是想到了什么，“你找人查过我？” 　　宋瑞霖不躲不避，坦荡承认道：“事隔十几年，你突然以敌人身份出现在我视野里，我自然要知己知彼。” 　　唐翊遥笑笑，不再言语。 　　宋瑞霖继续道：“你到底欠了多少，这笔钱我给你。” 　　唐翊遥抿抿嘴，口气不愉道：“不用，我想要的，会自己想办法得到！” 　　宋瑞霖笑的一脸不屑，“就凭你跟余泽楷那种人合作？只怕你想要的，穷尽一生也得不到。” 　　唐翊遥沉下脸来，“得不到，那就摧毁好了。” 　　宋瑞霖面色一凝，也重了语气，“你这是在故意逼我？” 　　唐翊遥忽的笑起来，转身抵着墙，边走边说，“你不会现在才有这个觉悟吧！” 　　两人的谈话不欢而散。 　　唐翊遥回到家中，径直走到正呆坐在沙发里的顾若言面前。 　　“言言……” 　　唐翊遥在顾若言面前蹲下。 　　顾若言抬起手，捧住他严重缺乏血色的脸，静静的看着他。 　　“再给我几天时间，好吗？”唐翊遥低声开口道：“最近发生的事，我知道我欠你一个解释。” 　　顾若言忽而俯下身去，吻了吻他左眼角下的泪痣，轻轻的应道：“好的，翊遥，我等你。” 　　—— 　　宋瑞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拖泥带水的人，当年，为了宋氏抛弃殷语涵时，他做得果断而又绝决，没有给她，也没给自己，丝毫可以挽回或补救的余地。 　　十多年来，为了自己当初的这个选择，他将对殷语涵所有的思念与眷顾，通通关闭在心门的最深处，就算在自己最脆弱，最彷徨的时候，也绝不允许自己去触及。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深知这么做的严重后果……既然选择了放手，那就放的彻彻底底，了无牵挂，这对她和他，都是最好的结果。 　　然而，那天的记者招待会上，当他时隔整整十四年，再一次见到了她——虽然仅是人群中，远远的惊鸿一瞥，却令他心中那扇紧闭的大门如遭重击，猝不及防之下，划出一道裂痕，继而，被他强行关闭在心门内的那些积蓄了十多年的情感，顿如汹涌的洪水，破堤而出，一发而不可收拾。 　　自那之后，他满脑子里想着的，都是那道令他魂牵梦绕的身影—— 　　她在夕阳下的红枫林里，大摇大摆的坐在树上，摇晃着双腿，朝他得意的笑着，“你不觉得这里的景致很美吗？我想站的更高，看得更远……” 　　她在波光粼粼的湖边，逆着阳光，理直气壮的朝他笑着，“宋瑞霖，我喜欢你，我可以做你的女朋友吗？” 　　她在开满鲜花的植物园里，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子，亲吻他的唇，然后朝他笑着，“我爱你，瑞霖，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 　　宋瑞霖一直很奇怪，一个如她这般娇小又柔弱的女孩，从哪儿来的那么大的勇气和魄力，不管是表白还是亲吻，都主动得那么理直气壮。仿佛在她那个小小的身躯里，住着一个大大的勇士，让她无时无刻都充满了力量。 　　跟她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里，他每天都过的惊险而又刺激，因为身边的这个小妮子，是个极具正义感，又超富同情心女侠士，好打抱不平，好多管闲事，常常弄得他是鸡飞狗跳，每天疲于奔命的为她收拾残局…… 　　记忆中，唯一见她哭过的一次，便是因为唐翊遥。 　　当时的她，抱着因高烧而昏迷不醒的唐翊遥，哭的是梨花带雨，伤心欲绝，边哭边朝他大声的嚷道：“瑞霖，让小翊跟着我们一起生活好不好？我们来照顾他，抚养他长大，好不好？他还那么小，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不能连我们也丢下他不管，我们来做他的哥哥姐姐，做他的亲人，好不好！” 　　认识殷语涵那么久，宋瑞霖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软弱无助的一面，顿时觉得自己的心都快碎了，想也没想的，就抱住她，点头安抚道：“好好，让小翊跟着我们，我们来抚养他长大成人……” 　　说这番话时，宋瑞霖不是没有想过后果，不是不知道要抚养一个孩子长大，所要承担起的责任与艰辛……可当时的他，心里却是愉悦的，因为他觉得自己为心爱的女人做了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他觉得自己终于是个男人了！ 　　那时候的他们，也还是两个不谙世事的学生而已，家境的殷实，让他们几乎没吃过苦，受过累，尽管年纪都已不小了，可心智依然如孩童般纯洁天真，把很多事情都想得简单而美好。 　　然而，随着岁月的流逝，家庭的巨变，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曾经的山盟海誓，转瞬成为过眼云烟，爱的难分难解的两个人，终也逃不过命运的抉择…… 　　收养唐翊遥的事，对于宋瑞霖而言，不过是他与她那段青葱岁月里，一个天真而又美好的小插曲而已，他从来就没有真正放在心上。 　　他们还那么年轻，未来有着无数的变数，谁也不知道一觉醒来，身边的人和事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他以为，她当时不过是热血冲头，随便说说而已。 　　他以为，在她品尝过生活的艰辛，了解到人间的疾苦后，自然会知难而退，选择放弃。 　　尤其是在他离开以后…… 　　可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真的做到了！她把唐翊遥留在身边，将他养大成人…… 　　十多年了，他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自己，而她，却还是那个她…… 　　天色渐渐泛白。 　　司机老黄开着车，驶进宋家别墅的院落。 　　宋瑞霖已是穿戴整齐，早早的等在别墅门前。 　　“先生……” 　　老黄下车替宋瑞霖打开车门，躬身询问道：“今天……还是去东方明珠小区吗？” 　　宋瑞霖透过车窗玻璃，望着天边渐渐升起的一轮红日，许久，点了点头，“是的。” 　　既然她不愿见他，那他只好“守株待兔”了。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45 　　 　　“你现在总算该知道唐翊遥为什么会跟你在一起了吧！” 　　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顾若言正在用聊天软件跟分包商沟通游戏配乐特效制作方面的问题。因为用的是工作账号，好友栏里的人身份并不设限，但凡能报出她大名的，都能通过申请，因而，当这个署名为ZA的好友将对话框通过振动的模式强行弹跳到她的电脑屏幕上，并让她在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情况下，看到这样一段文字时，顾若言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家伙发错对象了！ 　　可紧接着，她又马上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对方能成为她的“好友”，至少是认识她的；更何况，这条留言里，“唐翊遥”三个字清楚明白的表示出，此人不但认识她，而且还认识唐翊遥……那么，这条消息就确定是发给她的了。 　　顾若言没有着急回复过去，而是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水，让自己先镇定下来。 　　她要看看，这个人到底想跟她说些什么。 　　三分钟后，第二条、第三条消息接连发了过来。 　　“殷语涵曾是宋瑞霖大学时的恋人，如果不出意外，他们毕业后就会结婚，而宋少奶奶这个位置，原本应该是属于她的……” 　　“唐翊遥当初之所以会接近你，不过是因为你占了人家的位置，知道吗？” 　　接近？ 　　看到这个词时，顾若言禁不住在心底冷笑一声。这个人措辞还算客气，回想当初唐翊遥向她表白时的那番话，根本就是赤果果的“色/诱”加“勾引”，厚颜无赖到极点，节操简直碎了一地……可是偏偏，她却还感动的不行。 　　顾若言点开这个人的资料介绍。 　　信息栏里—— 　　真实姓名：不详 　　年龄：不详 　　所在地：不详 　　呃……好吧！顾若言关掉信息框，放弃了查看此人真实身份的念头。 　　仔细回忆了一下，依稀记得应该是前两天中午，通过此人的好友申请的。当时她正忙的晕头转向，听到消息提示音响起，对方在留言框里写下“顾若言”三个大字，于是便想也没想的，将他加为了好友，但之后并没有说过话，很快顾若言又急着忙别的活去了，转头便忘了这档子事。 　　如今看来，此人应是蓄谋已久，来者不善啊！ 　　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顾若言关掉了对话框，没有理会这个人。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她都不会上当。对于殷语涵和宋瑞霖的关系，到了今时今日她还猜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她就是白痴。 　　至于唐翊遥嘛…… 　　在他没有亲口跟她承认之前，任何人的话，她都不会相信。 　　下班后，顾若言开车回家，途径小区门口时，看见宋瑞霖的车停在大门外的喷泉池旁边。 　　顾若言无奈摇头。 　　已经连续两天了。想不到一个三十七岁的男人，执拗起来也会做出如此幼稚的事。在她心目中，曾经那个成熟稳重、凡事总能掌控全局、运筹帷幄便能决胜千里的宋瑞霖高大而又光辉的形象，彻底碎成了渣。 　　顾若言绕过他的车，视若无睹的进了小区。 　　回到家里。 　　殷老太太正在厨房准备晚餐，顾若言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唐翊遥在房里补觉。今晚轮到他去医院守夜，殷老爷子手术后咳的很厉害，尤其是到了晚上，陪夜的人得不停的起来帮他拍背，助他咳出肺内的淤痰，几乎别指望能睡上一个整觉。 　　顾若言蹑手蹑脚的走进衣帽间，脱下衬衣套裙，换了身舒服的休闲装，然后再轻轻关上房门，去了厨房。 　　晚饭的时候，唐翊遥从房里出来，边走边揉眼睛，一脸的疲惫。在餐桌前坐下，头顶上的筒灯灯光直直打在他的脸上，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看起来更是惨淡一片。 　　顾若言起身去厨房，把单独给他熬的白粥盛来给他。 　　唐翊遥神情恹恹的，没什么胃口，吃的漫不经心。 　　殷老太太不无担忧的看着他，“小唐啊，你是不是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差？” 　　唐翊遥朝老太太宽慰的笑笑，“没事儿，伯母，就是刚睡醒，有点头昏脑涨。” 　　殷老太太夹菜到他碗里，沉着脸道：“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和涵涵了，照顾病人有多累，我最清楚，你可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千万别累坏了，知道么？” 　　“嗯，知道了，伯母。” 　　吃完饭后，顾若言开车送唐翊遥去医院，出小区大门时，故意把车绕到喷泉池附近。 　　宋瑞霖的车还停在那里，车窗闭的严严的，不知里面是否有人。 　　“他已经在这儿守两天了！”顾若言偷偷观察着唐翊遥的神色，状似不经意的提及道：“每天早晚上下班的时候，都会在这里等几个钟头。” 　　唐翊遥没什么表情，神情倦倦的望着窗外那辆黑色的豪华轿车，半晌，才淡淡的开口，“随他去吧！” 　　顾若言抽回目光，调转方向盘，车朝着夜幕驶去。 　　—— 　　宋瑞霖的这种“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式的蹲守策略，也并非徒劳无功、毫无用处。这两天，殷语涵被他搞得像只惊弓之鸟，每次出门时都跟做贼似的小心翼翼，避他如蛇蝎。 　　很快，宋瑞霖又不知从哪儿弄到了殷老爷子住院的消息，于是果断将蹲守地点增加到了医院。 　　结果，没出两天，就让他在住院部楼下的小花园边上，堵到了殷语涵。 　　关于这次见面的具体情形，除两个当事人外，其余人等都不得而知。仅后来，从殷语涵跟唐翊遥一些支离破碎的对话中，勉强能窥见一斑。 　　总结概括起来，就三句话。 　　一是，宋瑞霖见到殷语涵时，愣住了。 　　二是，殷语涵见到宋瑞霖后，仓惶逃走了。 　　三是，两人的这次见面，前后不到三分钟，期间没有说上一句话…… 　　可自此以后，所有人的生活都变得一团糟。 　　殷语涵气的几天都没跟唐翊遥说话。她将这一系列事件都归罪在他身上，认为当初如果不是唐翊遥先去招惹宋瑞霖，也就不会引得对方现在的这番死缠烂打。 　　宋瑞霖在短暂消失一天后，又重振旗鼓，继续他的蹲守生涯。只是这次，不再是小区大门口，也不再是早晚上下班时间的几个钟头，而是守在唐翊遥的家门外，一守就是一整天。 　　殷语涵索性不再出门了，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更别提去医院了。 　　唐翊遥对此，持放之任之的态度，不管也不问。 　　殷老太太则完全状况外，每次出门回家看见宋瑞霖时，都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而顾若言却是愈发的沉默了。 　　尽管每一个人都表现的很平静，跟常日里没什么区别，可是她能感觉到，家里的气氛，沉闷压抑得令人窒息。 　　她越来越不喜欢回这个家了，宁肯在公司加班，去医院帮唐翊遥照顾老爷子，也不愿意待在家里，面对殷语涵那张阴郁寡欢的脸。 　　“滴滴！” 　　耳边传来两声消息提示音。 　　顾若言神情倦怠的坐在办公桌前，伸手握住鼠标，双击屏幕右下角一只正在不停闪烁的企鹅头像，随即，弹出的对话框里，显示的一段文字令她精神一振。 　　“你还打算这样死撑多久？” 　　“难道你就不觉得累吗？” 　　“这样的生活真是你想要的？你对唐翊遥究竟了解多少？他的过去，他的背景，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顾若言当场就怒了，蓦地坐起身子，在键盘上用力敲下，“你到底是什么人？我死不死撑，累不累，关你什么事？你发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过来，究竟想干什么？” 　　对方默了片刻，回道：“我是什么人不重要，只是好心提醒你罢了，唐翊遥这个人不简单，他过去的生活……‘丰富’到你无法想象，你和他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不要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顾若言打下长长一串惊叹号，道：“你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 　　这一次，对方沉默了较长时间，顾若言等了许久都不见有回复过来，以为他下线了，正准备关掉对话窗口，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滴滴”两声，对话框里出现了一张照片。 　　照片很大，几乎占据了整个聊天窗口，顾若言只得移动鼠标，将对话框放大至整个屏幕，随即，整张照片的内容完整清晰的呈现在了她的眼前。 　　照片里的主角是唐翊遥无疑，只是跟顾若言见过的，所有唐翊遥在她面前出现过的形象完全不同，画面中的他，穿着一身名贵的格子西服，系着领结，梳着新潮的发型，头发打了很多发胶，在水晶吊灯强烈的灯光映照下，看起来油头粉面，给人一种痞痞的味道。 　　他正面面对镜头，双眼微微眯起，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肌肤上印下一片阴影，嘴上斜斜的叼着一支纯白色的香烟，烟应是刚点着没多久，烟丝燃烧的并不旺，仅有一小缕白烟幽幽升腾。 　　而在他面前，是一张大大的——赌桌，桌上整齐的摆放着牌九和筹码…… 　　这，这个是…… 　　顾若言看傻了眼，完全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又或者说，完全不知道自己关注的重点应该放在哪里——是该惊讶于唐翊遥这身惊艳的装扮，还是恼怒于他赌博的这个行为，亦或是…… 　　顾若言不知道，她完完全全没了主意。 　　而就在这个时候，“滴滴滴”，三声消息提示音再次响起，与此同时，又有三张照片出现在顾若言面前。 　　更加劲爆！ 　　唐翊遥依然是一身光鲜亮丽的装扮，头发梳的有型又时髦。 　　第一张是他坐在KTV包厢里，与一群同样穿着打扮光鲜亮丽的男男女女们，杯盏交错，开怀畅饮。 　　第二张是在KTV的走廊上，唐翊遥背靠廊墙，一腿直直的斜撑着地，令一条腿膝盖微曲，蹬着身后的墙面……一个女人此刻正扑在他身上，仰头亲吻他的嘴唇。 　　而第三张……顾若言只晃了一眼，便急急叉掉了。那是唐翊遥与另一个女人赤/身裸/体躺在床上的画面，从画面的拍摄角度，不难看出是在偷拍，但偷拍者显然还是有些道德与良知的，因为他取景只到两人肩部的位置，以下部分便不得而知了…… 　　看完这四张照片后，顾若言长时间都没能顺过一口气来，呆呆的坐在电脑前良久，然后将ZA此人拖入黑名单，关掉电脑，走人。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46 　　 　　顾若言从公司里出来，不想回家，但又没地方可去，于是开着车漫无目的的在S市里转悠，顺着环城高速一路开到郊外，再沿着国道慢行回市区……最后把车停在了市人民医院的停车场内。 　　从车里下来，已是下午四点多钟。头顶烈日高照，白花花的阳光晒的人眼前直发黑。 　　顾若言撑开遮阳伞，缓缓朝住院部走去。 　　刚走到住院部楼下的小公园附近，远远的，就看见唐翊遥高挑颀长的身影倚在一棵梧桐树下，正拿着手机在打电话。 　　他今天穿了一件浅粉绿拼灰色短袖卷边衬衫，下/身一条米色休闲裤，裤脚被他故意卷起，呈九分裤的长度，赤脚配了双白色休闲鞋……斑驳的树荫下，仅是那么随意闲散的一站，就硬是让他将这身顾若言在网上打折时给他买的、上下加起来不超过800块的衣裤穿出了大牌范。 　　在顾若言的印象中，唐翊遥的衣服从来都不是什么名牌，款式单一，种类也并不繁杂，可是偏偏每件穿在他身上，就是好看的令人移不开眼。 　　顾若言看的有些恍然，脑海中不自觉又浮现出之前电脑里看到的那几张照片……眼前这个有着模特儿一样修长匀称的身材，气质简单干净、毫不做作的大男孩，与照片里那个穿着讲究、打扮时尚，气场妖孽十足的男人……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唐翊遥的这通电话，打了十分钟也没结束。 　　顾若言撑着伞，站在另一片树荫下，就这么远远的看了他十分钟。 　　唐翊遥右手拿着电话，低头跟人交谈……身体先是靠在树上，微微向前弯曲；接着左手插在腰上，在树下来回走动；最后索性整只手臂横压在胸腹，躬身坐在了树旁的长椅上…… 　　顾若言一颗心，也随着他这不断变换的姿势，起起落落。 　　唐翊遥这段时间胃病一直反反复复，犯的很厉害，偏偏这个时候，殷语涵又“闭关”不肯出来，照顾殷老爷子的重担全都落在唐翊遥一个人身上，就算顾若言费劲心思，每天药物配合着食疗帮他调理，也丝毫不见任何起色。 　　顾若言知道，唐翊遥现在最需要的，是静下心来好生休养一段时间……可是殷老爷子、殷语涵、宋瑞霖……一大堆的人和事通通纠葛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想要抽身出来，又谈何容易。 　　顾若言突然有种深深的无力感，觉得心好累。需要做的事情太多，可是她能做的事却又太少，她不知道怎样才能帮到唐翊遥，只是心里隐隐觉得，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僵局必须有人出来打破，否则迟早有人会垮掉，不是身体就是精神。 　　顾若言在那儿等了近二十分钟，依然没见唐翊遥有收线的打算，于是调转方向，默默回了停车场。 　　开车回到家。从电梯里出来，又毫不意外的看见走廊深处那道高大健硕的身影。顾若言视若无睹的拿出钥匙，开门，进门，关门，一气呵成，毫不犹豫。 　　进到屋里，昏暗幽静的气氛瞬时将她包围。顾若言看看时间，正是晚饭的点，可餐桌前，一个人影没有，桌上的饭菜倒是放的满满当当、整整齐齐的，却不见有人动过。 　　顾若言朝屋里走进一些，然后便看见殷老太太坐在没有开灯的客厅里，独自抹着眼泪。 　　殷语涵的房间门关闭的严严实实，里面一点声响也无。 　　顾若言一声不吭的回了自己房间。 　　在房里待了约莫五分钟，憋闷烦躁之感愈演愈烈，顾若言终是忍无可忍的倏然起身，打开门，朝着殷语涵的卧室走去。 　　“姐姐……” 　　径自推开房门，顾若言走入卧室中。 　　卧室里同样没有开灯，光线幽谧。殷语涵于落地窗前悠然一坐，夕阳余晖洒在她脸上，衬出她精致的轮廓，容颜绝美。 　　听见声响，殷语涵幽幽转过头来，看见是顾若言，不禁有些怔愕，“言言？怎么是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顾若言慢慢走近她，深吸口气，道：“姐姐，难道你不觉得自己太过任性了么？” 　　殷语涵神情由怔愕转为惊诧，看着顾若言讶然，“言言？” 　　顾若言没有给自己退缩的机会，一鼓作气道：“这段时间，你把每个人都逼得很累，你知道吗？虽然我不清楚你跟宋瑞霖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去和纠葛……可是，给他一个机会，听听他到底想说些什么？又或者，两个人面对面坐下来，把该说的话都说说清楚，难道就真那么难吗？” 　　殷语涵凝下眉眼，淡淡然道：“言言，有些事……你不了解……” 　　“没错，我是不了解，可是有些事……我想姐姐你可能也并不了解。” 　　殷语涵缓缓抬起头来，疑惑的看向她。 　　“就在几个月前，我还没有跟唐翊遥在一起的时候，其实有着另外一个身份。”顾若言直直逼视着她，一字一顿，无比清晰的说道：“我是宋瑞霖至今为止唯一一个获得法律认可的妻子……” 　　殷语涵骤然睁大眼，双手捂口，震惊不已的站起来，望着顾若言，然全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 　　“我们结婚三年，但没有夫妻之实，也没任何感情，他之所以会娶我，不过因为当初为了拯救宋氏而与顾家订下的一纸婚约……这些年来，我从未见他在哪一个女人身上驻足过感情，我也一度以为，像他这样的男人，是不会真正爱上任何一个人，可是现在，我明白了，他不是不会爱，而是爱太深……” 　　“我很庆幸，唐翊遥将我从那段无望的婚姻中解救了出来，尽管……现在的我并不确定，他当初那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做出这些事……到底是想要为你争取什么？只是这些日子，作为一个旁观者，让我看明白了一些事情……唐翊遥他很爱你，为了你，他不惜做任何事，哪怕因此而遭到千夫所指、众人唾弃、良心的谴责也在所不辞。” 　　“纵然他的方法有欠妥当，手段须待考量，但至少有一点，我觉得他是正确的。宋瑞霖当初在你心口上留下的伤，其实从来就没有真正愈合过，尽管它外表看起来已经结了疤，可其实里面依旧血肉淋漓，甚至腐烂化脓……尽管你隐藏的很好，骗过了所有人，包括你自己，但却独独骗不到他！” 　　“不，不是这样的……”殷语涵连连摇头，企图否认。 　　“如果不是这样，那你为什么要躲着宋瑞霖，不敢见他？”顾若言根本不给她辩解的机会，强势质问道：“如果你真如你所说的那样，有了新的开始，有你自己的生活和事业，每天都过的很开心、很快乐，那你完全可以坦然的面对过去、面对他，不是吗？” 　　殷语涵愣住，傻傻的看着顾若言，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其实你心里根本还在在意着他，不管是恨也好，还是爱也罢，你从来就没有真正放下过，也正因为唐翊遥看穿了这一点，才会不惜一切代价的走到今天这一步，即便明知你会因此而痛的撕心裂肺，也要狠心的撕开那道疤，让你重新面对它。因为他心里比谁都清楚，那道伤已经在你身体里糜烂腐化、深入骨髓，甚至危及到了生命，要救你，就必须揭开它，挖去腐肉，放掉脓血……就算因此而被你骂被你恨，他也无怨无悔！” 　　“不，不要再说了！”殷语涵突然大喊一声，抱着头，颓然跌坐在地上。 　　顾若言蓦地的收住声。一番发泄后，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球，瞬时就焉了。 　　“姐姐。”她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开始感到一丝懊悔。她刚才的语气是不是太重，说的话有些过头了。 　　殷语涵坐在地上，神情呆滞，突然猛地一个起身，冲进衣帽间里，找出她来时带的那支大大的行李箱，开始疯了一般快速而凌乱的收捡她的衣服。 　　顾若言一脸紧张的跟在她身后，“姐姐，你这是做什么？你要去哪儿？” 　　“我要回Z市去。”殷语涵喃喃嘀咕道：“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回来！” 　　“不是这样的，姐姐，我……”顾若言急了，想要道歉，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殷语涵转头看了她一眼，却是什么都没说，拖着行李箱掠过她身前，径直朝着门外走去。 　　外面一个人影没有，殷老太太想必是去医院送饭了。 　　顾若言感到一阵恐慌，知道自己肯定是闯祸了，急忙拉住殷语涵的胳膊，“姐姐，对不起，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不是故意想要气你，我，我只是……” 　　不等顾若言把话说完，殷语涵突然用力拉开她的手，一把将她推开，然后转身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顾若言猝不及防，被殷语涵推了个趔趄，右脚踝崴了一下，摔倒在地上。 　　待她忍着剧痛，重新站起身来，一瘸一拐的追至门外时，殷语涵的身影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撇头看了看走廊深处—— 　　宋瑞霖也不在了。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47 　　顾若言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唐翊遥的电话。 　　“喂，言言？” 　　“翊遥……”顾若言慌到极致，这会儿反倒镇静了。她拿着手机，不疾不徐的说，“姐姐她走了。” 　　“诶？”唐翊遥显然没明白她的意思，声音听起来茫然多于震惊，“言言，你说什么？” 　　“姐姐她收拾了行李，说要回Z市去。” 　　“现在？” 　　“是的，就刚刚。” 　　电话那端愣了两秒，“你在家等着，我马上回来！” 　　唐翊遥赶到家时，只见家里门洞大开，里面漆黑一片，静的出奇。他顾不得脱鞋，直接走了进去，“啪”的一声，摁亮了屋里的灯。 　　瞬间，整个客厅里一片通明。 　　顾若言坐在沙发上，抬手护住眼睛。 　　“言言……”唐翊遥走过去，“你没事吧？” 　　顾若言闭目沉默着，待适应光线后，才缓缓睁开眼来，微眯着看他。 　　“翊遥，你之前答应过要给我的解释……可以提前兑现么？我不想再等了，也等不下去了。” 　　这段日子，她知道他一直在故意拖延，而她又何尝不是自欺欺人的扮演着鸵鸟角色……可有些事情，不是拖一拖、避一避，就能不了了之的，该面对始终还是得面对。 　　今天，她敢对殷语涵说出那番话，自然，她就得有勇气自己先做到！ 　　唐翊遥微微蹙了下眉毛，“言言，是不是姐姐说你什么了？” 　　顾若言摇头，“是我对她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翊遥，你告诉我，你当初之所以会接近我，是不是因为我是宋瑞霖的妻子？你是不是以为，当年是因为我的关系，宋瑞霖才会抛弃姐姐？你是不是一直认为……是我霸占了姐姐的位置？” 　　唐翊遥凝目望着她，抿嘴不吱声。 　　顾若言越说越绝望，“如果你认为是我抢了姐姐的位置，想让我还给她，你完全可以直接告诉我，我是不会强占着别人的东西不放手的！可是，可是为什么……你却要用那种方式，来骗我呢？” 　　“言言……”唐翊遥缓缓抬起手来，轻轻捧住她的脸。泪水在她那双深邃而黝黑的大眼中不断闪烁，却硬是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唐翊遥心疼极了，用指腹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珠，柔声道：“有些话，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我……” 　　“嘀铃铃！”手机铃声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响了起来。 　　唐翊遥怔愕片刻，抽回目光，低头瞥了眼自己的手机，接起来，“喂？对，我是……” 　　“什么？”唐翊遥脸色倏然一变，“好的，我知道了，我马上就过来！” 　　挂了电话，却是傻愣着半天没动。 　　顾若言瞪着水光滟潋的双眼，还在等着他“我”字之后的下文。 　　片刻沉寂后，却听见唐翊遥略显发紧的声线，一脸无措的看向自己道：“言言，刚才警察打电话来，说姐姐她……进医院了！” 　　—— 　　两人赶到医院时，整个急救大厅里已是人满为患。医生、护士、伤患、还有警察……将本就不算宽敞的空间塞的满满堂堂，哭声、叫声、呻/吟声，掺合在各类谈话和吵嚷声中，嘈杂一片。 　　唐翊遥被眼前的情景和白炽灯的光晃的眼前发黑，脚下微微踉跄了一下。 　　一双手连忙从身后伸出来，用力扶住他。 　　唐翊遥回头看看顾若言，拍了拍她的手，拉着她向一名正在做笔录的交警走去。 　　“你们是殷语涵的家属？” 　　交警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埋下头去继续做着记录，边写边道：“大概今晚七点四十分左右，在通往机场的高速路上发生了一起三车追尾的交通事故。根据现场勘查和监控显示，初步判断事故原因是一辆黑色别克商务轿车突然变道造成的，跟在它后面的两辆车由于车速过快，避让不及，与商务车发生碰撞，其中行驶在前面的出租车情况比较严重，发生侧翻，导致司机当场死亡，后座乘客受重伤……” 　　交警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等着两人发问。可是等了片刻，却不见面前二人有任何动静，忍不住又抬起头来看看他们，自顾自的说下去，“从现场留下的资料显示，那名出租车上的乘客名叫殷语涵，女性，中国籍，Z市人。据现场目击者描述，她所乘坐的那辆车租车从进高速收费站开始，便一直被后面一辆黑色的宾利车追赶，这也是为什么两车在遇到突发状况时，来不及避让的原因之一……不过，具体情况，我们还会做进一步调查，等会儿有同事来跟你们做例行询问，完了，就会领你们去见伤患。” 　　很快，又有一名女警拿着资料朝他们走来。 　　唐翊遥一直沉默着，从家里出来到现在，就没见他有过什么表情。 　　顾若言心不在焉的回答了女警几个常务性问题，然后便在她的带领下，拖着唐翊遥一起去了楼上的手术室。 　　三人从电梯里出来，长长的走廊尽头，手术室大门紧闭着，“手术中”三个红色的大字亮的刺目。 　　距电梯门不远处，穿着制服的辅警正在与一名西装笔挺的男人交涉。 　　“师兄！”女警走过去，拍拍那辅警的肩，“这边还没搞定啊？” 　　辅警从记事本上抽出目光，抬头看看她，“宾利车车主不肯配合做笔录，非说要在这儿等手术室里的人出来了，才能跟我们回警局协助调查，这不，还把他的私人律师找来搪塞我……” 　　女警朝他同情的笑了笑，“有钱人的做派不都这样，里面的伤患现在情况怎么样？” 　　“不太乐观，进去好几批医生了……”辅警说着，突然顿住，警惕的看了看女警身后的两人，朝她使了个眼色，小声道：“这是伤者家属？” 　　“嗯。”女警一脸白目道。 　　辅警凑到她耳根子前，“我看，你最好还是带着他们避一避，等会儿再来，据我多年经验，让伤者家属和肇事者直接碰面，可不是一件好事……” 　　话未说完，就感到身旁一道飓风掠过，二人纷纷诧异的转过头，目光追寻而去—— 　　身影径直朝着手术室门外，正瘫坐在长椅上的一名男子冲去。 　　那名男子额头上贴着纱布，右手胳膊缠着绷带，神情呆滞的仰头盯着“手术中”那三个血红的大字，从半个多小时前开始，就一动也未动过了。 　　唐翊遥箭步冲到他面前，不由分说的一拳朝他脸上挥了过去。 　　“你疯了是不是？你不知道高速路上追车有多危险，后果有多严重吗？” 　　宋瑞霖被他打的趔趄，摔倒在地上，身体佝偻着，却是没什么反应。 　　唐翊遥怒不可遏，捏起拳头又揍了过去。 　　宋瑞霖木偶一样，没知没觉、任凭打骂，不躲也不反抗。 　　“翊遥……” 　　顾若言急急追了过来，费尽吃奶的力气才勉强拉住他，“不要再打了，翊遥！” 　　唐翊遥面色惨白，气息不稳，突然猛地甩开顾若言的手，退后一步睨着她，“你之前跟姐姐说什么了？她为什么要突然回Z市去？而且大晚上的，说走就走，连机票都没订！” 　　顾若言一脸委屈，诺诺道：“我只是想帮你……” 　　“帮我？”唐翊遥冷笑，“我有说过需要你帮我吗？我有同意过你，可以随意对我身边的人指手画脚了？你以为你算什么？” 　　顾若言愣住，除了傻傻的看着他，不知还能再说什么。 　　唐翊遥突然弯下腰，双手交叠在胸前，转身背靠在墙上。 　　顾若言僵直着没动。 　　三个人都没再说话，一个坐在地上，一个靠在墙上，一个直直的立在走廊中央。谁也没有动弹过。 　　不知过了多久，顾若言缓缓转过身，朝电梯走去。 　　—— 　　顾若言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她没开车也没坐车，就靠两条腿，也不知走了多久，反正走到小区时，双脚已经痛到麻木，天色也已一片漆黑，万籁俱寂，身旁只有虫鸣声相伴。 　　顾若言在小区的绿树旁坐下。 　　她不想回家，家里又热又闷，到处缭绕着殷语涵身上那股浓烈的香水味，掺杂在唐翊遥独有的木质清香中，味道怪异的令人作呕。 　　夏日，夜风徐徐，偶尔还会飘来淡淡的栀子花香。坐在这里，顾若言觉得很舒服，内心的翻涌渐渐平复。 　　这样不知坐了多久，放在包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几下。 　　顾若言摸出来。 　　有条陌生人发来的短息。 　　顾若言点开来—— 　　“照片看到了吗？感觉怎么样？” 　　顾若言突然就笑了。 　　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还真是神通广大啊！ 　　真是败给他了…… 　　“你到底是谁？”顾若言回复过去。 　　对方这次没再回避这个问题，过了片刻就坦诚的回答道：“跟你一样，深爱着唐翊遥的人！” 　　顾若言看着这条回复，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半晌，才喃喃问道：“你做这么多事，就是想逼我离开他？” 　　“他当初之所以跟你在一起，不过是因为对你心存愧疚罢了，如今，你已成了他心头最沉重的负担，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对你有愧，不忍心推开你，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伤害自己……我必须站出来……” 　　顾若言道：“我不明白你这话的意思？” 　　“他心里由始至终只爱着一个人，那就是殷语涵，你我都注定炮灰的命，强行留在他身边，苦了自个儿，也苦了他！” 　　顾若言闭目，深吸气，随后便看见对方又发来一条短息，“他有一本画册，你去他书房找找应该就能找到，看了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顾若言回到家里，脱了鞋，直奔书房。 　　在唐翊遥的书桌前一阵翻找，果然没费多大功夫，就在抽屉里找到一本厚厚的，镶了边、套了壳，保存的异常完好又细致的画册。 　　翻开来，一页一页往下看，顾若言的心也跟着一步一步往下沉。 　　画册中，每一幅画都是唐翊遥与殷语涵在一起的场景，从他十几岁时，牵着殷语涵的手，两人站在一起，他的身高比她矮了半个头，到他慢慢长大，一点一点变高，从殷语涵的耳垂，到她眉梢，再到头顶……每一幅画，都无不是在记录着他们俩人在一起的幸福时光。 　　画册的最后一页，是唐翊遥高中毕业时，穿着学士服、戴着学士帽，搂着已经比他足足矮了一个头的殷语涵在樱花树下笑得一脸灿烂的画面……画的右下角，有一行清逸俊秀的小字。 　　此生吾爱！ 　　顾若言轻轻合上画册，木然起身，朝着大门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48 　　 　　熙攘接踵的大街上，清一色的商贩和学生。 　　这里是Z市最知名的学府一条街，由西至东绵延不过一两公里长，却云集了国内两座重点大学、一家商学院和一家设计学院，以及Z市名气及口碑皆佳的中小学院府。 　　每天，在这条街道上，看的最多的，便是穿着打扮朝气蓬勃、青春洋溢的少男少女们，混杂在各类小商小贩中，购物、用餐、娱乐……街道两旁炊烟袅袅，各色喧嚣经久不息。 　　他背着书包，默默穿行在人流中。这样的热闹与嘈杂，从他出生到现在历经十载，早已是司空见惯、了然无趣了。 　　无心在路旁卖漫画或贴纸的摊位上停留，溢满各色甜美香味的小吃店也丝毫放缓不了他急促的脚步……他刚放学回来，爷爷的面食摊每天从凌晨四点开始准备，到下午两点结束，现在正是他忙碌收摊的时间，他必须尽快赶回去帮忙。 　　来到他再熟悉不过的摊位前，只见炉灶的火还旺着，锅里的面汤“噗嗤噗嗤”冒着气泡，此时过了午餐时间，晚餐时间又还未到，摊位前一个食客都没有，爷爷的身影也未见到。 　　他满心疑惑，转身拐进面摊旁的小弄堂里。 　　在弄堂里七弯八拐走了一小会儿，来到一片棚户屋前。这里的房子都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建造的，年久失修，破损严重，墙面的水泥脱落的斑斑驳驳，屋顶的砖瓦也已不堪重负，遇到梅雨季节，常常是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这里补了那里漏，修修补补，一年又一年。 　　走入裙房中，天光瞬时变得昏暗，狭窄阴暗的过道上，两旁堆放着比人还高的各类杂物——纸箱、空瓶、破木凳、旧推车……泥泞潮湿的地面上，不时有老鼠蟑螂从脚边窜过。 　　他仰了仰头，蔚蓝的天空仅剩一线。 　　“爷爷——” 　　推门的瞬间，他已急不可耐的叫出声来。 　　他和爷爷的家，只有十来平米大，屋内摆设极简，家具也都陈旧，但却是异常的干净整洁。 　　爷爷背对着房门，正躺在床铺上休息。 　　他走过去，轻轻的推了推他。爷爷向来没有白天睡觉的习惯，更何况，这个时间正是他忙着收摊的时候。 　　床上的人没有动静，他禁不住加大了手里的力度。 　　爷爷的身体，顺着他的力道直挺挺的翻倒过来，昏沉的光线下，他看到一张惨白灰败的脸。 　　他用力的推他，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可就是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爷爷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任凭他如何推攘，始终没有反应…… 　　心中的恐惧与悲凉愈积愈深，终于，他张开口，嘶吼出声来。 　　“爷爷——” 　　唐翊遥从床上猛地弹坐起来，豆大的汗粒沿着额角滚落至脸颊，他抬起手，抹掉脸上如雨般的汗水，随即捂住胸口，狠狠压着胸腔内那颗正在剧烈跳动的心脏。 　　好久，好久没有做过这个梦了…… 　　他深深的喘息，头痛欲裂，身体里一直萦绕不断的疼痛也在随着意识的觉醒而愈发的清晰起来。他已懒得再去理会，翻身下床，踉踉跄跄的冲进浴室里。 　　洗完澡出来，身体轻松了很多，尽管额角仍会隐隐抽痛，但已不会妨碍他思考。 　　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拨通了这段时间打的最多的一个电话号码。 　　“喂？”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惫懒的嗓音。 　　“是我。”唐翊遥淡淡的开口。 　　“唐先生！”对方显然一振，声音恢复了几分清明。 　　“你那边情况进展如何？”唐翊遥沉着嗓子问道。 　　“唐先生……”电话里的声音有些犯难，“抱歉，市里我们已经全找过了，没有找到您要找的人，我怀疑，她现在应该不在S市了。” 　　唐翊遥心里咯噔一下。 　　已经不在S市了吗？ 　　言言…… 　　那一晚，她走的那么突然，衣服、个人用品、手机一样没带，甚至连鞋都没来得及穿，仿若只是去楼下买瓶酱油、丢包垃圾，但却从此一去不复返。 　　这一个多礼拜来，他能想到的地方都找遍了，还请来了私家侦探四处帮他搜寻，却不想，原来她已经离开了S市……真就这么决绝吗？言言，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甚至连声再见都没有给他。 　　她明明答应过，会等他的…… 　　她明明说过，一定会等着听他的解释，不是吗？ 　　你这个骗子，顾若言！ 　　胃里一直细细密密的疼痛突然变得有些难以忍受，唐翊遥蜷着身子，用手机死死摁在胃上，转眼望着窗外的天空。 　　现在才凌晨四点过，外面的天色还是灰蒙蒙的，可是他知道，要不了多久，阳光就会穿破云层，重新照亮这片大地，今天，依旧会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 　　早上七点整，唐翊遥又准时把车停在了顾家别墅的大院门口。 　　顾家年轻的管家恭敬的站在栅门后面，一脸歉意的看着他，“唐先生，您又来了……抱歉，老爷交代过，他们还是不想见您。” 　　“没关系。”唐翊遥仿佛早有所料，丝毫不见失望之色，淡淡的笑道：“我在这里等着，直到他们愿意见我为止。” 　　年轻管家一脸为难，“您这又是何苦呢？外面太阳这么大，天气那么热，您这段时间每天都来，从早上等到晚上，如果他们有一点点怜悯之心，早就出来见您了。” 　　唐翊遥淡笑不语。 　　年轻管家回头望了望，沉下嗓音，小心翼翼道：“唐先生，实话跟您说吧，我来这个家虽然时间不长，但也大致听到其他人提起过，二小姐是老爷在外面与别的女人生下的私生女，并非太太亲生，十几岁时，为了给身患白血病的大小姐换骨髓，才被老爷领回顾家，可是大小姐没能救回来，二小姐在顾家也一直不受待见，前阵子，听说她不顾老爷、太太反对，强行与宋家姑爷解除了婚姻关系，老爷一气之下，已经跟她断绝往来，逐她出了家门……所以，老爷和太太他们肯定也不知道二小姐去了哪里，您就别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了。” 　　唐翊遥垂眸听着管家的话，心脏一阵阵的抽痛着。言言的身世，他也是最近才查清楚，曾经只知她是顾家的小姐、宋瑞霖的妻子，便想当然的认为她从小锦衣玉食，过着富裕无忧的生活，却不想…… 　　唐翊遥深吸口气，将思绪从懊丧的情绪中强行抽离出来，“这些我都知道，我只是有几句话想跟顾老爷和顾太太说，你不用管我，我就等在这里，不会妨碍到你。” 　　年轻管家犹豫片刻，忍不住道：“要不，您去车里等吧，老爷太太今天中午有个聚餐，大概十一点左右，会出去……” 　　唐翊遥看着他，笑容在唇角放大，“谢谢！” 　　—— 　　十一点十分，一辆黑色轿车从顾家别墅的院落里驶了出来。 　　汽车沿着半山小道蜿蜒而下，途经一狭小弯道时，被横在路中央的一辆黑色SUV拦住了去路。 　　司机停住车，熄火拉手刹，开门从车里下来。 　　走到SUV前敲了敲车窗，却发现车里没人。 　　身后突然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声。司机狠狠一震，回过身去，却见他停靠在路边的车，竟在快速倒退着，朝山顶上驶去。 　　司机大惊失色，紧追而上，无奈双腿难敌四轮，黑色轿车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你……你是什么人？” 　　轿车内，顾淮山与他的妻子紧偎在后座里，神色慌乱的望着驾驶座上的陌生男子，“你要带我们去哪儿？” 　　男子没有吭声，把车开的飞快，绕着山路弯弯拐拐，晃得车内人几欲作呕。 　　顾淮山终是忍不住摸出手机来。 　　“顾先生，不妨等我说完想说的话，再报警也不迟。”前方男子突然开口，声音竟是低醇好听。 　　顾淮山警觉的望了他一眼，“你是唐翊遥？” 　　男子笑了笑，“抱歉，见您不容易，只得用点非常手段。” 　　“哼！”顾淮山知道了对方身份，有了底气，说话口吻也硬气了几分，“我说过不会见你了，别以为用这种方法能逼我就范！” 　　唐翊遥突然猛打方向盘，车子一个三百六十度旋转，轮子在地面划出深深的痕迹，发出尖锐刺耳的刹车声，最后，车子稳稳当当的尾部朝外，停在了悬崖边上。 　　车内后座上的两个人，脸色飒白，满眼惊惧。 　　女人尖叫着，在车内喊道：“那个丫头自从离婚后就再也没跟我们联系过，我们是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唐翊遥缓缓转过头来，泛白的双唇微微上扬，勾出一抹浅笑。 　　“你到底想做什么！”顾淮山沉着脸看他。 　　唐翊遥没说话，只是随意的从身上摸出两张纸来，先把其中一张递给他。 　　顾淮山疑犹着接过来，一看，禁不住双眉挑起。 　　“你这是什么意思？” 　　唐翊遥淡淡道：“这是替言言还给你们的，当年你们用这笔钱助宋瑞霖度过难关，同时，也为言言换来了宋少奶奶这个貌似可以衣食无忧生活一辈子的身份……现在，我替她连本带利、一分不少的还给你。你回去后可以请会计核核，这是按照现在的银行贷款利率合算下来的本金和利息……相信这笔生意，你们只赚不赔。” 　　顾淮山直直的看着他，“生意？你想用这笔钱换什么？” 　　“自由。”唐翊遥道：“换言言一个自由，不要再总说她欠你们的了。事实上，据我说知，这十多年来，除了跟宋家这场婚姻，她没得过你们其它任何好处，有亏欠的那方，其实一直都是你们。” 　　顾淮山凝眉，不再出声。 　　唐翊遥又将手中另一张支票递给他。 　　“这是言言与宋瑞霖婚姻存续期间，你们每月能从宋家那里拿到的生活补贴……未来一年总和的两倍，虽然我知道，就算他们离婚后，宋家也并没断过你们这笔费用，但是……” 　　唐翊遥说到这里，耸耸肩，恰到好处的收了声。 　　“你这又是想表达什么？证明你很有钱？” 　　唐翊遥笑笑，笑容在他苍白透明的脸上，显得有些飘忽。 　　“我不是有钱人，也知道赚钱的艰辛，所以从来不喜欢拿钱砸人……可是，如果现在这个方法是最便捷管用的，那我也不屑于试试。” 　　唐翊遥说的这里，突地顿下来，低头喘了口气，额角隐隐渗着虚汗。 　　“我只是希望你们明白，言言就算不再是宋少奶奶了，也并非对你们全无用处，她还有我，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不会让你们少拿到一分钱，所以……请你们帮我找找她，她曾经的生活轨迹，她的亲戚朋友，你们是最清楚的，不是吗？找找她，她是您的女儿！” 　　唐翊遥把车重新开回山间，交回到顾家司机手里。 　　看着他坐上那辆黑色的SUV消失在前方的山道上，顾淮山久久没有动静。 　　“哇！”身旁的女人即刻满血复活，一把抢过顾淮山手中的支票，两眼冒着精光，“想不到那小子开个20几万的SUV，全身上下找不到一件名牌，却是深藏不露，这么有钱啊！” 　　顾淮山凝目不语，半晌，对前方的司机道：“许董那边你打个电话过去，就说我突有急事，不能去了。” 　　女人又开始尖叫，“老爷子，许董的饭局不去，你要去哪儿？” 　　顾淮山瞥她一眼，“N市！” 　　女人大叫，“你又要去找那个狐狸精！” 　　顾淮山沉声道：“我去找我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49 　　“她妈妈那儿也不在吗？” 　　唐翊遥背靠在办公桌前的真皮转椅里，一边说着电话，修长白皙的手指一边握着支铅笔，无意识地在桌面平铺的白纸上勾勾画画着。 　　电话那端的男人，声线异常低沉，语气有些生硬，“昨天我去N市找过她母亲，确定她没在那边。” 　　唐翊遥闭目，微叹口气。 　　电话里声音很快又响起，“我已经联系了我这边和她母亲那边的所有亲戚，叫他们都留心一下，有消息会及时通知我。” 　　“谢谢您，顾伯伯。”唐翊遥缓缓道。 　　“你不用谢我，我这么做不是为你……”对方说到这里，蓦地顿住，呼吸从听筒里传来，有些喘促，似乎内心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但顿了好久，终是沉默着挂断了电话。 　　唐翊遥扔下手机，双手撑在桌沿上闭目深呼吸。 　　快半个月了，言言，你究竟去了哪里？ 　　那天晚上，他真的是气糊涂了，才会对她说出那么重的话。事后他也懊恼不已，殷语涵从手术室里推出来后，确定她没有生命危险了，就连夜奔回家，想要找她道歉……却不想，家里已是人去楼空。 　　“老大！” 　　办公室门突然被人粗暴的推开，肥肥壮硕的身躯快速闪进来，“我们准备中午吃外卖，要不要替你也叫一份？” 　　唐翊遥慢慢站起身，“不用，我马上要出去。” 　　“啊？”肥肥郁萃了，“您又要走啊！” 　　前段时间，唐翊遥一直在请假，好久都没见到他人，现在事情终于忙完了，他又开始回到公司上班，却不想每天还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踪飘忽不定……真不知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言言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肥肥忍不住嘀咕。也不知这两口子是怎么搞的，一个刚销假回来，另一个又跟着请假了……肥肥禁不住要把唐翊遥这段时间的“不定性”归罪在“没女人管着”的根源上。 　　唐翊遥把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推给他，“你们的东西都在里面，下午我不回公司了，有什么事情打电话给我。” 　　“你要去哪儿？”汤乾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双手抱胸，倚在门口望他。 　　唐翊遥低头收拾，“医院。” 　　“据我所知，语涵姐前两天就已经从ICU转到普通病房了，目前情况稳定，你不至于连午饭都等不及吃，就急着去医院看她吧！” 　　唐翊遥淡淡道：“午饭我在外面吃。” 　　“那我跟你一起去！” 　　唐翊遥歪起脑袋，似笑非笑的看他，“你最近是不是很闲？” 　　汤乾挑眉，“什么意思？” 　　“因为太闲了，所以脑袋空空。” 　　“此话怎讲？” 　　“我们两个能一起出现在我姐面前吗？” 　　汤乾面色一怔，“啊，忘了，不能！” 　　唐翊遥摇头叹气，无奈往外走，“网络上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 　　“猪一样的队友！”肥肥好心提醒。 　　话音未落，就立即反应过来什么，猛地收住了声。 　　再转眼看看对面的两个人。 　　唐翊遥笑的无声又猖狂。 　　汤乾眼神凛冽，刀子一样朝他剜来。 　　肥肥咽下口唾沫，赶紧埋下头去。 　　办公室里突然一片死寂。 　　直到唐翊遥的身影消失许久，汤乾才恍然了悟过来，仰天一声长啸，“靠——” 　　唐翊遥你这个混蛋！我明明说的是跟你一起去吃饭，谁说是要跟你一起去看你姐了？有这么偷换概念的吗？ 　　居然就这么被他给唬弄过去了，他还真TM是头猪啊！ 　　—— 　　唐翊遥直接开车去了S市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 　　走到病房门口，正巧见一三十多岁女人端着刚吃过的餐盘从里面出来。 　　“娟娟姐！”唐翊遥唇角噙出一丝浅笑，朝女人甜甜的唤了一声。 　　女人先是一愣，待看清楚突然出现在面前的这个高高大大的男孩子模样后，禁不住伸手就去拧他的胳膊，边使劲边娇嗔道：“臭小子，每次出现都一惊一乍的，想吓死我是不是？” 　　唐翊遥吃痛，咧嘴嚷道：“轻，轻点，姐，痛！” 　　“哟，你还知道痛啊？昨天被你姐那么重个不锈钢杯子砸在小腿上，也没见你皱一下眉毛哇！” 　　“那情况不一样嘛。”唐翊遥讨饶，“姐姐她是病人，身上没力气，不像你啊……” 　　“我怎么了我？”女人怒目圆睁，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松开了手。 　　唐翊遥揉着胳膊，满脸委屈的看她，“姐，你太暴力了！” 　　女人挑眉，抬起手来又准备揍上去。 　　唐翊遥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手在空中蓦地停住，转了方向，最后却是轻轻抚在唐翊遥的脸上，“小翊啊，你这段时间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太累了……” 　　唐翊遥瑟瑟的垂下头。 　　“你这孩子也真是的，为什么不早点打电话给我？” 　　唐翊遥不说话。 　　殷语涵刚出事的那两天，殷老爷子还在医院里，他不敢把这事儿告诉两位老人，怕他们担心，偏偏这个时候言言又突然不知所踪……他一根蜡烛两头烧，忙的晕头转向，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才打电话给娟娟姐求助。 　　赵娟霞是殷语涵大学同学，也是她在Z市最亲密的朋友兼闺蜜。这些年，他和殷语涵风风雨雨一路过来，没少得到她的帮助，可以说，她也是看着他长大，除殷语涵外，最亲的人了。 　　赵娟霞转身回了病房，过了一会儿，拿着一个红色的瓶子走出来，递给唐翊遥。 　　“你姐她现在睡着了，你等会儿悄悄的进去看看她就走吧！这些天有我在这里顶着，你尽管放心。还有，这个你拿着，等会回去自个儿擦擦，虽然昨天你姐那一下力道不重，但东西可不轻，我看就算没伤到骨头，也至少青了一大块。你这个孩子，就是心思太重了，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不说，又恨不得把你姐的整片天都给她扛起来……你才多大点啊！” 　　“娟娟姐……”唐翊遥喏喏。 　　赵娟霞浑身一抖，露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好了好了，我不念叨就是了，你别拿这个表情看我，我年纪大了，心脏受不了。我也知道，你的事我管不了，昨天你姐那么逼问你，你都不肯说，我还能指望你告诉我么。不过啊，小翊，不是我说你，这次这件事，确实是你做错了，不管什么原因，你都不该用那种方法去对付一个无辜的女孩子……不过呢，姐姐我也相信你，一定能收拾好这个残局，所以你就放心的把你姐交给我，你去处理你的事情吧！” 　　赵娟霞说完，拿着餐盘去了茶水间。 　　唐翊遥在病房门口站了一会儿，迈步走了进去。 　　殷语涵这次车祸，导致身体多处骨折，尤其是颈椎受伤严重，身上也到处都是擦伤。唐翊遥进去时，就看见她满身缠着绷带，脖子上戴着护颈套，半坐在床头，身后垫着高高的靠枕，头歪向一旁，睡的很不安稳。 　　唐翊遥走过去，轻轻捧住她的脑袋，想帮她扶扶正。 　　殷语涵却在他的手碰到自己脸的一刹那，避开了。 　　唐翊遥羽睫颤了颤，放下手，退出一步。 　　“姐……”过了片刻，他小声道：“下午我要去东亭镇接殷伯伯过来，他明天开始做化疗，这几天我可能不能常来看你了，不过娟娟姐会守在这儿，有什么事你跟她说。” 　　殷语涵表情没什么变化，闭目不理他。 　　唐翊遥也不再说话，默默陪在她身旁，直到听见她的呼吸轻浅了，才悄无声息的转身离开。 　　从医院出来，又马不停蹄的开车去了东亭镇。 　　将殷老爷子接回S市，唐翊遥带着他去了当初动手术的那家人民医院，办好入院手续，安排老爷子在病房里住下，再去护士站给老爷子请了个护工，专门陪在他身边照顾……临走前，又跟管床大夫确认了第二天的化疗流程及注意事项。 　　从病房里出来时，天色已经昏暗。唐翊遥沿着走廊走了没几步，突然撑住身旁的墙壁，闭目直喘粗气。头很晕，胃里直犯恶心，心慌的厉害，身体一阵阵发冷，不停的冒虚汗，背上的衬衫感觉全湿透了。 　　他闭目缓了片刻，抬起头来，眼前叠影重重，走廊的灯光亮的刺目，周围人们的谈话声，此刻听来竟也是分外嘈杂。 　　唐翊遥扶着墙，缓慢步入电梯里，摁亮消化内科的楼层键。 　　从电梯里出来，直奔医生办公室，推开门，入目是一道婀娜窈窕的身影，穿着白大褂，黑短裙，高跟鞋。 　　唐翊遥视野一片昏花，已是看不清此人长相，顾自走进里间的休息室，一头栽倒在床上，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50 　　苏敏双手插在白大褂的衣兜里，皱眉看着眼前秒睡着的家伙，没好气的抬起腿，踢了踢他悬在床沿外的脚，“喂，起来，谁让你睡在这儿的！” 　　床上的人没有动静，死了一样。 　　苏敏眉头皱的更深了些，穿着尖头高跟鞋的脚加了点力度，却只是踢在唐翊遥的鞋底上，根本就不痛不痒。 　　过了片刻，见床上人还是没有反应，苏敏这才察觉到情况不对，连忙扑上去，伸手捧住那张半掩在床褥里、微微泛着水光的脸，探了探他的额头—— 　　“该死！” 　　随即禁不住低骂一声，迅速闪身出医生办公室，朝护士站的值班护士大喊道：“小刘，你过来一下！” 　　“苏医生，你找我什么事？”护士小跑着过来。 　　苏敏回到办公桌前，低头写处方，完了，撕下来给她，“你去楼下药房帮我拿这几种药上来。” 　　“是。”小护士接过处方，转身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小护士拿着药回来，“苏医生，你要的药都开来了，是给哪床的病人用？” 　　苏敏接过护士手中的药，“行了，你先出去吧，剩下的事我来。” 　　小护士满脸疑惑的看看她，识趣的闭上嘴，回了护士站。 　　苏敏拿着药走进休息室里。 　　唐翊遥安静的躺在床上，呼吸平缓，如果不是那骇人的脸色，真像只是普通睡着了一般。 　　苏敏把房里的灯打开，走到床边，先帮唐翊遥翻过身子，让他平躺在床上，然后再俯下身去，给他脱掉鞋，把脚抬上床，盖好被子。 　　虽然现在是夏天，可房里开着中央空调，温度有些低，床上这个家伙正在发烧，大意不得。 　　苏敏找来一次性输液用具，又去护士站要了酒精、碘酒还有棉棒……从被子里把唐翊遥死死摁在肚子上的手用力拽出来，借着房里的灯光，找准他手背上的血管位置，消好毒，一针扎进去—— 　　却是扎偏了！ 　　唐翊遥手背上的血管，细的几不可见，颜色也淡的离谱，苏敏皱起眉头，犹豫片刻，转身再去了护士站。 　　把那个叫小刘的护士带进休息室，简单说明了情况，小护士一脸懵懂，老老实实的在床边蹲下，抓着唐翊遥的手观察半天，“苏医生，你朋友手背上的血管太细了，确实不好扎，您稍等一下，我去拿根橡皮管来。” 　　一番折腾后，唐翊遥总算顺利输上了水。 　　小护士也回了护士站。 　　苏敏坐回到外面的办公室里，却是再无心工作，时不时的回头看看身后的房门，一颗心都在里面那个人的身上。 　　她知道，此刻躺在里面的那个男人，对她来说就是颗毒药，吃了会肠穿肚烂，吐血而亡……可是偏偏，却又经不住诱惑，一次次忍不住的就想要靠近他。 　　是的，她喜欢他，从她见他第一眼起，她就知道，她喜欢上了这个家伙。 　　那时候，他病恹恹的躺在病床上，因为胃痉挛而痛得辗转难安，她作为他的管床大夫，义无反顾的替他缓解疏导……当时，她的手伸进被子里，触到他肌肤的一刹那，她感到有股电流，自手心传来，直达心脏。学医七年，工作三年，对她来说，摸着这些人的身体，就跟摸着一具死尸没什么两样，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一个男人，能给她这种触电般的感觉了。她禁不住抬头看了眼这个男人的长相—— 　　是个非常漂亮的男孩子，五官精致，棱角分明，无论是从比例还是对称的角度来讲，都完美的无懈可击！ 　　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动心了。 　　忍不住的侧头看了看他身边的女孩——清汤寡水，没有任何特色，淡的乏味。 　　她内心开始澎湃，全身气血翻涌，她觉得以自己的条件，不知甩这女孩几条街，她觉得自己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可现实却给了她重重一击！ 　　“有两种女人却是无论如何，连尝都不能尝一下的。” 　　“一种是跑业务的。” 　　“还有一种……是做医护的。” 　　那一天，就在外面的走廊上，他笑语嫣然对她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可恶啊！！！ 　　这世上，拒绝人的方式有很多种，拒绝的话语也可以很婉转，可是偏偏，这个家伙，却用了最直接、最残忍的一种！ 　　她当时肺气炸了。原来这段时间，她的殷勤讨好，她的频频暗示，他不是没有感觉到……视而不见便也算了，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伤她自尊？他以为他是谁？有什么了不起！ 　　自那之后，她刻意冷淡他，疏离他，尽量回避着他，只盼他能早点出院，两人再也不要有任何交集。这次经历就当她人生的一次教训，此生此世，她都不要再见到这个渣男！ 　　然而，命运却很喜欢跟人开玩笑。 　　大约是在半个多月前的一天晚上，她正在值夜班。 　　这个家伙突然从天而降，重重的坐在了她办公桌对面。 　　她惊呆了，讷讷的看着他，半晌都反应不过来是怎么个情况。 　　“医生……我要挂水！”他半个身子挂在椅背上，闭着双目，声音绵软无力。 　　她心里禁不住一颤，当即就怒了。 　　“你什么人啊，要输水，楼下挂号去！” 　　“门诊已经下班了。” 　　“那去急诊！” 　　“我走不动了……” 　　“走不动也得走，这里是住院部，不接收非住院病人！” 　　“……”他不吱声。 　　她气急败坏的站起来，冲过去拉他，“出去出去，别死人一样赖在这儿，难看死了，我还要上班呢。” 　　谁知，还没怎么用力呢，好端端坐在椅子上的人，被她这么一拉，竟整个人像是雪山崩塌一样，软倒下来—— 　　她大惊失色，本能的扑过去，一把捞住他。 　　“喂！”她毫不怜香惜玉的用力拍他的脸，“醒醒，你到底哪里不舒服？” 　　怀里的人面色惨白，已经失去了意识。 　　她只得叫来几个护士，帮着她一起把人抬到里面休息室的床上。 　　抽血、化验、检查……一系列琐事完了后，究是如他所愿的，给他挂上了水。 　　她是医生，救死扶伤是她的职责。 　　她如是说服自己。 　　但显然，这个刚刚被她救了的家伙，并不这么认为。 　　“你是我的主管大夫，当然得对我负责。” 　　这就是现实版的东郭先生与蛇么？ 　　她睁大眼，不可思议的瞪着眼前还躺在她的值班床上，输着她掏钱买的药水……的家伙，高声道：“我只是你的管床大夫好不好，我凭什么对你负责啊！” 　　“都一样，我住院的时候，所有事情不都是你在负责的么？有什么病痛，也是跟你阐述的。” 　　那倒是，首诊医生责任制嘛。她咽了咽口水，又道：“就算是那样，可是，你已经出院这么久了……” 　　“出了院，你们就能免责了？” 　　“呃……”她语塞。 　　好吧，她知道，说再多也没用，打死她也不信，这个家伙会赖上她是因为这些牵强附会的破理由。 　　不过就是仗着她喜欢他罢了。 　　她心里很清楚。 　　他又何尝糊涂。 　　只是，他不挑明，她自然不会再自取其辱。 　　那一次，输完水后，他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她全当遇到个疯子，舍财免灾。 　　然而，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她简直不知道这个家伙的身体究竟是什么做的，豆腐吗？怎么差成这样，三天两头，不是发烧就是胃疼，实在撑不住了，就往她这儿跑，俨然已经把这里当成了他的临时“补给站”。 　　每一次，她都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下次就算他痛死，也坚决不再管他！ 　　可是，到了下一次…… 　　渐渐的，她终于明白，这个像罂粟一样的男人，是她的劫，避不开躲不掉，再伤再痛，她也只能受着。 　　—— 　　“唔……” 　　休息室里突然传来的呻/吟声，将苏敏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 　　多年的医务工作早已让她的身体形成条件反射，待大脑反应过来——唐翊遥输水可能出现不良反应的时候，她人已经冲到休息室里，第一时间拔掉了他手背上的针头。 　　此刻，床上的人，正捂着胸口艰难的喘息，脸色煞白，双唇微紫，一脸的痛苦。 　　“唐翊遥！”苏敏试图唤醒他，“醒醒，你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喘不过气来？” 　　她实在是太大意了，之前只道他是发烧，便仓促的给他上了退烧药，却忘了这个家伙常常是胃病犯起来，整天都不吃东西的……现在一定是空腹输水造成的电解质紊乱、心动过速等一系列不良症状。 　　拔掉针后，唐翊遥的情况渐渐缓解下来，身体半靠在床头上，呼吸还是有些吃力。 　　苏敏叫护士推来呼吸机，给他戴上氧气面罩。又趁这个间隙，打电话到外卖店叫了份白粥。 　　唐翊遥吸了一会儿氧后，慢慢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两眼水蒙蒙的，像刚哭过一样，惹人怜惜又委屈。 　　然而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却让苏敏眼中一切美好的幻象瞬间湮灭。 　　“你……这个……庸医……”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51 　　 　　有本事别来找我这个庸医呀！ 　　苏敏咬牙切齿，一脸忿忿，这句话在舌尖转了几个圈，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算了，他是病人，不跟他计较。 　　她如是开导自己。 　　装作没听见的走过去，居高临下俯视他，“现在感觉怎么样，好点没？” 　　唐翊遥口鼻罩在氧气面罩下，仅露出一双眼睛，显得格外清澈明亮。长长的睫毛扑棱棱的忽闪着，像极了童话故事里小精灵们透明的羽翼，薄薄的一片，阳光下闪着熠熠的光芒。 　　忍不住就伸出手去，想要摸摸那扇存在感超强的睫毛，看看它们到底是真是假……可是，手刚伸到面前，唐翊遥却是偏了偏头，不着痕迹的躲开了。 　　苏敏气结，叫道：“躲什么躲，怕我趁机吃你豆腐不成？” 　　唐翊遥闭目不甩她。 　　苏敏阴笑，“你现在落在我手上，还拽什么拽，趁你病要你命，难道你没听过？” 　　唐翊遥倏然睁开眼，转过头看她。 　　苏敏笑不可遏，“不过你放心，老娘现在对你没兴趣了，一个病怏怏的男人，跟林黛玉似的一碰就倒，那方面不知道还行不行呢，你就别老提防着老娘会对你霸王硬上弓了哈。” 　　唐翊遥脸瞬间就红了，瞪着苏敏直喘粗气。 　　“好了好了，别气了，老娘错了还不成吗？” 　　苏敏软下心来，一边给他抚胸顺气，一边说，“你几天没吃东西了？血糖怎么低成这样？血压也低的离谱，都快赶上三低人群了。我看，你还是住院做个全面检查吧，胃病犯起来也不是小事，吃不下东西，身体很快会拖垮的。” 　　正说着话，突然一个男孩子提着个透明餐盒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不住的往里探头探脑。 　　“请问，是不是您叫的外卖？” 　　苏敏赶紧走出去，“是的，你稍等一下，我拿钱给你。” 　　付完钱，苏敏提着餐盒回到休息间里，把粥放桌上，揭开盖子凉着。 　　“你感觉好点了吗？要不要我帮你把氧气面罩取掉？” 　　唐翊遥点点头。 　　苏敏给他取掉面罩，关掉呼吸机，推到一旁，然后端起粥碗，坐在床沿边，舀了一勺，吹凉后自然而然的喂到唐翊遥嘴边。 　　唐翊遥还有些气喘，半靠在床头，面无血色，一脸很累的样子。看着苏敏递过来的勺子，却是抿紧了唇，半晌，喃喃道：“我自己来……” 　　“德行！”苏敏没好气的白他一眼，把粥连带勺子塞给他，心里把自个儿骂了个千遍万遍，她咋就这么贱，怎么学都学不乖呢？嘴上却仍旧不依不饶着，“稀罕！矫情！” 　　唐翊遥不睬她，顾自低头喝粥。 　　一点点大的勺子，他要分个三四口才能喝完，一勺子喝完后，又要等个三四分钟才能进行下一勺……苏敏在旁看的直摇头，一碗粥等他喝完，只怕要天荒地老了。 　　“我先出去，你慢慢喝，别太勉强，实在吃不下就算了。” 　　“苏医生！”唐翊遥突然开口叫住她。 　　苏敏顿住脚步，没有回头。 　　“谢谢你！” 　　苏敏原地愣了一愣，什么都没说，迈步走了出去。 　　在外面等了半个小时左右，再进去时，只见唐翊遥已经放下粥碗，重新靠在床头上，闭着双眼，眉头微蹙，下巴微微扬起，露出脖颈的线条，呈一优美弧度。 　　他刚喝下小半碗粥，胃里可能有点翻腾，因而吞咽的动作有些频繁，凸出的喉结伴随着每一次吞咽，上下滚动着，竟是说不出的销魂与性感。 　　苏敏收住心神，抬手拭了拭他额头的温度，“是不是很难受？想吐吗？” 　　唐翊遥眉头倏然紧皱，不悦道：“别提这个字！” 　　苏敏抿抿嘴，“抱歉。” 　　唐翊遥睁开一只眼瞥她，“你故意的！” 　　苏敏耸耸肩，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拽样。 　　“你烧没退，休息一会儿还得继续输水……”说着，瞥了眼唐翊遥放在床头柜上喝剩下的粥，半个小时的时间，就只少了一点点，不由得叹了声气，“粥等会儿还得再喝，就算喝不下也得喝……” 　　正说着，手机铃响了，苏敏停下来，看了眼自己的衣兜，对唐翊遥道：“是不是你的手机在响？” 　　唐翊遥还在闭着双目，全身心的抵御着胃中的不适，听见苏敏的话，这才缓缓睁开眼来，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接通，“什么事？” 　　“老大……”肥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异常激动，“老大，你快看电视，S市社会生活频道的时事要闻，我刚刚在里面好像看到言言了！” 　　“……” 　　—— 　　苏敏觉得自己要疯了！ 　　前一刻钟还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家伙，接了个电话后，就瞬间满血复活了，从床上“哧溜”一声蹭了起来，鞋都顾不上穿，就要往外面跑。 　　“喂，你要干嘛？”苏敏连忙跟上他，“你要去哪儿？” 　　由于起身太猛，唐翊遥只觉得心脏一阵猛跳，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般，振的他耳膜发疼，太阳穴凸凸直抽，眼前突地一黑，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所幸，身体在与地面做亲密接触前，一双手牢牢抓住了他，随即，毫不掩饰的焦虑声在耳旁响起，“唐翊遥，你没事吧？” 　　唐翊遥说不出话来，闭着眼等这阵晕眩感过去。 　　“我刚说过，你血糖低的很，你听不懂是不是啊？还起身这么猛？” 　　唐翊遥晕的很，嘴上懒得反驳她，心里却禁不住腹诽——他又不是医生，哪知道低血糖和起身猛连在一起会导致眩晕啊！ 　　“你这是急着要去哪儿？”耳旁的声音在最初的焦虑后，渐渐变得有些无奈。 　　“看电视。”唐翊遥喏喏道。 　　“呃……”苏敏默了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什么电视这么好看？犯得着急成这样？” 　　唐翊遥不睬她，扯着身子直往外奔。 　　苏敏拉不住他，只得把他带到隔壁的病房。 　　病房里住着两个年纪相仿的中年妇女和陪护他们的丈夫。苏敏正好是她们的管床医生，彼此间都很熟络了，大致道明了来意后，两家人大大方方的交出遥控器，把正在看着的电视让给了他们。 　　唐翊遥拿过遥控器，直接换到社会生活频道，里面正在播放一则新闻。 　　“近日，在观唐镇御园小区内的一个凉亭里，出现了一个身材苗条，皮肤白皙的20多岁女子，引起了广泛的关注。” 　　“据小区居民介绍，这名女子大约是在一个多星期前突然出现在这个小区里的，之后就一直没有离开过。” 　　“女子几乎整日待在凉亭里，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偶尔会出去走动走动，顺便找些东西吃。小区居民看她穿着打扮，不像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女，行为举止也非精神异常人士，但又弄不清她究竟来自哪里，待在小区里想干什么？” 　　“期间，有好心人士上前询问过她的情况，想看看她是否需要帮助，但是都得不到回应。小区居民担心这名女子一直待在这里，会影响大家的生活，同时也怕出意外，于是报了警……” 　　屏幕上，画面的镜头不停在小区受采访的居民与那名女子间来回轮转着，整个新闻里，女子始终低着头，让人无法完全看清她的长相，期间有警察上前问她话时，她也始终闷不作答。 　　电视机前一片静默，病房里的两对夫妇都被面前那名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男子震慑得有些惴惴不安，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敢出声。 　　导播很快把镜头调回到演播室内，播音员对着画面声色俱严的说道：“电视机前的观众，如果有谁认识该名女子的，请电话联系……” 　　电话号码一播而过，快的连听都听不清楚，更别提记下来了。苏敏神色凝重的望着唐翊遥，紧张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唐翊遥背脊挺的笔直，在房间里默默的站了良久，直到下一条新闻都快播完了，才恍然解冻一般，快速摸出手机，摁下一长窜号码…… 　　“嘀铃铃。” 　　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了。 　　“喂？”唐翊遥迅速接起来。 　　“刚刚的新闻你看了吗？”顾淮山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真的是言言？”唐翊遥不确定的问。或者说，他是不敢确定。 　　“是她没错。”顾淮山严肃道：“那里是她小时候和她妈妈住的地方，后来她被我领回顾家后，她妈妈就搬去了N市，她不知道，所以还是回了那里……” 　　后面的话唐翊遥根本就听不进去了，只觉得心脏一阵揪过一阵的疼，最后匆匆记下了详细地址，挂了电话就往病房外走。 　　“你现在就去找她？”苏敏追出去，一把拉住唐翊遥。他现在这个身体状况，怎么可能开车！ 　　唐翊遥不说话，挣开她继续往前走。 　　苏敏追了两步，蓦然收住了脚。这个男人，从来都不是她能留得住的，不是吗？ 　　看着唐翊遥的背影踉踉跄跄的消失走廊尽头处，苏敏转身，回来自己的办公室。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52 　　 　　唐翊遥开车赶到观唐镇御园小区的时候，已是晚上九点过。 　　小区里散步乘凉的人陆陆续续在往家回，唐翊遥寻到新闻里说的那个凉亭，却是扑了个空。 　　凉亭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唐翊遥拦住两个刚跳完广场舞回来的大妈，“阿姨，抱歉，打扰一下，请问你们知道凉亭里的那个姑娘去哪儿了吗？” 　　“哦，你问的是不是昨天电视台的人来采访的那个姑娘啊？” 　　大妈很热情，八卦精神十足。 　　“新闻已经播了吗？想不到这么快就有人找来了，效率还真够高的。” 　　“是啊，我听老头子说，新闻今天晚上刚刚才播呢，小伙子，你是那姑娘什么人啊？” 　　唐翊遥默了一下，“我是她朋友。” 　　“朋友啊？”大妈们似乎对这个身份不甚满意，“这姑娘也怪可怜的，在这里待这么多天了，也没见个亲人来找她，现在新闻播了，倒是有人找来了，可惜只是个朋友，这姑娘是不是没亲人了啊！” 　　唐翊遥闭嘴不语。 　　两个大妈你一言我一句，唠叨完了，总算想起要回答人家的问题了。 　　“小伙子，那个姑娘昨天就被警察带走了，听说暂时会送到救助站去，要不，你去那里找找看吧！” 　　唐翊遥谢过两人，急急回到车上，在附近边转悠边打听，经过一番周折，总算让他找到了最近的救助站。 　　此时，时间已近十点，救助站的工作人员早就下班了，唐翊遥在门口跟保安交涉半天，只得到一个明天请早的答复。 　　唐翊遥悻悻的回到车上。 　　之前一直绷着的一根弦，被外力强行扼断，唐翊遥颇有种深深的无力感，满脑子都是此刻在他身旁只有百米之隔的那幢房子里、他思念了已久的人……心里异常烦闷，身体却又极度困乏，趴在方向盘上晕晕乎乎的，终是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唐翊遥就惊醒过来。脑子里迷迷糊糊间突然忆起一件事，非常重要，但之前却被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看看手表，才凌晨五点多钟，也顾不得时间合不合适了，赶紧掏出手机拨通了肥肥的电话。 　　过了好久，电话才接通，“喂……”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很混沌，显然刚从睡梦中挣扎出来。 　　“肥肥！”唐翊遥清声唤道。 　　“老大？”对方听出是唐翊遥的声音，一个激灵，清醒了几分。 　　“有件事今天要麻烦你帮我做一下！” 　　“什么事，老大，您尽管吩咐，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唐翊遥眉角抽了抽，懒得跟他贫，直接把人民医院的地址和病房号报给他，简单说明了情况，请他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全天候的守在老爷子身旁，有什么事情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他。 　　肥肥虽然人肥，但是心细，听了唐翊遥的话，什么都没问，满口应允下来。 　　唐翊遥挂了电话，已是再无睡意，推开门，下了车。 　　清晨的街道上，空旷而宁静，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青草味，异常清新。 　　不远处的路边上，不知什么时候摆起了炉灶，撑起了雨棚，一对年轻夫妇正在棚下来回忙碌着，身旁的炉火已经点燃，煮面的汤锅平平放在灶上，轻烟袅袅正在往外飘散…… 　　唐翊遥看的有些恍惚，愣神间仿佛回到了十五年前，自己小小的身影，在那摊头上窜来窜去，支伞摆桌挪板凳……样样事情都干的得心应手，那充沛的活力与朝气，仿佛只要给他个杠杆，他便能撑起整个地球。 　　等他再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坐在了摊位上。 　　“早啊！帅哥！想要吃点什么？” 　　热情的老板娘边擦着他面前的桌子，边笑着问道。 　　“唔……”唐翊遥讪讪，“一碗小面。” 　　他其实点都不饿，但既然已经坐在人家的地盘上了，什么都不吃就走人，似乎不太好……况且，他也确实是该吃点东西了，胃里很空，心慌的难受，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总感觉脑子里也空荡荡的，难以集中精神，人很恍惚。 　　很快，面端上来了。唐翊遥身体坐的笔挺，眉头揪成了结，看着眼前的面条像看着仇人似的，半晌，却是连筷子都没碰一下。 　　“帅哥，怎么不吃啊？面放久了，就不好吃了。”老板娘好心提醒道。 　　唐翊遥这才拿起筷子，象征性的吃了几口。 　　结完帐离开时，救助站那边已经开始有人进出，唐翊遥加快脚步，快速走过去。 　　在救助站大厅内办完一系列手续后，总算有工作人员进去把人领了出来。 　　唐翊遥站在大厅门口，远远的看着那个跟在工作人员身后，低埋着头，亦步亦趋，缓缓朝自己走来的人儿，惊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这八个字已远不足以形容眼前那个人的狼狈——黑乎乎的手脚，黑乎乎的脸，脏兮兮的衣服，脏兮兮的头……老远都能闻到一股酸腐恶臭的味道从空中飘来。 　　工作人员边走边捂鼻，满脸嫌恶的抱怨道：“真是的，前天带你回来时就说让你洗个澡了，死活不肯，整天就只知道睡觉，你是被睡神附体了吗？怎么睡都睡不够，现在好了，你男朋友接你来了，看他见了你这样子还要不要你……” 　　话正说着，就感觉一道人影突然从面前闪过—— 　　“言言！” 　　唐翊遥几乎是飞奔着朝这二人冲了过来，没有丝毫迟疑的，一把抱住了那个又脏又臭的女孩。 　　“言言，真的是你，太好了！” 　　工作人员惊得半天都合不拢嘴，双眼睁得硕大，呆呆的望着这二人。 　　男孩把女孩紧紧搂在怀中，光洁白皙的下巴不停的在那女孩油腻腻的头发上来回摩挲着，双臂用力环着女孩的身体，那重重的力道，似是恨不能将她融进自己的骨血里一般。 　　而那个女孩，却始终木讷着，任由男孩抱着自己，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两人相拥着，走出救助站的大门，渐渐消失在阳光下，这名工作人员才从震愕中清醒过来，禁不住低头嘀咕一句，“咳，这绝对是真爱……” 　　—— 　　唐翊遥搂着顾若言走到车前，拉开副驾座的门，示意她坐进去。 　　顾若言全程配合，不吵也不闹，唐翊遥叫她走就走，叫她停就停，让她上车她就上车，乖巧温顺的像只小猫一样。 　　唐翊遥强行忽略掉这些异常迹象，绕到车的另一边，坐进驾驶座里，帮顾若言系上安全带，然后系上自己的，跟着就发动车子，踩着油门疾驰而去。 　　然而，车刚行出五百米，身旁的人儿却突然开始不安的躁动起来。她先是用力敲打车窗，双手在车门上四处摸索，紧接着就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打开了车门……待唐翊遥终于反应过来她要干什么的时候，顾若言已经成功的推开门，躬着身子，准备要跳出去—— 　　“言言！” 　　唐翊遥吓得心胆俱裂，猛地踩住刹车，将车停了下来。 　　顾若言翻身跳下车，冲到路旁的一棵大树下，开始剧烈的呕吐。她胃里全是昨夜吃下还未来得及消化完的食物，经过胃液的腐蚀，吐出来的全是黏稠高度腐烂的食物残渣，外观看起来要多恶心有多恶心不说，味道还重得呛人。 　　唐翊遥冲到她身边，急的眼圈发红，一边帮她抚背顺气，一边急急询问，“言言，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顾若言撑着大树，一阵挖心掏肺的吐过之后，胃里的东西吐空了，就接着呕酸水，然后又不停的干呕……一番折腾下来，十多分钟过去了，呕吐总算渐行渐缓的止住。 　　唐翊遥从车里拿来矿泉水给她，“言言，漱漱口，嘴里会舒服点。” 　　顾若言吐完后，两腿发软，浑身无力，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大口大口的直喘粗气。看看递到眼前的水，接过来仰头就是一阵猛灌，口中来不及吞咽的水沿着嘴角滚落至下巴、脖颈、最后流入衣服领口内……本就因为长时间没换而又脏又汗的衣服更是狼藉不堪。 　　唐翊遥在她面前蹲下，仔细打量着她。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吐过的缘故，顾若言的脸色有些发白，这段日子在外面风餐露宿，本是白皙苗条的她，如今却又黑又瘦，让人不忍心直视。 　　唐翊遥心疼的无以复加，抬手拂开她挡在眼前乱蓬蓬的头发，拿出湿纸巾，替她擦干净脸上的污垢、额头的汗渍、还有因为剧烈呕吐而溢出的眼泪、鼻水、以及残留在唇角的呕吐物…… 　　两人在路边歇息了很久，顾若言却是再也不肯上唐翊遥的车。 　　唐翊遥哄了半天，都不起作用，索性也就放弃了。在顾若言身旁坐下，大热的天，两人就这么顶着烈日，坐在马路边，看车来车往。 　　这么坐了一会儿后，顾若言突然不声不响的站了起来，顾自朝着前方走去。 　　“言言——” 　　唐翊遥慌忙起身欲追，眼前却是猛地一黑，差点站立不稳。 　　待他压下这阵晕眩，视线重新寻向前方时，顾若言的身影已经离他好几米远了。 　　因为隔了点距离，唐翊遥这才清楚的看见，顾若言走路时的样子竟是一瘸一拐，右脚微跛，脚踝肿大，而在她那双脚上，穿着的竟是她离家出走那天晚上、从家里穿出来的拖鞋—— 　　看着前方那道单薄瘦削的背影，唐翊遥视线变得有些模糊，呆呆的原地愣了良久，终是一咬牙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呃，话说，俺笔下的楠竹再怎么吐也不会吐成女主这个程度滴……貌似美男呕吐，永远只会吐出三种情况，一是干呕半天什么都呕不出来；二是刚喝下去还没来得及消化的白粥或药；至于三嘛，就是那个红红的，大家都最想见到的东东啦~~~~ 　　俺这么写女主是不是太不厚道鸟？ 　　 　　☆、Chapter53 　　 　　唐翊遥跟着顾若言一路又走回到了御园小区的凉亭里。 　　顾若言进了亭子后，就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坐在长椅的末端，背靠廊柱，双膝并拢，手臂如小学生上课时的坐姿般交叠着放在膝盖上，脸埋在臂膀间。 　　唐翊遥没去打扰她，在凉亭的另一边坐下。 　　这样静静的坐了一会儿，唐翊遥很快便明白过来，为什么顾若言这么喜欢待在这个凉亭里了。 　　这个凉亭所在的位置，是整个小区的正中央，周围没有任何高大建筑的遮挡，空气特别通畅。亭子的边上有一个池塘，周围垂柳依依，水中红莲蜿蜒成片……坐在这里，不但能闻到荷塘里的花香，还能感觉到夏日的清风吹拂在身上，带出丝丝的凉意和水汽。 　　快中午的时候，唐翊遥从小区门口的饭店里打包了一份炒饭回来。 　　“言言，起来吃点东西。”他在顾若言面前蹲下，轻声唤道。 　　唐翊遥知道顾若言并没有睡着，她只是在用这种方式，把自己与外界隔离起来，不想受到任何干扰……当然，也包括他的。 　　“乖，咱把饭吃了再睡，好吗？你从早上就没吃过东西了。” 　　顾若言没有动静，保持着那个坐姿没变。 　　唐翊遥不觉皱了下眉头。她之前吐过，胃里早就空了，现在时间临近中午，不管怎样，他都必须让她吃点东西才行。 　　“如果你再不起来吃饭，我就只好再拉你回车上了！”唐翊遥微微加重了语气。 　　这个威胁果然奏效。话音未落，顾若言就“咻”的一下抬起头，端过唐翊遥手中的盒饭，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唐翊遥满意的笑了笑，伸手摸摸她的脑袋，“仫，这才乖嘛。” 　　顾若言很快就把饭吃完了，剩下的餐盒还不忘扔进凉亭外面的垃圾箱里。 　　唐翊遥默不作声的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顾若言扔完垃圾后，又坐回到之前的位置上，还是同样的姿势，抱着膝盖继续睡觉。 　　唐翊遥也还是坐在原来的地方，在一旁陪着她。 　　到了下午，小区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退休在家的大爷大妈们，出来买菜的、接小孩的，从这里经过，都禁不住要驻足观望一阵。 　　顾若言现在是小区里的名人，就连牙牙学语的三岁小孩都认识她。前两天被警察带走后，还一直是小区居民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今天再次出现在这里，所有人都惊奇万分，再仔细一看，边上还多了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孩子，大家的好奇心就更重了。 　　凉亭周围，不一会儿就围了很多人，大家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暗夜下午接了唐翊遥的电话，从S市赶到观唐镇御园小区的时候，就正好见到两人被这团团人群围观的盛况。 　　暗夜不知出了什么事情，一脸紧张的拨开人流，走进凉亭里，却见亭子里的两个人，正各坐一方，悠闲自得的闭目小憩。 　　暗夜眉角抽了抽，低低的唤了声，“千年？” 　　唐翊遥睁开眼，抬头看了看他，“你来啦！” 　　暗夜点点头。 　　“抱歉，让你专程跑一趟。” 　　唐翊遥换了个姿势，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最近身体乏的厉害，刚才就这么坐着居然也睡着了。他知道自己这个状况，没法保障能安全把车开回S市去；再加上担心顾若言途中又突然做出跳车的举动，到时候万一在高速路上，他可没把握能及时把车停住……因而，不得已之下，只能打电话给暗夜求助。 　　暗夜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多嘴多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关己的事，对他来说又几乎没有……请他帮忙，唐翊遥可以省掉很多唇舌。 　　暗夜面无表情的看了唐翊遥一眼，对他的客套话没作出回应。对他来说，人来了，就已充分表明了他的态度，那些客气礼貌的话，在他看来全是多余的，根本不屑说。 　　唐翊遥自然也了解他的脾性，对于他的沉默，没有丝毫感到不快，缓缓站起身来，从裤兜里摸出车钥匙给他，“出小区大门后往东，第一个十字路口右拐，再直行三百米左右，我的车停在路边上，如果还在的话，你帮我开回来。” 　　暗夜接过钥匙，一声不响的走了，半个小时后，又回到这里。 　　“千年，车开回来了，就停在小区门口。”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基本上都散了。 　　唐翊遥看了眼整整一个下午保持着那个坐姿一动没动的顾若言，眼神暗了暗，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 　　顾若言的呼吸轻浅均匀，显然这次是真的睡着了。 　　暗夜也走了过来，背对着顾若言，在她面前蹲下。 　　“我来背她去车上吧！” 　　唐翊遥的身体状况，明眼人一看就能察觉出来，暗夜嘴上虽不关心，但并不表示会无动于衷。 　　唐翊遥愣了片刻，低声道：“不用了，这点路我还背的动。” 　　他既然这么说了，暗夜自然不会再跟他争，起身慢慢扶起顾若言，帮着唐翊遥将她背在背上。 　　三人径直朝小区大门走去。 　　上了车，唐翊遥抱着顾若言坐在后座上。 　　车子在路上行驶了一会儿，唐翊遥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问道：“暗夜，我的车里是不是有什么味儿？” 　　暗夜挑眉，心说：这么重的酸臭味难道还需确认？ 　　唐翊遥似乎也马上反应过来暗夜默然的原因，连忙补充道：“我是说……除了言言身上这个味道以外，别的味道。” 　　暗夜想了想，说，“你平时用不用香水？” 　　唐翊遥道：“偶尔用用。” 　　“什么牌子？” 　　“Burberry weekend！” 　　暗夜皱了下眉头，“你车里确实有这款香水的味道，不过好像还掺杂有另一款香水味！” 　　唐翊遥一惊，“是吗？我怎么完全没察觉到……” 　　暗夜笑笑，“这种事情，只有女人最敏感。” 　　“什么意思？” 　　“如果我鼻子没闻错，另一款香水应该是Chanel NO.5，千年，你这车里最近是不是坐过别的女人？” 　　唐翊遥不吭声了，抱着怀里的女人，微微用了点劲。 　　言言，原来你是这么在意我和姐姐的关系啊！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54 　　 　　车在东方明珠小区楼下停住。 　　唐翊遥先行从车里下来，绕到另一侧背起顾若言，对驾驶座里的暗夜说道：“车今晚你开回去，明天顺便帮我洗洗，重点是……”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一下，“让洗车行想办法除掉车里的异味！” 　　暗夜点点头，踩着油门扬长而去。 　　唐翊遥背着顾若言回到家，脱了鞋，没开灯，径直走到沙发前，将顾若言放下，然后转身准备去开露台的移门通风。 　　刚走出两步，躺在沙发上的顾若言就睁开了眼睛，大而黝黑的眸子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扑棱棱的闪了几下，突然一个挺身，从沙发里站起来，拔腿就往门口跑。 　　“言言——” 　　唐翊遥一把逮住她，反应之快，仿佛早就有所准备般，“你要去哪儿？” 　　顾若言不说话，低头去掰那支钳制在她腕上的手。在外流浪了将近两个礼拜，顾若言的手指甲又长又脏，毫无章法的一阵乱抓乱掰后，唐翊遥白皙的手背上，布满了道道抓痕，有的甚至破皮渗血。 　　唐翊遥眉梢轻颤了一下，手中发力，将顾若言猛地拉进怀里，一躬身，把人给扛了起来。 　　顾若言眼中掠过一丝惊诧，紧接着便开始拼命挣扎。 　　“别乱动，言言！”唐翊遥在她臀上轻轻拍了一下，温和而又低柔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我知道你不想待在家里，可是我也不想陪你睡在露天下，咱们各让一步成吗？我保证家里所有窗户都给你开着。” 　　顾若言显然对唐翊遥这个折中的建议并不妥协，身体依旧在他肩上不安的乱颤着。 　　唐翊遥语气添了几分冷峻，“如果你一定要往外跑，我也不可能次次拦得住你，不过……我保证，不管你跑出去多少次，我就抱你回来多少次，除非你永远别睡觉，看我们最后谁耗的过谁？” 　　说完，走进洗手间里，直接把人扔进浴缸，打开喷淋头的水，唐翊遥气息不稳的道：“你先洗个澡，我去做晚饭。” 　　顾若言抱膝蹲在浴缸里，不动如山。 　　唐翊遥看看她，“如果你懒得自己动手，我不介意帮你……”说着，就俯下/身去脱她的衣服。 　　然而，手刚伸到她面前，顾若言就像只受了惊吓的小兽，迅速一跃而起，闪身到浴缸的另一端，缩在角落里，离唐翊遥远远的，双手紧紧抓着衬衣的领口，任由喷淋头的水对着她兜头浇下，不一会儿工夫，顾若言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淋了个透湿。 　　唐翊遥见状，心中抽痛，却是什么都没做，转身走出洗手间。 　　从洗手间里出来，唐翊遥先走到大门口把灯打开，客厅里瞬间变得亮堂起来。然后他又去了卧室，找出顾若言换洗的衣服，再回到洗手间里。 　　顾若言还是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淋着水一动不动。 　　唐翊遥瞥她一眼，把衣服放在一旁的不锈钢架子上，拉上浴帘，幽幽的说道：“半个小时后，没见你干干净净的出来，我就进来亲自帮你洗，言言，相信你心里很清楚，我说到就一定能做到！” 　　关上洗手间的门，唐翊遥颓然靠在门板上，仰面闭目，沉重的呼吸，不多时，额头上就布满了薄薄一层汗水。 　　半个小时后，顾若言洗完澡，穿着干净的衣裳，一身清爽的从洗手间里出来。 　　唐翊遥正将一碗刚煮好的鸡蛋面端到餐桌上，两手似是被烫到了，刚放下碗就急急捏住自己的耳垂，一脸惊痛的望向顾若言，将她上下打量一番，不禁满意的点点头，笑道：“言言，过来尝尝我煮的面条。” 　　经过之前的一番较量，顾若言似乎也在心里做了一番权衡，知道跟唐翊遥对着干没什么胜算，索性也不再做无谓的反抗。听见唐翊遥叫她过去吃面，她就乖乖的走过去，在餐桌前坐下，拿起筷子吃起来，全程面无表情，动作机械，就跟个没有灵魂的牵线木偶般。 　　唐翊遥站在她身旁静静的看了一会儿，转身去洗手间拿了条干毛巾出来，趁着顾若言埋头吃面之际，用毛巾将她披在肩上正滴着水的头发裹起来。 　　一大碗面条，顾若言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碗就见底了，不但面条吃的一干二净，就连汤也喝得一滴不剩。 　　唐翊遥收走碗筷，拿到厨房里洗净，再出来时，只见顾若言人已经躺在沙发上，又准备进入休眠状—— 　　“言言。”唐翊遥走过去，拉她起来，“咱们回房里睡，而且，要先把头发吹干。” 　　两人回到顾若言的卧室，唐翊遥拿起一早就准备在床头柜上的吹风机，解开顾若言头上的毛巾，一头湿淋淋的黑发瞬间披散下来，唐翊遥摁下吹风机的开关键，房间里一时间只有“嗡嗡”的轰鸣声响起。 　　头发吹干后，唐翊遥又从客厅拿来工具箱和药箱，先用指甲钳替顾若言修剪干净双手和双脚的指甲，然后又蹲在床边，从药箱里拿出前天娟娟姐给他的那瓶跌打损伤的药油，倒了几滴在手心，搓匀捂热后，覆在顾若言受伤的右脚踝上，力道适中的按揉起来。 　　顾若言雕塑一样动也不动的坐在床边，对唐翊遥一系列举动，没有任何回应。 　　唐翊遥单膝跪在地上，将顾若言的脚放在他的膝盖上，双手如捧至宝般，神情专注的替她做着按摩和疏导。 　　顾若言的脚肿的很厉害，淤青了一大块，唐翊遥看得心疼，手里却不得不再三加重力度，必须将淤血搓散才行。 　　几轮下来，唐翊遥累的满头大汗，坐在地上喘息不止。直到这时，他才恍然想到什么似的倏然抬起头来，看了眼面前的顾若言。 　　方才他那么用力的一番搓揉，就算是个男人也会忍不住的大喊大叫起来，可是眼前这个女人，即便是疼的两眼泛着泪光，嘴唇咬的死死的，却硬是连哼也没哼出一声来。 　　看来这次，她真的是铁了心肠了…… 　　唐翊遥心痛如绞，表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轻轻捧着她的脚放至床上，柔声开口道：“言言，今晚就到这里，你先睡觉吧！” 　　顾若言像是得到特赦般，当即仰躺在床上，身体刚一占到被褥，就禁不住又把自己蜷成一团。 　　唐翊遥拿来薄毯给她盖上，将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度，关上灯，开门走了出去。 　　在外面的卫生间里洗完澡出来，唐翊遥只觉浑身更是乏的厉害，慢步挪回到卧室，顾若言依旧他走时候的姿势，裹在薄毯里，似是已经睡着了。 　　唐翊遥在她身边倒下，头刚一碰到枕头，便迅速沉入无尽的黑暗中。 　　这一夜，唐翊遥睡的格外沉，一觉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意识还未完全清醒，唐翊遥一手搭在额头上，闭目抵御着突如其来的晕眩感，另一只手无意识的在身旁一阵摸索，想要摸摸顾若言，却发现床上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人在！ 　　唐翊遥一个激灵，坐起身来，眼前瞬时一片漆黑，心跳如鼓。 　　“唔。” 　　他连忙捂住胸口，低头剧烈喘息，边喘边从床上站起来，顾不得满眼的昏花，跌跌撞撞的朝大门口走去。 　　经过客厅时，唐翊遥顿住脚步，原地愣了两秒，像是接收到了某种感应般突然调转方向，一步一缓的，朝着露台走去—— 　　家里的露台是半开放式的，半人来高的玻璃护栏，上半部分完全没有任何遮挡，七楼的高度，坐在护栏边，整个小区的景致尽收眼底。 　　顾若言来到这个家后，便把这里当做了她的种植园，种上了各种各样的盆栽植物，还建了石山，造了鱼池……周末的时候，两人最爱做的事，就是待在这个露台里，顾若言对着满室的花花草草，这里修修，那里剪剪；而唐翊遥则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秋千椅上，边玩游戏边陪她。两人这样一待常常就是一整天，吹着清风，呼吸着新鲜空气，感觉岁月静谧而美好。 　　唐翊遥走到露台门口，背靠在敞开的玻璃移门上，视线往里扫了一圈，不出意外的在其中一个靠墙的角落里，看见顾若言蜷作小小一团的身影，正躺在冰冷的仿古地砖上，“哼哧哼哧”的睡得正香。 　　唐翊遥呆了一呆，下一刻，毫不犹豫的走过去，抱起地上的顾若言，转身回到卧室，重新把她放到床上。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55 　　 　　顾若言对于自己醒来后又躺回到床上这件事，似乎并未造成她太大的情绪波动。若无其事的下床，在唐翊遥的指示下，乖乖进到洗手间里刷牙洗脸梳头……再出来时，已经收拾整齐的床铺上，摆放着她今天要换穿的衣裳，从款式到色彩，显然经过精心的挑选和搭配，且颇具品味和眼光。 　　换好衣服从卧室里出来，唐翊遥已经做好早饭在餐厅里等她。 　　两人吃过早餐后，打车去了公司。 　　前前后后时隔一个多月，唐翊遥和顾若言两个人的身影终于同时出现在公司里，顿时引起一阵不小的轰动。所有人纷纷朝他们围拢过来，关心的、问候的、调侃的，一时间，单是众人的唾沫星子就够把唐翊遥和顾若言两人淹没半天的了。 　　唐翊遥拉着顾若言的手，将之牢牢护在身后，全程以一记温柔似水实则绵里藏刀杀人于无形的微笑，将众人的好奇、抱怨及不满一律化解于沉默中。顾若言则始终低埋着头，默不作声的跟在唐翊遥身后，两人经过重重突围，总算有惊无险的回到了唐翊遥的办公室里。 　　“砰！”的一声巨响，所有的喧嚣与嘈杂通通关闭在了门板之外。 　　被挡在门外的人群开始嚎叫，大骂唐翊遥冷血的、无情的，倾述对顾若言思念的、同情的……顷刻间，整个办公区内，沸沸扬扬的闹成一片。 　　“言言啊，这么久没见，难道你就没什么话想跟哥哥说的吗？” 　　“小言言……哥想念你泡的咖啡，想的都快疯了！” 　　“老大，你不能这么自私呀，言言又不是您的私人产物，怎么可以把她关起来独享？” 　　“没错没错，我今天中午还想吃她亲手煮的番茄牛腩面呢！” 　　与外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办公室里诡异的静谧。 　　顾若言进门后，就熟门熟路的直奔着办公室里的沙发而去，把自己小猫一样蜷在柔软舒适的软皮沙发里，对外面的一切不闻也不问。 　　唐翊遥叉着腰，在门后站了一会儿，实在忍受不了外面的喧闹，复又把门打开，冰冷的目光利刃般剜过门外每一个人，寒得可以让人瞬间凝出一层冰渣子的声音一字一顿的响起，“不想死的，都继续工作去！”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须臾，伴随着不知是谁发出的大大一声“切……”，众人开始作鸟兽散。 　　转眼，整个世界终于安宁了。 　　唐翊遥疲惫不堪的揉了揉眉心，抬起头来，看见肥肥站在前方不远处，并未随着众人离开，而是一脸关切的望着自己。 　　唐翊遥朝他点点头，“你进来。” 　　肥肥走进办公室，关上门，先看了眼窝在沙发里的顾若言，眼中的诧异一闪即逝，回过头来看着唐翊遥，忍不住关心道：“老大，你还好吧？” 　　唐翊遥在办公桌后面坐下，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医院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肥肥眉头蹙了一下，似乎对唐翊遥这种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不甚满意。可这样的情绪也只在脑中一闪而过，很快就恢复如常，“一切顺利，老爷子对药物的反应也在正常范围内，医生说他再调养几天，就可以进行第二次化疗。” 　　肥肥说到这里，抬眼看看唐翊遥。后者凝眉不语，不知在思考什么。肥肥清了清嗓子，又说道：“昨天跟老爷子相处了一天，老爷子挺喜欢我的，直夸我风趣幽默，比某些人强多了……” 　　唐翊遥回过神来，视线重新落在肥肥那张“恬不知耻”的脸上，似是有些消化不了他方才那段话的意思，只沉默着眨了眨眼睛，接着便听见肥肥继续嘚瑟道：“老爷子发了话，让我有空就多去陪陪他，至于你嘛，他每次看见你就心烦……心情的好坏对治疗的效果有着直接影响，所以，老大啊，这段时间，您没事就别去给老爷子添堵了，万事都交给我来吧！” 　　唐翊遥有些怔忪，傻傻的望着肥肥半晌，才喏喏的回了句，“嘚瑟完了？完了就滚出去！” 　　肥肥转身走到门口，正打算开门出去。 　　“等等！” 　　却在这时听见唐翊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有些飘忽，似远实近。 　　“谢了……肥肥。” 　　肥肥出去后没多久，暗夜就进来了，把车钥匙往唐翊遥面前一放，半个字没说，转身又走了出去，整个过程不超过30秒，可唐翊遥心里却无比清楚，交给他办的事，一定已经办得妥妥的了。 　　中午的时候，唐翊遥带着顾若言去外面的饭店用了午餐。 　　点了几个顾若言最爱吃的小菜，见她吃的一脸津津有味的样子，唐翊遥不觉也胃口大开，难得吃下小半碗米饭。 　　吃完饭后，又开车带着顾若言去医院探视了老爷子。 　　正如肥肥说的那样，老爷子的情况还算稳定，跟护工和同病房的病友都相处融洽，见了唐翊遥后依旧没什么好脸色，但对于他的关心问候都有问必应，并未再像从前那样拒他于千里了。 　　下午回到公司，唐翊遥依旧让顾若言待在他的办公室里，放了本画册和笔在她面前，却并未对她作出任何要求。 　　下班后，唐翊遥载着顾若言去了趟超市。 　　两人并肩走在超市里的货架前，唐翊遥一手推着车，一手牵着顾若言，在货架上挑选顾若言平日里爱吃的零食和水果。芒果味的酸奶、法式的小面包、还有番茄味的薯片……不知不觉中，各类吃食塞满了整个推车。 　　回到家后，唐翊遥在房间里换了家居服出来，围上围裙准备做晚饭。动手前，从冰箱里拿出一盒酸奶，插上吸管递给沙发里坐着一动不动的顾若言。 　　“言言，饿了没？先喝点酸奶，晚饭还得等一会儿，无聊的话就看看电视吧！” 　　说着就拿起遥控器把电视打开，调到少儿频道，里面正在播放顾若言以前最爱看的《熊出没》。可惜，现在的她，眼中如一潭死水，即便是她最爱的节目也再激不起一丝光泽来。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唐翊遥每天带着顾若言上班下班买菜回家做饭吃饭睡觉……几乎不管做什么，都会把她带在身边。顾若言除了不肯说话，静下来就睡觉外，其它方面的表现都跟正常人无异。 　　由于顾若言本就是个寡言内向的人，因此几天相处下来，公司里那群大大咧咧的大老爷们们并未看出太多蹊跷，个别心细点的，隐隐察觉出点什么，但也都心照不宣的选择了沉默。 　　一天晚上，正欲下班时，唐翊遥突然接到汤乾的电话，要他去参加个应酬。公司成立之初，他俩就有过明确的分工，唐翊遥一般情况下不参加任何应酬，可如果需要他参加的，就一定是不得不去、非去不可的。 　　于是没有任何推诿，唐翊遥开车去了汤乾电话里告诉他的饭店。进包厢前，先在隔壁给顾若言单独开了个包厢，点了一大桌她爱吃的菜式和小吃，临走前，还不忘把电视打开，调到少儿频道…… 　　待唐翊遥应酬完毕回来接她时，推门看到的场景便是——金碧辉煌的包厢内，所有的吊灯、筒灯、壁灯一个不落的全亮着，光线强的刺眼；电视里，熊大熊二和光头强的战斗还在持续着，时而尖叫，时而噼里啪啦的枪声响彻整个房间；餐桌上一片狼藉，几乎没有一个见不到底的盘子……一旁的沙发上，顾若言满嘴油光，睡的一脸憨相。 　　唐翊遥走过去，满脸宠溺的轻轻拨开她额前的黑发，拇指指腹擦拭掉她唇边留下的油迹，蹲在沙发前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后，终是恋恋不舍的俯下/身去，将顾若言背了起来。 　　从饭店的三楼一路下到大堂，出了门后又沿着林荫小道弯弯拐拐，来到停车场将顾若言放进车后座里，将她身子舒服的伸展开来，平躺在座位上，再搭了床空调被……一切妥当后，唐翊遥关上门，绕到驾驶室前，伸手握住把手，正欲打开车门，身体却突然调转个方向，双手撑住旁边的一棵大树，弓着腰呕吐起来。 　　方才酒桌上吃进去的一点点青菜和汤汁，此刻全成了腐蚀胃壁的毒药，一阵撕心裂肺的呕吐之后，胃里终于空了，却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抽/搐和痉挛。 　　唐翊遥佝偻着身子，背靠在车身上，痛的连呼吸都不能，大颗大颗的汗珠从头上滚落下来，身上的衬衫，几乎是瞬间就汗了个透湿。 　　好痛！ 　　唐翊遥死死咬着牙，身体靠着车身渐渐滑落，最后弓成小小的一团，缩在车轮边不住的发抖。 　　慢慢的，他合上眼，只觉得头越来越沉，身体越来越轻，意识变得飘忽，渐渐离他远去。 　　好累……好想就此一睡不起，睡着了，就再也不会这么痛这么累了……朦朦胧胧间，他突然感到一阵迷茫，不知自己长久以来究竟在坚持些什么，所有的坚持，究竟又有何意义？ 　　然而，就在意识彻底消亡的瞬间，一道人影突然在脑海中闪过，唐翊遥激灵一下，复又清醒过来。 　　不行，他不能就这么放弃，就算所有的坚持到头来都不过是一场空，他也想尽力抓住那一丝他最想要抓住的东西，不管再苦再累，他也绝不会放手！ 　　当天晚上，唐翊遥背着顾若言回到家时，已是凌晨一点过。轻手轻脚的将顾若言放在床上，脱去她的外衣和裙子，又从洗手间里拿来浸过热水的毛巾，给她擦干净脸脚，盖上被子。 　　唐翊遥洗完澡后回到房里，在顾若言身边躺下，一手揽在她的腰腹上，感受着那柔软又温暖的身体就这么近距离的贴着自己，心里无比的满足，很快便沉入了梦香。 　　清晨，再次醒来时，不出所料的，身旁又没了人影。 　　唐翊遥不紧不慢的从床上起来，趿上拖鞋，推开门，径直朝露台方向走去。 　　还是在那个角落，唐翊遥沉着脸把顾若言抱起来，回到房间，把她放回到床上。 　　这几天，顾若言的一切失常行为他都可以无条件忍受，甘之若饴的接受并承受，可唯独这件事，他是煞费苦心，想尽了办法，也始终无法让顾若言安安心心的在房间里的床上完整的趟上一宿。 　　唐翊遥绝望了。 　　于是第二天半夜，当顾若言再一次趁唐翊遥睡着之际，偷偷爬起来，溜到露台上，在她觉得最舒服的那个角落里躺下来时，只感觉身下的地面怪怪的，不似以前那么冰冷、坚硬了，而是软软的，很温暖。 　　顾若言没去追究原因，而是抱着身体，一脸满足的睡去。 　　早晨，当第一缕阳光穿过露台上密密丛丛的枝叶藤蔓照在她的双眼上时，顾若言幽幽转醒过来。与往日不同的是，这一次她醒来后，发现自己并没有再躺回到房间里，而是依然在她昨夜来到的这片花香环绕、清风阵阵的露台上…… 　　顾若言眨了眨眼睛，唇角溢出一丝浅淡的微笑，低头看看双手撑着的“地面”，软软的、暖暖的，原来是唐翊遥特意为她铺搭的临时床铺。 　　脚下好像还踢到了什么东西，也是软软的，却并不温暖，反而有些冰凉。顾若言视线移过去一看，只见唐翊遥弓着身子，曲着长腿，把自己缩成一支小虾米状，贴在她的脚边睡的正熟。 　　顾若言爬到他身边，伸手轻抚着他微凉的脸庞，眼中闪过刹那的清明，但很快又掩盖在一片朦胧的迷雾中。 　　过了片刻，她躺了下来，身体蜷成一团，与唐翊遥背对背的紧贴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56 　　 　　S市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 　　赵娟霞端着水盆推门走进病房，躺在床上的人倏然转过头来，晶亮的眸子望着她闪了一闪，瞬又黯淡下来。 　　“怎么，看见进来的不是唐翊遥，很失望是不是？”赵娟霞笑着调侃，端着水继续往里走。 　　殷语涵重新扭过头去，望着窗外不睬她。 　　赵娟霞走到床边，从盆里拿了毛巾，拧干了，小心翼翼的给殷语涵擦拭手脸。 　　“你呀，就是太固执了，明明心里惦记他，可人每次来你又总冷着张脸不睬人家，现在可好，人索性不来了，这不，才几天呢，你就想了不是？你啊……” 　　“谁说我想他了？”殷语涵怒目瞪她，“最好这辈子他都别出现在我面前，省的给我添堵，我还乐得个清净呢！” 　　赵娟霞无奈摇头，“你就是死鸭子嘴硬，何必呢？小翊那孩子毕竟是你亲手带大的，你就真忍心再也不见他？我可告诉你啊，前几次见面，我总觉得这孩子脸色不太好，这一连又好几天不出现，别莫是病了……” 　　殷语涵表情一凝，眼中闪过片刻的担忧，可很快又恢复如常，满不在乎道：“得了吧，你少替他找借口说好话了，这孩子的身体素质，我还不了解？以前念书的时候，每天早上五点不到起床，睡不足六个钟头，一天要打三份工，还要兼顾学习和学生会的工作……不照样见他生龙活虎、精力十足的？告诉你，跟我来苦肉计博同情这套，没用！” 　　赵娟霞听了这话，好久都没再开口，神情忧伤。 　　殷语涵瞥她一眼，“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别在我面前装深沉，来什么欲言又止。” 　　赵娟霞手里的动作没停，擦干净殷语涵的脸和手后，又轻轻的解开她脖子上的护套，一边替她清洁颈上的汗滞，一边说道：“说实话吧，其实我总觉得小翊这孩子当初跟了你，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你说你一个千金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基本上没什么生活自理能力，自己压根都还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却非要固执的收养另一个孩子……结果呢，到头来，反倒是人家照顾你多一些，不是吗？这些年，也真是苦了小翊那孩子了。” 　　殷语涵瞬时红了眼眶，眼中泪花闪烁，嘤嘤道：“难道我就一点没付出吗？我也很努力好不好，虽然生活上很多事都是小翊在照顾我，可我对他来说也绝对是不可或缺的精神支柱！” 　　“我从来就没怀疑过你在小翊心目中的地位，语涵，你千万别误解了我的意思。我只是有点想不明白，你说你们两个相依为命、风风雨雨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可为什么这次，就为了这件事，你会生他那么大的气，对他发这么大的火呢？虽然整个事情我只了解个表面，可正所谓旁观者清，从我的角度来看，虽然就这件事来说，小翊采取的方法不太妥当，手段也不怎么光彩，可他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你，就算千错万错，对你……可是问心无愧的。” 　　“我知道……”殷语涵垂下眸子，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滴在白色的被褥上，很快便氤氲出一团暗暗的水迹，“小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可我就是想不明白，这么多年，再苦再累我们都熬过来了，如今生活好不容易顺坦了，再也不用为了钱、为了生计发愁，明明我们可以一起安然无忧的过着接下去的生活，可以很幸福、很快乐……可为什么偏偏，他要在这个时候选择来招惹那个男人，把尘封了多年的往事再翻出来让我重新面对一次，我真的想不明白……” 　　“而且，娟霞，你知道我最气他的是什么吗？他居然为了自己的目的和私心，去那样对待一个无辜的女孩子……他这样的行为，跟那些玩弄别人的感情、毫无责任感、甚至是抛弃妻子的贱男人有什么区别？” 　　陈娟霞眼神闪了闪，疑犹片刻，吞吐道：“语涵啊，有件事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其实这段时间在这里，我有隐隐听到些传闻，听说小翊以前在Z市的时候，好像欠下了一笔赌债，数额据说还不小，这次他来S市，可能除了想替你报仇外，另一个目的就是想顺便从宋瑞霖身上捞点什么……” 　　“不可能！”殷语涵激动的坐起来，厉声打断了陈娟霞后面的话，“小翊那孩子的品行我最清楚，他绝对不会去沾染那些玩意儿的！” 　　陈娟霞默了默，倒也未直接驳斥她，只是垂下头来，小声嘀咕道：“知道你家教甚严，对小翊从来不会疏于管教，可他毕竟是男孩子，一天天长大，总会有叛逆期，况且，这孩子又过早的接触社会，一个人在外摸爬滚打，总会沾染上一些不良习气。你以前不还常说，对小翊男女关系的事管得特严吗？因为他曾亲眼见证过你被宋瑞霖抛弃后，经历的那段生不如死的痛苦日子，所以一直在这方面谨小慎微，从不乱搞男女关系……可是这次呢？” 　　陈娟霞一席话，噎得殷语涵半晌都吐不出一口气来，呆呆的瞪着她良久，才赌气般开口道：“总之，我绝不相信小翊会赌博！他这次为什么会来招惹宋瑞霖，理由可以有千千万万，随便哪种，都绝不可能是因为欠下赌债这种！” 　　陈娟霞不说话了，端着水盆出去，又端着空水盆进来，见殷语涵还是气呼呼的坐在病床上，一个劲的喘粗气，她于心不忍，走过去安抚道：“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了，我也相信小翊这孩子本性不坏，这次可能真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才会忤逆你的意思，做出这么惹你生气的事来。不过，气归气，家人始终是家人，等气过了这阵，该管教还是得管教，该安抚也得安抚，你可别真丢下他不管了！” 　　殷语涵没好气的白她一眼，脸上的表情意思很明显——要你说！ 　　“对了……你刚才说的关于小翊欠赌债的小道消息是从哪儿听来的？是不是宋瑞霖告诉你的？” 　　陈娟霞眉头一颤，“不是。” 　　殷语涵瞬也不瞬的盯着她，“少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来S市后没多久就跟他搭上线了，这段时间，那人天天趁我午睡的时候来医院看我，我都知道，还包括主治我的那些专家教授们，也都是他专门请来的。” 　　陈娟霞想了想道：“既然你都知道，又选择默默接受了，为什么就不能……” 　　“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殷语涵连忙截过她的话，道：“有些事情，理智上接受是一回事，情感上过不过的了那一关是另一回事，我现在还过不了自己那关，所以没法面对他。”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57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病房里一时静籁无声。 　　陈娟霞默默的站在床边，望着殷语涵的脸。 　　这张脸，曾经到底有多么的美丽迷人？或许只有像她这样长相平凡，却又偏偏跟这么个女神级的人物做闺蜜好友的女孩最深有体会。 　　网络上曾经流行过一句话—— 　　每个人的身边总会有那么一个人，最贪吃的是她，最懒的是她，最瘦的还是她。 　　殷语涵无疑便是这一类人中的佼佼者。最女神是她，最女神经也她，最女汉纸还是她……可是偏偏，最受男人欢迎的同样是她。即便是伸个懒腰打个哈欠，这样严重有失淑女风范的动作，在男人们眼中，也依然是俏皮的、娇羞的，可爱得不得了的。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不管走到哪儿都被捧上天、宠到家的女人，却在当时的大学校园里，做出了一件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事——她居然屈尊降贵的去倒追一个男人！ 　　犹记得那段日子，校园里最热闹的话题，便是殷语涵为了倒追宋瑞霖，又做出了如何惊天地泣鬼神的事迹来。当众表白、镜湖边的亲吻……哪一件拿出来，都是Z大校史上十年难得一遇的壮举！ 　　当年，殷语涵为了追到宋瑞霖，真可谓是彻底放下女神的架子，完全不计形象，不顾后果，厚颜到连脸都可以不要的程度……然而事实上，只有陈娟霞心里最清楚，殷语涵之所以敢做出这一系列惹人笑话，落人话柄，完全不顾及颜面的“壮举”，真正在背后支撑她的，何尝不是对自己的那份自信和骄傲！ 　　是的，她有那个资本，即便是做出再有损女神形象的事，也依然可以是人们心中最完美的女神！ 　　可如今…… 　　望着殷语涵脸上那一大片雀斑，还有眼角的细纹，不得不承认，即便如此，她的美丽依然还在，可是，属于她的骄傲与自信，却在岁月的洗礼中，在面对困难时，不得不一次次为了现实而低头、为了糊口而放下尊严的过程中……渐渐的，再也不复存在了。 　　“别这么看着我。”殷语涵别过头去，含着泪水的美丽大眼中，布满红红的血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不怕跟你坦白，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就算我恨他恨的入骨，一次次告诉自己，那个人对我而言，不过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罢了……可是即便如此，我依然没有勇气，用这样一张脸去面对他。那是我仅剩的最后一丝骄傲……” 　　“语涵……”陈娟霞落下泪来，心疼不已的抱住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 　　却见殷语涵很快便平复下情绪，复又开口道：“在我出车祸那天，我被那个女孩大骂了一顿，她说的那些话虽然当时让我很生气，可是事后……我渐渐的就想通了。我知道，这次是我真正面对自己，面对他，打开心结的最后一次机会了，我不会辜负小翊和言言为我所做的这些努力，所以……再过几天，我出院后，会回东亭镇陪我爸妈住一段时间，等我爸第一期化疗结束了，我就回Z市去，在我回Z市之前，我会约宋瑞霖出来见一面，把这些年，该说的事情都说清楚，该了的结都了掉，然后，重新开始真正的新生活。” 　　—— 　　陈娟霞从病房里出来，迫不及待的拿出手机拨通了宋瑞霖的电话。 　　“小娟？” 　　“告诉你个好消息！”陈娟霞激动道。 　　“什么好消息？” 　　“涵涵想通了，说愿意见你！” 　　电话那头沉默下来，没有预期中的兴奋。 　　陈娟霞心里一沉，“怎么了，涵涵总算愿意见你了，你怎么没有想象的那么高兴啊？” 　　宋瑞霖在电话里默了半晌，才幽幽道：“因为我现在想要的，不只是单单的见一面而已。” 　　“什么意思？” 　　宋瑞霖闭目，眼中浮现出那日在人民医院住院部楼下的小花园附近，与殷语涵那次短暂却又令他震惊不已的见面场景。他承认，当时的他被殷语涵脸上那一大片骇人的雀斑给吓到了，以至于呆愣在当场，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仓皇逃走，却是什么也没能做…… 　　事后，他痛悔不已，开始疯了一般整日蹲守在她的家门口，他想要见她，他有好多的话想跟她说，有好多的问题想问问她，还有好多的“对不起”…… 　　可是，由于他的不理智，却又一次害了她。 　　高速路上的疯狂追车，车子追尾时发出的“砰然”巨响，墨绿色的出租车在他眼前不住的翻滚，车上四起的浓烟……一幕幕画面幻灯片一样不断在他脑海中闪过，让他不得不强迫自己重新冷静下来。 　　急不得，不能急，十五年都这么过来了，如今，属于他的战斗才刚刚拉开序幕，他不能从一开始就乱了阵脚。 　　于是，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里，他没有再紧追着殷语涵不放。每天中午，他会趁她午休睡着之际，偷偷的来到病房里，默默的看她一会儿，而心中的一个信念，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每日剧增。 　　“宋瑞霖？”陈娟霞半晌听不到这边的动静，不由得出声唤道：“你还在吗？你刚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除了见面，你还想怎么样？” 　　“我要娶她！”宋瑞霖无比坚定的回答道。 　　电话里突然没了声响，连呼吸都几不可闻。陈娟霞怔愕好久，才缓过一口气来，冷声道：“宋瑞霖，有些事情强求不得，我觉得吧，你们两个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把当年的事情说个清楚，解开心结，为你俩的关系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然后各自开始新的生活，从此了无瓜葛，这才是对你对她最好的结果，你明白吗？” 　　宋瑞霖默了片刻道：“可我还爱她，从来就没变过。” 　　“那又怎样？就算你再爱她也改变不了你当初抛弃她的事实。” 　　“我们还有过一个孩子……”宋瑞霖声音低了几分，“那是属于我们的孩子。” 　　听了这话，陈娟霞更来气了，“没错，你们当初是有一个孩子，就在你抛弃她之后，涵涵才发现他的存在，可即便是这样，她也依然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如果，如果……”说到这里，陈娟霞哽咽了，“如果那个孩子能平安降生，或许如今还能成为你们之间感情的最后一丝羁绊，可是……可是没有，那个孩子没有能够在他妈妈肚子里待到平安出生的那一天，不仅如此，还给他妈妈的身体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创伤，涵涵脸上的斑，以及，以及她再也无法生育的身体，都是你当初抛弃她，给她烙下的不可泯灭的罪证，你说，涵涵还可能会原谅你，重新跟你在一起吗？” 　　电话里静默良久，一时间，只有粗重的喘息声从听筒里传来，过了许久，宋瑞霖异常决然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如果涵涵这辈子都不肯原谅我，那我就用余生全部的时间来赎罪！”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58 　　 　　“Tang，在吗？” 　　放在办公桌侧旁的笔记本电脑突然“滴滴”响了两声，屏幕上弹出一个聊天窗口来。 　　唐翊遥正对着公司里的台式电脑，双手在键盘上灵活如飞的快速敲击着，听见消息提示音，纤长白皙的十指倏然一滞——唐翊遥转动身下的椅子，面向侧方的笔记本电脑，瞥了眼对话框中的内容，跟着便回复了一行字母夹杂数字的暗语过去。 　　对方很快发话过来，“老鹰已经出巢，最近可能会有大的动作。” 　　唐翊遥愣了一下，“老鹰蛰伏这么长时间，也是该时候出手了。” 　　对方发来一个大大的笑脸，“小鸡们的好日子到头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一定会非常精彩，Tang，咱们又有好戏可看了。” 　　唐翊遥笑，“你派过去的人这段时间要密切关注那边的动静，一有消息通知我。” 　　“没问题，有情况再联系。” 　　关了聊天窗口，唐翊遥靠在椅背里出神。 　　宋瑞霖当初辞职时，他就知道他肯定留有后手。一招以退为进，把战场空出来让小鸡们先嘚瑟一段时间。像余泽楷这样的跳梁小丑终归是成不了什么大气候的……这不，刚“掰倒”宋瑞霖这座大山，还没站稳脚跟呢，内部就开始为了各方的利益闹得不可开交起来，才几个月的时间，博锐这潭水就被他们给搅浊了。 　　如今，各大利益集团忙着自相残杀，“脏水”拨的满天飞，博锐内部几乎没几人身上是干净的。而一早就把自己排出局外的宋瑞霖，此时反倒是清清白白的在一旁作壁上观，就等着这些人内斗的差不多了，再来插上一脚…… 　　非常无懈可击的计划。 　　唐翊遥揉了揉眉心。看来宋瑞霖跟姐那边的事应该已经理清的差不多了，否则以他现在的心情，还不会有这个精力来应付博锐这边的事…… 　　那么他这边，是不是也要提前准备起来了？ 　　正思索间，眼前突然出现一道模糊的人影。唐翊遥怔了怔，重新找回焦距，望着面前这个没敲门、没通报，就擅自闯进他办公室的不速之客——“进别人房里前，记得先敲门，学校老师没教过你吗？” 　　汤乾面色一凝，不悦道：“门我是敲了，没人应我有什么办法！” 　　“那你不会多敲一会儿？”唐翊遥瞪他。 　　汤乾回瞪，“难道你打算就敲门这个话题跟我一直纠缠到下班？” 　　唐翊遥表情一噎，不吱声了。 　　汤乾得意的笑笑，“你怎么不问问我进来找你干嘛？” 　　唐翊遥没好气道：“你爱说不说！” 　　汤乾吃瘪，无奈的挠挠头，从裤兜里摸出张名片递给他。 　　唐翊遥瞥了一眼，没接，“这是什么？” 　　“名片！” 　　唐翊遥气笑了，“你当我看不出来这是名片？” 　　汤乾摸摸鼻子，似笑非笑，“千年，咱俩虽然谈不上日理万机，但也都是有点身份和地位的忙人，时间对我们来说都很宝贵……可是，你说从我进门到现在，咱们的对话，有几句是有点营养的？昨晚我应酬到凌晨三点才回家，睡了不到五个钟头就跑来公司找你，可不是为了跟你说这些废话的……千年，咱谈话能不能效率点，直切主体，说重点，行不行？” 　　唐翊遥默了，暗暗咽下一大口恶气，终是妥协道：“好，说重点，那你说吧，给我心理医生的名片做什么？我们谁需要看心理医生？” 　　汤乾指指身后的沙发，“难道你不觉得她需要吗？” 　　唐翊遥挑眉，“难道你觉得她需要？” 　　“难道你不觉得她需要？” 　　“你……” 　　“等，等等！”汤乾连连摆手，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咱，咱们……” 　　“说重点！”唐翊遥接过他的话道。 　　“没错，重点。”汤乾大喘气，“你看看她那样子，难道不觉得需要看看心理医生吗？” 　　唐翊遥默然，半晌，冷冷道：“言言她没病……” 　　汤乾激动起来，“她这样都算没病，那怎样才算有病？” 　　唐翊遥抬头瞪他，“言言她只是生我的气，不想跟我说话而已……” 　　“哦，是吗？”汤乾冷笑，转身走到顾若言面前，“顾若言同学，可否请你出去帮我泡杯咖啡进来？” 　　“……” 　　沙发里的人没任何反应。 　　汤乾故作惊讶的朝唐翊遥摊摊手，“我可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得罪过她，她不会连我也气吧？” 　　唐翊遥默不作声了。 　　汤乾不给他敷衍的机会，乘胜追击道：“装鸵鸟可不像你的行事作风，难道……你真打算让她这样一直呆呆傻傻下去？” 　　唐翊遥别过头去，“我的事，不需要你管。” 　　汤乾来气了，骂道：“我不管，谁还能管？我告诉你唐翊遥，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们两个现在一个装傻一个充愣，都不肯面对问题，难道真打算这么自欺欺人一辈子？” 　　唐翊遥也怒了，拧劲儿上头，赌气道：“是又怎么样，我不介意就这样照顾她一辈子！” 　　汤乾被唐翊遥的话逼急了，怒火攻心，口不择言道：“你就这么确定能陪她一辈子？” 　　一句话出口，两个人都当场愣住了。 　　唐翊遥眼圈微微发红，张口望着汤乾半天，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汤乾懊恼万分，恨不能当下就呼自己几个耳刮子，“千，千年，我不是那个意思……” 　　话未说完，唐翊遥突然调转椅子，背过身去不看他。 　　汤乾连忙禁声，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遍。他还真是蠢啊，越急越错，这些补救的话，不是越描越黑吗？ 　　办公室里蓦地安静下来，两个人都没再出声。 　　过了许久，唐翊遥才从冰雕状解冻出来，幽幽的开口道：“好了，什么都不用说了，名片留下，你出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短了点，还有半章明天补上~~~ 　　☆、Chapter59 　　 　　汤乾走后，唐翊遥冷静下来，转身拿起桌上的名片，拨通了上面的电话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唐翊遥简单道明来电用意，对方似乎早已有所准备，当即跟他约定了会面时间和地点。 　　第二天一早，唐翊遥带着顾若言去了市里一家五星级酒店。 　　汤乾介绍的这位心理医生姓林，据说是长期旅居德国的资深心理学专家，这次来华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顺道回S市省亲，短暂逗留两日。 　　唐翊遥在网上搜索了关于此人的简历介绍，看完后禁不住有些咋舌。经此一事，他才恍然忆起，汤家在S市里也算是一大名门望族，汤乾是个不择不扣的富家子弟，虽然平日里跟他称兄道弟、毫无架子，可关键时候，这种与生俱来的优势就立显出来了。 　　试想，一个拥有国际执照的心理学专家，回家省亲只短暂逗留两日，见缝插针的抽出时间来接待这么个病人……不是有点身份和来头的，谁鸟你？ 　　唐翊遥牵着顾若言从电梯里出来，对着楼层提示牌上的房间号判断着该往左走还是右拐，突然这时听见“砰”一声的轻响，左侧走廊尽头处的一扇房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男一女两个人来。 　　男子着一身休闲装，身高跟唐翊遥差不多，高瘦清俊；女子一身精致的浅绿色洋裙，配一头海藻般枣栗色的大卷发，脚上趿一双裸色的尖头高跟鞋……姣好的身段，纤细的长腿，彰显无遗。 　　两人挽着手朝电梯方向走来，各自身上仿似都带了十二万伏电压，空气一路摩擦出“噼里啪啦”的火花，所经之处强压过境，行人无不驻足避让，昏暗晦涩的酒店长廊内顿时有种蓬荜生辉之感。 　　“宝贝儿，娘亲大人一年到头也难得有机会回来一次，你至于每次见到她不出十分钟就准给我睡抽过去么？” 　　女子半搀半引着男子，语带调侃，然而看着男子的眼神中，却溢着满满的关爱。 　　那男子显然一副刚睡醒的模样，边走边揉着眼睛，说话的声音带着将醒未醒的软糯感，“叶儿，你确定不是Anna每次见到我都忍不住想要催眠我么？” 　　女子哈哈大笑，经过唐翊遥身边时，忽的顿了下脚步，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唐翊遥拉着顾若言侧身让了让，抬眸回给她一个礼貌又恰到好处的微笑。 　　女子也朝他笑着点点头，挽着身旁的男子继续朝前走去。 　　唐翊遥牵着顾若言逆向而行，径直来到那二人方才出来的那个房间门口。看了看门牌号，唐翊遥抬手敲响了房门。 　　门很快开了，迎接他们的是一位身材娇小、气质婉约，举手投足无不透着典雅高贵的中年女子。 　　“唐先生？” 　　唐翊遥朝她笑笑，“不好意思，冒昧打扰。” 　　林曼微笑着引他们入内，“两位喝点什么，茶还是咖啡？” 　　唐翊遥牵着顾若言在沙发里坐下，看见面前的茶几上还摆放着显然是刚才那二人用过还未来得及收走的黑咖啡和纯净水，不觉心生歉意，“林教授不必客气。” 　　林曼微神色怔了怔，“唐先生可以叫我Anna！” 　　“Anna。”唐翊遥从善如流。 　　林曼微莞尔，“我可以先跟顾小姐聊一会儿吗？” 　　唐翊遥点头，“当然。” 　　只是……看顾若言现在这个状态，他们俩之间又能聊些什么呢？唐翊遥实在好奇。 　　林曼微牵着顾若言走进套房里间，同时用眼神示意唐翊遥可以跟来。 　　里面的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壁灯，光线幽暗，窗帘紧闭着，林曼微安排顾若言在一组单人沙发里坐下，而她则端了张高脚椅，坐在她身旁。 　　顾若言似乎有些紧张，坐在沙发里的身体绷得笔直。 　　“不用怕，放轻松，我们可以把身体往里靠些，那样坐着会很舒服。”林曼微轻轻开口说道，声音仿佛带了蛊惑的魔力，顾若言竟乖乖的听从她的指示，慢慢放软身体，陷进沙发里。 　　“嗯，很好，我们再把眼睛闭起来，感觉会更舒服哦。” 　　顾若言缓缓闭上眼睛。 　　林曼微静静等了一会儿。 　　“很好，若言，现在在你面前有一条很宽很直的路，你看见了吗？” 　　顾若言点点头，“看见了……” 　　“你试着往前走走，路的两旁是绿油油的田野，路边还开着许多小花，有紫色的、红色的、黄色的……花儿们很漂亮，空气里飘着它们的清香，你闻到了吗？” 　　“闻到了，好香……” 　　“天空很蓝，飘着朵朵白云，偶尔有风吹在你身上，感觉凉凉的，是不是很舒服？” 　　顾若言又点点头，喃喃，“很舒服。” 　　“这时，你看见路边有一幢白色的房子，你走过去看看……” 　　顾若言微微皱起眉头，表情有些排斥。 　　林曼微问，“你不想进去看看吗？” 　　“不想。”顾若言道。 　　“为什么呢？” 　　“房子里太闷了，而且会闻到我讨厌的味道，想吐。” 　　唐翊遥眉头轻颤了一下，抬眼看着林曼微。 　　林曼微朝他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继续引导道：“好的，那我们不进去，房子后面有一条小路，我们走过去瞧瞧吧！” 　　顾若言表情缓和下来。 　　“这条路有些窄，不太好走，路面泥泞，踩在上面深一脚浅一脚的，你摔了几跤，爬起来继续向前走，路的两旁有很多荆棘，它们刺伤了你，手上和脚上被划出了几道血口子，很疼，是吧？” 　　顾若言却是摇了摇头，脸色平静道：“不疼。” 　　林曼微神色微动，又道：“这时，你拨开面前挡着你去路的藤蔓，眼前豁然一片开朗，有光从前方射过来，令你眼睛一亮，能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吗？” 　　顾若言静默良久，迟迟没有开口。 　　林曼微并不着急，循循善诱道：“若言，告诉我，你现在看到了什么？” 　　“没有……”顾若言低声道。 　　林曼微与唐翊遥两人均是一怔，林曼微从椅子上站起来，凑到顾若言身边，声线异常轻柔的说道：“若言，能再说清楚一些吗？没有是什么意思？” 　　“什么都没看见。”顾若言静静的说。 　　“什么都没看见？”林曼微恍然，过了片刻，才转移话题道：“那你回过头，看看你身后，有看到什么吗？” 　　顾若言顿了顿，“有一个人。” 　　“什么人？” 　　顾若言表情又开始纠结，似乎在苦恼着不知该如何形容此人。 　　林曼微轻声提示道：“你可以告诉我，他是男是女，是胖是瘦，是高是矮，长相有何特征……” 　　林曼微给出了一大堆提示，顾若言神情却依旧挣扎，不知作何选择。 　　林曼微耐心等了许久，才又轻声开口道：“若言，想好了吗？现在可以告诉我，站在你身后的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顾若言渐渐平复下来，回答道：“我爱他……” 　　挣扎许久，始终看不清此人的长相，也丝毫不在意他的高矮胖瘦，唯一无比确定的一件事，那便是——她爱他！ 　　唐翊遥沉默下来，泛白的双唇紧抿成一条线，两眼一瞬不瞬的定在顾若言波澜不惊的脸庞上。 　　林曼微说道：“哦，原来是你的爱人啊！那很好啊，你应该感到很开心，是吧？” 　　顾若言面无表情的摇摇头。 　　“怎么了？”林曼微故作惊讶状。 　　“他骗了我。”顾若言冷声道：“我们不能再在一起了。” 　　“哦？”林曼微适时禁了声，逐渐由主导转为聆听，耐心等着她主动开口。 　　顾若言过了许久，才又开口说道：“可是我舍不得他，我不想跟他分开。” 　　“所以你宁愿把自己封闭起来，什么都不听不看也不想，以为这样就可以心安理得的继续留在他身边了，是吗？” 　　顾若言这次沉默了较长时间，终是点了点头。 　　“好的，我们都知道了。”林曼微轻轻抚着顾若言的额头，小声安慰道：“这段时间你真的是辛苦了，好好睡一觉，休息一会儿吧！” 　　顾若言听话的睡去。 　　林曼微领着唐翊遥从房里出来。 　　两人在沙发里坐定。 　　“顾小姐的情况相信你现在应该很清楚了。”林曼微直言道：“或许在此之前，你心里其实也已经有数了。” 　　唐翊遥闭嘴不语。 　　林曼微只是个心理医生，并不想过多干涉病人病情之外的私事，只可惜往往心理出现疾病的病人，病因多多少少都会跟他们的生活及生活环境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她又不得不过问。 　　“如果我猜的没错，顾小姐平日里应该是个文静内向、话不多的女孩？” 　　唐翊遥点点头，身体前倾，双手交握放于膝盖前，眉头微微蹙着。 　　“在我以往所接触到的病例中，往往这种性格的群体，相较于性格开朗、活泼好动的人，更容易产生一种类似于应激性自闭症的症状。” 　　“自闭症？”唐翊遥愕然。 　　“或者说，是一种自我封闭吧！”林曼微解释道：“因为像顾小姐这样性格的女孩子，遇到问题或是烦恼时，不会像别的女孩子那样大哭大叫、大吵大闹，把不良情绪发泄出来，而是一个劲儿的往心里闷着，默默的扛着、忍受着，外表看起来跟常人没什么两样，往往会被身边人忽略掉她们内心的真实感受……直到有一天，心里的烦恼或委屈积压到了再也承受不住的时候，她们就会选择逃避，把自己封锁起来，不再接受外界的讯息，这样也就再也不会被烦恼干扰了。” 　　唐翊遥表情愈发凝重。 　　林曼微见状，却并不打算就此作罢，依旧不紧不慢的说道：“还有一种情况就是，顾小姐近期可能遭受到巨大的打击或是刺激，心里有结一直没能解开，而她似乎也在进退两难中不知如何做出抉择，所以索性选择了逃避……” 　　“不过，唐先生也不必太过着急，我看顾小姐的情况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严重，她屏蔽掉了全世界的声音，但似乎还是留下了你的……正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顾小姐还能听到你的声音，说明她还愿意给你机会，听你的解释，平时多花点时间陪陪她，多跟她聊聊天，有什么心结，早解开早安心，相信顾小姐的病情也会慢慢恢复，不药而愈的。”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60 　　 　　殷语涵出院这天，正巧也是殷老爷子进行第二次化疗的日子。唐翊遥两厢权衡了一下，决定带着顾若言在医院里陪殷老爷子。 　　陈娟霞留在殷语涵身边，帮她办理完出院手续后，送她上了宋瑞霖安排的车，两人在医院门口分手，陈娟霞直接打车去机场回Z市，而殷语涵则在宋瑞霖派来的司机护送下，去了东亭镇。 　　唐翊遥在电话里跟陈娟霞了解完情况后，再三谢过她，然后关掉手机走进病房。 　　殷老爷子第二次化疗后反应很大，一直坐在床上呕吐不止，没一会儿工夫，衣服上、床单上、地上……到处都溅了很多呕吐物，护工正手忙脚乱的清理着。 　　唐翊遥看见这场面，不觉有些怔忪，在门口呆立良久，才赶紧走过去帮忙，然而却始终有些心不在焉的，看着殷老爷子频频走神，手下常常是做完这件忘了那件，反而有点越帮也忙的趋势。 　　护工禁不住朝他投来不解的目光。 　　唐翊遥视若无睹，继续边添乱边出神。 　　还好这时，颇具点先见之明的肥肥赶来了，一把推开神游状中的唐翊遥，接过他手中的活，有条不紊的帮殷老爷子清洁整理，混乱的场面才得以控制下来。 　　“咳咳。”老爷子吐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再加上可能被唐翊遥气到了，终于止住吐后，连连喘着粗气骂道：“滚，我这里不需要心不在焉的人！” 　　唐翊遥神情呆滞，似乎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肥肥连连推他，“老大，你你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呢，你今天就别过来了。” 　　推完唐翊遥又去拖顾若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肥肥才总算把这两尊佛给“请”了出去。 　　从病房里出来后，唐翊遥像是失了魂一样，漫游到楼下的花园里，在长椅上坐了很久，满脑子里，一幕幕全是方才殷老爷子药物反应时痛苦不堪的模样……唐翊遥蓦地闭上眼，将脸埋进掌心里。 　　回家的路上，唐翊遥绕道附近的超市，买了龙虾大闸蟹，又买了几样时令蔬菜，回家后烧了一桌丰盛的大餐，与顾若言面对面的坐在餐桌前，美美的饱餐了一顿。 　　饭后，两人并肩坐在露台上唐翊遥临时为顾若言搭建的床铺里，背靠着墙，仰头望着星空，各自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唐翊遥仿似自言自语的突然开口道：“言言，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话匣子打开，也不待顾若言反应，便一股脑儿的开始讲述起来—— 　　很久以前有一个男孩，他出生后没多久就被父母遗弃在深夜的大街上。当时是冬天，天气很冷，如果不是一位晨起练摊的老人在寒风中捡到他，或许那个孩子就再也没机会见到第二天的日出了。 　　老人把男孩带回家中，决定收养他，可是这个决定遭到了老人女儿的反对。那时候，老人的女儿刚刚大学毕业，从小失去母亲，是老人含辛茹苦的将她抚养长大，现如今好容易苦尽甘来了，老人却在这个时候要将一个身世不明、甚至不知身体是否健康的孩子收留在身边，再继续过以前那样苦巴巴的日子……老人的女儿坚决不同意，为此跟老人大吵了一架。 　　可即便如此，老人最终还是把男孩留了下来，靠摆摊卖面条将孩子一天天抚养长大。 　　老人的女儿为此跟他疏远，找到工作后便搬离了这个家，一个月难得回来看他一次，可是每次见面都会因为这个孩子的去留问题而变得不欢而散。 　　“您年纪这么大了，身体又不好，非要把这么点大的孩子带在身边，你能养他到什么时候？最后还不都成了我的负担？更何况，现在外面的闲言闲语您不是没听到，街坊邻居都在猜测这孩子的身世，究竟是您捡来的，还是我在外面偷生的……您不为您自个儿打算，也总得为我想想啊！” 　　老人女儿每次回来，都会纠着这个话题反反复复的念叨。每每这个时候，老人都会默默的坐在门边，抽着烟斗，听着女儿的指责，不反驳但也不妥协。 　　男孩蹲在老人的身边，将他们的谈话尽收耳中。虽然那时候的他，还听不太明白那些话的含义，但也隐隐的感觉到了老人女儿对他的敌视——她不喜欢他，很不喜欢，因为他是个连父母也不愿意要的、除了会带来麻烦、什么用都没有的累赘！ 　　于是，自男孩六岁那年开始，便坚持每天早上四点起床，帮着老人练摊卖面，七点不到就去学校自习读书……他努力的干活，用功的学习，拼命的想让自己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不再是任何人的累赘，不会给任何人增添麻烦，这样，或许就不会再被人所遗弃了。 　　然而，在男孩十岁那年，老人终究还是离开了他，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留下一句遗言，就那么突然的无声无息的走了……那一天，男孩在老人身边哭了很久，哭到喉咙发干、嗓子发疼、眼泪再也流不出来了，却依然止不住的哽咽着，直到后来，有人进来，推走了老人，把他带离了那间他和他爷爷相依为命住了十年的小棚屋。 　　他被送去了老人女儿那里，因为按照法律程序，老人的女儿是他的第一顺位抚养人。 　　之后的一段日子，男孩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了。老人的女儿不喜欢他，从老人第一天收养他开始，她就没有停止过反对，她竭力遏制着这一天的到来，可终究还是没能制止这样的事情发生——这个累赘的东西还是到了她的手上。 　　她气坏了，开始几天几乎想起来就会将他臭骂一顿，骂到激动处，动手也成了顺理成章的事。而他只能缩在角落里，任其打骂发泄，反抗不得。 　　那时候，老人的女儿已经结了婚，并且刚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和睦的三口之家自然是容不下不相干人等的插足。男孩在他们家中呆了两天，就被扔到地下自行车库里自生自灭。他们不让他上学，只给他吃剩菜剩饭，自行车库里阴暗潮湿，男孩感觉自己连条狗都不如。 　　有一天晚上，男孩终于忍无可忍的逃了出来，回到当初跟爷爷一起住的那间小棚屋里，哭了一天一夜。他又累又饿，身体很难受，蜷在黑暗的角落中，抱着身体瑟瑟发抖。他觉得自己可能要死掉了，或许这样也好，死了，就再也不会给任何人增添麻烦，而他，也可以就此得到解脱了。 　　然而，就在男孩昏昏沉沉中，以为自己真的到了天堂，终于又可以见到爷爷了……的时候，家里的门开了，有人闯了进来，紧接着，他感觉自己冰冷虚软的身体被抱进了一个异常温暖柔软的怀抱中，有人在他耳边嘤嘤的哭泣……他想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人是谁，可是身体好沉，根本动也动不了，眼皮重的像是灌了铅一样，很快便陷入黑暗中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身上盖着暖暖的被子，手背上扎着吊针，床边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女孩看见他醒来，激动得扑过来猛地一把抱住他，“太好了，小翊，你终于醒了！” 　　“对不起，是姐姐不好，姐姐来晚了，让你受了这么多苦……都是姐姐的错！”女孩说着说着，突然哭了起来，“小翊，以后你就跟着我们一起生活，好不好？姐姐向你保证，我和霖哥哥一定会好好照顾你，把你抚养长大，不管将来发生任何事情，我都绝对绝对不会丢下你！” 　　…… 　　唐翊遥说到这里，蓦地停了下来，转头看着顾若言，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 　　“言言，那个男孩……相信你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顾若言身体猛地一僵，被唐翊遥握住的手本能的就想缩回去。 　　唐翊遥似乎早有所料般，硬是用力的拉住她，不让她躲开。 　　这个解释是他欠她的，就算过了今夜，他俩从此形同陌路，他也不能允许自己和她继续逃避下去，该面对的，终究还是得面对。 　　“这个故事里最后出现的那个女孩，就是我曾经跟你介绍过的、这个世上比我生命还珍贵重要的姐姐——殷语涵，而那个男的……他叫宋瑞霖！”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61 　　 　　“姐姐和宋瑞霖大学时候就是一对情侣，他们两人外形出众，在各自的领域也都是风云级的人物，因而他们的结合在Z大校园里，至今依然是一段传奇佳话。” 　　“我和他们原本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那时候，他们常来爷爷的面摊吃东西，姐姐虽然外表看似美丽优雅、端庄娴静，可实际却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待人热情又大方，每次看见爷爷一个人守着面摊忙不过来的时候，她就会主动上前帮爷爷招呼客人、收拾碗筷……久而久之，大家便渐渐的熟识起来。” 　　“霖哥哥却恰恰相反，他是个性子冷淡的人，对谁都不温不火，缺乏激情，可是却独宠姐姐，不管她做什么，尽管表面上冷眼以对、从不纵容，可事实上，在背后默默帮姐姐善后、收拾残局的都是他。” 　　“我出院后，就跟他们住在了一起。姐姐和霖哥哥两人的家境在当时那个年代算是相当富足，他们在学校附近租有一套三室两厅的公寓，每个月的生活费加在一起，供我吃穿读书也并非太大难题。只是夹在他们中间，让我颇感尴尬，总觉得自己当了电灯泡，有些无所适从。因而那段日子，我过得异常小心谨慎，每天除了上学就是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从不给他们惹麻烦、添负担，并尽量减少自己在家中的存在感。” 　　“但是霖哥哥和姐姐对我非常好，完全把我当做亲弟弟一般对待，我们就如同真正的一家人，在一起度过了一段幸福又平静的日子。” 　　“可惜好景不长，转年哥哥毕业了，要回他的家乡S市去，尽管姐姐很舍不得，可还是强挤笑颜的送别了他。” 　　“哥哥走后没多久，便再也没了音信。姐姐每天依旧按时去学校上课，周末的时候约上两三个好友一起逛街吃喝玩乐，到了晚上就硬拉着我陪她看恐怖片……表面上看起来，她跟以前似乎没有两样，可我知道，她其实过得并不开心。” 　　“姐姐是个骨子里非常倔强且骄傲的一个人，她可以放下颜面、死皮赖脸的去倒追一个男人，但却绝不会死缠烂打的去乞求别人施舍一份爱情给她……这两者间有着本质的区别，姐姐把它们的标准拿捏掌控的异常准确。在给霖哥哥打过几次电话、发过几封书信都石沉大海、得不到回应之后，姐姐便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他，我们的生活依然像以前一样平静正常，仿佛身边从来就没出现过这么一个人般。” 　　“直到有一天，姐姐突然办了休学，买了两张机票，说要带我回她的家乡去。我没有多问，当即收拾了行李，跟老师请好假，便跟着她踏上了回程的飞机。” 　　“到了东亭镇，我才知道原来姐姐的家乡离S市不过几十分钟的车程，也就是说，如果她要去找哥哥，根本就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可是她没有。” 　　“对于我们的突然出现，殷伯伯和殷伯母都惊讶坏了，尤其是在听说了我的身份和来历后，他们看着我的表情更是五颜六色、精彩万分。当天晚上，我躲在窗外偷听了他们的谈话，这才知道姐姐之所以会带我回来老家，原来是因为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她肚里有了霖哥哥的孩子，但却莫名失去了孩子父亲的影踪，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得回来求助自己的父母。” 　　“殷伯伯了解完所有事情的经过后，简直气炸了，当即给了姐姐一个耳光，怒气冲天的在房里来回跺脚。姐姐一脸平静的跪在地上，默不作声。殷伯母则坐在一旁一个劲儿的抹眼泪……一时间，房里的气氛凝滞，每个人的呼吸都异常沉重。” 　　“过了许久，殷伯伯做出了决定。他要姐姐第二天一早就去医院拿掉肚里的孩子，姐姐依旧跪着没有吭声；接着他又明确表示，家里不能收养我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家伙，明天一早，殷伯母陪姐姐去医院，而他则负责送我到附近的福利院去。” 　　“这一次，姐姐哭了，哭得很伤心，她跪在地上，抱着殷伯伯的脚求他，求他不要扔掉我，不要把我送到福利院去，可是，她求了他们好久，却丝毫没能打动他们改变主意。”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躲在被子里，也偷偷的哭了好久。那时候，我感觉自己就像汪洋中的一条小船，颠沛飘零，无依无靠，命运由人不由己，谁都可以成为主宰我的神，而我，却连一丝丝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后来，我哭着哭着便不知不觉的睡着了，睡得正沉时，感觉有人在摇我。我睁开眼睛，朦胧中看见姐姐的脸。” 　　“小翊，醒醒，快起来收拾东西，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姐姐脸上还挂着泪痕，两眼红肿，头发凌乱不堪，我只知道她一定是刚从殷伯伯殷伯母房里出来，但不知道他们谈判的结果如何。我不敢问，乖乖的收拾好东西，跟着她连夜逃出了殷家大宅。” 　　“出来后，姐姐才告诉我，她偷走了家里所有的现金和首饰，还有两张存折，要带着我远走高飞。我问她要飞去哪儿？她想了想说，不管去哪儿，总之，姐姐绝不会丢下你……” 　　唐翊遥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 　　顾若言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情况，只能感觉到他额头抵在自己背上的那一片地方，衣服全被汗水浸湿了。 　　唐翊遥缓了片刻，复又开口说道：“直到多年后，我才从殷伯母口中得知，就在姐姐带着我回到东亭镇老家向她父母求助的前几天，殷家祖上传下来的百年老字号作坊，因为时代的变迁、加之经营不善而倒闭了……殷家变得一贫如洗，曾经的辉煌已不复存在，因而殷伯伯才不肯收留我。而那天晚上，姐姐从家里偷走的那些现金、首饰和两张存折，几乎是殷家仅剩的全部家当。”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62 　　 　　“可那时候，对此一无所知的我，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天亮后，姐姐带着我坐上了开往S市的长途汽车……这是十五年来，姐姐唯一一次主动去找霖哥哥。可惜那次见面，却比不见更令人悲伤绝望。” 　　“当时的我们，就站在路边的一棵香樟树下，看见黑色的轿车停在一幢豪华别墅的门口，霖哥哥从门里走来，自车中抱出一个女孩……他的动作异常轻柔，神情专注，抱着怀中的女孩犹如捧着一个瓷娃娃般格外的小心翼翼，从头至尾，他甚至连看都没看见离他仅几步之遥的我们。” 　　“姐姐就那么静静的站着，一动不动的望着他们，阳光透过香樟树繁茂的枝叶，在她身上洒下一片斑驳的光影。影影绰绰中，我看见姐姐的身体，仿佛被阳光支离成了道道碎片。直到霖哥哥抱着那女孩消失在别墅大门内，姐姐才缓缓牵起我的手，转身朝路的对面走去。” 　　“走吧，小翊，跟姐姐回Z市去！” 　　“这是那天，姐姐唯一说过的一句话，之后便一直沉默着，直到我们的飞机降落在Z市。” 　　“回到Z市后，我们继续像以前一样生活，每天上学放学，周末的时候约上几个同学出去逛街吃饭。姐姐的肚子渐渐大起来，有一天，学校的领导突然找她去谈话，内容不得而知，只是自那之后，姐姐就再也没去过学校。她有时候会整天待在家里上网购物；有时候会请一些朋友来家里玩或是出去唱歌娱乐……从小衣食无忧的她，早已习惯了不愁吃穿、花钱大手大脚的生活，因而没出几个月，从家里偷来的现金和存款就被她挥霍一空了。” 　　“直到这时，她才终于有了危机意识，不敢再乱花钱了。我们从以前的公寓搬了出来，在附近租了间小的民居，姐姐开始出去找工作，可是别人看见她凸起的肚子，根本不愿意用她，一连几天，姐姐都早出晚归，但却一无所获，结果有一天，她又出去找工作时，不小心被一辆经过的小汽车刮倒……我收到消息，赶去医院的时候，姐姐因为大出血，被医生下达病危通知书，后来几经抢救，总算捡回一条命来，但孩子却没能保住，而且还落下了终身不育和严重的妇科疾病。” 　　“姐姐出院后，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整两个月没出过门。她每天坐在井口般大小的窗户边上，望着外面的天空出神。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姐姐先经历了爱人的背叛，后又为了我而抛离父母，如今又意外失去了她最珍视的孩子……这一系列的重创，对她的打击绝对是毁灭性的，我心里很着急，担心她会就此一蹶不振。但是除了默默的守在她身边，我不知还能为她做些什么。” 　　“原本以为她会就此沉沦下去，谁知到了第三个月，她却重新振作起来。姐姐又开始四处找工作，为了我的学业和我们俩的生计，什么粗活累活她都干过，饭店里的服务员、保洁公司的清洁员、私立幼儿园的保育员、服装厂的女工……十几年来，姐姐逐渐由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因为笨手笨脚、总是摔坏东西而不断被老板辞退的千金大小姐，成长为一名可以在缝纫机前一坐就是十二个钟头，仅用一天时间便能裁制出上百件衣裤，每月都能因为拿到厂里全勤效率奖而笑的开怀不已的纺织厂女工……” 　　“我亲眼见证着姐姐的变化，眼睁睁的看着她一双纤纤玉手上布满老茧、凝脂般的肌肤上生出雀斑、乌黑柔亮的秀发光彩不再……每每当我看见她站在镜子前，望着里面那个苍老而又憔悴的自己时，我不知道她心里都在想些什么，是否有为当初那个晚上的决定而感到后悔过……我唯一能确定的事，是我改变了她的人生，让它偏离了原有的轨迹。姐姐原本有着富饶的家世、令人艳羡的学历，她的前途本该一片光明，她的未来本应璀璨夺目，可是所有的一切，都因为我而令她一夕之间通通都失去了，是我让姐姐的人生变得如此惨淡……” 　　顾若言听到这里，只感觉背上那片反反复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的衣衫突然又是一阵湿润，只是这次，润湿这片衣服的水滞却是比之前的更加炙热，就在顾若言心里嘀咕着，唐翊遥是不是哭了时，却听见他略带哽咽的声音复又轻轻响起—— 　　“言言，就算时至今日，如果有人问我，姐姐于我而言，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存在，我依然会毫不犹豫的告诉他，姐姐是这个世上比我生命还珍贵重要的人。她的美丽，她的坚韧，满足了我对于女性最完美的幻想，曾经一度，我以为自己对她的爱，已经超越了生死之界、男女之别，只要她愿意，我可以马上娶她，就算这辈子我们不能以夫妻之名相守，我也不介意就这样照顾她一生一世！” 　　“可是我也知道，在姐姐心中，我永远都只是她如亲人般的弟弟罢了。这么多年，她故作坚强，装出一副刀枪不入、看淡一切的模样，可是在她内心深处，从来就没有真正放下过，她还爱着霖哥哥，就算那份爱随着岁月的流逝而逐渐转淡，但留在她心上的伤，郁积成疤的结一天不解开，她便一天不能真正的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因此大学毕业后，当汤乾问我有没有兴趣来S市发展时，我只稍许的疑犹片刻，便答应了。其实那时候的我，并没有想太多，脑子里只有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就是想来看看他，弄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要丢下姐姐娶别的女人……我想帮他们解开彼此间的心结，从此抛开过去，真正有个新的开始。” 　　“然而，当我时隔十五年后，再次来到S市，看到那高耸入天、气势恢宏的博锐大厦；再看到已经身为博锐总裁、意气风发的宋瑞霖，以及他身边温婉娴静的你时，曾经的一幕幕就像幻灯片似的从我脑海里放过——姐姐那布满老茧的双手、脸颊上密密麻麻的斑痕、还有那个没能来到世上的孩子……我的心态扭曲了，一个偏激的念头在心中猛然滋生——我不想看见他过得如此惬意，不管是他的事业还是婚姻，我要给他制造点麻烦，让他也尝尝姐姐当初为了他而受的苦……”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会因此而伤害了最无辜的你。我没想到你会那么快的爱上我，更没想到你会为了我而放弃优越的少奶奶身份，选择跟他离婚……如今，所有的事都被我搞的一团糟，我因为当初的一念之差，促成今日的大错，我知道我会为这一切付出代价。言言，我不求你能原谅我，只希望你不要再继续伤害自己，你尽可以怪我恨我，怎么报复我都没有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63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后面部分写的比较仓促，重新修改后放在这一章里了，因为从这章起重新换回女主视角，所以增加了一些心理描写，大致内容与之前没太大变化，特此说明一下！！！ 　　天色微微发亮，唐翊遥说着说着话，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顾若言仰头望着天空，一语不发，直至天际边泛起一道曙光—— 　　一滴眼泪从眼角处无声息的滑落下来，她闭了闭眼，将眸中蓄起的泪水生生咽了回去，再次睁开双目时，半个多月来，弥漫在眼前的迷雾漫漫散去，周围景象仿佛被那滴泪水洗过一般恢复了清明。 　　胸腔中熊熊燃烧的火，带着它的不甘与绝望，渐渐湮灭，顾若言深吸口气，感觉窒闷的呼吸总算通畅起来。她缓缓侧过身子，将挂在她身上熟睡中的人儿轻轻放平在地上。映入眼帘中的那张脸，苍白、消瘦，额间布满冷汗，她禁不住伸出手去，抚了抚他的脸庞。 　　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爱的人慢慢的变淡、变远、变陌生……她挣扎过、彷徨过、逃避过……如今仿似从地狱中走过一遭般，重回人间，却依然无法改变这个从一开始便注定了的结局。 　　将一床薄毯搭在唐翊遥身上，顾若言起身回到卧室，找出自己来时的那个行李箱，从衣柜里收出衣裤鞋袜，连同自己此刻的心绪，一件件一样样收拾整理干净。 　　顾若言是一个心灵没有太多温度的姑娘，从小，她的世界就是淡漠而凉薄的，累了从来不说，痛了也不会喊，只因累的时候没人扶，痛的时候没人懂，说出来又怎样，喊出来又如何？生命里，给过她温暖的人少之又少，而她也从来吝啬给予别人。 　　她用木讷与冷漠筑起高高的壁垒，小心翼翼的呵护着自己仅有的那点温暖……然而这次，却将它们通通用来爱了这样一个男人。她全心全意的爱着他，毫无保留的付出，倾尽生命的所有，有泪悄悄咽下，有苦偷偷隐藏，就只为了能够留在他的身边…… 　　可是，她的隐忍、她的退让，并不代表她就没有感觉，她的心也是肉长的，也是会痛的，痛到了极致，她只能躲起来，让自己变得麻木……而有一天，当她发现连躲也无处可躲时，除了离开，别无他法。 　　拖着行李箱走出卧室，远远的，看见唐翊遥高挑颀长的身姿斜倚于露台的移门边上，顾若言面色怔了怔，停住脚步。 　　“言言。” 　　唐翊遥朝她走来，步履有些虚浮。 　　顾若言淡淡的望着他，面上无任何表情。 　　唐翊遥低头看了看她脚边的行李箱，眉头微微蹙了一下，“你，要走了吗？” 　　顾若言点点头，看着他如看着个陌生人般，无悲无喜，“翊遥，我只想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唐翊遥泛白的双唇紧抿成一线，望着顾若言瞬也不瞬，眼神黯然。 　　“我离婚后，你之所以还愿意跟我在一起，是出于内疚，还是因为……你真的有那么一点点的爱上我了？” 　　“言言……”唐翊遥眼中掠过一丝痛楚，出口的声音带了几分黯哑，“我不会因为内疚而跟一个不爱的女人在一起。” 　　顾若言闭目，长舒口气，“谢谢你的回答，不管它是真是假，但至少，因为它，让我觉得自己不至于比现在更加悲惨。” 　　说完，转身，拉起脚边的行李箱，朝房门外走去。 　　“言言。”唐翊遥叫她。 　　顾若言这次不再停留，继续往前走。 　　唐翊遥紧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两人走到门口。顾若言拉开门，正准备出去，却在这时，突然想到什么般，又蓦地回过身来。 　　唐翊遥眼睛亮了亮，看着顾若言没敢吱声。 　　顾若言朝他缓缓伸出手，“还来！” 　　“什么？”唐翊遥眉梢轻挑，一脸茫然。 　　“我当初借你的一千块钱……”顾若言道：“我想，是该你还给我的时候了。” 　　唐翊遥完全丈二和尚，望着顾若言怔忪良久，才傻傻的回到房里，拿了钱包，点也未点的从里面掏出一叠红色的钞票来，递给她。 　　顾若言毫不犹豫的伸手去接。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念光在唐翊遥脑海中闪过—— 　　“因为我知道，如果这钱我一直不还你，你就会一直惦记着，自然而然的，你也就会连带着惦记我啰。” 　　自己曾经对她说过的话，乍然在耳边响起，唐翊遥全身一震，本已松开的手指猛地一把又紧紧捏住了钞票的一角。 　　顾若言不明所以，瞪他一眼，手下微微发力。 　　唐翊遥却似魔怔了般，紧捏着钞票不肯放。 　　于是，两人便这么面对而立，各自握着钞票两端，谁也不肯松手。 　　过了好半天，率先醒悟过来的顾若言突然加大手里的力道，“嚓”的一声，撕开手中的钞票。红色的纸钞瞬间一分为二，顾若言看着唐翊遥逐渐变得震惊、不敢置信的脸庞，毫不犹豫的将手中那半边钞票抛向空中。 　　红色的纸片，雪花般飘飘扬扬的洒落在两人周围。 　　顾若言的声音更似这片片雪花般冰冷的响起，“说实话，翊遥，听了你的故事，我真的很为你和你的姐姐感到心疼，因而就算明知你当初是带着目的接近我、欺骗我，也依然狠不下心来恨你……” 　　“但是，你知道吗？翊遥，世界上最令人绝望的事，莫过于推你下地狱的人，曾经带你上过天堂。你曾经为我编织了这个世上最美的梦，让我一度以为像我这样的女孩，竟也能找到真爱……可现在，梦碎了，我跌回到现实中，才发现，原来拥有后再失去，竟是比从未拥有过更令人痛苦，于是我逃避了、退缩了，我以为什么都不去听不去想，便能让自己继续活在梦中……” 　　“只可惜，梦终究只是个梦而已，就算它再美，终会有醒来的一天……如今，梦醒了，我们都该回到自己的轨迹上，过回属于自己的生活，我没法再继续留在你的身边了，翊遥，你也不要再来找我，咱们就此别过，以后谁也不要再想着谁，再见亦是陌路……” 　　半个多月来，一直淤积在心中的话，一股脑儿的倾吐出来，那样的毅然决然，不给自己留下丝毫余地。 　　话说完后，顾若言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空了，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 　　转身，离开，空留身后一道落寞的身影，渐渐的变远、变淡……直至不见。 　　 　　☆、Chapter64 　　 　　顾若言在城北租了间一居室的房子。 　　楼房是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建造的，传统砖木结构，两层楼高，一梯六户，公用的卫生间和厨房。地处三环以外，接壤郊区，治安比较糟糕，但租金很便宜。 　　顾若言搬进去当天，把行李箱往房里一搁，来不及整理，便急急的出门直奔附近的网吧而去。 　　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一份工作，汤乾那里肯定是不能再去了，跟唐翊遥相关的一切，她都不想再有所触及，尽管心里的伤痛依然清晰，可生活还得继续，她已经让自己沉沦太久，是该重新振作起来的时候了。 　　在网吧待了一个下午，千余字的个人简历反反复复修改了不下十次，最后拷盘时，顾若言斟酌稍许，还是将简历里的工作年限由“十个月”改为“一年”，职务一栏里，“后勤”两个字去掉，仅留“原图设计”四个字。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弄虚作假，顾若言心里有些忐忑，可现在的她断绝了自己所有的后路，没有人能帮她，也没有谁可以依靠，她只能靠自己，就算不行也得硬着头皮上了。 　　在网吧隔壁的影印店里复印了学历和所有的证书、奖状，连同打印出来的简历一起装订成册，第二天一早，顾若言就开始了漫长的找工作之路。 　　从内心深处来讲，顾若言还是希望能够继续从事游戏开发相关领域内的工作，毕竟她已经有了近一年的工作经验，这点相当不易且珍贵，加之她对这一行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总觉得在自己未来的职业生涯里，应该是有一定可持续发展前景的。 　　然而，顾若言也深知现实的残酷，如今找工作已是不易，要找到一份自己喜爱又待遇优厚的工作更是难上加难，她并不打算一条道走到黑，非吊死在一棵树上不可，因此在往她心怡的公司寄出求职信的同时，也不忘关注超市收银员或餐馆服务员这类工种的招聘信息，毕竟，不管工作是优是劣，先有份收入才是关键。 　　“你好，请问是顾若言吗？” 　　接到这通电话的时候，顾若言刚在租住地附近的邮局寄完第三批求职信，正坐在路边的大排档里，点了份扬州炒饭，吃着当天的晚餐。 　　“呃……” 　　听到电话里陌生的女声，顾若言赶紧端起桌上的茶杯，混着水灌下口中的饭菜，然后清了清嗓子，温婉的开口道：“我是，请问您是哪位？” 　　“我这里是OSO游戏公司，通知你明天上午九点来公司面试，地址是……” 　　“好的，我知道了，明天一定准时到，谢谢您，再见！” 　　收了电话，顾若言兴奋的差点跳起来，饭也没心情吃了，叫老板打了包，提着袋子就往家跑。 　　拐进一条弄堂里，尽头处便是她所住的那幢两层楼高的红砖房，经过门前种着的一棵黄果树时，眼角瞥见一辆熟悉的黑色SUV停在树的后方，顾若言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加快脚步。 　　“言言。” 　　身后很快传来熟悉的声音，紧跟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顾若言越走越快，恨不能拔腿就跑，可就在这时候，一只手突然从后面紧紧的抓住了她。 　　胳膊被人钳制住的同时，一道阴影迅速朝她逼来，转瞬，来人已到了面前。 　　顾若言抬起头来，看了看他，眸中愠怒，却是什么也没说。 　　“言言……” 　　唐翊遥低头与她面对而视。两天没见，他的气色竟是比之前更差了些，双颊凹陷，面色灰败，两眼下方晕着浓浓的青影，仿似大病了一场般。 　　顾若言心里止不住的刺痛了一下。到了今时今日，她居然还在心疼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一认知，令她顿生气恼，本已打算死都不再跟他多说一个字了，却在恍神间，莫名的开了口，“你来做什么？我说过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想跟你再有任何交集。” 　　“我知道。”唐翊遥静静的看着她，不疾不徐道：“可我不放心你，在没有把你安排妥当之前，我是不会如你所愿，轻易对你放手的。” 　　顾若言皱了皱眉头，“那你想怎样？” 　　唐翊遥抬起头来，环视四周，“我在市里帮你租了一间小户型，房子虽然不是太大，但环境优美，关键是治安好，这里毗邻火车站，人流混杂，很不安全，我不能让你一个人住在这里……至于工作，你可以按照你的心意自己挑选，在没有找到合适的之前，我可以先替你安排……” 　　“够了！”听了唐翊遥的话，顾若言不觉厉了语气，“我住在哪里，找什么样的工作，都轮不到你来操心，我跟你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我想过什么样的生活，都用不着你管！” 　　唐翊遥抿了抿唇，凝视着她不语，半晌，才轻声呢喃道：“行，我可以不管你，如果你坚持不肯搬也没关系，我陪着你好了。” 　　顾若言被气笑了，不可思议道：“你陪着我？你怎么陪我？” 　　唐翊遥无所谓的耸耸肩，“我就守在这里，抬头就可以看见你家窗户，万一晚上有个什么事情，你一叫我就能听见。” 　　顾若言转头看了看二楼那扇挂着紫色碎花布窗帘的窗户，简直无语了。回头狠狠瞪他一眼，“谁要你守在这里？我不需要！” 　　“这是我的自由，同样你也管不着。” 　　“你……” 　　“言言……”唐翊遥软了语气，朝顾若言走近一步，将她笼在身前，柔声道：“我不是想要纠缠着你不放，只要你能过得好好的，没有任何危险或是后顾之忧了，我保证，一定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没有任何危险或是后顾之忧？”顾若言喃喃重复着他的话，“你能帮我安排好一时，能帮我安排好一世吗？后面的路都得我一个人走下去，不管危险也好，困难也罢，我都不希望有你的参与，让我自己去解决吧！” 　　唐翊遥眉头微微蹙了起来，静默片刻，“不管是一时还是一世，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再说，总之我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在这么个复杂危险的地方独自生活的！” 　　顾若言叹了口气，懒得再跟他争辩，只丢下一句“随便你”，便头也不回的冲进楼道里。 　　接到面试通知而喜悦不已的心情，因为唐翊遥这么一搅合，而即刻的烟消云散了。顾若言回到家后，默默的吃完打包回来的炒饭，洗了澡，将明天面试时要穿的衣服搭配准备好后，便准备关灯上床睡觉了。 　　临睡前，从窗口望见那辆黑色的SUV仍一动未动的停在黄果树下，周围漆黑一片，仅楼房里微弱的灯光打在车身上，折射出一片鹅毛般昏黄朦胧的光晕，在这静籁无声的晚上，竟是无限的凄凉…… 　　唐翊遥的固执，顾若言曾领教过多次，对于眼前的一幕，她并不感到丝毫意外，可心中依然禁不住一阵烦乱，重重关上窗户，拉上窗帘，一头倒在床上，用被子捂着脑袋，强迫自己什么都不去想，睡着了，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65 　　 　　翌日清晨，顾若言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扑到窗前探头望楼下——S市的夏天，凌晨四点天色就开始放亮了，此刻，楼下几名老人正在晨练，停在黄果树旁的那辆SUV已经没了影踪。 　　顾若言长舒口气，起身拿了脸盆和漱口杯，去公用卫生间里洗漱整理，然后背着包包出了门。 　　到了面试的地方，顾若言才知道对方原来是家中外合资的大型游戏软件开发公司，规模不知大了乾唐盛世多少倍。公司选址所在的骏腾国际大厦，从七层到十二层全是他们的地盘。 　　顾若言根据门口接待小姐的提示，战战兢兢来到人事部所在的八楼，出电梯就看见整个走廊里黑压压的一片人头……这些，都是来应聘的？！顾若言惊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心里直打退堂鼓。以她的资历和水平，能在这么多人中脱颖而出么？完全没有信心了啊！ 　　可是，即使没信心也得硬着头皮上了！这几天寄出那么多求职信，就这家有回复，如果放弃这次机会，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收到下一次邀请了。 　　顾若言就这样忐忑不安的等在会议室门口，看着应聘人员一批批的被叫进去，大约十分钟左右，再一个一个的从会议室里走出来。 　　快到中午的时候，总算轮到她了。 　　顾若言跟着队伍鱼贯而入。他们这一组有十个人，顾若言排在第六位，进到会议室后，众人呈一字排开，依次坐在座椅里。在他们对面，同样坐着一排清一色深色西装、神情严峻的招聘人员。 　　面试开始。首先是应聘者作自我介绍。顾若言早已紧张到脑袋里一片空白，轮到她时，便把自己个人简历上的内容照本宣科的背了一遍，至于语气是否带有感情/色彩，内容是否打动人心……这些她都顾不到了，只一心想着能完整的将内容背诵出来，对她来说就算是突破了。 　　自我介绍完后，接下来由面试方对应聘人员依次提出问题，回答完一个便出去一个，直到最后一个人离开，这一组面试就算结束。 　　问题都是些常规性的，诸如对这一行有什么自己的看法、或是工作以来，有什么印象深刻的经历之类的，直至问到顾若言的时候，出现了小插曲。 　　面试人员看了顾若言的个人简历，面色突地沉了下来，问道：“你之前是在乾唐盛世工作？” 　　“是的！”顾若言回答道。 　　“千年炫冰……这个人，你认识么？” 　　“诶？”顾若言愕然，怔忪片刻，“他是公司的副总。” 　　“你跟他共事过？” 　　顾若言想了想，答道：“是的，我曾经是他团队中的一份子。” 　　“那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若言沉默了。 　　其实这个问题并非太难回答，只是以她目前的心境，实在很矛盾——好话说不出口，坏话又不敢说。在顾若言看来，如果她是一个有点骨气的姑娘，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撇清与唐翊遥的关系，绝不该再倚赖他一丁点萌荫，占他一丝一毫的光。 　　可是，在强大的现实面前，骨气这东西，显然太过微不足道了。它能当饭吃吗？它能当水喝吗？它能当钞票花吗？都不能吧！既然这样，顾若言决定还是懦弱一次，骨气什么的，等她具备了最基本的生存能力后，再有也不迟。 　　“他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在他手下我学到了很多东西，虽然跟他共事只有短短一年的时间，却是让我感觉比在任何地方成长的都快。” 　　一席话出口，连顾若言自己都不得不佩服自己，这番讨好奉承的话说得竟是如此分寸适宜、恰到好处。对方在听了她的回答后，果不其然的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来。 　　顾若言暗自吐了口气，从会议室里出来，顿时信心爆棚，总觉得这次应聘，就算不是十拿九稳，也应该八/九不离十了。长这么大，她还从没有自我感觉这么良好过，以至于进电梯时，脚步都是轻快而欢愉的。 　　“顾若言？” 　　刚走进电梯，就听见有人叫自己。顾若言楞了一下，以为是错觉，这里哪会有人认识她？于是未加理会。 　　“顾若言！”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同时，有人在身后戳了戳她的背。 　　这次应该不是错觉了。 　　顾若言幽幽的转过头去，看见一个戴着金丝眼镜，身穿白色衬衣，外套藏青色西装的男人正面带笑容的望着自己。 　　“怎么，不认识我了？”男人笑望着她说道。 　　“呃？”顾若言傻傻的望着此人，愣怔半天，“你，你是……”她已经觉得此人有些面熟了，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他！ 　　男人表情有些失望，“亏我们俩个同舟共济、患难与共那么久，你居然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 　　“啊！你，你是丁师兄？” 　　顾若言想起来了。前阵子上电脑培训班的时候，这个人和她，因为同样脑子笨、反应迟钝，学什么都比别人慢半拍，于是被老师天天安排坐在一起，学习上互相帮助、考试时相互扶持，一路摸爬滚打、跌跌撞撞，总算携手共进、一起闯过最后考核的难兄难妹二人组。 　　丁子腾撇撇嘴，一脸不满道：“总算记起我了，算你还有点良心，顾小言同志，怎么这么巧，在这儿碰到你？” 　　顾若言憨笑，“我是来OSO应聘的。” 　　“什么？”丁子腾挑眉，“不会吧！” 　　“怎么了？” 　　“我就在这家公司上班啊！” 　　“呃……” 　　“你应聘的是什么职位？” 　　“原图设计……” 　　丁子腾凝目思索道：“面试已经结束了？” 　　“嗯，刚结束。” 　　“他们怎么说？” 　　“叫我回去等通知。” 　　丁子腾眸光暗了一暗，突地拍拍顾若言肩膀，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等着，过两天万一没接到通知，你打我电话！” 　　顾若言眨眨眼睛，没明白他的意思。 　　“你手机呢？给我一下。” 　　顾若言乖乖把手机递给他。 　　丁子腾用顾若言的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未接通便掐掉将手机又换给了她，“这是我的联系电话，记得，到时候一定联系我。” 　　“哦！”顾若言愣愣的点了下头。 　　从骏腾大厦出来后，顾若言在外面闲逛了一下午。 　　说是闲逛，其实也是带点目的性的四处走走瞧瞧，看看有没有别处的工作机会。虽然对于今天的面试表现，她还算满意，可也许，真的只是她自我感觉良好罢了，事实不一定如此。再加上后来在电梯里与丁子腾的那番谈话……顾若言对自己的信心就降低了一大半。 　　经过一下午反复的推敲琢磨，顾若言大致搞明白了丁子腾那番话中的含义。可不知为什么，现在的她，对于别人莫名的殷勤和友好，总持着警惕和谨慎的态度，或许是吃一堑长一智吧，在经过唐翊遥的事后，她实在不敢再随随便便接受任何人不明用意的示好了。 　　回到家已是晚上六点过。 　　经过楼下那棵黄果树时，看见唐翊遥的车子不出所料的又停在了那里。 　　顾若言直接无视之，目不斜视的走进楼道。 　　当晚，她去超市买了个西瓜，回来洗完澡后，穿着睡衣短裤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啃西瓜一边看芒果台的综艺节目……晚上的时光如梭，吃饱笑足后，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一夜无梦安眠到天亮。 　　第二天，顾若言在家等了整整一天，都没有接到那家公司打来的电话。心里本来还剩下一小半的信心彻底碎得连渣都不剩。求职者都是颗玻璃心，坐在家中等电话的滋味，就跟告白后等待对方答复一样，那种折磨，没经历过的人是永远无法体会的。 　　冰箱里所有现成能吃的东西，都被她扫荡一空；电视机的遥控器，被反反复复的换台摁到没电……眼见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越来越暗，顾若言的情绪也渐渐濒临崩溃，在小小的房间里不停的来回踱步，以按捺住自己那颗快要抓狂的心。 　　突然这个时候，楼下传来一阵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 　　顾若言浑身一震，看了看时间，跟着就箭一样的冲到窗台边。 　　唐翊遥的车子又准时停在了楼下的老地方，过了一会儿，驾驶座的窗户缓缓降下，唐翊遥苍白的侧颜从车窗里露出来。 　　顾若言猛地一惊，连忙缩回头去，做贼心虚似的生怕被唐翊遥发现她在偷偷看他。 　　现在的状况，实在是糟糕透了。顾若言以前从没有过恋爱经验，对待感情的态度简单直白的近乎于一个小学生。在她的爱情观里，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喜欢的时候，两个人可以在一起，不喜欢了，大家就必须分开……而像现在这种，明明喜欢，但是又不能喜欢，明明不能在一起，但又纠葛着、缠绕不放的状况，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应付才好，只觉得身心俱疲。 　　不知不觉，时间到了十点钟。 　　顾若言靠在床头，百无聊赖的看了半集电视连续剧，插播广告的时候，心空了下来，忍不住的，又探起身子，躲在窗户后面，偷偷望了望楼下。 　　这一望，令她一颗本就躁动的心更加不安起来。 　　唐翊遥的车依旧停在原地，车子熄了火，驾驶座的车窗开着，唐翊遥半个身子伏在方向盘上，脸埋于双臂之间，从一个多小时前，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再也没有变动过了。 　　顾若言蹙起眉头，一颗心不断的往下沉，终是忍无可忍的站起身，朝门外飞奔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66 　　 　　顾若言从楼栋里出来，笔直走到唐翊遥的车前，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喂！” 　　车里人没有反应，睡死了一样。 　　顾若言皱起眉头，手上加大了力度，变戳为推，用力摇晃他几下，“醒醒，你怎么了？” 　　“别动……”唐翊遥头埋在方向盘上，声音从双臂间传出来，闷闷的嘟囔道：“别动我，晕！” 　　顾若言今晚心情本就不好，现在见他这副德行，更是差到极致，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不舒服就快点回家，要不去医院也行，趴在这里算个什么事儿？演苦肉计，博同情吗？” 　　唐翊遥缓缓撑起身来，仰面靠在座椅背上，微微睁开双眼，长长的睫毛覆在脸颊上，轻轻的一颤一颤着，“我没事……”他望了望顾若言，深吸口气，“你回去吧！” 　　楼道里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令他本就苍白憔悴的脸庞看起来更是惨淡灰败，额上的头发也全湿透了，汗水还在不断往外渗出，沿着鬓角流淌下来，脖子上、胸口上全都泛着一层水光，湿漉漉的白衬衣恍若透明一般…… 　　顾若言心里咯噔一下，怒气泄了大半，“你到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唐翊遥赌气似的别过头去，小声嘀咕，“我没有不舒服，你快回去，不用管我。” 　　“你……”顾若言气血又开始翻涌，强压怒意，耐着性子道：“你别逞强了，如果真不舒服，就赶紧回家去吧！” 　　唐翊遥不吱声，没有一丝血色的唇瓣抿的紧紧的。 　　顾若言语气又软了几分，“对不起，我刚才不该那么说你，别生气了，好吗？你到底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言言……”唐翊遥整个身子虚软的陷在座椅里，双手虚搭在腹上，神情恹恹的望着顾若言，有气无力的道：“如果我真用病痛来博你同情，你还会吃这一套吗？” 　　顾若言面色怔了怔，斩钉截铁，“不会！” 　　唐翊遥笑笑，一脸凄凉，“也是，你说过，咱们以后都是陌生人了，就算有一天我死了，相信你也不会为我感到一丝一毫的难过……” 　　“翊遥……”顾若言心脏狠狠揪痛着，身体绷的笔直，双手握拳垂于两侧，指甲掐在掌心里，剜出两道深深的血印子，“拜托你，不要这样好吗？我现在只想过平静的生活，跟你不再有任何瓜葛，你就放过我吧！” 　　“唔！”唐翊遥忽的痛吟一声，身体朝前倾出，原本虚搭在腹上的双手用力压向胸腹间，双目紧闭，蹙眉屏了下呼吸，继而便开始凌乱又急促的喘息起来。 　　“翊遥？” 　　顾若言一惊，连忙伸手捧住他因为身体前倾而差点重重撞在方向盘上的额头—— 　　触手一片滚烫！ 　　“怎么烧的这么厉害？”顾若言心神俱裂，急急拉开车门扶他出来，“不行，你不能继续待在这里，我送你去医院！” 　　唐翊遥痛得脱力，被顾若言突如其来这么一拉，身体失去平衡，直接朝车外栽倒下去。 　　“翊遥！” 　　顾若言失声惊呼，双手死死拉住他的胳膊，想要撑他起来。无奈两个人的体重和力量都差距甚远，最后双双跌倒在地上。 　　唐翊遥伏在顾若言身上，眼神已经有些涣散，却依然不忘用手托住她的后脑勺和背部。尽管顾若言这一摔，异常惨重，几乎整个人都仰躺在了地上，可除了屁股有些疼外，别的部位却丝毫没有损伤。 　　“嘀铃铃……” 　　这个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在两人之间炸响。 　　顾若言被唐翊遥压在身下，半个身子被他牢牢环顾在臂弯间，一动也不能动弹。她只能轻轻拍了拍身上人的背，低唤，“翊遥，你手机在响！” 　　唐翊遥重重的喘息着，脸埋在顾若言颈窝里来回摩挲，半晌却没有反应。 　　过了片刻，待他呼吸渐渐平缓了，顾若言这才试着用力将他从自己身上推开，翻身坐起来。 　　唐翊遥失去了柔软又温暖的人肉地垫，身体刚一接触到冰冷的地面，就狠狠的蜷作一团，双臂用力压在胃上，破碎的呻/吟声从齿缝间溢出来。 　　顾若言连忙将他扶起，背靠着黄果树，屈膝坐在地上。 　　这时，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顾若言从唐翊遥兜里翻出手机，刚一接通，就听见里面一个气急败坏的女声，“唐翊遥，你TM的混蛋，终于肯接我电话了？说好今天过来做检查的，又忽悠老娘，放我鸽子了你！你当老娘这儿是什么地方，有需要就来，解决完需要就拍拍屁股走人……” 　　“对不起！”顾若言越听越觉得这些话有些不堪入耳，迫切的出声打断了对方的喋喋不休，“唐翊遥他现在不能接听电话……” 　　“你是谁？”这次，轮到她的话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了，“唐翊遥呢？他在哪儿？为什么不能接电话？” 　　顾若言侧头看了看身边的人，沉声道：“请问你是哪位？” 　　“我？我是他的主治医生！” 　　“主治医生？”顾若言一听，心顿时提了起来，“他怎么了？生病了吗？严不严重？” 　　对方默了一下，不答反问，“他人现在跟你在一起？” 　　顾若言乖乖回道：“是的。” 　　“他是不是胃病又犯了？” 　　“嗯，而且还在发高烧。” 　　“我这里是市人民医院，你赶紧把他送过来，我先去提前准备一下，有什么问题，等你们来了再说！” 　　—— 　　顾若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唐翊遥扶进车里。 　　开车到了市人民医院，刚在急诊室门口停住，就见几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推着移动车急急朝他们奔来。其中一名穿着短裙，脚踏高跟鞋的女医生，顾若言定定的看着她，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 　　车门被人从外面拉开，女医生一脸焦急的朝里四下张望，“唐翊遥人呢？” 　　顾若言怔怔的指了指身后，“在后座上！” 　　“砰！” 　　车门又被人重重关上，接着后面的门被打开，几名男医生团团围在车前，将唐翊遥从后座里小心翼翼的扶出来，放平在移动床上。 　　“唐翊遥！” 　　女医生俯下身去，拍了拍唐翊遥的脸，眼中的关切之情毫不掩饰，“能听见我说话吗？给我点反应！” 　　唐翊遥不耐的抬起手，用小臂挡在自己眼上，“别吵，头晕！” 　　女医生“噗”的一声，笑了，“哟，还能说话嘛，看来这次不是太严重！” 　　唐翊遥偏过头去，后脑勺对着她，懒得理睬。 　　女医生抱怨道：“跟我说实话吧，唐翊遥，你是不是把老娘这儿当旅馆了，有个病痛什么的，就来睡上半天，把你治好了，你就拍拍屁股闪人，连声交代都没有，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违规多少次了吗？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医生，收治了你就得对你负责，你如果下次还是这样毫无病人的责任感，我就坚决见死不救了！” 　　一行人推着移动病床，嘈嘈杂杂的消失在急诊室门口。 　　顾若言紧跟在他们身后，听着女医生与唐翊遥一路打趣逗骂，尽管整个过程，唐翊遥始终沉默未有回应，可却丝毫不影响女医生调侃他的兴致。 　　进了急诊室后，众人围着唐翊遥开始忙碌起来……顾若言静静的站在边上，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总算想起这个女医生是谁来。 　　前阵子，唐翊遥生病住院，就是这个女医生当他的管床大夫。那时候，她的聒噪与暴脾气，顾若言可没少领教到，就连唐翊遥也没能幸免，不知什么原因，被她一夕间打入“冷宫”，终日横眉冷眼的对待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出院了，都没见她态度再和蔼过…… 　　想不到短短个把月过去，唐翊遥不知什么时候，竟跟她混得这么熟了？回想起方才他们的一番谈话，顾若言只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 　　原来，唐翊遥并不只是喜欢在她面前撒娇、爱使小性子而已，在别的女人面前，显然也是信手拈来、游刃有余，仿佛早已习以为常…… 　　脑子里不由得又想起曾经在电脑上看到的那些照片，顾若言这次终于不得不相信——真实的唐翊遥，并非她所以为的那样简单，他可以轻易的周旋于女人之间，单纯的友谊也好、暧昧不明的关系也罢，亦真亦假的爱情亦可……全凭他掌控拿捏，想必，这么多女人中，她应该算是最不费吹灰之力，且最死心塌地的一个了吧！ 　　想到这里，顾若言不禁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而起，沿着血脉散布全身，直至整个身体如冰雕般无法动弹。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剥落下来，发出碎裂的声响，一片一片的洒落在地上。 　　不断有人从她面前经过，落在地上的身体里碎掉的那一部分，被他们无情的践踏着，不多时，只剩下一堆尘埃，风一吹，便彻底消失在空气里。 　　将车钥匙放在唐翊遥的枕头边，顾若言僵直的转动身体，朝着急诊室的大门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67 　　 　　从医院里出来后，顾若言给丁子腾打了个电话，“师兄……”电话刚一接通，就直奔主题道：“明天有空吗？我想请你吃个饭！” 　　“什么？”丁子腾此刻正身在KTV包厢里，周围闹哄哄的。他扬了扬眉，推门走出去，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是小师妹吗？你刚刚说什么？抱歉，我没听清楚。” 　　呃，小师妹…… 　　顾若言恶寒，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拿着手机定了定神，把话又重复了一遍。 　　若是换做从前，她定是死也不好意思打这种电话的，可是刚刚，就在急诊室里，她忽然觉悟了一件事——如果到了这个时候，她还不能放下矜持，厚起脸皮来求生存的话，今后她又将如何独自在这个复杂的社会中立足下去？ 　　“吃饭啊？”可能是在包厢里待的时间太长，丁子腾说话的方式依然是习惯性的用吼，“有什么事吗？是不是面试结果出来啦？” 　　顾若言冷汗爆瀑。想不到心里这点小九九，居然被他一说即中了。 　　“呵呵，不是……”连忙打哈哈，当然不能直截了当的承认了，求人这种事，还是迂回些好，“我就是想跟你聚聚，吃个饭，叙叙旧。” 　　“这样啊，那好吧，你把时间地点告诉我，我明天一定准时到。” 　　第二天傍晚，顾若言提前十五分钟到达预定的饭店。 　　在打着冷气的包厢里坐下，喝着饭店提供的免费茶水，顾若言在心里将等会儿见了丁子腾后要说的话预演了一遍。 　　时间刚到两人约定的点，丁子腾就推门进来了。 　　“师兄！”顾若言连忙起身相迎。 　　“顾小言！”丁子腾朝她笑笑。 　　服务员尾随进来，“请问，你们现在要点餐吗？” 　　顾若言接过菜单，“师兄，你看看，喜欢吃什么菜？” 　　丁子腾在顾若言侧方的位置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我随便什么都可以，菜别点太多就行，吃不完浪费。” 　　这点客套话的辨识能力顾若言还是有的。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坚持将菜单推给他，“还是师兄来点吧，我平时很少来这种地方吃饭，对菜式一窍不通，你见多识广，一定知道哪些菜比较好吃。” 　　“这倒是！”丁子腾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当仁不让的拿过菜单，边翻边道：“别的我不敢说，吃这方面我倒是有些心得。这条街上的饭店，没有几家我没吃过，谁家的菜式正宗，哪家的招牌菜顶呱呱，我都了如指掌，小师妹，今天师兄就让你尝尝这家饭店里几样拿手好菜，包管你吃了下次还想再来。” 　　这点丁子腾倒是没有吹牛，只见他拿着菜单几乎看也没看，就直接背出几道菜名来，用时不到三分钟，最让人头疼的点菜环节便宣告结束。 　　服务员拿着菜单走后，包厢里有了片刻的沉寂。 　　“师兄，自从培训班的课程结束后，咱们有好几个月没见了，你最近过得怎样，一切都好吗？” 　　顾若言捧着茶杯，状似漫不经心的饮着茶水，脑子里一边回忆着之前预演的台词，一边开口寒暄起来。 　　丁子腾是个性格直爽之人，当初上培训班时，对顾若言的印象就出奇的好，这次偶遇后再见面，自是高兴得很，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觉相谈甚欢。 　　转瞬，菜上齐了，两人继续边吃边聊，从学生时代到培训班里的趣事；再从时政要闻到娱乐八卦……天南地北、东拉西扯，直到饭局接近尾声，顾若言也始终只字未提关于工作的事。 　　“师兄，给！”顾若言给丁子腾盛了一碗香菜银鳕鱼羹，殷勤款款的递到他面前。 　　“谢谢。”丁子腾乐呵呵的接过来，低头尝了一口，仿似突然想起什么般，问道：“对了，师妹，面试的事进展如何，这两天有接到通知吗？” 　　顾若言装作若无其事的小口喝着自己碗里的汤羹，淡淡应道：“还没有，说是要等三天，今天才第二天，也许明天就有回复了。” 　　丁子腾面色沉了沉，没说话。 　　顾若言用余光瞥着他，继续道：“不过没收到通知也很正常，现在找工作这么难，哪会那么容易让我一找就找到了，反正我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大不了再多跑几家就是了。” 　　丁子腾放下碗勺，从裤兜里摸出香烟，点燃抽了两口，“你也别这么早就泄气，明天我去人事部帮你问问，说不定还有转机。” 　　“师兄……”顾若言抬起头来看他，欲言又止。 　　丁子腾冲她摆摆手，“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也不能跟你保证什么，总之这次，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争取，至于最后能不能成功，就得看你运气了。” 　　顾若言垂眸，盯着面前的茶杯。人家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如果她还继续扭捏造作，那就过头了。不管怎么样，这顿饭的目的算是达到了，顾若言满含感激的端起杯子，对丁子腾道：“师兄，不管怎样，谢谢你对我的关心，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 　　饭局结束后，顾若言送走丁子腾，又幸运的赶在收班之前，乘上了最后一班公交车。 　　从城中到城北，耗时近一个钟头，到达终点站时，顾若言坐在车上，已是昏昏欲睡。 　　从车里下来，径直往家走。时间已经很晚了，路上没有几个行人，光线昏暗，道路两旁的建筑杂乱无章，卫生状况奇差。顾若言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莫名感到背脊一阵阵发毛。 　　她快速小跑几步，拐进弄堂里，看见远处的灯光，一颗紧绷的心这才稍稍松懈下来。 　　然而，转眼却又见到前方的黄果树下，原本此时应该和它的主人一起待在医院里的那辆黑色SUV居然又出现在了这里……顾若言顿时怒火中烧，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拉开驾驶座的车门，对着里面就是一通吼，“拜托你，不要这么幼稚好不好！” 　　这句话是有点来历的。想当初，宋瑞霖为了见殷语涵，天天在小区门口蹲守，那时的情形跟他俩现在简直如出一辙。记得当时，顾若言就不止一次的对唐翊遥抱怨过——“想不到三十几岁的男人了，固执起来也会这么幼稚”之类的话。 　　对于这个“典故”，唐翊遥自是了然于心。原本方才，他正靠在椅背里闭目养神，被顾若言突然窜出来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通吼后，心脏“扑通扑通”的一阵剧跳，就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似的。 　　唐翊遥不着痕迹的捂了下心口，望着顾若言波澜不惊的道：“没错，我也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男人固执起来，真的就是这么幼稚！” 　　“你……”顾若言气结，正欲开口回击，却听唐翊遥说完这句话后，又幽幽的补充了一句，“而且，一旦幼稚起来，智商可以瞬间降为负数！” 　　顾若言闻言，简直哭笑不得，“那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回去？” 　　唐翊遥眸光一亮，“你搬离这里！” 　　“我在这里住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搬？” 　　“好好的？”唐翊遥听了这话，禁不住单眉轻挑，笑的不得了的好看，“你知道我这几天守在这里，看到了多少起偷窃的、抢劫的案件么？我可不想过几天突然在报纸上看到某个单身女郎在家被人入室抢劫、先奸后杀的新闻！” 　　“嘎？”顾若言无语凝噎，满头黑线的瞪着唐翊遥，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一霎，她突然了悟一件事——他们两人这样没完没了的纠扯下去，除了浪费彼此的时间和精力外，真的是毫无意义。 　　“砰！” 　　重重的关上车门，顾若言转身回了家。 　　不得不承认，唐翊遥的话还是起到了震慑作用。刚才在回来路上，背脊阴嗖嗖的感觉，现在又重新回来了。 　　到家后，顾若言把门窗关了个严严实实，灯具全部打开，一整晚坐在电视机前，却是什么都没看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68 　　 　　当天半夜，一声雷鸣将顾若言从睡梦中惊醒。 　　耳旁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顾若言坐起身来，只见窗外暴雨倾盆，不知什么时候，天空竟下起雨来。 　　唐翊遥的车还停在外面，从窗口望去，小小的车身犹如汪洋里的一叶扁舟，在惊涛骇浪、狂风骤雨中无助的颠簸、摇曳着…… 　　“唐翊遥！” 　　顾若言撑着伞走到车前，用力敲了敲车窗。里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车窗缓缓降下来，雨水瞬间瓢泼而至，唐翊遥隔着厚厚的雨帘，与外面的顾若言对望。 　　“你还好吧？”顾若言不无担忧的问道。 　　唐翊遥摇摇头，泛白的双唇抿成一条直线。 　　顾若言心里一紧，“你先去我家避避雨吧！” 　　夏天的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但就是太过狂暴了，又是打雷又是闪电的，顾若言实在担心这车停在树下不安全。 　　唐翊遥点点头，推门走出来，钻入顾若言的伞下，整个过程不过须臾间，可雨水还是将他从头到脚淋了个透湿。 　　顾若言心疼不已，回到家后，就急急找来毛毯将他裹住。唐翊遥昨晚还在发高烧，也不知现在烧退了没有，这会儿又淋了雨，真怕他身体吃不消。 　　唐翊遥从进屋后就始终一语不发，身子缩在沙发里，裹着毛毯仍止不住的发抖。 　　顾若言在厨房煮了姜汤，正要端进屋时，突然想到他胃不好，怕是喝不了这么刺激的东西。只得倒掉，重新拿了毛巾回到屋里。 　　唐翊遥蜷在沙发上，已经快要睡着了，白炽灯的光打在他的脸上，衬得他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更是苍白无比。 　　顾若言走过去，将毛巾覆在他头上，轻轻为他擦拭着湿发。 　　“关于搬家的事……”过了片刻，顾若言突然开口说道：“我会再去别的地方找找看，如果有合适的房子，我会从这里搬出去。” 　　这已是她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她真心累了，不想跟他为了这件事无止境的纠葛下去。 　　唐翊遥闭着眼睛，点了下头，两人终于就此事达成了一致意见。 　　“你把湿衣服脱下来，去床上睡吧！” 　　唐翊遥乖乖照做。 　　顾若言在公用洗手间里替唐翊遥洗好衣服，再回到房里时，唐翊遥已经裹着被子躺在床上，呼吸轻浅了。 　　此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空气里带着潮湿的气息，入鼻有一股大地的味道。 　　顾若言关上窗户，从柜子拿了新的毛毯，在沙发上躺下，不一会儿也睡着了。 　　天亮时醒来，感觉脚下重重的，有什么东西正压着自己。 　　顾若言睁眼坐起来，朝脚下一看，不觉乐了。 　　只见唐翊遥用被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跟只小狗一样蜷在她脚那头，身体贴着沙发靠背，脸贴着她的腿……睡得一脸憨相。 　　难道这家伙是属狗的不成？ 　　顾若言无奈摇头，想起曾经在露台上的那些夜晚，唐翊遥也是如现在这般趁她熟睡时偷偷跑来，就算再挤再不舒服，也要挨着她一起睡……难道这样会觉得暖和吗？顾若言心脏突然一阵抽痛，眼眶有温热的液体在不觉往外溢出。 　　连忙抬手擦了擦脸，却在这个时候，听见敲门声极为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大清早的，会是什么人来找她？知道她住在这里，又会来找她的人，除了唐翊遥，应该就只有……房东了！ 　　顾若言连忙翻身起来，将唐翊遥叫醒。他的衣服还晾在外面的走廊里，现在去取已是来不及了，只得拉他回到床上，叮嘱道：“你就这样裹着被子坐在床上，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起来。” 　　说完，转身踱到门口，理了理头发，深呼吸，开门—— 　　“呃……” 　　任凭顾若言怎么想也不会想到，此时此刻站在门外的、敲响她房门的，不是房东，而是——她的父亲顾淮山！ 　　“爸？”顾若言惊呼，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就忘了他们其实早已断绝了父女关系这件事。 　　顾淮山紧绷的面部表情，因为顾若言失口的一唤，有了稍微的缓和，他朝顾若言身后探了探，道：“怎么？一大清早的，就让爸爸站在门口跟你说话吗？” 　　顾若言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侧开身子，将顾淮山让进屋里。 　　顾淮山一进屋，就看见了坐在床上、把自己裹得像个蛹一样的唐翊遥。 　　顾若言跟在他身后，瞧见这一幕，顿感山崩地裂，天都要塌下来了。 　　“爸，爸爸，事情是这样的……”顾若言只觉百爪挠心，半天想不出个理由来解释现在这个情况。 　　不料，顾淮山却只是原地愣住片刻，突地一个转身，像是完全没有看见唐翊遥似的，径直朝着另一端的沙发走去，然后悠悠然的坐下。 　　顾若言赶紧跟过去，毕恭毕敬的站在他身旁。 　　顾淮山环顾房子一圈，问，“你现在就住在这里？” 　　“是的。”顾若言乖乖回道。 　　顾淮山沉声片刻，长叹口气，“你跟我搬回家去住吧！” 　　“嘎？”顾若言愕然，睁大眼睛瞪着顾淮山，像是没听懂他话的意思似的。 　　“这里治安太差，你一个女孩子住在这里实在不安全，我不放心。”顾淮山耐心解释道。 　　“呃……”顾若言这下是彻底茫然了。 　　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是她的父亲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和蔼可亲、这么像个父亲了？顾若言着实诧异，难道这段时间还发生了什么事情，却被她给遗忘了？前阵子虽然过得浑浑噩噩，可脑子里其实跟个明镜似的，对周围的人和事，他们一言一行都门清的很，她实在是不记得，她和她的父亲有重修于好过啊？ 　　“对，对不起，爸爸，我不想回去。” 　　在脑子里搜索半天，实在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顾若言只得采取保守政策，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不管怎么说，她都不会再回到那个家中，每天面对那个女人冷嘲热讽、阴阳怪气的嘴脸。 　　顾淮山心里也很清楚顾若言不愿回去的原因，因此并不坚持，而是退而求其次的道：“我明白，你不愿意跟我回去也没关系……”说着，突然从身后摸出一把钥匙放在面前的茶几上，“这是我在市区的一套公寓房，是个小户型，原本准备买来投资的，但市道不好，一直没能转手出去，正好这段时间，你就暂时住到那边去吧，想住多久都可以，那套房子你阿姨不知道，所以绝不会跑来烦你。” 　　顾若言愣怔的看了看茶几上的钥匙，又转头望了望身后床上坐着的那个人。心中的惊诧不言而喻，简直都快怀疑他们是不是事先串通好了的，否则怎么会这么巧，她刚一松口——如果遇到合适的房子就愿意搬家，现在这套合适的房子就摆在自己的面前了…… 　　唐翊遥目不斜视的坐在床上，一脸与我无关的无辜样。 　　顾若言甩甩头，即刻打消了心中的疑虑。怎么可能，他和她爸，根本就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的两个人嘛。 　　默默的回过头，顾若言本能的准备拒绝。刚一张口，却听见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顾若言一个激灵，立刻意识到如果自己拒绝了这套房子，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于是连忙弯腰拿起钥匙，对顾淮山说道：“谢谢爸爸，我过两天就搬过去！” 　　顾淮山走后，顾若言来到唐翊遥的床前，定定的看着他。 　　唐翊遥懒懒的靠在床头，神情倦怠，眉眼却带着笑意，原本苍白如纸的脸庞，此刻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 　　“这下你该满意了吧？”顾若言对他说道：“可以让我送你回医院去了吗？” 　　唐翊遥咧开唇角，幽幽的笑了开来，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朝顾若言点点头道：“好的，但是你要说话算数，今天就搬家！” 　　顾若言怔了怔，“好的，但是你也要说话算数，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69 　　 　　当天上午，顾若言把唐翊遥送回医院后，就匆匆收拾好行李，搬去了顾淮山在九溪树买的公寓房。一套一室两厅的小户型，自带厨卫，全新的装修，家具家电俱全，毗邻闹市，交通便捷，对于她这样的单身女孩来说，这样的房子简直就是量身定做。 　　唐翊遥也果然遵守约定，自这天起就再也没来找过她。 　　两天后，顾若言接到OSO公司打来的电话，通知她被录用了。 　　一周后，她开始正式在OSO上班。 　　上班的前一天，顾若言去街上给自己添置了几身衣服。OSO毕竟是家大公司，对员工的仪表仪容要求自然马虎不得。以前上班时常穿的几件T恤牛仔裤，和超市里买来的廉价衬衣短裙，一坐一个褶，如今肯定是登不上台面了，于是一咬牙，将自己大半的积蓄都投资在了这几套行头上。 　　提着大大小小的袋子从商场里出来，经过一楼临街的橱窗，看着里面披头散发、素颜朝天的自己……突然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顾若言提着包，直接拐进了旁边的美发店里。 　　从美发店里出来时，跟随她近二十年的长发变成了齐耳的短发，剪了斜斜的刘海，两侧的头发挽在耳后，从未做过任何烫染的发质，经发型师简单的吹拉后，就像是精心加工过似的黑亮又柔顺，这也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干练了许多。 　　顾若言所在的部门隶属公司设计部，在骏腾大厦的十楼，占据了整整半层的江上。部门内部分工很细，人员也很冗杂。顾若言的座位被安排在西北面的一个小角落里，虽然少了临窗的美景，但胜在清净。 　　刚开始几天，顾若言的工作就是看看画册，熟悉环境，偶尔帮同事勾勾线、填个色什么的，工作倒也轻松。 　　与同事间的相处也不似她之前想象的那般复杂，反而相较于许多小公司和公立单位还要来得更加简单纯粹些。工作的时候认真工作，休息的时候好好休息，同事之间的关系亲疏有度，既不会过分亲密，也不会过分生疏……在这里，公司更看重的是个人实力，只要努力肯干，每个人都能找到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 　　在OSO工作一段时间后，顾若言感觉自己有了很大的变化。 　　现在的她，每天都会化上淡妆，将自己收拾的整整齐齐、漂漂亮亮的才会出门。业余时间，她给自己报了健身班、英语班、还有夜校……因为她知道，不管是在公司还是这个社会，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须不断的充实自己，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周末的时候，顾若言也会跟朋友出去逛逛街、聚聚会什么的。丁子腾是她在公司最佳的良师益友，通过他，顾若言不但在最短的时间内熟悉了公司的环境和身边的同事，而且很快融入到了他的圈子里，跟他的一帮哥们儿姐妹们成为了朋友。 　　丁子腾性格开朗、人缘好，朋友也多，工作之余常聚在一起吃饭娱乐，顾若言进公司后，他便主动将她引荐进自己的朋友圈里。若是换做以前的顾若言，对此自然是排斥不安的，可现在的她，会积极的去尝试、去琢磨，努力的让自己融入其中，从而不断提升自己的人际交往能力。 　　渐渐的，她发现自己的思路开始能够跟上大家了，说的冷笑话，偶尔也能听懂几个，有时候还能接上话茬跟大家聊上几句，就算实在没话可说的时候，她也知道该如何让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中显得轻松随意，而不是无所适从的模样。 　　顾若言工作的这层楼的另外半边，是公司的员工餐厅。公司为员工提供了免费的午餐，而且是自助餐形式，菜式种类繁多，几乎可以媲美五星级酒店。因而每天到了中午，楼上楼下各部门的同事都会齐聚在这里，吃吃饭、聊聊天，每当这个时候，整个楼层里都会异常热闹。 　　顾若言如今很喜欢这样的热闹，置身其中，听着周围人群的嬉笑畅谈，看着一张张热情洋溢的笑脸，感觉这样的生活真的是很美好。 　　这天中午，丁子腾外出公干没能赶在饭点前回来，电话里对着顾若言一通怨念，要她无论如何替自己占好座位，并且预留两份他最爱吃的糖醋里脊。 　　顾若言无奈端着两份餐盘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邻座是两位男士，顾若言并不认识他们，可还是笑着朝他们点了点头，对方也在同一时间回应她以微笑。 　　将丁子腾的里脊肉放在餐桌对面，摆好筷子和餐叉，算是帮他占了个座儿。顾若言拿起桌上的筷子，埋头开始吃饭。 　　“唉，最近真特么郁闷，买的几只股票全都跌停板，真不知这次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解套了！” 　　刚开吃没多久，便见邻座的两位男士一阵风卷云残后，各自泡了杯咖啡，点了支烟，聊起天来。餐厅的座位间隔距离很近，顾若言即便不想“偷听”，那些话也会不自觉的入进耳来。所以中午吃饭时，也是八卦新闻最活跃时。 　　只听另一个人哈哈笑道：“所以我从来不炒股，现在经济形势不好，搞什么都难。” 　　对方又连叹几声气，“我听说博锐的代理总裁前几天被检察机关的人带走了，也不知这消息是真是假？” 　　“空穴来风事必有因，既然能传出这样的消息，我看八成假不了。” 　　“哟，听你这口气，好像知道点什么内/幕啊？” 　　“内/幕谈不上，我只知道博锐内部现在挺乱的，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如果你持有他们的股票，赶紧趁早抛掉。” 　　“现在来不及了，已经被套牢了，唉，博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些什么说来听听，也好让我心里有个数啊！”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反正就是窝里斗呗，这次据说是被人举报了，而且铁证如山，现在人已经被带走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官方的新闻就会出来……” 　　“这么严重！你猜检举人会是谁？” 　　“还能是谁，明眼人一瞧便知，博锐正副两个老总斗了这么多年，前阵子因为黑客门事件达到白热化，事后没过多久，宋瑞霖就突然提出辞呈，表面上看成了斗争的失败方，可但凡有点心机的人，都能看出他不过是以退为进，给余泽楷下了个套而已，也只有余泽楷这样的草包才会自以为赢了的得意忘形起来，脚跟还没站稳呢，就开始窝里反，最后乖乖中了宋瑞霖的计……” 　　“啧啧啧，想不到宋瑞霖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还挺厉害的。” 　　“我看他也是破釜沉舟，伤敌一千自伤七百，现在也不轻松。” 　　“此话怎讲？” 　　“余泽楷说什么也是博锐的三朝元老，论人脉论关系，哪是宋瑞霖这初出茅庐的年轻小子所能比拟的？这次余泽楷事败，一大批死忠跟着他离开，其中不乏大批技术核心人物，博锐的损失不得不说惨重，我听说因为这件事，令博锐另一大股东盛世集团的老总很是不满，这两天正四处张罗着，想要从博锐撤走大量资金……” 　　“啊？不会吧，这样一来博锐岂不是彻底散掉了？” 　　“呵呵，我看过不了多久，证监会的人也会找上门来，暂时停了他们的牌，你手头那些股票啊，看来是没有出头之日了！” 　　“……” 　　气氛一下子变得严峻起来。两人聊着聊着都不说话了，闷头喝完咖啡，熄灭烟蒂，纷纷起身收拾干净桌面，端着餐盘走开了。 　　两人走后，顾若言仍旧保持着侧耳倾听的姿势，心不在焉的拿筷子戳着盘里半天没见动静的米饭。脑子里全是那两个人方才的谈话内容，心里乱糟糟的，不由想起之前唐翊遥对她说过的话—— 　　“我不想看到他过得如此惬意，不管是他的事业还是婚姻，我要给他制造点麻烦……” 　　难道…… 　　正思琢间，一道人影突然在眼前闪过，猝不及防之下，顾若言对面替丁子腾预留的座位便被人给占去了。 　　顾若言幽幽抬起头来，正打算向对方道歉——“不好意思，这个位置已经有人了。” 　　可刚张开口，看清来人的模样后，到了唇边的话，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呃……倪经理，怎么是你？” 　　对面坐着的人，一身黑色的职业套装，扎着长长的马尾，脑门光洁饱满，顶上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鼻梁上戴一黑框眼镜，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面部表情冷若冰霜…… 　　她坐在顾若言的对面，背脊挺得笔直，即使是在吃东西的时候，也要让自己看起来像只黑天鹅般高贵优雅。过了片刻，她小声的开口，看也不看顾若言的道：“今天晚上陪我去喝酒！” 　　“嘎？”顾若言石化，正想说——“我今天晚上要上夜校，没空……” 　　却见对方忽的抬起头来，淡淡的眸光投向她，“不准说没空！不准说不去！” 　　“唔。”顾若言面不改色，悠悠然道：“那我能问为什么吗？” 　　“可以……”对方瞥她一眼，狠狠咬下一口黄瓜，“因为我失恋了！” 　　“呃……好吧！”顾若言无奈的点点头。 　　若问这段日子，顾若言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并非这份工作，也并非她不断觉悟的思想，而是……眼前这个看起来生人勿进、又高又贵又冷，实际却是个逗比二货的人事部经理——倪晓玲，顾若言这辈子交到的第一个闺蜜好友！ 　　至于她是怎么跟人事部的经理，表面上看起来高贵冷，实际却是个逗比二货的倪晓玲成为好朋友的……这话说起来，就要追溯到顾若言面试的那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70 　　 　　顾若言第一次见到倪晓玲是在OSO的面试会上。当时会议室里一排坐着六个面试官，她是其中唯一的女性。 　　“千年炫冰你认识么？” 　　“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貌似跟求职应聘完全不相干的问题，却被她问得如此坦荡自然，顾若言心中微微好奇，对她印象不由得深刻几分。 　　然后便是新人报道的时候。顾若言在人事部办理入职手续，她端坐在大班椅里，背朝阳光，面无表情的对着顾若言一行几名新进人员介绍公司的制度和章程，那姿态那神情，恍若高高在上的女王。 　　之后两人并无过多交集，直到……顾若言开始跟着丁子腾频繁出入各种聚会。 　　记得第一次在非工作场合见到她，顾若言简直没认出人来。一身性感的紧身抹胸长裙，长长的卷发波浪般披散在双肩，化着浓浓的晚妆，黑框眼镜换成了美瞳……性感魅惑的一塌糊涂，跟白天简直判若两人。 　　“唔……”顾若言呆立当场，踌躇着不知该如何上前招呼。 　　倪晓玲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她，冷若冰霜的表情没有太大起伏，坦坦荡荡的朝她点点头，礼貌客气的仿似两人初次见面般。 　　直到那时，顾若言才知道，原来倪晓玲也是丁子腾朋友圈里的一员。 　　此后两人常常见面，但第一次正式交谈，却是在很久以后的一次聚会上。KTV包厢里，时间已近午夜，所有人都喝高了，在包厢里又唱又跳。顾若言安静的坐在沙发一角，捧着一瓶绿茶双眼眨也不眨的望着面前鬼哭狼嚎、群魔乱舞的景象……事实上，她的大脑皮层已进入休眠状。 　　不知什么时候，突然有人冲过来搂住她的肩膀，随即，一股刺鼻的酒气扑面而来。 　　顾若言皱了皱眉头，睡意被这酒气冲淡了几分。她微微转动脖子，看了看身旁的这个人。 　　倪晓玲半挂在顾若言肩上，面色潮红，显然已是醉的不轻。 　　她搂着顾若言的脖子，嘿嘿傻笑着，“你……真的认识千年炫冰？” 　　“他是什么样的人，长的帅不帅？” 　　“告诉你，其实我是他的脑残粉……” 　　“我当初之所以会选择这一行，就是因为他……” 　　“你真的认识他吗？” 　　“他到底长什么样？好不好看？年纪大不大？” 　　“不不不，你不用回答我，我就问问而已，你千万别告诉我答案……我不想知道……” 　　那一晚，两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交谈，基本上就是倪晓玲一个人在那儿自说自话罢了，顾若言其实一句嘴也没接上，不但如此，心里还被她弄得七上八下的，第二天在公司，见到她都绕道走，生怕被“灭口”…… 　　可是，偏偏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中午在餐厅的时候，顾若言躲在角落里吃饭，没过多久，倪晓玲就端着餐盘“杀”来了。 　　她在对面座位优雅一坐，依旧高冷孤傲、不可一世的模样。 　　“昨天晚上……”她冷冷的开口，眸光投在盘中的食物上，感觉瞬间便能将它们凝结出冰渣子来，“我酒喝多了，说了些什么不记得了，你别放心上。” 　　顾若言打了个寒颤，呵呵一笑，“昨晚包厢里太吵，你说了些什么，我其实听的也不是太清楚。” 　　“……” 　　倪晓玲没接她的话茬，气氛冷到极点，顾若言也不敢妄自揣度，眼观鼻鼻观心的对付着自己餐盘中的食物。 　　餐后，两人同时端起餐盘起身离开。临走前，倪晓玲突然抬起头，瞥了顾若言一眼，“你真的认识千年炫冰？” 　　问完，也不待顾若言回答，优雅的转身离开，留下顾若言目瞪口呆的立在原地，半晌回不过神来。 　　这个人……有病吧！？ 　　这件事之后，私下里聚会再碰面，倪晓玲都会主动找到顾若言拼酒，顾若言自然不敢不应战。两人你来我往，不猜拳也不说话，就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干，不管白的红的还是黄的，直到其中一个醉掉为止。 　　然后—— 　　“顾若言……” 　　“嗯？” 　　“你真的认识千年炫冰？” 　　“……” 　　几次过招后，倪晓玲渐渐试出顾若言酒量的深浅来，曾经一度消沉的心又重燃激情，以至于每次再见顾若言，看她的眼神都有一种棋逢对手、惺惺相惜之感。 　　两人间的友谊便也在这样的一次次酒的“较量”中急剧升华。 　　终于有一天，当倪晓玲眨着一双醉意迷蒙的眼睛，傻呵呵的搂着顾若言，再一次道出那句经典台词时—— 　　“顾若言……你真的认识千年炫冰？” 　　顾若言总算忍无可忍的朝她吼了回去—— 　　“是的，我是认识他，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倪晓玲眨了眨眼，朝顾若言悠悠然一笑，“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长得帅不帅？” 　　“……” 　　—— 　　晚上下班后，顾若言回家休整一番，踩着点准时赶到两人约定的酒吧。 　　到了那儿，只见倪晓玲已经等不及的先一个人喝上了，面前的圆桌上横七竖八的堆放着十几个空置的酒瓶，远远看去，还真有点失恋女人深夜里独自买醉，颓废又寂寥的调调。 　　顾若言走过去，在旁边的高脚椅里坐下。倪晓玲抬头瞥她一眼，不由分说的拿起酒瓶，将顾若言面前的空杯子斟满酒。 　　顾若言什么也没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杯子刚放下，满满一杯又满上，两人同时执起杯中酒，默契的碰了碰杯，各自干掉…… 　　如此循环往复，不多时，三打啤酒轻轻松松下了两个女人肚中。 　　“我决定分手了。” 　　倪晓玲酒喝到兴头上，话就开始多起来，只是这次与以往不同，开口不再是那句经典不变的——“你真的认识千年炫冰？” 　　顾若言端起酒杯，小酌一口，没有说话，安静等着她的下文。 　　“我今年二十九了，我不想再无止境的等下去……” 　　倪晓玲有一个交往了近十年的男朋友。两人从高中开始确立关系，大学四年，毕业后，男方南下去了另一个城市工作，两人异地恋至今，经历风风雨雨，却依旧保持着初恋的关系，感情不可谓不深厚。顾若言曾暗暗羡慕他们好久，不想最后竟也落得这样的收场……她替他们不值。 　　可是感情的事，冷暖自知，作为旁观者的她，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所有安慰劝解的话，都显得苍白而多余，她也知道，倪晓玲此时真正需要的，无非是个能陪她喝酒陪她醉的人而已。 　　顾若言问服务员又要来两打啤酒，通通打开，两人开始对着瓶子吹。 　　“阿峰他真的很好，我们交往这么多年，他什么都忍着我让着我，我知道自己脾气不好，性格又偏激，可他从来没气过我、跟我红过脸，他一直把我当小孩子一样宠着，说要给我最幸福的生活……这个世上，能这样无怨无悔肯一直宠着我的人，除了我爸妈，可能就只有他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他分手？”顾若言不解。 　　“阿峰虽然对我百依百顺，可唯独在这件事上却始终不肯妥协。他不愿意回来，他说他在那边的工作刚有起色，正是事业的上升期，不想就这么放弃，他想要再打拼几年，等攒下基础后，再回来娶我。” 　　“那不是很好吗？我觉得他的想法没错。” 　　“你不明白，所谓幸福的生活，是要两个人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幸福，其它的一切都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我已经等了他六年，在没有他的城市孤零零的生活了六年，你知道我有多寂寞、多孤独吗？将来能不能幸福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很不幸，我也不想再为了未来虚无缥缈的幸福生活，继续这样实实在在的不幸下去。” 　　“你是不是有别的喜欢的人了？”顾若言突然问道。 　　倪晓玲吃惊的看她一眼，“怎么可能？我不会做这种事！” 　　“那他呢？” 　　“他也绝不是这种人！”倪晓玲斩钉截铁道。 　　“那他是不是做了别的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没有没有。”倪晓玲不耐的挥挥手，“你干嘛总问我这种问题，我俩虽然长期异地分居，但我敢保证，阿峰是绝对不会做出任何对不起我的事的。” 　　顾若言一脸奇怪的看着她，“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要跟他分手？” 　　倪晓玲怒了，“这个问题你刚已经问过了，我不也已经回答过你了吗？” 　　顾若言恍似没听见，侧头拿起桌上的酒瓶，仰头一阵牛饮，完了，自言自语的道：“如果我能遇到这样好的一个男人，让我等他一辈子我也愿意。” 　　倪晓玲不说话了，默默端起酒瓶，一口一口的喝着，良久，幽幽道：“有些事情，你没亲身经历，是没法体会其中的痛苦的。” 　　顾若言点点头，心有戚戚焉，“没错。” 　　倪晓玲抬头看看她，突然问，“你为什么会跟你的男朋友分手？” 　　顾若言谈过恋爱，前阵子刚分手，这件事倪晓玲从顾若言口中听说过，但至于两人分手的原因，顾若言一直讳忌莫深、不肯多言，倪晓玲自然也不会纠缠着这个问题不放。只是今晚，两个人真的都喝多了，心匣子一旦打开，再无任何顾虑和避讳，有些事、有些话，深埋心中已久，不吐不快。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未完，晚些时候会再更新一章，男主下章出来。 　　最近确实更新的比较慢，也不知为什么，每次写文写到最后，总会有种再也写不动的感觉，真的很累，感觉好难写，但是再难也还是会坚持写完的，速度会慢慢恢复，本文已接近尾声，过几章会写到本人最期待的一幕，也是全文最后的高/潮，但愿能写出我想要的感觉来…… 　　最后，感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还剩最后一段路程，希望大家能继续陪着我跑完，谢谢！ 　　☆、Chapter71 　　 　　顾若言仰头饮尽瓶中酒，空瓶子重重砸在桌上，在周围嘈杂的音乐声和鼎沸的人声中，发出一声突兀的脆响。 　　“帅哥，麻烦再来三打啤酒！” 　　酒保提着三匣子酒过来，不可思议的眼神毫不避讳的投在两个女人身上。这两个女人，今晚已经喝了十打啤酒，按照一打十二瓶计算，就是整整一百二十瓶，但是整个晚上，没见她们吐过，甚至连厕所都没去上过，这实在是让人震惊不已——女人的身体构造就牛X啊，一旦豪饮起来，那就是BT级别的！ 　　转瞬，桌上三十几个酒瓶又空了大半，顾若言半撑在桌沿上，感觉头昏沉沉的，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按道理说，啤酒这种程度的酒精浓度，顾若言喝起来就跟喝白开水似的，完全没理由会醉，但或许是受了倪晓玲的影响，顾若言今晚的心情一直郁郁的，正所谓酒入愁肠，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如果一个男人，带着目的故意接近你，跟你在一起也是因为别的女人……你知道后，会原谅他吗？” 　　许久后，久到倪晓玲以为顾若言不会再回答她这个问题了，熟料，顾若言一连灌下三瓶啤酒，转眼第四瓶又喝了个底朝天后，居然幽幽的开口了，“他跟你在一起后，才告诉你他真的喜欢上你了，你会信吗？” 　　倪晓玲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沉思片刻，“我信，可是我不会原谅他。” 　　顾若言凄然一笑，似乎对这个回答有些失望。 　　倪晓玲却并未在意她的反应，依旧沉浸在对事件的客观理智分析中，“他最初跟我在一起时动机不纯，就算后来真爱上我了又如何？如果两个人的结合从一开始就是源于一个错误，那么继续在一起就是一错再错，我是肯定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在我身上的。” 　　顾若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倪晓玲抬起头看她，“顾若言，你说的这个男人，该不会就是……” 　　顾若言不置可否，拿过酒瓶，“来，喝酒！” 　　两人一饮而尽，倪晓玲低头喃喃，“不会吧，现实中真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感觉好像拍电影哦……” 　　顾若言黑线，“如果真有这种事发生在你身上，你会怎么做？” 　　“这还用想嘛？肯定分手啊！”倪晓玲义愤填膺道：“这种极品渣男，见一个灭一个，听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我们家阿峰简直就是绝世好男人！” 　　“呃……” 　　“不过你也不要气馁，女人活一辈子，难保不会遇到几个渣男，咱们也不要对爱情就此失去信心，要相信世界还是有真爱在的！” 　　顾若言彻底无语，默默拿起酒瓶…… 　　两人一直喝到凌晨。 　　倪晓玲放下空瓶子，看了看身旁趴在桌上的顾若言，伸手拍拍她的脸，“喂，你没事吧？” 　　顾若言没有反应，醉的像滩烂泥。 　　倪晓玲奇了，今晚明明是她失恋好不好，怎么弄到最后竟是她先醉了？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从顾若言包中掏出手机来，想通知她的家人来接她回去。 　　虽然两人的关系匪浅，但对于彼此的私人情况，其实也并不是太了解。在手机里翻找了一圈，没能找到一个类似于“老爸老妈”的家属称谓，而且通讯录里的联系人寥寥可数，倪晓玲只得打电话给丁子腾，可对方居然关机，无奈之下，灵机一动，倪晓玲拨通了顾若言手机里设置的1号快捷键—— 　　“嘟……” 　　一声声响后，对方接通了电话。 　　“言言？” 　　是个很好听的男声，音色清澄，如柳拂风。倪晓玲闻声识人的功夫向来了得，单听这声音，她便几乎可以肯定，此男长相定属上乘，就算不是仙级，也一定清雅出尘。 　　她清了清嗓子，沉声道：“请问……你认识顾若言吗？” 　　电话里默了一下，“请问你是谁？” 　　“我是她同事，我们俩现在在一起，她喝醉了，我不知她家住哪儿……” 　　话未说完，对方便急切的打断道：“你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呃，苏荷。” 　　“好的，麻烦你在那儿陪着她一会儿，我很快就赶过来。” 　　挂了电话，倪晓玲对着手机呆愣片刻，这才想起调出去电记录，仔细查看起来。 　　只见最后一通去电记录上，显示着她刚刚拨过去的那通电话，姓名栏里标注着——唐翊遥三个字。 　　“唐翊遥？”倪晓玲喃喃重复着这三个字，转头看了看趴在桌上醉的不省人事的顾若言，心中徒然升起一股不祥感——自己这通电话，是不是打错了？ 　　倪晓玲赶紧找来几个服务员，想让他们帮忙一起将顾若言扶到外面的出租车上。 　　来来回回一番折腾，前后用时不过十来分钟，一行人正架着顾若言晃晃悠悠往外走，倪晓玲抬眼便见一名男子穿过重重叠叠的人墙，从舞池中央款款走来。 　　刹那间，周围的景象都虚化为模糊的背景，唯有那道高挑颀长的身影，在这儿昏沉迷蒙的灯光下，显得是那样的清晰夺目，令人心生遐想。 　　倪晓玲有片刻的恍惚，没有任何缘由的，心中便已笃定此人定是朝着她们而来。 　　果然，男子笔直走到她们面前，不由分说的从服务员手中接过顾若言，俯身将她背在背上。 　　“呃……”倪晓玲连忙上前拦住他，“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话未说完，目光迎上一张略显苍白的脸庞，酒吧里黯淡的光线下，男子精致的五官恍若PS出来的高清晰画像，完美的无懈可击。 　　我勒个去！ 　　倪晓玲当即愣住，心脏一阵不争气的乱窜。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帅到让人分分钟想脱裤子的节奏么？要不要这么惊悚啊！ 　　唐翊遥顿住脚步，倾身看向她，“你刚才给我打过电话。” 　　倪晓玲咽下口唾沫，放平声线，尽量镇定道：“抱歉，是我唐突了，不该乱拨您的电话，我不认识您，更不知道您是顾若言的什么人，所以……我不能随便将她交给你。” 　　唐翊遥面色微微一怔，忽而开口道：“倪小姐，言言这段日子承蒙您的帮助与照顾，才能这么快的融入新的公司和新的环境，非常谢谢你。” 　　“诶？”倪晓玲心里一个咯噔，顿感脑细胞有点不够用了。倪小姐？原来他认识她？难道是顾若言跟他介绍过自己？ 　　正思量间，但听唐翊遥又道：“现在时间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打车回家也不太安全，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先送你回去，然后再送言言……” 　　“这，这个……不太方便吧？”倪晓玲有些傻眼。 　　唐翊遥悠悠然一笑，“方便的，你与言言家在同一个方向，顺路！” 　　“呃……是吗？”倪晓玲开始天人交战，一时间没了主意。 　　唐翊遥背着顾若言转身往外走。 　　倪晓玲这次没有阻拦，也没有跟上前去，她傻傻的站在原地，望着二人渐渐远去的背影。空气中飘着一股幽幽的木质清香，隐隐的，好像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恍然间，一个莫名的念头在倪晓玲脑海中闪过—— 　　她今晚这通电话，究竟是打对了呢？还是打对了呢？还是打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72 　　 　　顾若言好久没有醉得这么彻底过了，醒来时头痛欲裂，对昨晚后来发生的事全然没有印象。 　　翻身坐在床上，身旁一团黑影不期然的撞入眼帘，侧头一瞥，只见一个人正伏在床沿边，正沉沉熟睡着，仔细一看那人模样——顾若言顿时连死了的心都有！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转头再看了看自己此刻正身处的地方，随即便明白了个大概，顾若言屏住呼吸，小心翼翼从床上下来，绕到房门后，拉开门就准备开溜—— 　　“言言！” 　　不想，还是惊醒了身后人。 　　顾若言心中哀叹，顿住脚步，转回身去。 　　唐翊遥跪坐在地上，手臂抵着床沿，缓缓撑起身来，一副将醒未醒的模样，眼中带着一丝迷离。 　　“好容易回来一趟，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想这么偷偷的溜掉么？” 　　顾若言咬了下嘴唇，双手背在身后，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副小孩犯错的模样，支吾道：“唔，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同事昨晚打的电话给我……”唐翊遥言简意赅的解释道，说话的气息有些虚弱，也不知是不是刚睡醒的缘故。 　　这该死的倪晓玲，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手机里的联系人虽然不多，但也不至于偏偏就选中他了吧？一定是故意的…… 　　顾若言在心里把倪晓玲骂了个千遍万遍，却见对面的唐翊遥扶着床沿晃晃悠悠的站起来，人刚一立直，不知怎么回事，突然一个踉跄，又重新软倒下去—— 　　“翊遥！” 　　顾若言惊慌失措的冲过去，一把扶住他，“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没事……”唐翊遥闭紧双眼，呼吸喘促，双手捧腿，一脸痛苦的样子。 　　“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腿受伤了？” 　　“没有……”唐翊遥缓了口气，弱弱的道：“只是……腿有点麻……” 　　“呃……”顾若言黑线，瞬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在地上坐了一夜？明明有床干嘛不睡，偏要坐在地上？” 　　唐翊遥抬起头，望着顾若言眨了眨眼睛，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仿若水洗过般澄净明亮，带着小小的欣喜。 　　顾若言立马反应过来自己的话引起了歧义，连忙解释，“我，我的意思是说，家里有这么多床，你干嘛不回你自己的房间睡？” 　　唐翊遥没有回答，依旧紧紧盯着顾若言的脸，眸光灼灼。 　　顾若言被他盯得全身发毛，嗔怒道：“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唐翊遥摇摇头，突地一声笑起来。 　　“你笑什么？”顾若言一脸不悦。 　　“你们女人……是不是一失恋就喜欢跟自己的头发过不去？”唐翊遥轻轻开口，语气略带调侃。 　　顾若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不自觉的摸了下自己一头短发，语带不善，“你少自作多情，我剪短头发不是因为你。” 　　唐翊遥不以为意的笑笑，“不过……短发很适合你，你这样子，挺好看。” 　　顾若言脸莫名有些发烫，连忙侧过头，语气硬邦邦的说，“你腿已经没事了吧？能自己站起来吗？” 　　唐翊遥“唔”了一声，慢慢站起来。 　　顾若言跟着起身，拍拍手，调头就走。 　　“言言……”唐翊遥从身后拉住她，小声哀求，“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 　　顾若言倏然转头，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机会？什么机会？” 　　“赎罪的机会。”唐翊遥缓缓的说，“给我一个争取你原谅的机会，好吗？” 　　顾若言“嗤”的笑起来，“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唐翊遥蹙了下眉，“为什么？就算是罪犯也能有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不是吗？” 　　顾若言面色渐渐沉下来，犹豫道：“翊遥，你还记得我上一次醉酒……是什么时候吗？” 　　唐翊遥表情一僵，脸色倏然变得惨白。 　　“你知不知道，我刚才醒来时，躺在床上，脑子里第一件想到的事是什么吗？”顾若言仿似没看见般，自顾自的说着，“我突然想到……我与你第一次发生关系的那个晚上，也是像今天这般喝得酩酊大醉、什么都不知道了，那时候……真的是我主动勾引你的么？” 　　唐翊遥想也不想的立即否认道：“不是！” 　　“有个问题，现在一直徘徊在我脑海里，我想问却又怕……” 　　“言言……”唐翊遥凝眉看着她，“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好了，我不会再对你有任何隐瞒。” 　　顾若言深吸口气，一字一顿，重重的开口，“那你当时之所以会跟我发生关系……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唐翊遥这次并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选择了沉默。两人面对面的伫立在房间里，时间仿佛静止了般，空气凝固，气氛压抑的令人感到窒息。 　　顾若言的心一点一点沉到谷底。她其实并不在乎这个答案，事实上，心里早就隐隐猜到了什么……她以前不问，无非是给自己还留了一丝念想，似乎这个答案只要没有亲耳从他口中听到，那便永远只是她的一个猜测罢了……而如今，这个问题她问出了口，就是想彻底清除自己最后一丝念想，跟他有个了断！ 　　可是，即便下定了这个决心，她心里还是好怕……究竟怕什么，却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仿佛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般，就在顾若言以为唐翊遥会一直这么沉默下去，不会再回答她这个问题了的时候，却突然听见他缓缓的开了口，“言言……” 　　“够了！”顾若言蓦地捂住耳朵，惊声截断了他后面的话，“你不用再说了，我不想听！” 　　“言言。”唐翊遥轻轻拉开她的手，直视着她的眼睛，不躲不避，一个字一个字清楚的说道：“这件事，是我这辈子对你犯下的最大的错，我……” 　　“啪！” 　　话音未落，一记重重的耳光落在唐翊遥的脸上。 　　顾若言忿忿的看着他，咬牙切齿，“唐翊遥，我们两个人，从一开始就是由这一个又一个的错绑在一起，不断的犯错，一错再错，错上加错，一路错到了今天……你怎么还有脸让我给你一次机会，要我原谅你？你觉得我们两个还有一丝丝的可能不顾一切的错下去吗？” 　　唐翊遥淡淡然道：“一个错误的开始，就真的只能换来一个错误的结果吗？如果只有继续错下去才能跟你在一起的话，那么，我愿意错一辈子。” 　　顾若言凄厉的笑了笑，“可我凭什么要跟你一直错下去，你能给我一个理由吗？一个原谅你，跟着你错一辈子的理由！” 　　“我爱你，言言。”唐翊遥说，“你也爱我，这还不够吗？不管错与对，至少我们现在真心相爱了，我这一生，如果有幸能得一人相伴到老，我希望那个人是你，就算不幸无法相守到白头，我也希望，能陪我度过最后一段日子的那个人……是你，言言！” 　　顾若言漠然转身，“不要再这么叫我，这一生，是否有人能够与你相伴到老我不知道，但是有一点我很肯定，就算有，那个人也绝不可能是我，你记住了，我当初虽然说过不想恨你，但并不表示就有可能会原谅你，我不恨你，只是因为不想让自己余生都活在仇恨中，那样太过痛苦，所以……请你停止一切无聊举动，不要……逼我恨你！”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73 　　 　　顾若言回到公司，正好赶上中午吃饭的时间，放下包就直奔员工餐厅，在一排绿意密集的落地窗前找到正独自坐在那儿用餐的倪晓玲。 　　径直走过去，“砰”的一声，将餐盘重重搁在桌上…… 　　白天在公司里，倪晓玲又恢复了她惯有的高贵冷模式，有她在的地方，方圆百里都是低气压，没人敢与她同桌，顾若言也不敢太放肆，尽管心里气得牙痒痒，也只能以此幼稚行径来小小的表达下心中的不满。 　　倪晓玲面不改色的抬起头来，冷冷的瞥她一眼，“来啦？” 　　顾若言没说话，一屁股坐在凳上。 　　两人一言不发的吃饭，过了一会儿，倪晓玲开口道：“抱歉，昨晚的事……是个意外！” 　　“是吗？”顾若言埋头不看她，语带奚落，“这个意外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倪晓玲不急不恼，淡淡的说，“分了手还把前男友的电话存在手机里设置为快捷键1号的，我所认识的众多朋友里，你是第一个，偏就这么巧了，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顾若言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嘴里狠狠咬着筷子，发出“嘎吱”的怪响。 　　倪晓玲看看她，“别这么幼稚，你就当那谁冥冥之中给了你们一个把话谈开的机会好了。” 　　“我跟他已经没什么可谈的了。” 　　“哦，是吗？”倪晓玲挑挑眉，“可你明明还喜欢他。” 　　“谁说的？” 　　“不然你干嘛还留着他的电话？” 　　顾若言又语塞了。她可以说是自己一时忘记了么？可说出来谁信啊，连她自己都不信，尽管事实真相确实如此…… 　　“我觉得你们应该再好好谈谈。” 　　顾若言咋舌，“不知昨晚是谁口口声声的说，这种渣男见一个灭一个，怎么，才多久的工夫，就翻供啦？” 　　“此一时彼一时。” 　　“什么意思？这会儿又有什么不同了？” 　　倪晓玲幽幽的喝了口汤，“我说这话那会儿，不知他长什么模样……” 　　“噗……”顾若言喷了，“这点很重要么？” 　　“当然很重要！”倪晓玲说话难得这么铿锵有力，一字一个停顿，咬字清晰，发音有力，“这种高颜值的男人，现实中能遇上，本就是一种奇迹，换做是我，倒贴都上，你还有什么可纠结的？” 　　顾若言彻底晕菜，“倪晓玲同志，您说这话时的节操去哪儿了？” 　　“有这么帅的男人还要节操做什么，那都是用来应付挫男的！” 　　“唔。”顾若言这下真的无语了。 　　倪晓玲放下餐叉，用纸巾擦了擦唇角，难得换了副认真深情的模样，看着顾若言一瞬不瞬的说，“听我的，准没错，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好好谈谈，我觉得他待你应该是真心的，问题的关键还是在你，所以说呢，处/女就是矫情……” 　　顾若言倏然睁大眼睛，震惊道：“我和他的问题，跟我是不是处/女有什么关系？” 　　“你别激动，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泛指一类女人，身心均如处子般纯洁无暇，她们从不轻易爱上谁，可一旦爱上了，就是天荒地老、至死不渝，容不得爱情里有一丝瑕疵……可是人哪有不犯错的？一段感情，又岂是一路坦途、无波无折就相守到老的呢？” 　　顾若言垂下头来不说话了，那一顿饭，她不知不觉的吃了三碗。 　　过了几天就是国庆节，倪晓玲约顾若言一起自驾游去了临省一处名为裸心谷的地方。 　　两个女人在那里住了整整七天，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就是吃吃饭、聊聊天、散散步、玩玩手机……彻底远离城市的喧嚣和纷繁的烦恼，在那片苍翠葱郁，满目皆是无穷碧野的峡谷中，度过了几天悠闲自在的日子。 　　假后回到市里，各方信息以雷霆万钧之势挤爆顾若言的手机。 　　“我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分分钟几十亿上下的人呢？至于么……”倪晓玲边开车边忍不住调侃。 　　顾若言也惊诧万分，拿着手机，听着不断传来的短信声，一脸茫然。这部手机是那次乌龙事件后新换的部智能手机，当然，号码也跟着换了，知道此号码的人寥寥可数，更何况，以她的身份地位，也不可能有什么火烧眉毛的大事急着找她。 　　果不其然，等了会儿，短信声停止了，顾若言划开屏保，随便翻出条短信来一看——原来都是她当初刚买这手机时，新奇之下订阅的各类新闻、手机报……因为在山里没有信号，回到市里后，网络刚一接通，各方信息就潮涌般充斥而来，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 　　顾若言只得一条一条的翻出来删掉，回家的路上就一直被这件无聊的事占据着心神，倪晓玲禁不住一个劲儿的朝她翻白眼，看她的表情完全鄙视。 　　删着删着，一条新闻突然吸引了顾若言的注意，她猛然停住手里的动作，认真看起来。 　　“什么新闻，这么好看，念来听听。”倪晓玲见她半晌没了动静，不觉心生好奇。 　　顾若言定定的盯着手机，喃喃，“近日，以余泽楷为首的六名博锐高层，正式被检察机关提起诉讼，警方业已全面介入调查……而与此同时，正处于兵荒马乱的博锐公司，却在昨日与美国的一家投资公司缔结了盟约，由对方入股30%成为即宋氏企业之后，博锐的第二大股东，而原来的盛世集团则撤回全部资金，彻底从博锐抽离出来，届此，博锐公司将开启一个新的纪元……” 　　“草，还以为是什么有趣的娱乐八卦呢，这有什么好看的？” 　　顾若言不语，抬头望着车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落在挡风玻璃上，汇集成一道道水痕，模糊了外面的世界，高楼大厦变得扭曲，顾若言顿感自己此刻的心绪亦如这窗外的景色般，隔了一层氤氲着水汽的玻璃，什么都看不清晰了…… 　　倪晓玲想了想，道：“那几个人到底犯了什么事？” 　　顾若言摇摇头，“不知道，新闻里写的很模糊，没有明说。” 　　“也是。”倪晓玲恍然，“像他们这种居高位者，有几个是身家清白的？不查你，只是没到时候罢了，一旦时机成熟，证据确凿，那还不分分钟把你往死里整……历来权权相争不都如此？新闻里自然不会细说，过阵子，直接公布个结果，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到时候，博锐会变成什么样？”顾若言若有所思的问。 　　倪晓玲耸耸肩，突地转了个话题，“言言，我决定辞职去G市。” 　　“诶？”顾若言没转过弯来，一脸诧异的望向她，半晌，“你刚说什么？” 　　倪晓玲握着方向盘，平视前方，神情淡然，“这几天在裸心谷里，我想了很多事，从我与阿峰高中开始恋爱至今，经历的点点滴滴，以及我这些年来，独自在这个城市里度过的两千多个日日夜夜…… 　　我突然想明白了，活了近三十年，我统共就喜欢过两个男生，一个是阿峰，还有一个是网游里认识的千年炫冰。那时候，阿峰刚离开，我特空虚寂寞，整日沉浸在虚拟世界里无法自拔，记得当时是玩一款名为MOM的网络游戏，帮会里有个特厉害的大神级人物，我加入了他的战团，每天定时上线跟着他一起刷副本、打BOSS，对他从最初的崇拜，到最后竟演变为了疯狂的迷恋…… 　　可我很清楚，他对于我来说，就跟偶像明星一样，仅存在于幻想世界里，我不会虚拟与现实不分，让他影响到我真实的生活和感情……因而，就算明知跟他在同一个城市，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见他一面……” 　　说到这里，侧头瞥见顾若言一脸轻蔑的表情，微眯着眼斜睨着自己……倪晓玲咽了咽口水，叹声道：“好吧，没错，我有想过，且不止一次，可我控制住了不是？你知道，这更需要毅力和恒心，当然，我之所以至今没去见他，除了怕幻灭外，更主要的原因，正如你所想的那样，万一对方真是个帅哥，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 　　顾若言满意的点点头，“诚实才是乖孩纸，继续……” 　　“继续？”倪晓玲挑挑眉，“哦，对，我真正想说的是，这两个男人都是我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一个存在于现实中，一个存在于虚拟世界里，后者虽然遥不可以及，但却给了我无限的精神力量；而前者，现在一年里真正能摸得到、抱的着的时候，也就那么寥寥的几日，大多数时间，我们都只能通过视频聊天，跟虚拟也没什么区别……所以，我这次想明白了，我不能一直活在虚拟世界里，靠精神粮食度日，必须要牢牢把握住一个，只有真实的触摸，把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我才会觉得安心，才感到自己是真正的拥有了。” 　　顾若言沉思片刻，“这么说来，二者间你还是选择了你的男友阿峰？” 　　“那是必须的，千年只存在于幻想中，跟那些明星偶像没什么区别，我不会把他跟现实混淆，毕竟我跟阿峰有十年的感情基础了。” 　　顾若言暗自舒了口气，道：“那我跟你一起辞职去G市吧！” 　　“什么？”倪晓玲惊讶不已，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这几天在裸心谷也想了很多，你说的没错，也许这件事上是我太过矫情了，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对方犯了错就被我打入十八层地狱、再无翻身之日，确实不应该，两个人相处，彼此包容很重要，只有不断的妥协与谅解，才能更长长久久。” 　　“既然你想通了，为什么还要走？”倪晓玲想不明白。 　　顾若言闭目，眼中浮现出一幕幕画面—— 　　KTV走廊上，打扮花枝招展的妙龄女郎扑在唐翊遥身上，仰头亲吻着他的嘴唇…… 　　医院急救室门口，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神情关切的伏在唐翊遥的病床前，焦虑的询问他“哪里不舒服”…… 　　还有身旁这位…… 　　顾若言疲惫的叹了口气，“固然你说的都对，那个人相貌英俊，各方条件都很优秀，哪里哪里都好……可也正因如此，跟他在一起，会比寻常人来的更加辛苦……” 　　“那倒是……”倪晓玲了然的点点头，“不过你也不要太过妄自菲薄，你也有你的优点，或许他偏偏就是喜欢你这种类型的也说不定。” 　　顾若言凄凉的笑了笑，“他命/带/桃/花，无事也能生非，每天围绕在他身边的莺莺燕燕实在太多，我没这个自信能守得住他一辈子。” 　　“我见过他一面，感觉他不像那种花心之人。” 　　“身在花丛中，就算他不采，也难保那些花儿不主动送上门来，挡得了一朵，谁又能保证朵朵都能避开？” 　　“你也不要太过悲观，自动送上门的花，没几朵好的。” 　　顾若言转头看着她，“你这朵如何？” 　　“那当然没得说……”倪晓玲得意的笑了笑，随即反应过来什么，突地睁大眼，惊声尖叫道：“你，你，你……什么意思？别告诉我，那个人……就是千年炫冰？” 　　顾若言眨巴着黑黝黝的大眼睛，一脸“我什么都没说”的无辜样。 　　“我勒个去，我该不会一不小心就做了你的‘情敌’吧？” 　　顾若言委屈的撇了撇嘴。 　　“顾若言同志，咱们以后还能不能愉快的做朋友了？”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74 　　 　　殷语涵拖着行李箱从楼梯上下来，经过老宅的天井，走进屋前的厅堂。 　　“涵涵……”年迈的母亲站在锈迹斑驳的大门前，逆着光看她，“真的要走了么？” 　　“嗯。”殷语涵点点头，放下行李，道：“公司里有点事，我必须回去一趟。” 　　老太太一脸愁容，“你爸刚做完化疗，这才回来没几天，你就不能再陪陪他么？” 　　“妈，我处理完公司的事，很快会回来，这几天，爸就辛苦您照顾了。” 　　老太太低声叹了口气，“你们父女俩，这样分分合合十几年了，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我们年纪也越来越大了，你爸现又得了这种病，说不定哪天突然就……” 　　“妈——”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汽车引擎声，打断了她们的谈话。二人同时收住音，转头看向屋外，片刻后，便见唐翊遥提着一篮水果从熄了火的车里下来，踏着门前的青石阶，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 　　殷语涵遥遥望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转身进了里屋。 　　老太太等在门口，看着唐翊遥走近，笑着迎上前去，“小唐，你来啦！” 　　唐翊遥朝老太太欠了欠身，“阿姨好！” 　　老太太接过唐翊遥手中的果篮，转身放在桌上。 　　“殷叔叔这两天情况怎么样？化疗后的反应还大吗？” 　　“已经好多了，能吃下些东西了。”老太太笑容可掬的回道：“小唐啊，前段时间才刚陪你叔叔做完化疗，送他回来没多久，今天又来接涵涵去机场……这样来来回回的奔波，真是太辛苦你了！” 　　“不辛苦的，阿姨，姐姐走后，叔叔全靠您一个人照顾，要辛苦您了才是，您可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啊！” 　　老太太禁不住抹了把辛酸泪，“你叔叔这人就是太固执了，想给他请个保姆，说什么都不肯要，瞧把你们这些小辈给累的。小唐，阿姨这几次见你，脸色都不是太好，你可也要好好保重身体啊！” 　　“嗯，我会的。” 　　“还有……”老太太疑犹片刻，吞吞吐吐道：“小唐，有件事，我一直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就是之前，涵涵刚回来那阵儿，我因为太担心她的终身大事，也一心以为你们俩……所以，就跟小顾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说着，老太太便把那日与顾若言在厨房里的对话，避重就轻的复述了一遍。 　　唐翊遥听完后，蹙着眉头，半晌没发一言。 　　老太太一脸不安的看着他，“小唐，你和小顾的关系现在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不是因为我的那番话？如果是的话，我去找她解释清楚……” 　　“不用了，阿姨。”唐翊遥沉着脸，喃喃道：“我和姐的事，已经跟她解释的很清楚了，她不会因为这件事而生气的。” 　　“那就好。”老太太松了口气。 　　唐翊遥弯腰提起殷语涵放在屋子中央的行李，“阿姨，我先帮姐把行李拿车上去，您稍等。” 　　殷语涵跟父亲道完别出来，见老太太一个人守在门口，满面愁容的不住往外张望着。 　　走过去，轻唤道：“妈，怎么你一个人，小翊呢？” 　　“他拿你行李去车上了。”老太太转过头来看看她，“涵涵啊，听妈一句话，别再跟小唐斗气了，好吗？你是姐姐，弟弟做错了事，应该多包容、开导才是，哪有做姐姐的这么一个劲儿的使小性子、跟弟弟斗气的道理？我看小唐这阵子也真够不容易的，又要工作，又要周旋在你和小顾之间，还要见缝插针的伺候你爸……真的是累的够呛啊，每次我见他都一脸倦容，脸色差的离谱，你仔细着别把人给累出病来了，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殷语涵听了这话，自唐翊遥出现后便一直冷冰冰的脸有了稍许动容，沉思片刻，道：“我知道了，妈，小翊那里，我会跟他把话说清楚，不会再继续跟他生闷气了。” 　　—— 　　去机场的路上，殷语涵坐在副驾座里，时不时的拿余光偷看唐翊遥。也不知是不是老太太的话起了作用，总觉得他的脸色真的不是很好…… 　　殷语涵纠结不已，关心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两人从殷语涵车祸住院开始，就一直冷战到现在，呃，当然，主要都是殷语涵端着架子，不肯跟唐翊遥说话……这段时间，唐翊遥又要工作，又要在医院照顾殷老爷子，期间还常抽空回镇上看她，可他每次来，她都没给过他好脸色看……现在想想，确实是自己性子使过头了，不管怎么说，唐翊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全天下，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怪他，唯独她，明明是应该站在他一边的人，不想却成了闹腾的最凶的那个……他心里该有多难受啊！ 　　殷语涵越想越懊恼，正踌躇着不知该如何打破僵局，主动开口说话，却见这时，唐翊遥开着开着车，突地一声笑了起来，“姐，虽然你弟弟我确实仪表堂堂英俊不凡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可您总这样一直偷偷盯着我看，还是会让我觉得心里发毛不知所措的啦……您若真想看我，就明目张胆的看得了！” 　　“啊呸！”殷语涵没好气的白他一眼，“谁一直偷偷盯着你看了？少自作多情，认真开你的车，不看路看我做什么？” 　　“您没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 　　殷语涵气结，“是不是稍微给你点好脸色看，就又开始给我贫了？” 　　“不敢……”唐翊遥连忙缩缩脖子，“姐您千万别生气！” 　　殷语涵无奈笑了笑，仔细打量他片刻，面色禁不住沉下来，伸手摸摸他的脸，心疼道：“妈说的没错，小翊，你的脸色真的很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唐翊遥点头如捣蒜，“嗯，是不舒服，头疼胃疼心也疼，姐，你这段时间不理我，我食不安寝不眠，全身上下哪儿都难受……” 　　“你这家伙！”方才满满的关切之情瞬间烟消云散，殷语涵咬牙切齿，用手指戳着唐翊遥的额头，忿忿道：“你就跟我装吧，每次犯了错，就知道撒娇装病博同情，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了？告诉你，这次可不一样，我不会就这么跟你算了的！” 　　“姐……”唐翊遥拖长声调，可怜兮兮的嚷道：“您已经气我这么久了，还不能原谅我？” 　　“原不原谅你，这次我说了不算。”殷语涵硬邦邦的说。 　　“那谁说了算？” 　　“你明知故问。” 　　唐翊遥不满，“你是你，她是她，干嘛要混为一谈？” 　　“因为她是无辜的受害者，而我却是受益的一方，如果你不能取得言言的原谅，我也会终生难以心安，所以这次我只能站在言言一边，除非她肯原谅你，否则……” 　　唐翊遥撇撇嘴，“行了，我知道了。” 　　殷语涵看看他，忽又有些于心不忍，转念道：“我前几天跟宋瑞霖见面了，相信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唐翊遥咬咬唇，惜字如金的“嗯”了一声。 　　“你也算是达到目的了，不是吗？”殷语涵道：“当年的事，所有的误会和心结，这一次，我们开诚布公的把话全都说清楚了，我不会再纠结于以前的事上，踌躇不前了，我会开始崭新的生活，彻底从那段不愉快的过去摆脱出来，所以你也不用再为我担心了，这次我回Z市，短时间内可能不会再回来，你不愿意跟我回去，我也不勉强你，留下来，为自己的过错赎罪，不管最后能不能得到言言的原谅，最起码能无愧于心，知道吗？” 　　唐翊遥直视着前方，眉头微蹙，半晌，点了点头，“知道了，姐！”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75 　　 　　两人到了机场，排队换登机牌的时候，宋瑞霖来了。 　　“涵涵！”他匆匆走到殷语涵面前，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衬衫领口随意敞开着，脸上胡子拉碴，“出了什么事？怎么突然要走了？” 　　殷语涵一脸平静的看着他，“公司里有点事要回去处理。” 　　“那你还回来吗？” 　　“我父母都在这边，当然还会回来。” 　　“那就好……”宋瑞霖松了口气，“你这次要去多久？什么时候能回来？” 　　殷语涵转头看了看身旁默不作声的唐翊遥，“办完事就回来，具体时间我也说不准。” 　　宋瑞霖沉思片刻，“涵涵，我说过，这一次无论如何都绝不会再对你放手，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会在你身边，你要走我不拦你，过阵子等我忙完手里的工作，就去Z市找你。” 　　殷语涵笑了笑，不置可否，“时间差不多了，我要进去了。” 　　说完，俯身提起脚下的行李，朝安检方向走去。两位男士紧跟其后。到了安检口，殷语涵拿出身份证和登机牌，给工作人员核对完信息后，回头朝宋瑞霖和唐翊遥挥了挥手，“拜拜两位，回去路上开车小心！” 　　“你也路上小心！”宋瑞霖道。 　　唐翊遥抿唇不语，凝眉望着殷语涵，突然箭步过去，一把抱住她。 　　殷语涵表情略显错愕，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宠溺的抚了抚唐翊遥后颈上的头发，柔声细语道：“傻瓜，姐很快就会回来，再说了，如果你真想姐姐，随时可以带着言言来看我。” 　　唐翊遥下巴搁在殷语涵肩窝里，孩子气般蹭了蹭，瓮声瓮气的“嗯”了一声，“姐，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工作别太拼了，多注意休息，还有，那个林经理，我知道他喜欢你很久了，我觉得他人还不错，你这次回去，再考虑看看。” 　　“你这个家伙……”殷语涵娇嗔，“多大了还撒娇？” 　　“姐……” 　　“好，好。”殷语涵无奈轻笑，“我知道了，你的建议我会仔细斟酌的。” 　　“姐……” 　　“又怎么了？” 　　“好好保重身体！” 　　“知道了。” 　　“姐……” 　　“嗯？” 　　“再见！” 　　—— 　　殷语涵走后，宋瑞霖拦住正打算抽身离开的唐翊遥，“咱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唐翊遥看看他，点了下头。 　　两人在机场里找了间咖啡馆，刚坐下来，宋瑞霖就急不可耐的摸出香烟，叼了根在嘴上，手里拿着一根递给唐翊遥。 　　唐翊遥垂眸瞥了一眼，摇摇头。 　　宋瑞霖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倒也没说什么，收回香烟，掏出打火机。 　　唐翊遥张了张口，正想提醒他看桌上“禁止吸烟”的指示牌……服务员就过来了。 　　“先生，不好意思，这里禁止吸烟。” 　　宋瑞霖错愕的看看他，又看了看唐翊遥，一脸郁萃的取回香烟扔在桌上。 　　“要不喝点咖啡吧？”唐翊遥见他精神萎靡、一脸憔悴的样子，忍不住道：“咖啡也能提神。” 　　“嗯。”宋瑞霖点点头，对服务员道：“给我来杯蓝山。”说着，转头问唐翊遥，“你呢？想喝点什么？” 　　唐翊遥抿抿嘴，“白开水吧！” 　　待服务员端来咖啡，宋瑞霖端起杯子连饮了几口，总算稍稍恢复了点精神。唐翊遥这才开口问道：“你想跟我谈什么？” 　　宋瑞霖放下杯子，想了想，说，“大约半年多前，我去欧美几个国家考察，经一朋友介绍，认识了美国一投资公司的负责人。此人自称J.M，是个纯种的美国人，行事作风狠厉毒辣，这几年在欧美几国大肆收购企业和工厂，拆分后再卖掉，赚了不少钱，可谓资金雄厚。 　　我与他虽认识不久，但却相谈甚欢，他希望有机会能以入股的形式跟博锐合作，从而跻身进中国的市场，而对于我来说，他投资的这笔资金，也将成为我即将在博锐开展全面革新的巨大经济后盾。于是，欣然答应了。 　　回国后，我开始大刀阔斧的在博锐内部进行改革，剔除陈年痼疾……我知道这样一来定会动摇到博锐里以余泽楷为首的那批老臣子们的利益，遭到他们全力的阻击与反抗。但这次，我下定了决心，不怕跟他们撕破脸宣战。 　　余泽楷手中握有公司的技术核心力量，这是他的底牌，所以在公司里有恃无恐。J.M洞悉这一点，建议我举办一个全国范围内的甄选比赛，表面上是甄选游戏设计，实则网罗坊间广大技术人才，随时预备着博锐“大换血”之用。 　　计划进行到这一步都很顺利，直到……那场莫名其妙的黑客攻击！” 　　宋瑞霖说到这里，抬头看了看对面的唐翊遥。 　　后者靠在沙发里，一手虚搭在腹上，面无表情的盯着桌上的水杯，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宋瑞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其实，这件事到今天之前我都一直没想明白，你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 　　没错，黑客事件确实给博锐带来了一定经济损失，同时也对博锐的名声造成了非常恶劣的影响，但是，直到这个事件结束，都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出现在公司或公司门户下各大网站及游戏软件的广大用户身上…… 　　并且，尽管余泽楷以此事为契机，鼓动公司各大股东弹劾我，而我也不得不在重压之下，暂时让出博锐执行总裁的位置……可从整个事件及最终的结果来看，我的这一退让，不但没对我造成任何不利的损失，而且还帮了我一个大忙，让我有了一个意外的收获。 　　因为黑客的连续攻击，令博锐的中央系统出现漏洞，虽然只是千分之一秒的瞬间，也让我麾下的精英们抓住了机会，及时破译，从而攫取到了余泽楷自认为隐藏的密不可破的各种违规、违法操作的证据…… 　　后来发生的事情，几乎没任何悬念。这段日子，我作壁上观，欣赏到了一场精彩的“狗咬狗”的好戏，接着，视机拿出手上掌握到的证据，轻而易举搬倒了余泽楷，而且还比预先计划来得更加彻底。 　　不得不承认，余泽楷倒台后带来的蝴蝶效应确实让我棘手了一阵子，大量技术人才的出走、资源流失令博锐一度成为一片散沙，甚至濒临解散的边缘……所幸J.M够仗义，危难关头挺身而出，履行承诺与我方签署合约，不但及时投入大笔资金，还带来了大批技术人员填补公司的空缺，让我有惊无险的渡过难关。” 　　唐翊遥听到这儿，突地侧了侧身子，端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机场广播一直在断断续续播放着登机或延误信息，嘈杂声一片，周围人影绰绰，不知怎的，宋瑞霖的声音听在耳中忽远忽近，显得格外飘忽。他揉了揉太阳穴，出声道：“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表达什么？” 　　宋瑞霖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我想知道，博锐这次签给美国那家投资公司30%的股份，过段时间会不会不动声色的转到殷语涵名下？” 　　唐翊遥皱了皱眉头，只觉得眼前人影重叠，昏花一片，航厦顶棚透明的玻璃幕墙晃眼的像是要掉下来似的。他坐直身子，双手撑着桌面，深呼吸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小翊……”宋瑞霖神情深邃，目光灼灼，“我刚说过，到今天以前我一直没想明白，你这次回来做这么多事，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可是就在刚才，看见你与涵涵道别的一幕，我突然就什么都明白了……小翊，其实你根本用不着这么做，你想要的那些，我都可以给你……” 　　唐翊遥一手掩在桌下，死死掐着胃，胸口起伏的厉害，“我也说过，我想要什么，会自己想办法得到，不要你给。” 　　“小翊，之前是我误会你了，以为你是为了替涵涵报仇而来……可直到今天，我才终于明白，正所谓不破不立，博锐想要得到重生，就必须先要置诸死地，你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帮我……” 　　“你没有误会！”唐翊遥打断他的话，气喘吁吁道：“我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帮你……况且，博锐究竟是生是死，如今都已不在你的掌控间了！” 　　“我知道，你通过J.M控制了博锐的命脉，如今整个公司的生死存亡不过在你一念之间……但这些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我现在找到了生命里真正重要的东西，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放弃它……总之，我要谢谢你，不但帮我重振博锐，还帮我照顾涵涵这么多年，以后她有我，你大可以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你……” 　　宋瑞霖说着说着，猛然收住了声，望着唐翊遥的表情渐渐变得惊诧。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唐翊遥不太对劲，连忙站起身来，朝他走去—— 　　“小翊，你怎么了？” 　　唐翊遥眼前阵阵发黑，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感觉到有人朝自己靠近，但却无法看清来人是谁。他本能的伸出手去，抓住了那个人的衣襟，只来得及说了一句话，便彻底沉入黑暗的深渊。 　　“记住……你刚才说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76 　　 　　国庆长假后上班没多久，顾若言和倪晓玲就双双向公司提交了辞职申请。 　　顾若言进公司不到三个月，严格来讲还不算正式员工，辞职本不该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可也不知怎么回事，两个人的申请居然都被驳了回来，领导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道：“辞职乃人生大事，酌情给你们一个月时间考虑，若一月后还想辞职，再重新打申请！” 　　两个女人面面相觑。按照正常程序，就算公司同意她们辞职，也还得再呆上个把月时间交接手头上的工作，倘若现在再考虑一月，这一月一月再一月的，她俩的南下计划何时才能成行？ 　　两人一番商量，又不怕死的将辞职申请递了上去—— 　　“报告领导，我们已经深思熟虑过了，不需要再考虑一个月，望领导批准！” 　　晚上，顾若言挤着汹涌的下班人潮从大厦里出来，快速朝公交车站方向踱步而去。今晚她有补习班的课要上，晚高峰堵车堵的厉害，倘若错过这班公交，她不但要迟到，还得饿肚子。 　　如此想着，疾步变快跑，刚跑出没多远，横向里突然插出一个人来，结结实实挡住了她的去路，随即，一只冰凉的手牢牢抓在了她的腕上。 　　顾若言惊了一跳，转眸看清来人，瞬时跨下脸来，“怎么又是你？” 　　唐翊遥喘着粗气，表情亦是气鼓鼓的样子，像谁得罪了他似的，抓着顾若言的手，不由分说的转身就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你要拉我去哪儿？”顾若言用力抵抗，“你答应过不会再来找我了，你想违背约定吗？” 　　唐翊遥猛地顿住脚步，回头瞥她，“是你违约在先。” 　　顾若言睁大眼，“我什么时候违背约定了？” 　　“那天晚上，你喝醉酒后……” 　　顾若言顿觉头大如斗，“我，我那次是意外！” 　　“我不管，总之是你违约在先，我也得违约一次，这样才算公平。” 　　唐翊遥不知从哪儿找来这股子歪理，气得顾若言脸都绿了。 　　顾若言忍不住大骂道：“你这个无赖，我算是明白了，跟你这种人什么约定都是废话，讲道理根本就是浪费时间……” 　　唐翊遥突地笑起来，一脸邪邪的模样，“你现在才明白……还不算太晚。” 　　顾若言狠狠瞪他，“你放手！” 　　唐翊遥跟没听见似的，手下反而越抓越紧。 　　顾若言气急，张嘴就朝他的手咬了下去—— 　　唐翊遥眉头轻轻一皱，不动如山。 　　顾若言极怒之下失了分寸，这一咬用尽了全力，发泄般将心中对唐翊遥的各种不满通通释放在这口上……过了片刻，她恢复理智，慢慢松开口，见唐翊遥白皙的手背上，赫然一排血红的牙齿印，不觉怔了怔，旋即，便发现这排齿印旁边，还有几个泛着淤青的针眼…… 　　顾若言心里猛然惊跳一下，倏地抬起头来，望着唐翊遥，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唐翊遥看着她笑了笑，“咬够没有？” 　　顾若言垂下头，不吱声了。 　　周围已经有人停住脚步，望着他们指指点点。 　　唐翊遥左右瞧了瞧，沉声道：“如果不想荣登明天公司里八卦新闻榜首，我劝你还是不要再作无谓反抗，乖乖跟着我走，否则，我不敢保证不会对你做出更无赖的举动，比如……扛着你到车上去……” 　　顾若言现在又气又懊恼，也不知是唐翊遥的威胁起了作用，还是歉疚之意终压过了怒气，总之鬼使神差的乖乖就范了，跟着他上了车，一路都未再有反抗。 　　车子在都市的霓虹中穿梭。 　　车里两人顾自沉默着。 　　顾若言侧头望着车窗，上面映着自己的脸——平淡无奇的五官、泛善可陈的姿容，在窗外闪烁的霓虹光下，忽明忽暗、若隐若现……心中忽然涌出一股执念，像她这样的女孩，如果不是那场可笑的所谓的“报复”，她连跟唐翊遥比肩的资格都没有。 　　罢了罢了，她也不要再执迷了，她和唐翊遥本就属于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从一开始她就不该抱有任何痴妄，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局面，要怪只能怪她贪恋上了一个她根本就不该擅动贪念的人…… 　　唐翊遥面无表情的盯着前方的车河。车子一路走走停停、慢如龟速，不由得心中更加烦躁。又一个红绿灯口，车停了下来，他摁下车窗，深吸口气，尽量放平声线，开口问道：“为什么辞职？” 　　今天一早醒来在医院里，对于昨天送走殷语涵后发生的事印象模糊，这段时间，他常处于这种混沌状态，精神不济身体困乏，在医院里补了一天液，好容易恢复了点精力，却又突然听到顾若言辞职的消息，于是便想也不想的拔掉正在输液的针跑来了……不知怎的，他心里有一种很不详的感觉，这一次，或许是真的要失去她了。 　　顾若言垂眸思量片刻，淡淡的答道：“我想换个环境重新生活。” 　　“换个环境？” 　　“是的，我跟倪晓玲商量好了，一起南下到G市去，倪晓玲你应该认识吧，就是那天晚上打电话给你的那个女孩，她男朋友在G市工作，她要去找他，我想跟她一起去。” 　　“她去找她男朋友，你跟去做什么？”唐翊遥突然来了脾气，口吻不善的斥道。 　　顾若言微微一怔，不疾不徐的说，“这里已经没有什么让我可留恋的东西了，只有那些惨痛的记忆……继续留下来，我没法真正快乐，我想换个地方换个心情，然后重新出发，开始新的生活。” 　　唐翊遥胸脯剧烈起伏着，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又紧，“你这样做无非是想躲我，如果只是这样，不用你走，我会离开！” 　　顾若言连忙摇头道：“不是这样的，这次我是真的想离开。我十二岁跟着父亲来到这座城市，为了替姐姐治病，曾经一度终日待在医院里，动也不能动的躺在病床上，看着仪器从我身上一点一点抽走身体里的血液…… 　　我替所有人守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就像守着佛祖灯前最后一丝光芒，可惜，不管我多么努力，要熄灭的光终究还是熄灭了，我没能救活我姐姐……接下的去十几年里，我受尽白眼与奚落，这座城市，从未给我留下过美好的记忆，我是真的不想再继续留在这里了。” 　　唐翊遥沉默下来，良久，“既然你心意已决，那么，可不可以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什么？”顾若言不明所以。 　　“走之前，让我陪在你身边，就当普通朋友一样，吃吃饭，聊聊天，好吗？” 　　顾若言咬咬唇，“这又何必呢？我觉得没这个必要……” 　　“不，有必要。”唐翊遥态度坚决道：“你放心，我不会打扰到你正常的生活，只在你有空的时候约你出来，你只要不再拒绝我就行了。” 　　顾若言还是犹豫。 　　“言言……”唐翊遥语重心长的说，“你这次离开，说不定我们永远都不会有机会再见了，你刚才说过，这座城市从未给你留下过美好的记忆……就当我是痴心妄想也好，自不量力也罢，我希望能尽我最后一丝努力，给你留下哪怕只是一个瞬间的美好回忆。” 　　—— 　　唐翊遥把车开到S市的商业区，在一地下停车场里停好车出来。顾若言错愕的环视着周围林立的大厦，怔怔的问，“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吃饭！”唐翊遥言简意赅的回她两个字，牵起她的手朝着熙攘的人群中走去。 　　两人径直来到一家必胜客门前。 　　顾若言望着大大的门牌标识，突然悲从中来。 　　“翊遥，要不……找个时间，我陪你去吃一次必胜客吧！” 　　几个月前的那个夜晚，两人的对话犹然还在耳边，顾若言甚至还清楚的记得那一夜他们所有的谈话内容—— 　　“言言……过几天，等我有空了，咱们正式约个会吧！” 　　“你想要个什么样的约会？烛光晚餐、购物Shopping？还是去游乐园坐摩天轮和旋转木马？哦，对了，还有花，这个也不能少，言言，你喜欢什么花，玫瑰吗？白玫瑰还是红玫瑰？” 　　“电影？就这么简单！好吧，没问题，等我忙完这阵就带你去看电影……” 　　这个约会，因为后来一连串的事情而一拖再拖，当时的她以为来日方长，却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这个迟来的“约会”竟是他俩最后的“绝唱”。 　　“言言，这段日子，也许是我这生中最开心的一段时光了，因为有你……” 　　顾若言猛地闭上双眼，胸中犹如万马奔腾、翻涌不休。 　　她曾经暗暗立下誓言，终有一天要让他知道，人生最美好的时刻还在后面……如今誓言犹在，人亦在，可惜她却再也找不回当初立下这番誓言时的“豪情壮志”了。 　　唐翊遥并未注意到顾若言翻云覆雨般的情感变化，脸上带着小小的兴奋之色，拉着顾若言推开那扇重重的玻璃门，走了进去。 　　里面等着座位的人群已经排起了长队，服务员见到他们，迎上前来，“两位来吃饭吗？” 　　“嗯。”唐翊遥毫不迟疑的点点头。 　　“抱歉，你们可能需要久等……” 　　“要等多久？”顾若言急急问道。唐翊遥胃不好，饿不得，今天见他气色也差，手背上的针孔明显是新添的，她禁不住有些担心，不想为了一个位置而等太久。 　　服务员看看手里的纸条，“你们排在23号……” 　　顾若言惊诧的看向唐翊遥，“要不，我们换别的地方吃吧？” 　　“不！”唐翊遥却固执，“就吃这家。” 　　顾若言不想因为这种事跟他再起争执，既然他坚持，索性就随他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77 　　 　　两人等在一楼大厅里，周围排队的人要么父母带着子女，要么小情侣，他们两个站在其间，倒也不会显得太格格不入。 　　过了一会儿，等候区里空出一张座椅来，顾若言离得近，加之长期挤公交训练成的本能反应，待其他人等发现这个空位正欲有所行动时，她已经一屁股坐在了那里。 　　刚一坐下来，就频频朝唐翊遥招手。 　　唐翊遥不明就里，走过去，“怎么了？” 　　“你来坐！”顾若言连忙起身，把位子让给他。 　　唐翊遥表情一僵，看着顾若言的眼神五味杂陈。 　　顾若言也傻傻的看着他，不明白他这个表情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两人神交半天，谁都没明白谁，最后唐翊遥撇过头去，淡淡的回了句，“你坐吧，我不坐。” 　　顾若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这么做是为了谁啊？还不是见他一脸倦容，不忍心让他继续站着受累，才特意给他抢来的这个位子……却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 　　顾若言赌气的走到一边不睬他，空出来的座位很快就被一名带着小孩的妇女给占去了。顾若言回头瞥见这一幕，才恍然注意到，整个大厅里坐着位子的几乎都是妇女或小孩，还真没一个是大老爷们的。 　　这下总算明白这个家伙在纠结个啥了，敢情是傲娇了啊！得，您老人家要面子，宁肯站着受累也不愿意舒服的坐着，她又何必瞎操心，替他穷紧张个什么劲儿呢？ 　　顾若言找了个空旷的地方，站着玩手机。 　　唐翊遥知道她生气了，犹豫着想过去安抚一下，但一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 　　正焦灼间，手机响了。 　　唐翊遥拿出手机来一看，是条短信—— 　　“Tang，博锐的收购计划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最后变成了入股？我昨天听J.M提起此事，他也是一头雾水。” 　　唐翊遥皱了皱眉头，快速回复道：“计划临时有变，因为事出突然，没来得及通知你。” 　　“到底怎么回事？” 　　唐翊遥斟酌片刻，“抱歉，这件事的问题出在我身上，虽然过程有变，但结果不变，该你们赚取的部分，我会一分不少的给你们，另外再加3个点的额外补偿。” 　　对方沉默稍许。 　　“Tang，这些年我们合作一直很愉快，关于此事我不想继续追问你原因，也不会再插手，只是希望你不会再有下次！” 　　不会再有下次了…… 　　唐翊遥看着屏幕，微微的笑了笑，没有回话。 　　这些年，他跟着这伙人，蝗虫一样满世界敛财，只要哪里有赚钱的地方，就会有他们的踪影。现在科技发达，根本不需要人身临其境，只需一条网络线，便可完成远程操控，期间，为了达到目的，也不乏通过这个渠道，采用一些不正当的手段……他其实，也早已经累了。 　　唐翊遥收回手机，抬头便看见顾若言正瞪着她那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直直的望着自己，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唐翊遥笑笑，正欲朝她走去。 　　“23号！”楼上突然传来服务员的喊声。 　　楼下的迎宾连忙重复，“23号！” 　　顾若言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纸条，快速走过去，“在这儿。” 　　两人在服务员的引领下，走到一处带沙发的双人座前。 　　服务员将两份菜单搁在桌上，便急急的转身离去。 　　唐翊遥与顾若言面对面的坐下来，各自拿起菜单。 　　周围正在进餐的人坐的满满堂堂，尤其小孩甚多，因而整个就餐环境，并不如西餐厅般幽静闲适，反而有点大排档的味道，热闹且嘈杂。 　　唐翊遥却显得很兴奋，拿着菜单看了一会儿，就新奇的左顾右盼起来。 　　“言言，你看看他们那桌吃的是什么，我也要……” 　　“还有那个小孩儿手里面拿的，我也想吃……” 　　“还有……” 　　顾若言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打断他的喋喋不休，“我们只有两个人，吃不了那么多，点几样这里的招牌菜就好了。” 　　“哦。”唐翊遥一脸失落的收回目光。 　　顾若言最后点了个小份的披萨，一份鸡翼和沙拉，还有两杯饮料。 　　唐翊遥颇为不满，“就这么一点儿，还不够我一个人吃的。” 　　顾若言觉得现在的自己在他面前就像个啰嗦的老妈子，“这些都是高油高热量的食物，你不能多吃，实在没吃饱，晚上回去再熬点粥喝。” 　　唐翊遥不说话了，眼巴巴的等着菜上来。 　　结果正如顾若言所料，菜很快上来了，唐翊遥一片披萨吃了没几口，脸色就变得比她点的那杯白葡萄汁的颜色还难看。 　　“吃不下就别吃了。”顾若言忍不住道。 　　唐翊遥放下餐叉，弓起背，双手环在肚子上，望着面前盘子里只吃了半片的披萨，又望望桌上琳琅满目、动也未来得及动过的鸡翼和沙拉，一脸想吃又吃不下的表情，不得了的可怜。 　　顾若言于心不忍，“要不，我给你点份热汤吧？” 　　唐翊遥点点头，额角有汗渗出来。 　　顾若言拿出纸巾替他擦拭。 　　过了一会儿，服务员端来一盅鸡茸蘑菇汤。 　　唐翊遥喝了两口，眉头很快揪成了结。 　　“你怎么样了？”顾若言看他那样子，心里越发不安。 　　唐翊遥抱着肚子，摇摇头，身体越缩越紧。 　　“我看，我们还是回去了吧！”顾若言拿过包，准备埋单。 　　唐翊遥低着头不说话，嘴唇咬得死紧。 　　顾若言只能无声叹息。 　　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吃一回必胜客，小时候因为穷吃不起，长大后赚了钱终于能吃得起了，却又因为独身而不好意思一个人来吃……如今，总算天时地利都具齐了，有钱又有人陪，可惜，身体却不允许了……顾若言如是想着，不觉鼻子发酸，莫名为唐翊遥感到心疼。 　　两人从店里出来，顾若言开车送唐翊遥回家。 　　一路上，唐翊遥惨白着一张脸，抱着肚子蜷缩在副驾座里，微眯着眼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若言偶尔用余光瞥他，见他表情平和，一脸淡然，如若不是那灰败的脸色，满头的虚汗以及愈发沉重的呼吸声，还真瞧不出他有何异常。 　　到了小区楼下，顾若言把车停好，将车钥匙递给他。 　　唐翊遥有些错愕，“车你开回去吧！” 　　顾若言摇摇头，“我坐公交车回去就好了，你赶紧回家休息一下，记得把药吃了。” 　　唐翊遥没再说什么，两人在楼道口分了手。 　　过了两天，顾若言下班的时候，又遇见了唐翊遥。 　　他穿一件蓝白条纹V领T恤，外面套米灰色休闲西装，脚下牛仔裤配板鞋，于车身前挺拔一立，俊朗帅气得就像杂志里的广告模特儿，衬得他身后那辆普通的SUV都立马升了几个档次。 　　但凡从他身边经过的女性，都忍不住频频回眸瞥他，有几个胆大点的，干脆驻足观赏起来……而他，始终保持淡雅的微笑，瞬也不瞬的望着她，且只望着她。 　　那一霎，顾若言感觉自己又心动了，胸腔里的那个器官，极不争气的又小鹿般乱窜起来。 　　她懊恼的吐了口恶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笔直朝他走去，云淡风轻的开口道：“今天怎么有空？身体都好了吗？” 　　唐翊遥咧嘴朝她笑了笑，那一双晶亮的琥珀色眸子，那一口干净的大白牙……就像自带了闪光灯似的，闪得周围一片倒抽冷气之声此起彼伏，也差点闪瞎了顾若言的眼…… 　　这简直就是赤果果的色/诱啊！ 　　顾若言屏住呼吸，恶狠狠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没事儿打扮得这么帅作什么？” 　　“帅么？”唐翊遥摸摸下巴，突地伸手一勾，搂住顾若言的脖子，“走，今晚哥哥带你看电影去。” 　　果然…… 　　顾若言心中一凝。他们那晚的对话，原来他也通通记得，如今这么迫不及待的一一兑现承诺，是因为她要离开了的关系么？ 　　这一次，顾若言没有拒绝，乖乖跟着他上了车。 　　两人先在附近的饭店吃了晚饭。唐翊遥脸色依旧不好，吃的也很少，一桌子的菜几乎都下了顾若言的肚，唐翊遥只吃了小半碗米饭，喝了几口汤……可尽管如此，还是起了一脸冷汗，唇色也愈渐发白。 　　顾若言担忧的望着他，“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唐翊遥瞥她一眼，不置可否。 　　“要不今晚就算了吧，你回家休息，等身体养好了再来。” 　　“到时候……只怕你已经不在这里了。”唐翊遥不无幽怨的说。 　　顾若言默了下，“你最近是不是胃病犯的厉害，有没有去医院检查下。” 　　唐翊遥轻飘飘的点了下头，起身唤来服务员。 　　结完帐后，两人开车去了电影院。 　　等场的时候，唐翊遥给顾若言买来了可乐和爆米花。 　　顾若言不觉失笑。看看周围情侣档手中的必备“两件套”，忍不住调侃，“别人买什么你也买什么，一点新意都没有。” 　　唐翊遥也笑，“越是大众化越是经典，看电影时不吃这两样东西，感觉就枉来了一趟电影院。” 　　“那你怎么不吃？” 　　“谁说我不吃了？” 　　“那你的东西呢？” 　　“不在你手上吗？” 　　“这些不是你给我买的吗？” 　　“里面有一半也是我的嘛。” 　　“那干嘛全让我拿着？” 　　“我拿着多搞笑啊！” 　　“切，你看看别人，都是男生拿的好不好。” 　　“别人是别人，我是我。” 　　“……” 　　唐翊遥订的是部文艺片，开头挺沉闷的，可一旦入戏后，越看越吸引人。顾若言和唐翊遥并肩坐在最后一排，周围座位稀稀拉拉，看电影的人不算太多，蛮冷清的。 　　唐翊遥开始的时候还安安分分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专心致志的看着电影。可是看着看着，便歪起脖子，把头靠在了顾若言的肩膀上。 　　顾若言边看电影边吃爆米花边喝可乐，期间还不忘喂给唐翊遥吃。可那家伙，果断的摇摇头，一口就拒绝了，“不吃，这些都是女人吃的东西。” 　　顾若言郁闷了，“是谁刚才还说要吃的？” 　　“那是怕你一个人觉得不好意思才说要陪着你吃。” 　　“那你现在怎么又不肯陪了？” 　　唐翊遥脸朝上抬了抬，角度刁钻的瞥着顾若言的嘴，“我看你现在一个人吃的挺欢，没觉得不好意思啊？” 　　“……” 　　还好电影院里光线昏暗，否则周围人一定能看到顾若言此刻五颜六色的表情比那屏幕上的画面还精彩。 　　电影播了不到一半，身边就渐渐安静下来，跟着顾若言就发现搁在自己肩头上的脑袋越来越沉，耳旁的呼吸声也愈发趋于平和…… 　　借着荧幕上的亮光低头瞥了一眼——得，这个口口声声要陪她看电影的家伙，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78 　　 　　周一早上，顾若言拖着拉杆箱从电梯里出来。 　　走到小区门口等出租车的时候，斜向里突然传来两下喇叭声。 　　顾若言循声望去，但见斜前方的马路边上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SUV。车门这时候打开，唐翊遥从里面下来。 　　两人同时朝对方走去。 　　“言言！”唐翊遥一脸惊异，看看顾若言又看看她手上的行李箱，表情瞬间晴转多云，接着又多云转阴，“你，你这是要走了吗？” 　　“呃？”顾若言愣了一下，没有回答。 　　“我记得没这么快的！”唐翊遥开始絮絮叨叨，“老汪答应过我会尽量再拖住你们十天半个月，怎么突然就……” 　　老汪？汪总吗？顾若言顾自腹诽着。原来她能找到这份工作，果然还是跟唐翊遥有关。 　　“言言……”唐翊遥蓦地拉住顾若言的手，“你真的要走了吗？” 　　“嗯。”顾若言点点头。 　　“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告诉你做什么？”顾若言依旧淡若止水的说，“况且我也不记得自己答应过你，走之前要知会你一声。” 　　唐翊遥无语凝噎，看着顾若言眸睫轻颤。 　　顾若言不忍直视唐翊遥这样的神情，垂下头轻轻的说，“翊遥，你让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我也已经给过你了，这段日子我过得很开心，不瞒你说，必胜客我也是第一次去吃，电影还是第一次去看……真的，真的很谢谢你。” 　　唐翊遥紧抿着唇不说话。 　　顾若言感觉自己像在自言自语，“可是，我还是会走，这一天不管早点晚点，都始终会来，告诉你又能怎样，除了徒增彼此的烦恼，我不觉得还能起到别的什么作用，所以……翊遥，让我走吧，不要再跟来，就让我了无牵挂、轻轻松松的离开这座城市……” 　　“不！”唐翊遥突然大声道：“我还有一样东西，原本打算今天带你去看，等你看完了，再走也不迟！” 　　顾若言被唐翊遥强行拉上车，带去了市里一处刚竣工交付没多久的顶级住宅小区。 　　小区是纯中式的建筑，一路上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花团锦簇，一幢幢独门独院的青瓦白墙古典式的小楼于一片葱翠之中熠熠而立，一眼望去，感觉就像行进在一幅幅水墨山水画卷中…… 　　唐翊遥牵着顾若言走到其中一幢白色小楼前。 　　拉开院落半人来高的铁艺雕花镂空栅栏，走过草坪中央一条鹅卵石铺砌而成的小径，两人来到小楼廊下，身后是镶刻着繁复图纹的双开铜制大门。 　　唐翊遥示意顾若言推开它。 　　顾若言咬牙挣扎。 　　唐翊遥却一脸闲淡，似乎点都不着急的样子，耐心的等着她考虑清楚。 　　片刻后，顾若言上前一步，推开了眼前那扇大门—— 　　记得很久以前，唐翊遥为了让顾若言找到对游戏的感觉，特意改编过一款名为《模拟人生》的游戏送给她。 　　顾若言很喜欢这款游戏，简直就是爱不释手。 　　曾经的那段日子，顾若言不管是孤独无聊，还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每晚都会雷打不动的坐在电脑前，玩一会儿这个游戏。即便是后来两人分手了，顾若言独自在她的小家里，也常常靠玩这个游戏来打发夜晚空虚寂寞的时间…… 　　游戏中她的小家，也随着日子的渐渐过去而不断发生着变化。 　　顾若言不是个贪心的人，对她来说，家的大小、豪华程度都不重要，只要干干净净、温温馨馨、功能俱全便好，因而，游戏玩了这么久，她的“家”仅从最初的一间茅屋变成了两室一厅的公寓，家中的家具家电也仅是普通的小康水平，唯一还在不断变化扩张的，是她屋后的那间院子，如今已经比她的“家”大了无数倍，院子里种满了各种鲜花，有荷塘有石山，还有高高的大树…… 　　然而此时此刻，那个在她电脑里几乎每日都能看见的画面，正真真实实、分毫不差的呈现在她的眼前……心中的震惊与感动，已经完全无法用语言来形容。顾若言愣怔在大门口，望着眼前的一切，半晌都忘了反应。 　　“言言……”唐翊遥站在她身旁，低声的说道：“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吗？如果在这个城市里有了让我牵挂的人，我会为了她而选择留下来。我这一生蒙受了太多人的恩泽，注定为了还报而不断飘零，你是唯一一个让我有了驻足念头、想要安下身心与之共结一世的女人。 　　这段日子，我不停在思考，究竟还有什么是能为你做的？却悲观的发现没有一件是你真正所需的。你是一个外表柔弱实则内心强大的女孩，与世无争但却谁也休想轻易左右你的意志，我知道，我已经很难令你改变心意，重新接纳我，可是却仍不死心的想做这最后一丝努力—— 　　姐姐是我这辈子最放心不下的牵挂，曾经一度为了她我不惜任何代价做出任何事情……如今，她有了自己的公司，还有博锐30%的股份，衣食无忧几乎可以过到下辈子，而感情上，她也已经彻底从过往的那段情伤中走了出来，开始积极的面对新的感情……我觉得，我是真的没有什么可为她再操心的了。 　　放手……是我能为她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也是我为你能做出的最大的舍弃，如今，我把我所拥有的一切都用来报答了姐姐的养育之恩，只留下一个自己，把他交给你，想跟你一起在你理想中的家园里开心平静的过完余生…… 　　言言，你愿意吗？ 　　你愿意接受这样的一个我吗？” 　　顾若言抬头望着唐翊遥的眼睛，在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眸子里，她看到了希翼与不安。 　　顾若言心里乱极了，脑子里也混沌一片，一瞬间有无数个念头从脑海里闪过，却一个也没来得及抓住，就统统消散了踪影，只剩下一片空白。 　　“翊，翊遥，我……” 　　顾若言慌乱之下，不自觉的退了一步，满脸的无措。 　　“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真的放下一切重新接纳他；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心无杂念的与他重新相处……多年后，她是否会因为一个小小的争执又翻出他曾经的过错来打击报复他？她真的可以做到无怨无悔的宽恕他犯下的错误，而永远都不会再去提及吗？ 　　她真的不知道。 　　“对不起！” 　　抛下这句话后，顾若言拖着行李箱仓皇而逃。这一刻，她无比庆幸自己做了件好事，临时代替生病的同事出这趟差。顾若言告诉自己，想想，再想想吧，她需要冷静下来，再好好的想想清楚，等这次出差回来，或许就能有答案了。 　　沿着院落前蜿蜿蜒蜒的石子小径，穿过幽深的竹林，唐翊遥一路跟在她的身后，两人相距不过数米，但却始终保持着这样的距离，一个不肯放慢脚步，另一个不敢加快脚步，于是，便永远无法走到一起。 　　越过一座石拱桥，顾若言于水岸一端停住了脚步。 　　唐翊遥同时在彼岸顿住了身形。 　　顾若言回过身，两人于清幽碧静的水面之上遥相对望。 　　“翊遥……”顾若言轻轻的开口，“不要再跟来了。” 　　唐翊遥站在对岸，望着她不语。 　　“你答应过我，会让我了无牵挂的离开，希望你遵守最后的承诺。” 　　“言言……”唐翊遥幽幽的唤道。 　　顾若言背过身去，不再睬他。 　　“我会等你，一直等你，直到你回来！” 　　顾若言闭目，深呼吸，再次睁开时，眼中是无比的坚定。俯身提起脚下的行李，毅然决然的大步迈向前方。 　　身后一湾碧水依旧静静仰躺于蓝天白云之下，于一片葱茏绿意之中，水面如镜，清碧透亮，突然“滴答”一声，从天而降一颗水滴，搅乱了这一池静水，激起了一湖涟漪。 　　鱼儿在水中欢快的游弋，蝌蚪们在莲叶下窜来窜去，都在兴奋的等着迎接一场即将到来的大雨。 　　然而，等了好久，期盼中的雨滴却没有更多的落下来。 　　鱼儿们扫兴的沉入水中…… 　　水面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最后的大虐 　　☆、Chapter79 　　 　　汤乾一脚急刹车，将车子停在一排半人来高的铁艺栅栏旁。 　　从车里下来，推开栅栏门，沿着鹅卵石小径走到一扇双开的铜制大门前。抬手按下门铃，从门内传来悠扬的乐曲声，汤乾站在门前等了一会儿，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他伸手摸进裤兜里，掏出一把钥匙。 　　大门被打开，屋内漆黑一片。 　　汤乾抬脚走进去，“啪”的一声，按亮了客厅的水晶吊灯。 　　客厅的沙发随即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唐翊遥揉着眼睛，睡眼稀松的从沙发里缓缓坐起来。 　　“你果然在这里！” 　　汤乾大步朝他迈去，“今天一整天，全世界的人找你都快找疯了，公司里一大堆事情等着你去解决，博锐的宋总打了我好几个电话询问你的下落，结果你一声不响的躲在这里……为什么不接电话？” 　　唐翊遥俯下身来一阵翻找，最后在沙发底下摸出自己的手机，打开来看了眼上面的来电显示，一脸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抱歉，不小心睡着了，没听见……” 　　汤乾定定的看着他，“你一整天都待在这里？” 　　“嗯。”唐翊遥点点头。 　　“吃过饭没有？” 　　唐翊遥愣了一下，若无其事道：“我说过我睡着了。” 　　“也就是说你一整天都没吃过东西？” 　　唐翊遥没吱声。 　　汤乾气急败坏的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有没有搞错，自己身体是个什么状况难道你不清楚吗？居然还敢这么胡来，走，跟我出去吃点东西！” 　　唐翊遥头晕的厉害，被汤乾不由分说的这么一拉，顿觉眼冒金星，入目的画面一阵阵的泛黑，全身的血液都在翻涌着直往头顶上冲—— 　　“唔！” 　　他轻轻的痛哼了一声，挣扎着想从汤乾手中抽出胳膊来，可惜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 　　汤乾正在气头上，全然没注意到唐翊遥的异样，一路连拖带拽的将他拉到车上，系好安全带，再绕到驾驶室里，发动车子，一脚踩下油门，汽车咆哮着引擎声扬尘而去。 　　“到底出了什么事？” 　　车子开出小区驶入主干道后，汤乾忍不住开口询问道：“是因为顾若言吗？你前阵子托我帮忙找到嘉城房产的老总，提前两个月结了这套房，又让装修公司昼夜轮换、加班加点的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装修好，就是为了她？” 　　唐翊遥垂眸望着脚下，淡淡然的说，“没错，是为了她，可惜做了这么多还是没能令她回心转意……”说着，他忽然撇过头去，看着汤乾似笑非笑道：“这下……你应该满意了吧？” 　　汤乾眉角抽搐了一下，“你这话什么意思？”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也知道我是干什么的，电脑里删掉的聊天记录，对我来说恢复起来不过须臾的工夫。” 　　汤乾脸色沉了下来，静默片刻，“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件事？” 　　“言言上次失踪后没多久。”唐翊遥语气平淡无波的说，“当时为了找她，我寻遍了一切跟她有关的线索，黑进她的账号，恢复了所有删除的记录……” 　　“你怎么肯定那个人就是我？” 　　“能有机会拍下那些照片，又跟言言熟识的人，除了你没有第二人选，别把全世界的人都当傻瓜，之前没跟你摊牌，只是不想浪费时间和精力罢了。”唐翊遥冷冷的道。 　　“不想浪费时间和精力？”汤乾喃喃重复着唐翊遥的话，忽而冷笑一声，“在你心里我是连这点时间和精力都让你懒得耗费的人么？” 　　唐翊遥面色怔了怔，“最近事情确实太多，忽略了你，但并不表示你不重要，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是我最好的兄弟，可我不明白，这次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为什么？”既然话已挑明，汤乾索性也豁出去了，“因为我不想看到你做蠢事！” 　　唐翊遥一脸茫然，“你这话什么意思？” 　　“认识你这么多年，难道我会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打些什么主意？在你的整个计划里，顾若言是最大的障碍，既然你狠不下心来清除掉她，那就只能由我出面来替你解决了！” 　　唐翊遥表情愈发诧异，“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唐翊遥！”汤乾不觉厉了声色，“在我面前你别装糊涂，如果非得这样，那咱们今天就把话摊开来彻底说个清楚明白。我问你，为什么你当初会愿意离开Z市到S市来跟我合伙创业？为什么向来将姐姐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你会突然喜欢上顾若言那样一个平凡的女孩？” 　　“你别告诉我是为了什么狗屁事业和钱，我知道以你现在的身家开个十倍于乾唐盛世这样的公司都绰绰有余。你也别告诉我是为了什么狗屁友谊，想帮我度过创业难关才屈尊降贵，来这么家小公司当个区区副总……我知道，在你心里，这所有的一切连殷语涵的一个脚趾头都比不过，她在你心目中的分量有多深，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我最了解！” 　　唐翊遥抿嘴不语，双臂不着痕迹的环在腹上，额角隐隐有汗渗出。 　　汤乾越说越激动，见唐翊遥不出声也不反抗，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测，“你在安排自己的后事，对不对？因为那场病，你怕你不能再陪在她身边照顾她一辈子，所以想提前替殷语涵安顿好她今后的一切，是不是？” 　　“这些年来，你拼命的打工，想方设法的赚钱，无非是想给她一个衣食无忧的生活，不用每天再为了生计发愁，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可是当你生了那场病后，思考问题的角度发生了变化，你发现仅是物质上的富足还远远达不到你所期望的能给你姐姐一个幸福美满生活的要求，尤其是当你意识到也许有一天你无法再陪在她身边、永远守护着她的时候，你开始思考，该怎样让她解开心结、走出过去的情伤，重新找到一个真心爱她宠她的人，来代替你继续陪在她的身旁……” 　　唐翊遥垂眸不语，胸口微微起伏着。空气中有一股暗流在涌动，气压渐渐紧缩，氧气变得稀薄，他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汤乾一口气说到这里，突然大大的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千年，情况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医生说过，你的病只要能安全度过五年观察期不再复发，就算是痊愈了，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才是啊！” 　　唐翊遥面沉如水，环在胸腹间的双臂紧了又紧。身体里一直绵延不断的疼痛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胸口有股气血在翻涌，让他恶心欲呕。 　　唐翊遥深吸口气，压下这阵恶心，缓缓说道：“就因为这样……所以你要拿出那些照片，故意骗走言言，逼她主动离开我，是吗？” 　　汤乾理直气壮的答道：“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夹在她和殷语涵之间进退两难，我不在乎你对她是心存愧疚还是真的日久生情……总之，就算再给我一次机会选择，我也还是会用这样的方式离间你和她的关系。如果她是真的因为这几张照片而选择离开你，那么……我认为她也根本不值得你为了她所做的后来的这一切！” 　　车子缓慢行进在夜色中，路上车辆稀疏，道路两旁灯光昏暗。汤乾看着路的前方，说完这番话后，竟是出了一手的冷汗。 　　唐翊遥默默垂首，看着身前的黑暗，入定了般半晌没有动静，直到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汤乾甚至以为他不会再对自己这番话有任何反应的时候，却忽的听见唐翊遥幽幽的开了口，“也许你说的都对，可唯有一点错了，我对言言的感情不是因为心存愧疚，也不是日久生情，我爱她，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就无法自拔的爱上了她！” 　　汤乾狠狠一震，惊呼道：“这不可能，你明明爱着的那个人是你姐，不是吗？” 　　唐翊遥笑了笑，不置可否。 　　眼前不觉浮现出他第一次见到顾若言时的画面。 　　那时的他，确是因为汤乾口中那个所谓的“计划”，而带着目的去了顾若言所在学校，然后在那片美如仙境的花海中，见到了静静站在树下、手捧写生画板的她…… 　　风吹秀发，长裙飞舞，顾盼生辉，美人如画！ 　　这是顾若言留给唐翊遥的第一印象。 　　仅此一眼，便令他永生难忘。 　　然而，他心里很清楚，若如不是那个一直萦绕在心中的模糊念头，他不会对她发动猛烈的追求攻势，更不会选择跟她在一起……因为，一个连自己活不活得过五年都不知道的人，又何来的勇气去爱呢？ 　　所以，他从不为自己当初追求顾若言时的动机不纯、别有所图而找借口掩饰，尽管心知会因此而失去她，可在内心深处，他却是感激的，感激自己当初的动机不纯和别有所图……因为，这让他拥有了这生中最爱的女孩和一段最美好的时光。 　　至于对她的歉疚……他已经用他余生最大的努力弥补过，也爱过了。那个如山一样沉静宽阔的女孩，有着这世上最强大的忍耐力和包容心，他第一次能够那么放心大胆的在一个人面前耍赖撒娇犯浑而丝毫不用拿捏分寸、察言观色、揣度她的心思，不用担心她是否会生气，是否会因此而失去她…… 　　这是即便在殷语涵身边，也从不曾拥有过的轻松随意舒服的感觉。 　　那时候起，他便清楚的知道，原来这么多年来，他对殷语涵那份朦胧又懵懂的情感，是责任，是感激，而顾若言，才是他此生真正的所爱！ 　　今生今世，不能跟她在一起……或许就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 　　“千年，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汤乾突然拔高的声量成功打断了唐翊遥的思绪。 　　唐翊遥双睫轻轻颤悠了一下，缓缓抬起眸来。 　　“不管怎么说，我都不会为我之前做过的事后悔。”汤乾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唯一觉得对不住你的，就是这几张照片，如果可以，我愿意出面跟她解释……” 　　“不用了。”唐翊遥却摇了摇头。 　　汤乾不解，“为什么？” 　　“没必要了……”唐翊遥淡淡的道：“正如你刚才说过的那样，如果她真是因为这几张照片而选择离开我，那我们也没有必要继续在一起下去。” 　　“为什么？”汤乾更糊涂了。 　　“就算没有这几张照片，将来也会有别的‘照片’出现，我和她在一起，未来注定会困难重重，她若不能战胜这关，跟我在一起，会觉得很累。” 　　汤乾听了这话，眉头深皱成一个“川”字，“千年，你的病已经平安熬过四年，还有一年就能度过医学上所说的生存期，你不要太悲观了……” 　　话正说着，唐翊遥突然朝前倾出身子，伸手从仪表台上的纸盒里抽出一叠纸巾，一把捏在手里，紧紧捂住了嘴。 　　“千年？”汤乾吓了一跳，连忙转头看向他，“你怎么了？” 　　车里光线太暗，无法看清唐翊遥的状况，汤乾禁不住更加着急，“你哪里不舒服吗？” 　　话刚问出口，便听见唐翊遥隐忍压抑的呕吐声传来。 　　汤乾脑子里顿时炸开了锅，寻思着究竟是靠边停车还是直接开去医院，脚下却不知不觉的将油门越踩越重。车子如离弦的箭朝着夜色飞驰而去。 　　车厢里，唐翊遥的呼吸声越来越重，蜷缩在黑暗里的身体也在不住的颤抖着。 　　汤乾一边开车，一边频频转头看他，当他看到唐翊遥手里那团纸巾的颜色渐渐由白变红时，整个人“轰”的一声，如遭雷击！ 　　“千年！” 　　汤乾只听见自己撕心裂肺的一声惊叫在整片夜空中响起，随即，“咚”的一声巨响，待他重新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竟不小心把车开到了马路中间的绿化带上。 　　车头凹了个大洞，引擎盖上汩汩冒着白烟。 　　“千年……” 　　汤乾顾不上处理事故现场，第一时间解开安全带，扑到唐翊遥身旁，上下查看他的情况—— 　　唐翊遥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整个人弓成虾米状，一手用纸巾捂着嘴，一手狠狠掐在胸腹间，整个手臂陷入身体一大截，可见用力之深。 　　汤乾见状，只觉喉咙阵阵发紧，两眼巴巴的看着他，竟是说不出话来。 　　唐翊遥还在不断的呕着血，转眼，厚厚的一团纸巾已全部浸染成了红色。 　　血开始沿着指缝往下滴落。 　　一滴一滴全落在他的身上。 　　唐翊遥白色的衬衣很快便一片殷红。 　　血却还在不断往外渗出，由最初的一滴两滴，渐渐变成三滴四滴五六滴，到后来，几乎是水柱一样沿着唐翊遥白皙的小手臂往下流泻…… 　　汤乾完全乱了方寸，回到座位上狠狠踩住刹车，想要重新发动车子。 　　可是一连试了几次，却始终点不燃火！ 　　汤乾急了，推开门就朝马路中间冲去。 　　夜晚，路上的车辆很少，偶尔经过一辆，都是风一样从他身边疾驰而过，对于汤乾不要命般的拦车方式，唯恐避之不及。 　　汤乾一连拦了几辆车都没能成功，急的直跳脚，冲回副驾座前，拉开车门—— 　　“千年，你再忍忍，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唔！” 　　一大口鲜血从唐翊遥口中喷涌而出，根本用手都捂不住了。 　　“唐翊遥！” 　　汤乾瞬间红了眼眶，“别再吐了……” 　　“呃……” 　　又是一口鲜血如雨倾盆。 　　“唐翊遥……”汤乾已是心神俱裂，徒劳的伸着双手接住唐翊遥还在不断吐出来的鲜血，声音里带了哭腔，苦苦哀求道：“求求你，别再吐了！”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静止了般，鲜红的血液还在源源不断的从唐翊遥口中汹涌而出，怎么也止不住，转眼间，他的身上和座位上已全被红色的液体浸漫，整个车厢里都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唐翊遥颓然瘫倒下来，身体里的血液仿佛流干了般，再也吐不出来了。他虚软无力的陷在座椅靠背里，脸色煞白如纸，双目涣散的望着前方一片虚无，整个人没有一丝生气。 　　汤乾吓坏了，伸手在他眼前晃动，“唐翊遥？唐翊遥！” 　　谁？谁在叫他？ 　　耳旁的声音渐渐离他远去，所有的痛楚都消失了踪影，唐翊遥感觉自己突然变得轻飘飘的，像是飞起来了一样。 　　他又飞回到了儿时的那条老街，那是Z市最知名的学府街，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莘莘学子从这条街上孕育而出，而他，那时候年仅数周的生命，便是被遗弃在了这样充满生命力的一条街上。 　　关于他的身世其实并不难推测，可是这么多年来，唐翊遥却从未想过要去追溯。 　　一个人从哪里来并不重要，去向何方才是他该关注的焦点。 　　从小，唐翊遥便是如此告诫自己。 　　因而，从懂事的那天起，他就知道自己这一生注定是只无脚的鸟儿，只有不停的飞，才能活下去。 　　不管是对爷爷，还是姐姐，他都有着责无旁贷的责任，这辈子，唐翊遥从未想过要做出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所有的努力，无非只是想让那些所有对他好过的人都更好的活着而已…… 　　他不希望看到他们因为他而变得不幸！ 　　然而，仅是实现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却也耗尽了他全部的心力，他感觉自己好累，再也飞不动了，他好想停下来歇歇，哪怕只有一会会儿也好。 　　于是，他降落下来，停在街沿边，躺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 　　过了一会儿，突然感到有人在轻抚他的脸颊，那么的温柔、那样的慈祥…… 　　他缓缓睁开眼，看见爷爷的脸，正近距离的笑望着自己。 　　“爷爷？”唐翊遥轻唤出声，“您终于回来见我了！” 　　老人微笑着朝他展开双臂。 　　唐翊遥纵身扑进他怀里，“我好想您，爷爷！” 　　老人紧紧抱住他，像小时候一样不停的摸着他的头。 　　唐翊遥依偎在老人怀中，贪婪的吮吸着爷爷身上那股特有的令他怀念已久的味道。 　　“我好累啊，爷爷，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让我跟您走吧……” 　　“早知道活着是件这么累人的事，当初您就不应该救我……” 　　“为了我，您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累，您就一点没后悔过吗？” 　　“这些年来，我常常会忍不住的想，如果没有我的存在，也许您现在还能跟您的女儿在一起，安享着晚年，是我对不起您，爷爷……” 　　“我总是这么没用，什么事都做不好，不管是对您，还是姐姐，我都来不及报答了……” 　　“唐翊遥！” 　　“唐翊遥！” 　　这时，一阵急过一阵的呼唤声将唐翊遥拉回到现实中。 　　眼前的景象渐渐消散，爷爷的身影越来越远。 　　“爷爷——” 　　唐翊遥禁不住大喊一声，彻底惊醒过来。 　　睁眼便看见汤乾一脸惊骇的表情，像见了鬼似的瞬也不瞬的盯着自己。 　　“千，千年……” 　　然后就听见他哆嗦着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你，你别吓我！” 　　唐翊遥朝他笑了笑，想要告诉他不用担心，他只是觉得有点累，想要休息一下而已，可是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就又是一口鲜血呕出，意识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80 　　 　　顾若言这趟出差是代表公司去Z市参加一个游戏软件及周边产品开发的展交会。与她一同前往的还有丁子腾以及产品开发部的一个女同事。 　　三个人下了飞机便驱车赶往展交会现场，布置展板，派发传单，准备资料……一直忙到深夜才回到下榻的酒店。 　　顾若言与女同事共住一间标间，办完入住手续后，两人回到房里，各自洗完澡就上床睡下了。 　　当天夜里，顾若言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她回到了清晨与唐翊遥分手的那个小区，看见当时的自己站在那片清幽的水景前，与唐翊遥隔岸相对。她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缓缓走近，正巧另一个自己也背转过身来，与她面面相对……于是，她清楚的看见了自己脸上的痛苦与纠结。 　　那一刻，作为旁观者的她，突然醒悟过来——既然这么舍不得，又何苦强求自己？明明想爱，何须纠结？人生，究竟有多少时间，能够让他们如此蹉跎下去？ 　　看着画面中的自己一步一步背离唐翊遥而去，她好想喊住那时的自己——“停，停下，回头看看，再回头看看他吧，如果想留，就留下来……” 　　可惜，梦里的她，遗世而立，任凭如何叫嚷，都始终无法发出一个音符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愈行愈远。 　　她起抬头，望向远处的唐翊遥……却不想这怆然间下意识的一瞥，竟让她整个人都当场呆住了。 　　一滴晶莹的眼泪，正滑过唐翊遥的脸颊，滴落在他面前的水池里。清晨的阳光折射在那滴泪珠上，泛出钻石般璀璨的光芒，在空中留下一道闪耀的弧线，没入水中，激起鱼儿片片，水波连连。 　　顾若言傻傻的看着他。 　　唐翊遥也静静的看着她。 　　两人相视而立，时光仿佛静止，突地，不知为何，唐翊遥扬起了唇角，朝顾若言微微的笑了笑。 　　有鲜红的血液从他开启的唇角处缓缓流淌出来，沿着他尖削的下巴一滴一滴滑落水中…… 　　唐翊遥对此却浑然不觉。 　　“翊遥……” 　　顾若言惊恐万分，高声尖叫起来。 　　“言言……” 　　唐翊遥却依旧笑若灿烂的星辰。 　　“再见了！” 　　“不——” 　　顾若言从梦中惊醒过来。 　　原来……是个梦！ 　　还好……只是个梦！ 　　可是……梦里那蚀骨的绝望与悲哀却是那样的清晰且真实。 　　顾若言坐在床上，汗湿重衫，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久久无法平复内心的不安。窗外天光微起，她已再无睡意，躺回在床上，睁眼望着天花板直至天色大亮。 　　第二天，一行人来到展交会现场，又开始了忙碌而又凌乱的一天。晚上，在Z市与公司有合作关系的运营商设了饭局宴请他们以尽地主之谊。 　　展交会结束后，顾若言和丁子腾一行前往对方预定的饭店。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中，每个人都不免多喝了几杯。 　　回到入住的酒店，丁子腾刚从出租车下来，就拉住了正欲往酒店内走的顾若言。 　　“若言，我有件事想跟你说，咱们去找个地方坐坐，好吗？” 　　顾若言呆了一下，没有反应。同行的女同事神秘兮兮的看着两人笑了笑，一脸识趣的光速消失在酒店门口。 　　两人在附近的街心公园找了张长椅坐下。 　　夜已深，公园里很安静。 　　顾若言带着三分醉意，仰头望着天空数星星。 　　丁子腾内心很忐忑，神情很局促，双手放在膝盖上，不停的来回摩挲。 　　“若言，其实……这次出差，是我特意拜托原来的同事装病，求他把名额转让给你的……” 　　“有些话我想对你说……我怕错过这次就再也没机会了。” 　　“我知道你打算辞职，你想跟着倪晓玲去G市，是不是？” 　　“为什么呢？你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份工作的，不是吗？” 　　“我不想你辞职，更不想你离开，因为……” 　　“因为我喜欢你，言言，我想要你做我的女朋友……你愿意吗？” 　　—— 　　顾若言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这条街上来的。 　　一整天她的脑子都不是太好使，晚上喝了点酒后，就更是晕晕乎乎的了。 　　她沿着街道一路向西，周围的景色和行人如流光般从眼前划过，虚虚实实、亦真亦幻，顾若言觉得自己似乎又进入到了梦乡。 　　“言言？” 　　突然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惊呼。顾若言止住脚步，回过身去。但见一道人影飞速朝自己奔来，转眼便到了眼前。顾若言定了定神，仔细一看—— 　　此人竟是殷语涵！ 　　顾若言不觉一愣，顿时有股想要遁逃的冲动。 　　自从殷语涵那次车祸后，顾若言就再也没有见过她，而她们最后的那一次相处也并不是太愉快。如今在这里偶遇，顾若言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殷语涵却似乎完全没有受到那件事情的影响，见面就拉着顾若言的手不住的发问，“言言，你怎么会在这里？是跟小翊一块儿来的吗？” 　　顾若言不自在的缩了缩手，“唔，不是，我跟同事来这里出差。” 　　殷语涵眼神微微一凝，转瞬又恢复如常的笑颜，“哦，这样啊，没事儿，就算是出差也可以有私人时间出来走走逛逛的是吧？走，既然你已经走到这里来了，就让姐姐我带你好好逛逛Z市这条著名的学府一条街吧！” 　　说完，便不由分说的拉住顾若言的手一起涌入潮水般的人群中。 　　“那边就是Z大了，我和小翊共同的母校，小翊从小就在这一带长大，小学中学大学都没有离开过这条街，可以说，这里有着他磨灭不去的记忆和最深刻眷恋……” 　　殷语涵如果当导游的话，一定是个最称职的导游。她带着顾若言从街东逛到街西，从唐翊遥的小学一路介绍到大学；她带顾若言看Z大校园里有名的雕塑和石像，参观他们的教学楼和图书馆，然后又沿着镜湖堤岸边走边向顾若言讲述她当初在这里跟宋瑞霖表白的“壮举”，最后，两人来到了那片传说中的红枫林里。 　　“言言……” 　　殷语涵这时突然沉了口吻，说话的神情不再如之前那般轻松随意，而是多了几份严肃。 　　“我知道小翊这次犯了大错，做了很对不起你的事情，我这个当姐姐的，自知难辞其咎，也没有颜面再帮他说任何好话，更不敢奢求你能原谅他……” 　　“可是，时隔数月，今日在这里与你意外重逢，依然看你很不开心，安慰的话我知道说多了无益，我不是你，没有体会过你的痛、你的苦，便没有资格来劝解你如何看开，只是……有些话我忍不住还是想要对你说，有些事情，实在想不通就不要去想了，一时找不到答案，就不要再逼自己找下去，一切……都交给时间来处理吧！” 　　顾若言安静的听着殷语涵的话。 　　经过一整晚的游历，顾若言渐渐对殷语涵放下了戒心，加之酒精的作用，让她突然有了敞开心扉，想要倾述的欲望。 　　“其实……”顾若言终是忍不住张口回应道：“今晚在来这里之前，我刚收到一个男生的告白。那是一个很好的男孩子，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对我又格外的照顾，我以为我应该不会拒绝他……” 　　殷语涵倏然睁大眼，有些难以置信的样子，“为什么？” 　　“因为像我这样的女孩……能有个这么好的男孩子喜欢自己，我应该高兴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拒绝人家呢？” 　　“言言，不应该是这样的……”殷语涵连忙否定道。 　　“我知道我不应该这么想。”顾若言打断她，继续道：“可是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认为的，当初翊遥向我表白，我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渐渐接受他，从而慢慢喜欢上他的。我不知道什么是爱，从未爱过、也从未被爱过，只要谁对我好，就算表白的那个人不是唐翊遥，我想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接受他的。” 　　“可是，事实却不是这样，今天晚上，我拒绝了那个向我表白的男孩子。”顾若言神情异常平静的叙说着，“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我居然会拒绝他！” 　　“言言……”殷语涵瞬也不瞬的望着顾若言，眼中满是怜惜。 　　顾若言却笑了，“知道吗？姐姐，在我拒绝那个男孩子的刹那，我突然明白过来，原来这就是爱，我是真的真的、很爱很爱翊遥……” 　　“一个像我这样木讷呆笨、从不讨喜的女孩，也会为了心中那份真爱而拒绝别人的示好，不愿将就，不肯委屈……而翊遥呢，一个像他那样走到哪儿都像阳光般闪耀夺目的男孩子，又怎么会为了愧疚或怜惜而选择跟我在一起呢？他应该……也是真的真的很爱我吧？” 　　“这段时间，我一直处在痛苦的深渊中无法自拔，我愤怒于他的欺骗，也彷徨于他对我的爱究竟是真是假……却从未站在他的角度，考虑过他的感受。在明知一段感情可能会没有结果、爱上的那个人终究有一天可能会失去她的情况下，却依然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开始、选择了爱……这样的选择，又得付出多大的勇气才能办到呢？” 　　“这些日子，我就像只刺猬一样，他一次次的靠近我，我一次次的刺向他，他却仍旧不顾一切的抱住了我……我浑身是血，不断滴落在两个人的身上，我不停的骂他，怪他伤害了我，可是我却不知道，其实那些血都是他的……” 　　“姐姐，我现在不是找不到答案，我只是……失去了迈出那一步的勇气，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才能说服自己回到他的身边，重新跟他在一起。” 　　“言言……” 　　许久的沉默后，殷语涵走过去，搂住了顾若言，“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让时间来处理这一切吧，别再耗费精神来想这些头疼的事了，走，今晚到我家去住，看看我和小翊生活过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81 　　 　　顾若言没想到殷语涵的家竟不在这条学府街上。二人驱车四十多分钟，才抵达他们在Z市工业园区新买的商住房。 　　“小翊上大学后没多久，我们就搬到这边来住了。” 　　似乎是看出顾若言眼中隐隐流露出来的受骗感，殷语涵从进门后就忙不迭的解释起来。 　　“那时候我的服装厂刚起步，各项事务繁忙，小翊为了方便我出行，就在这边买了房子。不怕你笑话，最初虽说是我收养的小翊，但实际这些年却是小翊一直在照顾我，家里的大事小事全都由他做主，我连想都没敢想过，我们会有钱买得起房子，记得当时小翊把房子钥匙交给我时，我还真是吓了一大跳呢！” 　　顾若言的全部心思已转移在了这套算不上多宽敞、装修也并不是多豪华的房子上。沙发对面就是两扇房门，不知哪一间是唐翊遥的？她实在是太好奇，唐翊遥从小生活过的地方，究竟会是个什么模样？ 　　“言言，想参观下小翊的房间么？” 　　殷语涵见顾若言这般神情，不禁了然一笑，当即拉起她的手直接推开了西首的房门。 　　唐翊遥的房间果然如顾若言之前所预料般干净整洁得不似有过人间烟火的模样，家具物什整齐划一，私人用品却少的可怜，就连唐翊遥身上那股特有的气息，在这个房里也几乎微不可闻。 　　顾若言禁不住有些失望。 　　殷语涵拍拍她的肩膀，安抚道：“小翊大学里一直住校，新家搬来后没怎么住过，可是他从小到大用过的东西都在这里。小翊是个念旧的人，但凡用过的东西，只要是有一点回忆价值的，他都不会扔掉，你可以试着找找看。” 　　果然不出一会儿，顾若言就在唐翊遥的房里挖掘到他的不少“宝贝”，大到一个羽毛球拍，小到一个削笔刀……它们有的已经褪光了颜色，有的磨损的很厉害，有的甚至周身布满了划痕。可是，这每一个疤每一道印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记录着唐翊遥成长路上的点点滴滴，深深烙着他印记，顾若言看着看着，不觉泪湿眼眶。 　　“言言，想看看小翊小时候的样子吗？” 　　殷语涵走到一排书架前，从中抽出一本相册。 　　顾若言接过来翻开一看，入目便是唐翊遥的一系列大头照，从小学中学到大学，各个时期都有几张。不得不承认，唐翊遥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而且绝对是不择不扣、没掺杂丝毫水分的那种。正所谓只有经得住证件照考验的美人才是真美人，唐翊遥他做到了！ 　　首页之后寥寥数张彩色照片，再往后翻，便是整页整页的素描画了。 　　殷语涵盯着那些画稿，不无感慨的说，“没办法，那时候穷，买不起相机，很多重要时刻都是小翊事后凭着记忆画下来的。不过在我看来，它们丝毫不逊色于那些一帧帧打印出来的彩色照片，甚至比它们更加真实完美！” 　　顾若言点点头，看着画面中那一张张栩栩如生的笑脸，心中更是感慨万千。她想起多月前的那个夜晚在唐翊遥的书房里看到的那本画册——同样的画风，相似的画面感，可是如今看来，却给了她完全不同的感受。那时候的她，满脑子里充斥着的是嫉妒、是怨愤，而现在，却只有满满的感动…… 　　顾若言知道自己错了，完完全全的错了，她狭隘的理解了唐翊遥当初留在画册下方那四个小字的真正含义，也从未仔细领悟过唐翊遥曾经对她说过的那番话的用意—— 　　“言言，这是这个世上比我生命还珍贵重要的姐姐！” 　　记得她与殷语涵第一次见面时，唐翊遥便是如此对她说过……那时候的她刚经历了失去亲人的痛苦，后又无意中撞见他们拥抱的画面，乍然之下听到这样的话，顾若言只觉得莫名异常。唐翊遥的这番话……说的实在是太不合时宜了！ 　　然而，即便是这么的不合时宜，唐翊遥却还是说了，而且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说出了口。他是在用这种不近乎人情的方式，在她们第一次见面时，就明确的告诉了顾若言：眼前这名被他唤作“姐姐”的女子，对他而言就是母亲一样的存在，是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的人，你要爱我，即便不能做到像我一样的爱她，但至少，你得接受我对她的爱…… 　　只可惜，那时候的顾若言终究还是太年轻了，她没能听懂唐翊遥的弦外之音，更没能理解到这个世上，其实是有一种凌驾于爱情之上的情感存在的！唐翊遥所期盼的无非是有一个愿意与他分担、可以共同承担起这份爱的人而已……然而她呢，却一心只想着占有，不断的衡量着她与殷语涵之间究竟谁分得的爱更多一些…… 　　“言言？”殷语涵见顾若言捧着相册半晌没有动静，脸上的神情却愈发的痛楚，于是出声唤回她的注意，“你没事吧？” 　　“姐姐……”顾若言的声线已经带了哭腔，眼眶中有泪花闪烁。她轻轻捧起画册贴于胸前，看着殷语涵一字一顿的说道：“对不起，姐姐，是我错了，以前的我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殷语涵一脸莫名其妙，却还是温柔的抚了抚顾若言的头发，细声道：“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可我还是接受你的道歉，言言，不管曾经发生了什么事，我们都不要再放在心上了好吗？” 　　顾若言重重的点了点头。 　　两人在房里待到深夜。殷语涵拿出这十几年来唐翊遥的全部画册一页一页的翻给顾若言看，给她讲述每一幅画面背后的故事，快乐的、心酸的、委屈的、痛苦的……如今一件件细细品来，剩下的却只有满满的幸福。 　　两人脸上都挂着笑容，泪水却充盈着她们的双眸，她们时而放声大笑，时而默默落下眼泪，朝夕间，彼此的感情却是精进而升华了。 　　顾若言将最后一本画册放回书架里，无意中碰落了边上的一本杂志，她拾起来顺势一瞥，整个人当即呆住。 　　这是一本时尚杂志，封面上的人物是唐翊遥……然而这并不让是顾若言感到意外的地方，真正令她吃惊的是，封面上的内容她曾经见过，就是那个叫ZA的神秘人发给她的四张图片中的其中之一——唐翊遥穿着一身名贵的格子西服，系着领结，头上打着发胶，嘴里叼了根香烟，一副痞痞的模样坐在赌桌前的画面…… 　　“姐，姐姐，这个……是什么？”顾若言瞬也不瞬的盯着那幅封面画，怔怔的问道。 　　殷语涵闻言，凑过脑袋看了一眼，“哦，这个啊，这是小翊以前当兼职模特儿时拍的杂志广告，书架上还有好几本呢，我都给他保留着，是不是很帅啊，言言，我都差点认不出来呢，要知道，小翊那时候当模特儿很是红过一阵呢，在Z市小名气，只可惜后来模特儿公司越来越过分，一般的平面广告和走秀就算了，居然还让他拍一些跟女人接吻和上床的照片……别看我平时虽然大大咧咧，可骨子里还是很传统保守的，尽管知道那些照片都只是艺术创作，可还是接受不了，为此跟小翊发了好大一顿火，罚他在家跪了半天……后来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他也就渐渐的脱离这行，没有再继续当模特儿了。” 　　顾若言觉得自己捧着画册的手都在发抖，那一刻，她的感受仿佛就是自己一直以来坚信不疑的东西瞬间遭到了毁灭性的颠覆一样……整个人都空了，脑袋里乱糟糟的，完全无法思考。 　　模……模特儿吗？原来翊遥他真的做过模特儿！如此说来，他曾经常常挂在嘴边，最引以为豪的“模特儿般的身材”还真不是他自吹自擂的夸大之词了…… 　　那么这样一来……唐翊遥“花花公子”的形象其实或许也许只是她以偏概全的错误判断了？ 　　明明那时候，她告诉过自己不要去相信更不要去在意的…… 　　可事实上它们还是无形中影响到了她，在她每次关键时刻做出决定时都不知不觉受了它的摆布…… 　　她真是太蠢了！ 　　为什么明明知道是骗局却还是上了当？ 　　“姐姐……”顾若言心神不宁的掏出手机，现在的她只想尽快找到唐翊遥跟他把话说清楚，一直以来，是她误会他了。 　　“怎么了，言言？”殷语涵还处在状况外，全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有点事想跟翊遥说。” 　　顾若言拿着电话急急拨打，可对方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打不通吗？”殷语涵见顾若言这般着急的模样，不觉跟着紧张起来。 　　“翊遥他一直关机！”顾若言道。 　　“怎么会？我来试试。” 　　殷语涵也掏出自己的手机，一连拨打了几通，面色渐渐沉若止水，“真的关机！” 　　“会不会是没电了？”顾若言猜测道。 　　“不会的。”殷语涵却斩钉截铁的说，“小翊曾经答应过我，不管何时何地都不会让我找不到他，所以就算手机没电，他也会尽快想办法的。” 　　说着，又拨打过去。 　　十几分钟后…… 　　“究竟出了什么事，小翊为什么关掉电话？”殷语涵反倒比顾若言更加抓狂起来。 　　顾若言安慰道：“算了，姐姐，时间太晚了，也许翊遥已经睡觉了，要不我们明天再打给他吧！” 　　殷语涵看看墙上的时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等等，我再打个电话问问。” 　　说着，她拨通了宋瑞霖的电话。 　　“喂？”对方很快接通，宋瑞霖略带疲倦的嗓音从听筒里传来。 　　“呃，瑞霖……”殷语涵促狭的开口。 　　“涵涵？”对方声音立即一振，“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唔，我想请你帮个忙！”殷语涵支吾道：“我晚上一直联系不上小翊，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我担心他出事，想请你帮我去看看他……” 　　“涵涵！”不等殷语涵把话说完，宋瑞霖出声打断了她，“我现在人在纽约。” 　　“啊？”殷语涵傻眼，“啊！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去了美国，抱歉打扰到你了。” 　　“涵涵……”宋瑞霖无奈轻叹，“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去美国么？” 　　“诶？” 　　“有件事情……我觉得不能再瞒着你了！” 　　“什么事？” 　　“小翊生病了，而且很严重，前几天他在我面前晕倒，我才知道这件事……这次我来美国，就是想替他咨询一下这边的医生，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好的治疗方案……” 　　殷语涵完全懵了，拿着电话条件反射般的回应道：“小翊生病了？他生了什么病？” 　　电话里沉默稍许，“胃癌，复发。”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82 　　 　　“骗人！” 　　殷语涵失声大叫，这是她听了宋瑞霖的回答后，脑子里的第一反应——不信，她自然是不信的，胃癌？而且还是复发！这怎么可能？！ 　　然而，嘴上说着不信，心里却在打鼓，禁不住要想起这段日子从身边人口中听到的那些话来—— 　　“你就是死鸭子嘴硬，何必呢？小翊那孩子毕竟是你亲手带大的，你就真忍心再也不见他？我可告诉你啊，前几次见面，我总觉得这孩子脸色不太好，这一连又好几天不出现，别莫是病了……” 　　记得陈娟霞早在她住院那会儿就无意间提起过这事儿，而那时候的她，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得了吧，你少替他找借口说好话了，这孩子的身体素质，我还不了解？以前念书的时候，每天早上五点不到起床，睡不足六个钟头，一天要打三份工，还要兼顾学习和学生会的工作……不照样见他生龙活虎、精力十足的？告诉你，跟我来苦肉计博同情这套，没用！” 　　还有不久前，她在准备回Z市的那天，母亲也特意跟她说起过，“涵涵啊，听妈一句话，别再跟小唐斗气了，好吗？你是姐姐，弟弟做错了事，应该多包容、开导才是，哪有做姐姐的这么一个劲儿的使小性子、跟弟弟斗气的道理？我看小唐这阵子也真够不容易的，又要工作，又要周旋在你和小顾之间，还要见缝插针的伺候你爸……真的是累的够呛啊，每次我见他都一脸倦容，脸色差的离谱，你仔细着别把人给累出病来了，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后悔都来不及…… 　　思及此，殷语涵不觉浑身一颤，手机“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她就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在她印象中永远精神充沛、活力十足的孩子，其实也是会累的；他那小小的肩膀、单薄的身躯，也会有扛不动、想要休息的时候？ 　　难道……这些日子，她真的是疏忽了什么吗！ 　　一旁的顾若言见状，连忙上前扶住殷语涵，紧张的问，“怎么了，姐姐，出了什么事？” 　　殷语涵表情呆滞、眼神空洞，两眼直勾勾的看着顾若言却又好像根本看不见她似的。 　　顾若言见她这般模样，愈发觉得不安，“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殷语涵张口却不能言。 　　这些日子，身边的人都在不断的提醒她，小翊的身体可能出了问题，可是她呢，她都做了些什么？ 　　脑海中不觉浮现出那日的画面—— 　　闷热的像个蒸笼的房间里，笔直跪在房中的那道身影，从午后一直到第二天清晨……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里，其实她并不是完全漠然的，期间她也偷偷用眼角余光偷瞄过他，她不是没有看到他那泛着水光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不是没有注意到他紧抿着的双唇在刻意压抑着自己愈发喘促的呼吸…… 　　这些……她明明都清楚的看到了，可是当时的她，却选择了视而不见！ 　　眼前的画面倏地一转，她仿佛又回到了那日机场送行时的场景中。 　　当时的她办完登记手续，提着行李准备往里走，身体却突然被一双大而有力的手牢牢抱住。 　　“姐，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工作别太拼了，多注意休息，还有，那个林经理，我知道他喜欢你很久了，我觉得他人还不错，你这次回去，再考虑看看。” 　　“姐……” 　　“好好保重身体！” 　　“姐……” 　　“再见！” 　　…… 　　那时候的她，只道他是在撒娇，却不知，原来……他是在用这样的方式与她道别…… 　　永远的……诀别！ 　　“不！” 　　殷语涵突然一声痛呼，整个人软倒在地上，掩面大哭起来。 　　顾若言吓得心惊肉跳，扑倒在她身前，紧紧抱住她，不住安慰道：“姐姐，别担心，不管出了什么事，我们一起解决！” 　　殷语涵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的看着顾若言，呜咽道：“言言，小翊……小翊他……” 　　“翊遥他怎么了？” 　　“他病了，病的很严重，可能……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 　　—— 　　当晚，顾若言陪着殷语涵赶往机场，在候机大厅里焦急的等待一宿，第二天一大早，两人搭乘第一趟航班回到S市。 　　在宋瑞霖提到的那家医院里，她们并没能找到唐翊遥。院方给出的解释是，病人未经允许擅自离开医院，如今他们也联系不上人。 　　顾若言又急忙带着殷语涵赶往唐翊遥的家，结果还是扑了个空。 　　殷语涵一路上精神都恍恍惚惚的，顾若言担心她唐翊遥还没见着，自个儿反倒先出什么差池，一路上丝毫不敢放松警惕，走到哪儿都将她带在身边。两人在唐翊遥的家中扑了空后，顾若言只得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公司里。 　　自从换了新手机后，顾若言就将以前的联系人全部删除了，以至于现在临到紧要关头，一个可询问的人都联系不上。拉着殷语涵马不停蹄的赶往乾唐盛世，到了门口一看，大门居然紧闭，里面黑灯瞎火的，竟是一个人也没有。 　　这……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顾若言心中不安感剧增，之前还抱有的一丝丝侥幸心理彻底被现实的残酷所磨灭。身体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终是经不住这连环的重压而断裂了，她哆嗦着松开殷语涵的手，颓然蹲坐在地上，不知该如何是好。 　　殷语涵双眼通红的看着顾若言，过了片刻，也跟着她一声不响的蹲了下来。 　　两个人相偎着守在公司门口，谁也没有说话，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从里走出一个人，不声不响的来到两人面前。 　　顾若言仰起头来呆呆的望着他，半晌，才仿似反应过来般，沙哑的开口，“暗夜？” 　　“你怎么蹲在这里？”暗夜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表情淡漠不惊。 　　“我……”顾若言缓缓站起身，“我来找翊遥，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暗夜顿了顿，“你确定要见他？” 　　顾若言重重点头，“是的！” 　　“那你跟我来吧！” 　　三人打车直接去了市里另一家医院。 　　出租车在医院门口停住，殷语涵从车里下来，抬头一眼望见远处大楼顶上立着的那个红色的“十”字招牌，脚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还好顾若言眼疾手快，及时扶住她，“姐，你没事吧？” 　　其实，顾若言也全身没力、心跳快的厉害。眼见着最怕的一幕渐渐逼近、最担心的事终是成了现实……心中的悔恨与懊恼如汹涌的浪涛般快要将她吞噬，可是现在她还不能倒下，身边的这个女人，这个她最心爱的男子最珍视的女人，她要替他继续好好守护她。 　　“我没事，言言。” 　　殷语涵拍拍顾若言的手，望着远方的大楼，对身旁的暗夜道：“小翊就在这里？” 　　暗夜无声的点点头，引着她们步入医院的住院楼。 　　在ICU的走廊外，顾若言见到了公司里的同事，肥肥、小邪、师太、还有卓越三人组……难怪公司会“关门大吉”，原来所有人都到这里来了。 　　走廊里气氛沉闷，大家都没说话，各自靠墙站着，一脸的疲惫。顾若言曾见过他们为了赶进度、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奋战在电脑前时的模样，却从未在他们脸上见到如现在这般消极倦怠的神情……顾若言的心禁不住沉了又沉，脚下如灌了铅般难以向前挪动一步。 　　突然这时，通往ICU的玻璃移门自动开启，从里走出两个穿戴严实的人来。其中一人出来后，揭掉面上的口罩和头上的帽子，原本散在走廊外的一干人等迅速朝他围拢过去。 　　“龍少，老大情况怎么样？” 　　“老大醒了吗？” 　　“医生怎么说，老大的病严不严重？” 　　汤乾环顾众人一周，清冽的目光很快落在人群后方那个只露出半截脑袋、眼睛大大、眼珠子黝黑明亮的人儿身上。 　　汤乾拨开众人，走到那人面前，“你总算出现了！” 　　直到这时，所有人才注意到队伍里不知什么时候竟多出两个人来，不由纷纷惊诧，“小言言，你怎么来啦？” 　　“言言，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居然一点都没发现！” 　　顾若言无视众人的质问，双眼瞬也不瞬的望着汤乾，“翊遥他还好吗？” 　　汤乾面无表情，“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顾若言垂眸不语。 　　“这几天你去哪儿了？全世界都找不到你人，打你电话也不接……” 　　“我……”顾若言喏喏。 　　“汤先生……”一旁的殷语涵忍不住插话打断他们，看着汤乾的眼神惊讶又意外，“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也认识小翊吗？你跟他很熟么？” 　　汤乾面色怔了怔，意味不明的瞪了顾若言一眼，“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们跟我来，我带你们去见他。” 　　顾若言和殷语涵跟着汤乾换了消毒服，戴上口罩和帽子，一身“武装”完毕后，才在医院工作人员的带引下进到ICU里。 　　在ICU走廊墙上嵌着的一面玻璃窗前，顾若言终于见到了唐翊遥。 　　小小的房间里，唐翊遥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面罩，身上插满导管，床周围摆放各类仪器，上面闪烁着刺目的亮光，数字在不断的变换着，不时发出冷硬的声响。唐翊遥像是睡着了般，静静躺在那里，面色很平和，除了过分苍白与消瘦外，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顾若言趴在窗前，多想穿过这层玻璃，去到他的身边，仔仔细细的看看他、摸摸他。 　　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里面，感觉一定很孤单吧？ 　　顾若言不觉想起多月前的夜晚，唐翊遥孤零零的坐在车里，守在她的楼下，一守便是一整夜，陪伴他的只有无尽的黑暗与恐惧，死神在向他逼近，而他却只顾着她的安危……那些夜里，当他独自一人坐在车中，望着眼前的黑暗与虚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顾若言不敢妄自揣度，哪怕只是一丁点的猜测，都会让她整颗心脏如被揪紧了般的疼痛。 　　“我爱你，言言，我这一生，如果有幸能得一人相伴到老，我希望那个人是你，就算不幸无法相守到白头，我也希望能陪我度过最后一段日子的那个人……是你，言言！” 　　翊遥……那时候的你，究竟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呢？ 　　我只希望能陪我度过最后一段日子的那个人是你…… 　　原来这些日子，你拼命挣扎、苦苦求而不得的，无非是想让我陪在你的身边，陪着你走过最后这段日子，是吗？ 　　可是我呢？我又究竟对你做了些什么？ 　　顾若言颓然滑坐在地上，泪如泉涌。 　　殷语涵蹲下搂住她，对一旁的医护人员哽咽道：“能让我们进去看看他吗？” 　　医生看看汤乾。 　　“千年前天晚上胃大出血，送到医院来时人已经休克，到现在还没脱离危险期，医生说倘若再晚来一步，你们现在可能……就不是在这里见到他了。” 　　汤乾站在二人身后，仿似平静的述说着，然而从他发颤的声线里，不难听出他的彷徨与恐惧。 　　“他现在身体极度虚弱，各项指标都低于警戒点，没法手术也不适宜任何化疗放疗，医院目前不允许任何人入内探视。” 　　“那他的病还能治吗？”殷语涵急着问道。 　　“不清楚，医生说得等他醒来后，才能制定进一步的治疗方案。” 　　“我们现在能做些什么？” 　　“耐心的等着他醒来……” 　　殷语涵面如菜色，瞬时又泪雨滂沱，“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汤乾皱皱眉头，缓缓在她身边蹲下。 　　“其实，我很早就认识唐翊遥了，你……想听听我眼中见到的他是什么样的吗？” 　　殷语涵和顾若言同时抬起脸来，不敢确信的望向他。 　　汤乾转身背靠在墙上，慢慢陷入回忆里。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83 　　 　　汤乾认识唐翊遥那年，正值人生最低谷的时期。交往多年的女友突然离他而去，一同创业的伙伴也与他分道扬镳，事业受挫、感情不顺，在这双重打击下，汤乾很是消沉了一段时日。 　　那段时间，他在Z市的学府街租了间房，每日泡在学校附近的网吧里，打游戏看电影，饿了就吃方便面或者叫外卖，困了就在电脑前打个盹，实在累得不行了，才回到出租房里睡到天昏地暗，醒来后，继续往网吧跑。 　　这样堕落的日子持续了几个月，也就是在那时候，他认识了唐翊遥。 　　唐翊遥经常出入那家网吧，每次来都坐同一个位置，正好就在汤乾斜前方。因而，汤乾每次只要一抬头一斜眼，就会不经意的瞥见他。虽然只有半个侧颜，仍不难看出那是个长得相当不错的小伙，天庭饱满、棱角分明，即便是看在同样身为男人的汤乾眼中，也依然惊艳不止！ 　　时间长了，汤乾慢慢习惯了这样一个人的存在，每次来网吧，目光就会不自觉的搜寻那道身影。然而，两人真正有所交集却是在半月后的一个午夜。 　　那天夜里，万籁俱寂，汤乾正在游戏中激战正酣，突然感觉一道阴影从头顶笼罩下来，他忙抬头一瞥，便看见唐翊遥颀长的身姿半倚在他的电脑台上，手里夹着支香烟，面带半分玩味半分讨好的笑容眼巴巴的望着自己。 　　“嘿，哥们儿，能借个火吗？” 　　汤乾是抽烟的，打火机和香烟就放在鼠标旁边，一眼就能瞧到。他也知道唐翊遥抽烟，这段时间见过几次，只是今晚不知什么原因，有烟没火，要问他借…… 　　只怕不是那么容易！ 　　汤乾上下打量他许久，冷冷道：“看你的样子，还没成年吧？” 　　唐翊遥“噗”的笑出声来，连忙从兜里摸出一支香烟递给汤乾，“你看我像是没成年么？” 　　汤乾没有回答，暗暗观察着他。这小家伙的眉宇间确实还透着半分稚嫩，可言谈举止、举手投足却又相当老成。鬼使神差的，汤乾接过唐翊遥递来的烟，拿出打火机替他和自己点燃，然后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的坐着吞云吐雾起来。 　　“你也在玩儿这款游戏？”唐翊遥弓着背坐在汤乾的电脑台上，转头望了眼屏幕上的画面，“练到多少级了？” 　　“48！”汤乾淡淡道：“我以前很少玩，组不到队，升级升起来慢。” 　　“你哪个服务区的？” 　　“27战神联盟。” 　　“你来1区，我带你。” 　　汤乾坐在椅子里，比唐翊遥矮了半个身子。他仰起头来，一脸疑惑的看看他，没有出声。 　　唐翊遥朝他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保管你三天满级，然后带你组队一起下副本刷BOSS！” 　　当天晚上，汤乾就换了服务区，重新申请了个小号。三天后，果然升到了满级。 　　从那以后，他就一直跟着唐翊遥混，做任务、刷副本、打BOSS……说实话，他玩这款游戏也有些年头了，然而，真正品味到这款游戏的精髓，领略到另一翻波澜壮阔的世界，却是在认识唐翊遥之后。 　　唐翊遥平时很忙，每天来都是晚上九、十点后。汤乾从最初的漫不经心到后来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他来……不知不觉中，竟有些离不开他了。 　　随着两人在一起玩游戏的时间长了，彼此间也渐渐熟识起来，直到那时候，汤乾才知道，这个杀千刀的臭小子原来还在念高三，认识他那会儿，果然还没成年！ 　　“从今天起，不准再抽烟！”得知这一真相后，汤乾果断没收了唐翊遥身上的香烟和打火机。也不知为什么，在这个小家伙面前，汤乾总会有种作为长辈的自觉性和责任感！ 　　唐翊遥嬉皮笑脸的挠挠脑袋，“其实我也不常抽。” 　　汤乾拿眼白闪他，“不常抽干嘛随时带着？” 　　唐翊遥瘪瘪嘴，不吱声了。 　　自那之后，汤乾就没有再看到唐翊遥抽过烟，但却常常在两人游戏时，见他一张小脸惨白，嘴唇抿得死紧，一副痛苦隐忍的模样。 　　最初，汤乾不知是何原因，问他他也总是摇头，无关紧要的回一句，“没什么。” 　　直到有一次，小家伙痛的忍不住了，趴在桌上问他要烟抽，汤乾这才知道，唐翊遥经常会胃痛，痛得受不了时，就会靠抽烟来麻痹自己。 　　自然，香烟是绝不会再给他的，汤乾当机立断的带他去了医院。 　　检查结果下来，吓了汤乾一大跳。小家伙才多大的年纪？胃病竟到了如此严重的程度！ 　　“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一定要按时吃饭，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别以为年轻，就可以随意挥霍健康，否则将来有得你苦受！” 　　汤乾开始循循劝解。 　　唐翊遥每次都云淡风轻的点头，“知道了。” 　　可是末了，依旧故我。 　　汤乾无奈，本想睁只眼闭只眼就这么算来。想想也是，他又不是他的谁，没有义务也没有立场非得管着他。身体是他自己的，日子也是他的，他要怎么过怎么挥霍，都是他自己的事，他又何须担忧烦恼呢？ 　　说到底……关他屁事啊！ 　　可是想归这么想，心里还是惦记着放不下。 　　后来唐翊遥胃痛又被他撞见了几次，汤乾终于忍无可忍的爆发了。 　　那天中午，刚到饭点，汤乾就“杀”到唐翊遥的学校，准备逮了人直接压着他去吃饭。 　　“吃饭啊？咱们这边走！” 　　谁知，唐翊遥反客为主，拉着他就朝另一个方向直奔而去，“我介绍你一家馆子，味道好、价钱也公道。” 　　两人到了唐翊遥说的那家饭店，里面已是人满为患。 　　“看来这家店确实不错！” 　　汤乾看着坐得满满堂堂的食客，心中暗暗嘀咕，却见唐翊遥径直走入内堂，不多时，换了工作服，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 　　顿时，店内一阵骚动。 　　汤乾傻眼了。难怪这家店生意这么好，女食客这么多，搞了半天，原来是这么回事情。 　　汤乾在店里一直等到两点过，唐翊遥才忙完。 　　“怎么样，这家店的饭菜味道不错吧？”唐翊遥在汤乾对面坐下，面带笑容的问道。 　　汤乾看看他。额角渗着一层薄汗，小脸蛋又是惨兮兮的白，嘴唇也淡的没什么血色。 　　“原来你在这里打工？” 　　“嗯。” 　　“每天都来吗？” 　　“是啊！” 　　“那你下午的课怎么办？” 　　唐翊遥看看表，“现在过去，还能赶上第一堂课下课。” 　　汤乾面色沉下来，“那午饭呢，你不打算吃了？” 　　“路上买个面包吃吃好了。”唐翊遥起身换衣服。 　　汤乾不赞同的摇摇头，“你这样不光对身体不好，对学业也会有影响吧？” 　　唐翊遥已经开始往外跑了，“没事，成绩刚好能考上Z大就行了，分数多的也是浪费。” 　　汤乾跟着他跑，“你就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当然！” 　　唐翊遥侧头朝他笑开来，笑容绚烂了整片天空。 　　这次事件之后，汤乾终于知道唐翊遥为什么会小小年纪就有那么严重的胃病，而且整天总是很忙的样子。原来他除了中午和晚上要在那家饭店打工外，另外还有两份兼职，一是早上送牛奶，另一份是网游代练。 　　“你家里条件很差吗？怎么打这么多工？” 　　这个问题一度反复出现在汤乾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可是直到最后，他也始终没有问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84 　　 　　那年秋天，唐翊遥顺利考进Z大。汤乾却依旧徘徊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放不下过去，彷徨于未来，原地踏步在当下。 　　唐翊遥进大学后，变得更加忙碌，去网吧的时间渐渐也变得少了。两人有时候一个星期都见不到一次面，久而久之，关系也就慢慢淡了。 　　春节后的一天，两人在街上巧遇。那时，他们已经差不多半年没见了。 　　唐翊遥比以前更清瘦了许多，个子似乎又长高了些，穿着打扮变得时髦了，整个人看上去更加俊朗帅气。 　　“哟，好久不见！”唐翊遥远远看见他，笑着朝他招招手。 　　汤乾立在原地没动，像是没认出他来似的。 　　“最近过得怎样？还在玩那个游戏吗？”唐翊遥一手随意的搭在他肩上，熟悉的就像认识多年的好兄弟。 　　“看你样子，过得肯定不错。”汤乾语气酸酸的，心里也酸酸的，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哈哈，还行吧！大学生活不像高中，自由了许多，可以做的事也多了，所以比较忙一点。” 　　“你在忙什么？我去你打工的饭店找过你，他们说你没在那里干了。” 　　“嗯，我换了份兼职，现在在一家模特儿公司当模特儿呢。”唐翊遥坦坦荡荡的答道。 　　“模特儿？”汤乾了然的瞥他一眼，“难怪……” 　　“难怪什么？” 　　“没什么。” 　　“对了，我正好有事找你，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走，请你吃饭去，咱们边吃边说。” 　　两人去了唐翊遥以前打工的那家饭店。 　　菜刚上到一半，唐翊遥突然从兜里掏出一张支票递到汤乾面前。 　　汤乾正好在喝汤。瞥了眼桌上的支票，看了看上面的数字，再数了数数字后面的零……差点一口把汤喷出来。 　　“我想让你帮我把这钱交给我姐……”唐翊遥没去在意汤乾那副眼珠子快要瞪出来的吃惊表情，一脸严肃的小声道：“我不想让我姐知道这钱是我给她的，所以要麻烦你帮我演场戏。我姐在网上开了家服装店，卖的都是她自己设计缝制的衣服，销量很好，你就说你是无意中发现了她的网店，觉得很有市场，想要跟她合作，投资开设工厂……” 　　唐翊遥把情况大致介绍了一遍，汤乾始终保持见到支票那一刻时的表情，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待唐翊遥介绍完了，征询他的意见时，汤乾这才清了清喉咙，开口道：“要我帮你没问题，但我必须知道你这笔钱的来路。” 　　一个才刚进大学、没有任何经济支柱、每天靠打三份工维持生计的孩子，突然拿出这么一大笔来放在他面前……汤乾不得不提高警觉。 　　唐翊遥仿佛早已料到他会有此一问，轻描淡写的笑道：“放心，这钱来路一定清白，我绝对不会为了钱做任何违法乱纪的事。” 　　“那行！”有唐翊遥这句话就够了，汤乾收起支票，别的也不再追问。 　　因为帮唐翊遥这个忙，汤乾认识了殷语涵。 　　那是一个美得令人一见难忘的女子，即便时至今日，他也依然这么认为。只可惜，这女子美则美矣，但真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因为在汤乾看来，她是那种兜里只剩十元钱也宁肯用来买花也不会想到买个面包先填饱肚子的那种人，谁要是真娶了她，还指不定得为她操碎多少颗心。 　　可唐翊遥却乐在其中，对他这个“姐姐”是言听计从、百般呵护、宠爱有佳。 　　开始时，汤乾不知其中缘由，很不能理解唐翊遥的做法，也一度对他们的关系产生怀疑。直到后来听了他们的故事，才消除疑虑，从而对殷语涵的评价有所改观。 　　也直到那个时候，他才真正开始真心实意的帮助唐翊遥完成他的心愿。 　　殷语涵的公司很快起步并发展壮大，汤乾因而成了殷语涵心目中的贵人，一直以来都对他心存感激、敬重有加。 　　白白捡了这个便宜，汤乾有时候也会心感不安。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这钱是你出的？” 　　每当看见唐翊遥默默揽下各类重活苦活，偷偷帮殷语涵肃清公司发展道路上的各种障碍难关，可最终功劳却都归他时，汤乾心里就特别不是滋味，他替唐翊遥感到不值。 　　可唐翊遥却总是无所谓的笑笑，“谁的功劳不重要，只要她开心就好。” 　　“那你呢？” 　　汤乾认识唐翊遥不深，但从这几个月的相处及所见所闻不可谓看不出他的苦他的累。 　　小家伙年纪不大，却是汤乾迄今为止认识的人当中，最擅理财最会赚钱的一个。他消息灵通，极善于把握商机，只要哪里有赚钱的机会，就少不了他的身影，单是05、06这两年牛逼轰轰的股市，汤乾就不知唐翊遥从中赚了多少桶金…… 　　可这些都不足以抹杀他的努力和艰辛。正所谓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唐翊遥能有今天的成绩，付出的心血与汗水又怎是常人所能想象……自然，他更不会愿意让殷语涵知道这些！ 　　“我？”唐翊遥摸摸鼻子，略显疲惫的脸庞上，那双极度漂亮的琥珀色眸子却是神采奕奕的，“只要姐姐开心，我当然也开心了！” 　　因为这件事，汤乾与唐翊遥又重拾了往日的友谊，并且关系较之以前更甚一步。唐翊遥对汤乾更为信任，开始频繁带着他出入他的圈子。 　　唐翊遥在模特儿公司打工后，认识了一帮新朋友，出于工作的需要，应酬也比较多。正巧那段时间，汤乾无所事事、闲得也慌，于是给自己安了个经纪人的头衔，堂而皇之的当起了唐翊遥的小跟班，随他出入各种场合。唐翊遥拍照时，他就在边上看着；唐翊遥应酬时，他就在旁边陪着，有时候还替他敬敬酒、挡挡酒什么的，很快，他就跟唐翊遥的那帮朋友混了个脸熟。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他趁唐翊遥工作拍摄杂志广告时，出于某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理由，用手机拍下了后来发给顾若言的那些照片……以至铸成大错，令他后悔不已。 　　在一次酒会中，汤乾和唐翊遥认识了一个叫孙强的男人。其父在Z市颇有势力，据说黑白两道均畏忌他三分。 　　孙强为人异常跋扈、行事嚣张，说白点，就是个极品人渣、败类、禽兽不如的东西。他在Z市经营一家娱乐公司，旗下艺人不计其数，当红的、不红不黑的、红的发紫的，就没几个没跟他发生过关系……这人口味极重，青菜萝卜来者不拒，但凡被他看上眼的，不管男女，那是非要被他拿下不可的。 　　唐翊遥所在的模特儿公司正好是那家娱乐公司下面的子公司，两人兜兜转转，终是在这场酒会上相遇了。 　　孙强第一眼见到唐翊遥，就毫不掩饰其心中的喜悦，望着唐翊遥的眼神，仿若饥渴多日的猛兽终于撞见了一只肥美多汁的小白兔。整个晚宴上，这家伙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在唐翊遥身后，言谈举止充满了色/欲倾心的暧昧与暗示。 　　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就连身为局外人的汤乾都看出了门道，更何况是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的唐翊遥。 　　然而整个晚上，他始终温文儒雅，态度谦和，礼貌而又周到、热情却又不乏疏离的应对着那个家伙，把局面控制的恰到好处，丝毫让人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 　　直到酒会结束，孙强仍无丝毫建树，终于忍无可忍的将正欲打道回府的唐翊遥堵在了会场门口。 　　“咱们开门见山的说了吧！”孙强直勾勾的盯着唐翊遥，眼露垂涎之光，“爷今天看上你了，你开个价，一晚上多少钱？” 　　汤乾和唐翊遥两人都惊呆了，全然没有料到这世上竟真有人能恬不知耻、不要脸到这种地步。以至于过了好久，唐翊遥才仿佛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般，幽幽的回了句巨经典、令汤乾至今依然记忆犹新的话—— 　　“不好意思，本人卖艺不卖身！” 　　唐翊遥这句话出口，在场包括他本人在内的三个人都傻住了。显然连唐翊遥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抽了什么风，竟会莫名其妙的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现场三人表情各异，都不得了的好笑，唐翊遥的脸色更是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突地，他一个转身，趁所有人都还处在呆若木鸡状时，逃也似的溜走了。 　　汤乾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跨步跟上。 　　两人回去后，谁也没有再提这件事，所有的不愉快过了也就罢了。 　　可是有人却并不想就这么轻易的翻过这一页。 　　跟唐翊遥谈钱不成，那么谈感情好了。 　　那一晚过后，痛定思痛的孙强开始对唐翊遥展开了猛烈的追求攻势。每天开着几百万的敞篷跑车，在Z大校园里招摇过市。名包、手表、奢侈品；上千朵的鲜花夹着巧克力，每天变着花样的轮番上阵……结果没出两天，如此爆炸性的新闻就传的满校皆知了。 　　唐翊遥因为这件事，气得三天没吃下饭，胃疼了整整一个礼拜，从此避那家伙如避蛇蝎，就算打了照面也视如空气。 　　如此僵持了一个月，有人按捺不住了。 　　想他孙强是什么人，向来都是被人投怀送抱的主儿，实在不行也顶多就是花几个钱罢了……像这样费尽心思、上杆子追求一个人的事儿，他这辈子还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刚开始时还觉得新奇好玩，时间长了，渐觉无趣，加上每次都碰回一鼻子灰，那一点可怜兮兮的耐心也终是磨光了。 　　既然唐翊遥软硬不吃、油水不进，那他只好来他最擅长的一招——强了！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85 　　 　　一个风和日丽、天高云淡的下午，唐翊遥在模特儿公司认识的一个关系比较好的朋友突然打来电话，约他到某家宾馆房间里见面，说有要事相商。 　　唐翊遥在模特儿圈里认识的这帮朋友，工作之余最大的爱好就是搓麻。前阵子世界杯的时候，一群人几乎每天聚在一起，宾馆里开个房间，前半夜打麻将，后半夜看球赛……尽管唐翊遥对麻将和球赛都没什么兴趣，但偶尔也得应酬几次，总不能太脱离群众不是？ 　　因而，唐翊遥没有任何怀疑的如约到了那家宾馆，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喝下了下了药的茶水。当他感觉到不对劲时，看见孙强抖擞着满脸横肉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 　　唐翊遥不可思议的睁大双眼，望向他的那个朋友。 　　那人却低垂着头，不敢看他。 　　“你可以走了！”孙强鄙夷的瞟了那人一眼，丢下支票，直接打发人出去。 　　房里很快只剩下唐翊遥和孙强两人。 　　唐翊遥头晕目眩、身软无力，瘫在沙发里无法动弹。他瞬也不瞬的望着孙强，就像一只误中猎人陷阱、只能任人宰割的羔羊。 　　孙强笑得猖狂，满眼掩也掩不住的得意。这种情况下，唐翊遥对他来说就是一只到嘴的鸭子，想飞？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可是偏偏，这只“鸭子”不是只普通的“鸭子”。当他眼睁睁的看着唐翊遥从沙发里晃晃悠悠地坐起来，而后又吃力的站了起来，一瘸一拐、颠颠撞撞的朝着窗户边挪去时，孙强傻眼了，他怎么也料想不到，这种情况下这个家伙居然还能动弹？！ 　　米白色的地毯上逶迤着一串血迹，那是唐翊遥走过时留下的。直到这时孙强才发现，唐翊遥竟趁他之前打发那个家伙、没工夫注意到他之际，偷偷拿了茶几上的水果刀…… 　　二十公分长的刀身，半没在他的大腿里。唐翊遥颤颤巍巍的立于窗前，眼神清厉淡漠却也决绝。 　　“你，你想要做什么？”孙强怔怔的望着他，全然猜不透他的打算。 　　唐翊遥没有说话，毫不犹豫的转身，从窗口跳了下去—— 　　汤乾接到电话赶到医院时，唐翊遥刚做完手术出来。左腿骨折，肋骨断了两根，右腿深达七公分的刀伤，还有身上不计其数的淤青和擦伤——这就是他罔顾生死，从三楼纵身一跳换来的结果…… 　　汤乾单是想想都觉得后怕，唐翊遥醒来后却只是庆幸——还好当时他们是在三楼而不是三十楼！ 　　唐翊遥用如此惨烈的方式保住了自己的清白，当然，用他本人的话来说，保住的又岂止是清白，还有尊严！可毕竟“跳楼”兹事体大，终归还是惊动了警方。 　　没过多久，查办、问案的警察开始纷至沓来。 　　唐翊遥一律镇定以对，绝口不提“孙强”二字，只说是自己因为赌博欠债，被人追债毒打，后迫不得已才跳的楼。 　　汤乾听后糊涂了，待警察走后，咆哮道：“你干嘛包庇那个禽兽不如的家伙？你为什么不跟警察说实话？” 　　唐翊遥波澜不惊的脸庞上总算出现了一丝丝裂纹，“告诉他们实情？告诉他们什么？说我被人下药，还差点被个男人给强了？” 　　汤乾面色凝住，闭口不语。 　　“姑且不说这种事警察管不管得了，单是孙强背后的势力，真相若是真被捅了出去，只怕以后我也没法在Z市立足了。” 　　唐翊遥说这番话时表情很平静，语气也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很客观的分析着某个举措一旦被执行后可能会带来的后果……可是在汤乾听来，却在他的这番话中听出了太多的无奈、隐忍和心酸……不知怎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酸涩，特别特别心疼眼前这个倔强的大男孩。 　　“可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跟警察说你是因为赌博欠债，被人追债才跳楼的啊？这样你会被记录在案，人生会有污点的……” 　　“没办法，只有这个说辞最合情合理，又最好解释，再不济也总比说我嫖/娼被抓好得多吧？” 　　汤乾皱眉，不满道：“我看半斤八两，都差不多，赌博的事学校不会就这么放过你的，到时候，消息传出去，周围人又会怎么看你？” 　　“无所谓了。”唐翊遥咬着唇，眼眶微微泛红，执拗的别过头去，“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只要不被我姐知道就行。” 　　这事儿大约过了一周，某天，孙强突然提着一篮花和一篮水果出现在医院里。 　　汤乾见了他就没什么好脸色，唐翊遥继续视之如空气。 　　孙强一手提着一个篮子在病床边踌躇许久，似有什么难言之隐，羞于启口但又不得不说。 　　唐翊遥看破却不说破，泰然自若的啃着汤乾之前削给他的一个苹果。 　　刚出事那会儿，警察几乎踏破病房的门槛，询问情况、录口供……这期间，唐翊遥始终未与孙强取得联系，就口供一事与他串通一致。因为唐翊遥知道，就算他不通知，也自会有人提前跟他通气——既然他这个受害者都摆明要息事宁人、既往不咎了，相信以孙家在Z市的地位和势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不了了之应该并非难事。 　　而这个时候，孙强的突然到访……想必应该不会给他带来太过糟糕的消息。 　　果然，孙强扭捏半晌后，终似下定决心般“砰”的一声将手中的篮子往地上一搁，硬邦邦的语气透着他的不甘但又无可奈何，“上次那件事，是我不对，今日特来向你道歉，我敬你是条汉子，以后绝不会再对你存任何非分之想！” 　　“……” 　　汤乾惊呆了，全然没想到事情竟会有如此戏剧性转折的一幕。 　　唐翊遥依旧看也不看孙强一眼，表情淡定的继续啃苹果。 　　那天之后，孙强果真再也没有在唐翊遥面前出现过。汤乾耐不住好奇，私下一打听，才知道这家伙被他爹送国外“思过”去了。 　　“为什么会这样？”汤乾想不明白，觉得很不可思议。 　　唐翊遥一脸无所谓的耸耸肩，表示对这个问题完全没有兴趣。 　　自此，孙强一事彻底翻过，所有人的生活很快又恢复平静。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当汤乾再一次听到“孙强”这个人名的时候，他已是作为一名阶下之囚，曝光在新闻频道最黄金时间段的新闻里……那时候，Z市正展开一场轰轰烈烈的打/黑行动，孙强及他父亲作为Z市最具代表性的恶势力人物，自然难逃此劫。 　　不过，据坊间未经证实的传闻，真正令这对父子锒铛入狱的证据，则是来自一名神秘黑客窃取到的机密文件…… 　　八卦野史之类的传闻，汤乾向来听听就过了，并未真正往心里去。倒是有一次跟唐翊遥吃饭时，突然想起来讲与他听，谁知唐翊遥听完后默然良久，才幽幽的道了一句，“孙强是谁？我不记得了。” 　　“……” 　　呃，好吧！汤乾识趣的闭上了嘴。 　　—— 　　唐翊遥自从“跳楼”事件后没多久，就辞去了模特儿的工作，彻底离开了那个圈子。 　　“为什么？”汤乾对他的这一选择很不理解。孙强死缠烂打那会儿，那么苦那么难他也没想过要放弃，现在终于“苦尽甘来”了，他却突然不愿再坚持…… 　　“我姐不喜欢我干这行！”唐翊遥摸摸鼻子，一脸淡淡然道：“上次跟一个女模特拍的‘床照’被姐看到了，昨天回去被她罚跪了半天……” 　　“什么！”汤乾不敢置信的尖叫，“你难道不知道你腿上的伤还未痊愈？” 　　唐翊遥明显嫌弃的小眼神狠狠瞥着他，“别这么一惊一乍的，不过一点小伤而已，早就好差不多了。况且也没跪多久，我姐哪儿舍得真罚我？其实……主要还是我自己不想干了，毕竟……这个圈子太乱了，我这次是运气好，才能有惊无险的全身而退，可谁又能保证下次呢？” 　　唐翊遥说着撇撇嘴，不无惋惜的道：“虽然这份工作钱来得轻松，可惜……还是只能放弃了。” 　　这份工作钱来得轻松？汤乾以为自己听错了。就他这段时间跟在唐翊遥身边耳闻目睹的一切，这份工作简直只能用“残忍”来形容—— 　　零下几摄氏度的大冬天，穿着单薄的在露天广场走秀……寒风吹、雪花飘，汤乾穿着厚厚的棉服依然冻得瑟瑟发抖，可T台上站着的人儿却还在泰然自若的微笑…… 　　因为要保持身材，永远吃不饱的肚子，唐翊遥因此胃病不知又加重了几分？ 　　还有，不得不在众目睽睽之下赤身与人搂搂抱抱、亲亲我我…… 　　如果这些都叫做轻松，那么，汤乾简直无法想象，唐翊遥曾经干过的工作究竟有多不轻松？ 　　汤乾目瞪口呆的看着唐翊遥，那一刻，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冷静自持、看问题如此通透的家伙……其实还不到二十岁！ 　　汤乾被深深刺激到了，他觉得自己在唐翊遥面前，简直白白多活了八年……不，应该是二十八年！人家二十岁不到，没有任何背景和靠山，仅凭自己一双手一个肩，在如此艰难困苦的环境下依然积极乐观的面对着自己的人生，而他呢？要背景有背景，要资源有资源，可是这些日子，他都干了些什么？蹉跎岁月，浪费生命…… 　　有此认知后，汤乾狠狠反省自己，最终做出决定——他要回S市去，重振旗鼓！ 　　他将这个决定告诉唐翊遥，本以为对方至少会挽留一下，再不济，多少也会流露出点不舍。 　　谁知，唐翊遥听了他的决定后，只老成的问了句，“你真的决定了？” 　　“嗯。”汤乾壮士扼腕的点点头。 　　“那好……”唐翊遥平静的说，“你走的时候，我送你！”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86 　　 　　汤乾回S市那天，唐翊遥如约来机场送行。 　　“给——”入闸前，他将两张纸片状的东西塞进汤乾手里，“这个……相信你应该用得着！” 　　汤乾收回手看看掌心，赫然一张支票、一份名单立于眼前。他丈二和尚般抬起头来，望着唐翊遥，“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想开家游戏公司吗？我觉得这行有前景，所以……这钱当我入股好了。”唐翊遥咧嘴笑道：“还有这份名单上的人，全是我在网上认识的朋友，都是IT界的精英，正好现儿人都在S市，你可以试着用你的魅力争取把他们挖过来！” 　　汤乾不说话了，低头盯着手里的名单，只觉得字迹有些模糊。 　　这世上有一种人，看似淡漠凉薄，从不喜花言巧语、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却会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以一种最纯粹自然的方式给予你最大的帮助。 　　而唐翊遥，便是汤乾有生之年有幸认识到的这样一位朋友。 　　那刻起，汤乾对自己说，这辈子他都会好好珍惜眼前这个不可多得的兄弟！ 　　回到S市后，汤乾大刀阔斧的开创起自己的事业来，期间，他一直与唐翊遥保持着频繁的联系，创业过程中遇到的许多技术难关，也都是仰仗着唐翊遥远程操控帮他解决。 　　之前，汤乾只知道唐翊遥大学是计算机专业的，课余最大的爱好是玩电脑游戏。可他完全不知道，唐翊遥在计算机领域的造诣，竟是如此顶尖拔萃……几次三番，都令他对他刮目相看。 　　经过几个月的努力，汤乾的公司如火如荼的运作起来，开始陆陆续续接到一些业务，虽然都是些网页、手机游戏类的小生意，但对于刚起步的汤乾等人来说，无异于打了剂强心针，整个公司上下都振奋不已。 　　可就在这个时候，唐翊遥却突然失去了联系，一连几天，他的手机始终处于关机状。 　　汤乾只好电话给殷语涵，旁敲侧击唐翊遥的消息。可从殷语涵那里得到的答复却是那人正好端端地在学校念书呢！ 　　如此又过了十来天，唐翊遥依旧失联。 　　汤乾思前想后，终是按耐不住心中的担忧，订机票回了趟Z市。 　　下飞机后，汤乾第一时间赶往唐翊遥的学校，从他同学口中得知，唐翊遥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来上学了。据说好像是请了病假。 　　汤乾跟着又去了他们以前常去的那家网吧，原本是打算在那里守株待兔，死等唐翊遥的出现。谁知，刚到那儿，就从网吧老板口中得知了一条令人震惊的消息。 　　“以前常跟你在这里上网的那个小伙子啊？哦！你是问小唐吧？他啊，不得了哦，就前几天的事，他在我们这里上网，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吐了好多血，把我们所有人都吓坏了，后来有人打了120，叫来救护车把他送医院去了。” 　　汤乾浑身一震，忙问，“那你知道是送去了哪家医院吗？” 　　“好像是第三人民医院……” 　　汤乾马不停蹄的赶到Z市第三人民医院，直奔消化内科。 　　“哦，你是问前阵子因胃出血被120送来的那个小帅哥啊？” 　　护士小姐一边翻阅记录，一边回忆道：“他啊，后来被送去肿瘤科了……” 　　肿瘤科？！ 　　汤乾如遭五雷轰顶，整个人当场就懵了。 　　在肿瘤科的病房里，汤乾总算见到了唐翊遥。他推门进去时，那个家伙正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盘腿坐在病床上，跟临床的一老头老太太有说有笑、聊得正欢。 　　“呀，你怎么来了？！”看见汤乾突然出现，唐翊遥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汤乾面色沉若冰霜，冷冷的将唐翊遥从头到脚扫了个遍——这家伙又瘦了，瘦了好多，本就宽松的病号服穿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脸色也差的离谱。头上戴了顶棒球帽，将一头原本乌黑浓密的头发遮了个严严实实。 　　“你怎么回事！”汤乾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通知我一声？” 　　“嘎？”唐翊遥眨巴眨巴眼睛，望着汤乾的表情茫然又无辜。显然，对于早已习惯了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自己解决的他来说，压根就没想过要告诉别人，找谁来帮助自己…… 　　汤乾闭上眼，只觉得胸口闷痛，不知是气的还是心疼的。 　　“生病的事你谁都没通知？” 　　唐翊遥垂目点点头。 　　“那谁来照顾你？”汤乾无法想象，化疗那么痛苦的过程，他就自己这么一个人撑着？ 　　“就算行动自如，可刚化疗后应该难受得连床都下不了吧？谁扶你上厕所？谁给你买饭吃？”汤乾单是想想就觉得心脏发紧、浑身发冷，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隐隐发抖。 　　“我请了护工，这些都不是问题。”唐翊遥怯生生的回应道。样子看起来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在父母面前小心翼翼的据理力争。 　　汤乾不说话了，突然转身拉开病房的门，迈步正欲出去。 　　身后迅速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声，接着便感觉有人从后面拉住了他。汤乾顿了顿，转回身去—— 　　唐翊遥跪坐在床尾，一手撑着床，一手拉着汤乾衬衫的衣角，可怜兮兮道：“你要走了吗？你真的生气啦？” 　　看见唐翊遥这个样子，汤乾哪还气得起来，连忙抬手揉揉他的头，柔声道：“我不走，我去找医生问问你的情况。” 　　从唐翊遥的主治医生那里，汤乾了解到——唐翊遥最初是因为溃疡出血，被送来医院急救，结果在手术过程中意外发现癌变，于是，当值医生直接在手术中对他进行了病灶部位切除，术后转到肿瘤科，再做一个疗程的化疗……截止到目前，唐翊遥只需再做两次化疗，就可以出院了。 　　跟医生谈完后，汤乾回到病房。 　　唐翊遥仍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盘膝坐在床上，背脊挺得笔直，双眼直直盯着门口，神情有些紧张且不安。 　　“你回来啦！医生怎么说？” 　　看见汤乾去而复返，唐翊遥急忙从床上爬起来，清亮的琥珀色眸子里，方才的焦虑与不安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兴奋与期盼。 　　终归还是个孩子，就算外表看起来再成熟稳重，内心仍然有他脆弱无助的一面，想必这次生病，小家伙其实还是吓坏了吧？心里一定很害怕！ 　　汤乾在病床边坐下，掖了掖他身上的被角，道：“医生说你运气很好，病情发现得早，因而痊愈的希望很大，只要再做两次化疗你就能出院了。但是出院后，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作息时间要正常，饮食一定要规律，刺激性的食物不能吃……” 　　汤乾趁机将以前常在唐翊遥面前唠叨的台词又拿出来说教一番。以前，唐翊遥听到这样的话，总是表面上敷衍，转个背就忘得一干二净，可是这一次，他听得很认真、很仔细。汤乾相信，他这次是真的记住并且能做到了。 　　“你什么时候走？”听完汤乾转述的话后，唐翊遥似乎安心了许多，于是开始“过河拆桥”。 　　汤乾看看他，深刻体会到了“桥”的感受，“我不走！”他有些赌气的说，“你把请来的护工给我辞了！” 　　“为什么？”唐翊遥眼睛亮了亮，表情仍紧绷着没敢放松， 　　“因为我要留下来！”汤乾硬邦邦的道。 　　从那天开始，汤乾就一直守在医院里，照顾唐翊遥直到他出院那天。 　　唐翊遥出院后，汤乾因为公司的事不得不离开回S市去。 　　“跟我一起回S市吧，你现在身体很虚弱，还需要好好巩固休养一段时间，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没人照顾，我不放心！” 　　唐翊遥闷头考虑半天，还是摇了遥头，“不了，突然跟你走，我怎么跟我姐交代？况且学校马上要期末了，我还是先抓紧时间把落下的功课补上再说吧！” 　　汤乾一股无名火“腾”地一下又冒了起来，正欲发作，却听唐翊遥连忙又补充道：“当然，这次回去我一定会好好爱惜身体，该睡的时候睡，该吃的时候吃，不该吃的东西坚决不碰！” 　　“那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唐翊遥被他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发窘，“能有什么打算，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呗。” 　　“毕业后来S市帮我吧！”汤乾道：“这家公司也有你的一半。” 　　唐翊遥很认真的想了想，“如果毕业后找不到工作，我就来S市投奔你！” 　　于是，两年后…… 　　毕业找不到工作的家伙真的来投奔他了！ 　　那天清晨，汤乾刚走进公司，便一眼看见被团团人群簇拥着的他。两年多没见，小家伙变得愈发内敛俊逸，于公司里那面阳光最充沛、光线最灿烂的落地窗前悠悠然一站，脸上的笑容却是比身后的阳光更灿烂、更充沛。 　　“哟，好久不见！”小家伙看见他来，举起手朝他挥了挥，“我来接管我的半个公司啦！” 　　“……” 　　一年后，同样在那个位置，站了个与唐翊遥截然相反的女孩。窗外洒落的阳光在她身上戛然而止，仿佛再充沛的光线也照亮不了她的阴郁和沉闷。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却走进了唐翊遥的心房。 　　如果，殷语涵与之唐翊遥而言，是改变了他一生的女人。 　　那么，这个女孩与之唐翊遥来说，便是令他一生改变的女人。 　　认识她之前，他的眼中只有殷语涵。 　　认识她之后，他的眼里有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结束，下章放男主 　　☆、Chapter87 　　 　　殷语涵和顾若言的出现并未如众人所期盼的那般，令唐翊遥很快醒转过来。时间转眼又过去了两天，唐翊遥依然处于昏迷中。 　　期间，医生又来下达了一次病危通知书，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至于什么准备？自然不言而喻。所有人听了都很崩溃，面对这种情况，完全不知道还能再做些什么。 　　殷语涵自从来到医院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两天来，她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唐翊遥的病房外，整日以泪洗面。 　　顾若言反倒成了所有人中最冷静的一个。她先是将所有守在ICU外的同事们通通打发回去——该上班的上班，该回家的回家，人还在呢，全都等在这里算什么？ 　　接着便开始疯狂的在网络上搜寻全国各地肿瘤科方面的专家……然而，一圈搜索下来，悲哀的发现，这一领域最具权威性的专家教授竟然就是唐翊遥现任的主治医生——顾若言第一次见唐翊遥犯病，陪他来医院时替他诊治的那位姓郭的教授！ 　　原来当年，汤乾得知唐翊遥得了这个病后，不惜动用家族关系，联系到了当时人在S市的郭教授，并特地将他接到Z市，与当地的医生一起为唐翊遥会诊、制定治疗方案……这些年来，唐翊遥定期的身体检查和复查也都是郭教授亲力亲为。 　　顾若言了解到这个情况后，心中对汤乾因为照片事件而产生的不满也因此而稍稍释怀了一些。不管怎么说，汤乾对唐翊遥是真心好的。 　　可是紧跟着，顾若言又因此陷入新一轮的焦灼中。连国内首屈一指的专家教授也对目前唐翊遥的状况束手无策，那么，又有谁能打破僵局，给他们带来一线希望呢？ 　　“不行不行，目前一切治疗手段都必须搁置，遥娃娃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身体各项指标都差得离谱，任何一项治疗方案都可能令他的身体因为承受不住而崩盘，如此只会加速他的衰弱，百害而无一利。” 　　郭教授坐在医生办公室里专属于他的那张办公桌前，面对汤乾、顾若言二人的质疑和不解，慢条斯理的解释道：“现阶段只能采用姑息疗法，先重建他的免疫系统，可是这一系列手段都得等他醒来才能实施。遥娃娃的求生欲望似乎不强，这也是为什么他迟迟不能醒来的原因之一，你们作为他的朋友和爱人，还得再多费费心才行啊！” 　　求生欲望不强吗？ 　　顾若言愕然。 　　她想起自己人生中最灰暗无助的那几个夜晚，独自一人置身在城北郊区那间破旧的小居室内，即使整晚开着满屋子的灯，也依然无法阻止黑暗的蔓延。从身体到心里，被那浓墨般的黑暗侵染、冷却，她躲在被窝里，身体紧靠墙角，止不住的瑟缩。那时候，如果不是窗下低低传来的汽车引擎声和汽车车灯透进来的微弱亮光，让她知道他一直守在外面、一直陪着她……她想，她是没有办法熬过那段漫无边际黑暗绝望的日子的。 　　然而，却是到现在，她才知道那时候的他竟是拖着这样沉疴的病体，每天坚持守在楼下，即便是到了最后的最后，她离开的那天，他也依然没有试图选择放弃…… 　　顾若言坚信，唐翊遥绝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一个人，不管是对她、殷语涵、还是自己的生命……或许这次，他只是太累了，真的是太累太累了，所以想要好好的休息一下罢了。 　　“郭教授……”想到这里，顾若言突然开口道：“我想进监护室里面……去！” 　　原本询问的语气说到最后一个字时竟硬生生的转为了陈述句，顾若言不容有他的表情毅然决然的望着郭教授。坐在办公桌对面的人，神情微微怔了一怔，似是惊讶，但很快便又恢复如常。 　　“好吧，同意你们进去，每天半个钟头，每次最多不超过两个人，还有，必须做好隔离措施，全程穿戴无菌服、帽子及口罩。” 　　—— 　　进去的两个名额几乎是没有任何争议的落在殷语涵和顾若言头上。 　　殷语涵是当仁不让，听说能进到监护室里面近距离陪着唐翊遥，第一个就冲去隔离室消毒做准备，根本连商量的余地都没留给别人。 　　顾若言进隔离室前，看见汤乾一脸落寞的样子，于心不忍道：“我进去一会儿就出来换你吧！” 　　汤乾望着顾若言的眼神微微闪烁，半晌，朝她一笑，“谢谢！” 　　顾若言进到监护室里时，殷语涵已经武装严实的坐在唐翊遥床边了。远远的，只能看到她一双黑亮晶灿的眼睛，昏暗的光线下，如星辰般闪烁。 　　这也是个奇女子啊！顾若言忍不住赞叹。之前在监护室外，哭得梨花带雨，谁劝也没用，这会儿真到了唐翊遥面前，却是这般镇定沉着，红肿的双眼里闪耀着笃定的光，双手紧捧着唐翊遥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从头至尾，没有一声哭腔，也没有说过一句煽情的话。 　　顾若言也不是个能言善道的人。径自走到病床的另一边，蹲下身半伏在床沿上，近距离打量着床上的人儿。 　　之前隔着距离又透着一层玻璃，始终有种雾里看花，看不真切之感。此时，距离近了，画面也清晰了，顾若言这才感到心惊。眼前的人儿，没有一丝生气，苍白的透明，孱弱的宛若一捧初雪，只怕是重重哈口气，都会让他瞬间消失融化掉似的。 　　顾若言的身体不由自主就颤了起来，全然不受控制，所幸半蹲半跪的姿势让她的重心都靠在病床上，才不至于瘫倒在地。缓缓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抚上唐翊遥瘦削的脸颊、额头、隐隐有些扎手的下巴……最后停在他的耳廓边，轻轻捂住了他的耳朵。 　　唐翊遥很喜欢这个动作。以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最喜欢捧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耳边，整颗脑袋都在她掌心里蹭啊蹭。他说这样可以感受到她掌心里的温度，听见她身体里血液流动的声音，“嗡嗡嗡”，就像透过海螺可以听见大海的声音一样。 　　顾若言对他的这一论调嗤之以鼻，但却仍从善如流的由着他这般腻歪。 　　半个小时的时间转眼即过，快的令人猝不及防。待顾若言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答应过汤乾“进来一会儿就换他”这件事情时，探视时间已经结束了。 　　顾若言步出监护室，不无歉意的朝汤乾吐了吐舌头。原本只是下意识的一个小动作，却把汤乾逗笑了，朝她摇摇头，表示并无介意。 　　第二天，顾若言吸取经验，让汤乾先行进去探望。 　　汤乾进去了不到十分钟，就自动自觉的退了出来。 　　顾若言守在门外，全然没想到他会这么快，不禁有些诧异，正犹豫着不知该不该立即顶替他的位置赶紧进去，手机却在这时候突然响了。 　　“您好，请问是顾若言顾小姐吗？” 　　听筒里传来陌生的男声，语气礼貌而又疏离。 　　顾若言“嗯”了一声，淡淡应道：“请问你是哪位？” 　　话刚问出口，就见殷语涵神情古怪的从监护室里走了出来，手里紧紧拽着手机。 　　顾若言心里咯噔一下，似是明白了什么，不禁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随即，便听见听筒那边男子金属般质感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这里是律之林律师事务所……” 　　—— 　　“殷语涵女士您好，我是律之林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免贵姓周。大约半个月前，我们受唐翊遥先生所托，清算他名下全部资产并转移至您的名下，这是转让协议和明细清单，请您过目。” 　　“唐先生名下资产包括动产、不动产及股票现金等……其中物业有十七套，主要集中在S市和Z市两地；红酒吧和冰激凌雪吧各三间，均是以合资形式抽成分红；还有七款网络游戏50%的版权；另外，唐先生手中还持有香港华生发展股份公司30%的股份、常庆集团30%的股份、东南企业10%的股份、泰兴控股有限公司10%的股份，以及近期收购的博锐集团30%的股份……” 　　“殷语涵女士，您过目后如果没有异议，请您在这里签字！” 　　一支精致的派克钢笔被双手捧到殷语涵面前，坐在对面的男人，一身笔挺的西装，脸上挂着职业微笑。 　　殷语涵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胸脯剧烈起伏，突然“哗啦”一声，她没有接过那支钢笔，却将满满一桌堆得像小山丘一样高的资料文件通通扫在地上。 　　“这算什么？有你们这样当律师的吗？人现在还没走呢，你们就来替他宣告遗嘱了？你们还有没有一点专业常识了！” 　　男人表情僵了一下，低头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重新抬起头时，脸上又恢复了从容不迫的神态，不疾不徐道：“您误会了，殷女士，唐先生并未委托我们为他拟定遗嘱，您现在所看到的这份是资产转移书。这是唐翊遥先生之前委托我们律师行以及另一家会计师事务所联合为他清算核实过名下全部资产后，拟定的一份转让协议，唐先生已经在上面签了字，我们根据他的要求，于今日联系您与另一位当事人顾若言女士，在这两份协议上签字……也就是说，我们之所以今天联系您们，是唐翊遥先生一早就安排好的，我们并不清楚唐先生目前的状况，如有任何冒昧之处，我深表遗憾。” 　　殷语涵现正心烦意乱的很，哪还听得进对方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什么。她不耐烦的挥着手，嚷嚷道：“不签不签，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签这份协议的。给我这些做什么？我不需要！” 　　男人颇感无奈，暗暗抹了把冷汗，转头看看从进到这间会议室后，就一直保持沉默的另一位当事人。 　　顾若言此刻正端坐在会议桌的另一端。她的面前也放着一份转让协议，只是附件内容跟殷语涵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唐翊遥转给她的东西只有两样。一是那栋静园的别墅，也就是顾若言去Z市出差那天唐翊遥带她去看过的那套完全按照她游戏里设想的方案一比一Copy出来的房子；另一个……顾若言有些意外，竟然是《彼岸》的版权。 　　殷语涵还在那端吵吵闹闹，死活不肯签字；这端，顾若言安安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协议，怔忪片刻，拿起边上的钢笔，“唰唰”几笔，在协议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言言？” 　　殷语涵瞥见这边的动静，惊呆了，“你，你……” 　　“姐姐！”顾若言一脸镇静的看着她，“既然翊遥想要给我们，那我们就收下吧！” 　　“……” 　　殷语涵不说话了，眉头深锁，似是在品味顾若言这句话背后真正的含义。 　　半晌，她点点头，拿起笔，在协议上签了字。 　　两人从医院临时借用的小会议室里出来，回到ICU病房。 　　“咦？小翊人呢？” 　　监护室里，床上空荡荡的，殷语涵和顾若言走了不过半个多钟头，怎么转眼回来就不见唐翊遥的人了？ 　　“护士小姐！” 　　两人急急拦住从门前经过的一名小护士，“请问你知道这床的病人去哪儿了吗？” 　　“病人刚刚腹腔内大出血，送去手术室抢救了！” 　　“咚！” 　　顾若言还没来得及完全消化掉这句话，就听见身旁突然一声巨响。转头一看，殷语涵已经昏倒在她脚下。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88 　　 　　顾若言安顿好殷语涵后，匆匆赶到手术室门口，看见汤乾正守在那里，一脸沮丧的样子，眼眶微微发红，似是遭受到巨大打击般。顾若言心里猛地一沉，顿知情况不妙。 　　她没敢询问汤乾具体情况，事实上，这个时候，问了也不见得能得到答案。当事人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而她，也实在没有勇气去听…… 　　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吱声，一左一右靠在走廊的墙上。也不知等了多久，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了。过了一会儿，以郭教授为首的医生队伍从手术室里走出来。 　　“你们……”郭教授左右看看走廊上笔直靠墙站着的两个人，摇了摇头，叹声道：“有什么话，赶紧都去说了吧！今天晚上是关键，如果不能度过危险期，恐怕……以后你们有什么话想对他说的，也没机会了。” 　　汤乾狠狠怔住，张着嘴，却是什么也没敢问出口。 　　顾若言面色惨白，双目大睁，似是没有听懂，又似是震惊得连哭都不知道怎么哭了。 　　唐翊遥被护工推出来，又回到监护室里。这一次，医生没有再限制探视人数，同意让所有家属都进去守在病床前，陪他走完最后一程…… 　　仿佛冥冥中真有着心灵感应般，与此同时，在走廊另一端的普通病房里，正输着水的殷语涵突然睁开眼、醒了过来。她拔掉手上正在输液的针头，踉踉跄跄的奔出病房，径直往监护室方向跑去。负责监管她的护士一路叫喊着追在她身后，却丝毫没能放缓她狂奔的脚步。 　　“砰！” 　　殷语涵重重推开监护室的门，一眼瞧见病床上戴着氧气面罩、毫无生气的人儿，身体一个趔趄，扑了过去，重重栽在那人身上，张嘴“哇”的一声，再也不受控制的，大哭起来。 　　“小翊——” 　　“不要，不要丢下姐姐！” 　　…… 　　黑暗崎岖的道路上，并肩行进着两个人。路在他们脚下延伸，蜿蜿蜒蜒，看不到尽头。道路两旁除了黑暗还是黑暗，仿佛天地笼罩在一个密封的罡罩里，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和光亮。 　　在这里，时间是静止的，空气是凝固的，万籁俱静，没有风声和水声，也听不见呼吸和心跳声。越往前走，脚下的路越平坦，身体感觉越轻松，所有的疼痛和疲乏都渐渐抽离……行进中的两个人都不约而同放快了脚步。 　　然而走着走着，其中一个人却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小翊？”黑暗中响起一名老者的声音，说话的人也随之停住脚步。 　　“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叫我！”唐翊遥怔怔，不觉松开了老者正紧紧牵着他的手。 　　老者并不以为厉，低头看看自己突然落空的手，反而露出一个笑容来。 　　“小翊，你不是想让我带你走吗？你看，沿着这条路往前，用不了多久，你就能永远得到解脱了，再不会觉得痛，也感受不到任何苦累了。” 　　唐翊遥低下头，反咬着嘴唇，似是有些犹豫。 　　老者拍拍他的肩，“小翊——” 　　“小翊——” 　　这时，耳畔再次响起刚才那个凄漓的女声。唐翊遥倏然抬起头来，仓惶的四处张望。 　　“姐姐知道，你现在一定很辛苦、很难受，或许……让你走，才是对你最好的选择，这样你就能彻底解脱了，不会再感觉到痛，也不用那么辛苦……” 　　身旁的人缓缓缩回放在唐翊遥肩上的手，低低开口道：“小翊，现在决定权在你自己手里，是继续往前，还是回去，你要想清楚。” 　　“小翊……”耳畔的女声道：“不管今天你作何选择，我都不会怪你，姐姐只是希望你能知道——” 　　“小翊……”面前的人道：“不管今天你作何选择，爷爷只是想告诉你——” 　　“姐姐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当初收养了你！” 　　“爷爷这一生，做过最不后悔的一件事，就是那年的凌晨在雨中捡起了你！” 　　“这么多年来，不管再苦再累，姐姐从未后悔过当初的决定……” 　　“这么多年来，你带给我很多的欢笑和快乐，我为当初的选择感到庆幸。” 　　“姐姐很高兴，在我人生最低谷的那段日子里，有你的陪伴，因为有你，我才没有放弃希望放弃自己。” 　　“爷爷很开心，在我人生最后的阶段，有你的陪伴，为我本就灰暗无趣的晚年生活增添了无数绚烂的色彩。” 　　“谢谢你……” 　　“谢谢你……” 　　“小翊！” 　　唐翊遥轻轻的笑了，转过身，重新迈开脚步，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再无任何牵挂，他可以放心的走了。 　　“别走——” 　　突然这时，身后破空传来一声惊呼，细细的女声，带着微微的颤意，“别走，翊遥！” 　　唐翊遥猛地一震，复又停住脚步。 　　这个声音…… 　　他愕然回头，望向身后——黑暗里，不知什么时候，横向贯穿出一条河流来，挡在了他的面前。河水幽碧，深不见底。对岸，有一女子临风而立，穿一白色长裙，乌发披肩。风从她身上拂过，撩散青丝，漾起雪色的裙摆，远远望去，宛如黑暗中盛开的一朵玉雪优昙…… 　　这画面，竟跟他曾经的一个梦境一模一样！ 　　唐翊遥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下。浓墨一样的黑暗如水般渐渐褪去，周围大地上，雨后春笋般窜出成片成片的花儿，那花朵，花冠颀大，鲜红似血……唐翊遥定睛辨认半晌，忽而狠狠震住—— 　　这，这是彼岸花！ 　　随即，恍然明白过来什么。原来……原来他真的要死了么？ 　　震惊之后，心绪很快恢复平静。其实，这一天对他而言早已有所预料了，不是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已经有此领悟了呢？感觉，还真的是很早很早之前了。 　　记忆中，那一晚的夜色，月朗星疏，格外明亮澄净。 　　那一夜，醉酒后的她，也如这朗朗月色般，纯净通透，额外的美丽迷人。 　　她在小树林里奔跑，他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追逐。月夜、醉酒、孤男、寡女……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伸在衣袋里的手紧紧捏着一张带芯片的磁卡，那是他预先在某家酒店里订下的房间门卡。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可是他脑子却很乱，看着她跌跌撞撞的在树与树之间穿梭，几次都差点撞在树上，他好几次想要伸出手去抓住她，可是临到头却又退缩了。他害怕，他不敢。就在几个钟头前，他回了一趟公司，看见她放在他办公桌上的辞职信，他知道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彻底从他的世界里消失……那么，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将付诸流水。计划落空，他不甘心，于是想用非常手段留住她。 　　他知道自己罪该万死，定会遭到报应。可那时候的他，顾不了这么多了。他只想留住她，把她留在自己身边，迫切的甚至来不及细想，他这么做究竟真是为了计划，还是因为…… 　　计划进行的很顺利，他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便顺利将她带到了那家酒店。接下来……他只需要布置好现场，伪装成两人发生过关系的样子，便可达成目的了。 　　然而，关键时刻却出了岔子。纵使他千算万算，打死也算不到，那个平日里总是一副严谨呆板、老土又保守的已婚妇女模样的她，醉酒后竟会如此这般主动狂放、风情万种……她不惜一切机会的探索，极尽能事的挑/逗，步步紧逼，攻城掠地。 　　他节节败退，溃不成军，惊诧之余，不禁想到自己这一生，年少时命运多舛，终日为了生计而奔波，根本无暇分出多余的心神来感受青春期的“炽烈”。而成年后，因为殷语涵的遭遇，对于男女之事更是自持自律，即便因为工作关系不得不与陌生女子赤身“相见”，亦能做到心无旁贷，丝毫不受影响。 　　可是今日，也不知为何，明明没有喝酒，却莫名感觉醉了，脑子里晕晕乎乎，身体也绵绵软软，被她压在身下，竟是一点反抗的力气也无。 　　压在他身上的这具躯体，是那么的柔软丰腴，属于女性特有的曲线贴合在他身体之上，令他全身每一根神经都处在异常紧绷同时也异常敏感的状态。他想要强迫自己忽略那些凹凸、嫩滑、玲珑……却是不能。 　　“好痛！” 　　浑浑噩噩中，突然响起一声惊叫，唤回了他的神智，也驱散了一室的旖旎。 　　他错愕的睁开眼，看着身下紧紧蜷缩作一团的小小身影。她在颤抖，双目紧闭，咬着唇，神情痛苦。方才那一声惊呼，出自她口的同时，亦响彻在他的脑海中。其实那一霎，痛的不止是她。 　　那极致的紧密令原本就很生涩的他，亦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痛楚。他猛地停住了动作，慢慢松开她。 　　“你……” 　　他不敢置信，她竟然也是第一次？！ 　　曾经委托私家侦探查过她的详细资料上，明明清楚记载着她和那个人已经结婚三年，为什么还是……怎么会这样？ 　　身下的她，也不知是太疼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开始“嘤嘤”哭泣起来。这哭声令他更是心乱如麻，明明没有真把她怎样，却感觉像是真把她怎样了般，愧疚又心疼不已。 　　“对不起……对不起……” 　　他复又俯下身去，紧紧抱住那具仍在微微发抖的身体，“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或许是太过震惊，又或许是太过内疚，身体里，那个因为手术被切除一部分的器官在平静了多时后，终于在这一刻发起了它反攻的号角，细细密密的疼痛牵扯着与它临近的另一个器官也开始一抽一抽的疼起来。 　　他顺着她的姿势，也将身体蜷缩成一团，紧紧包裹住她，一边抵御着身体里的痛楚，一边轻抚她的头，柔声安慰道：“乖，不哭了，很快就不痛了啊……” 　　那一夜，是他与她俩感情之路的转折点，也是一个里程碑。她因为这件事而孤注一掷，离婚跟他在了一起……可是他却无法高兴起来。 　　他知道，他们的爱情，因为这件事而从一开始就带着原罪，注定不受祝福，得不到庇佑。坎坷波折倒也罢了，不得善终也无所谓了，一切都是他的错，他罪有应得，可就是委屈了她，她是无辜的，不该受此牵累…… 　　…… 　　想到这里，他缓缓抬起头来，苦着脸朝她笑了笑，转身欲走。 　　“别走——”她大声疾呼，双眸噙满盈盈水光，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对他述说，可是话到嘴边，却仍旧只能化作那两个不轻不重的字，“别走！” 　　“求你！” 　　他叹了口气，无奈的摇摇头，移步至老人面前。 　　“你想好了吗？小翊。” 　　“嗯。”唐翊遥点点头，平静道：“我要回去。” 　　老人似乎有点吃惊，又似乎早有所料般，“你确定想好了？你可知道回去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唐翊遥垂眸，眉心不觉轻轻一蹙，“可我放不下她，就算只有一年、一个月、一天……我也想要跟她在一起！” 　　说完他转身，毅然决绝开始往回走。路在脚下变得泥泞，步伐渐渐沉重。他感觉身体越来越累，方才远离他的那些疼痛，又一点一点回归到身体里。他越走越慢，沁出一身冷汗，终是不忍重负般发出一声痛吟—— 　　“唔！” 　　他再次陷入一片死寂中，却不知此时，在他身边围绕着一群人，因为他的这声“痛吟”而爆发出一阵惊呼—— 　　“翊遥！” 　　“小翊！” 　　“千年！” 　　“老大！” 　　“医生——” 　　…… 　　“恭喜各位，病人已暂时脱离危险，很快就会醒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89 　　 　　“恭喜各位，病人已暂时脱离危险，很快就会醒来了！” 　　医生说出这句话时，一屋子的人都没什么反应。从极度的“绝望”到复又燃起“希望”，说来只有一字之差，但没有亲身经历过这个过程的人，永远无法体会其中的滋味。一时间，监护室里，哭声喊声渐止，仅闻监护仪单调的“嘟嘟”声和沉重的呼吸声萦绕。 　　过了片刻，众人回过神来，面色恢复平静，再慢慢溢出欣喜，开始殷切期盼着唐翊遥睁眼醒来的那一刻。 　　然而，一天过去了，护士来撤走了唐翊遥的氧气面罩和监测设备…… 　　这家伙没醒。 　　第二天，医生又来拔掉了唐翊遥身上所有的导管和引流管…… 　　这家伙也没醒。 　　第三天，几名护工推来一张移动床，将唐翊遥从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的VIP病房…… 　　这家伙居然还是没醒！ 　　顾若言按捺不住了，冲到医生办公室门口，堵住正打算下班的郭教授。 　　“您不是说他快醒了么？为什么这么多天过去了，人还没醒？” 　　郭教授一脸和蔼的笑了笑，“早就已经醒了啊！谁说没醒？” 　　“嘎？”顾若言茫然了。 　　“从医学角度讲，有了自主呼吸，有了光源反应，就叫做醒了，至于你们平常人口中的‘醒’……”郭教授拍拍顾若言的肩，沉声道：“再耐心等等，他现在还是太过虚弱，身体需要大量休息，就算他人想要醒来，身体暂时还办不到。” 　　“那照您的意思……”顾若言慢慢开窍，“翊遥他现在是在……” 　　“睡觉！”郭教授接过话茬，肯定的答复道。 　　顾若言又风一样冲回病房，扑到唐翊遥身边，仔细观察半晌，果然发现有所不同—— 　　之前唐翊遥躺在一堆监护器和各类引流管中，就像一具人偶般一动不动、毫无生气；而现在，他的胸脯在微微起伏，呼吸轻浅，长长的睫毛偶尔会轻颤几下，也不知是否在梦中受到了惊扰，紧抿着的双唇随之微微一撅，似乎在表达不满…… 　　顾若言禁不住就乐了。 　　以前她怎么没发现，一直以为唐翊遥睡着后是个安静的美男子，全然没想到小毛小病竟这么多，一会儿嘟嘴撅唇、一会儿蹙眉颤睫、一会儿脸蛋贴着枕头猫儿一样蹭来蹭去……可是，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又都是那么的浑然天成、毫不设防，丝毫不令人反感，不觉作做，顾若言看着看着，莫名一阵心痒难耐—— 　　尼玛，卖萌很可耻的好吗？ 　　…… 　　唐翊遥是在第四天才算真正意义上正式清醒过来的。 　　他睁眼醒来的那一刻，病房里只有顾若言一个人。而那时候的她，正在专心致志的给唐翊遥刮胡子。 　　雪白蓬松的泡沫满满覆盖在唐翊遥的脸颊上，顾若言半跪在床沿边，弓着背，曲着身子，手里拿着一柄小小的剃须刀。锋利极薄的刀片在泡沫间游走，所经之处，胡渣剃除干净，仅余一片干净洁白的肌肤。 　　唐翊遥向来爱干净、最喜整洁，顾若言不希望他睁眼醒来后，看见自己狼狈憔悴、邋里邋遢的样子。这两天，就算在监护室里条件最不允许的情况下，顾若言依然坚持每天给唐翊遥擦身洁头、勤换衣物，天天把他收拾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除了过分消瘦苍白的脸颊外，丝毫看不出是个久病卧床不醒的病人。 　　也正因为如此，唐翊遥下巴上密密麻麻冒出来的、一天比一天明显的青渣，就愈发难以令顾若言忍受了。终于在今天，她做出了决定，一定要彻底清除掉这些碍眼的小东西。 　　可是，“给心爱的人刮胡子”这种浪漫的事，顾若言大姑娘上花轿头一次做，完全没有经验，下手也不知道轻重，虽然她不想唐翊遥醒来后看见自己狼狈邋遢的样子，但是更不想他看见自己原本白皙光洁的脸颊上，莫名多出一道道红色的刮痕来…… 　　因而，整个过程，顾若言特别的小心谨慎、专注且认真。 　　也因而，当她视线不经意间掠过唐翊遥的脸庞，猝不及防之下，迎上一双清澈明亮、如水洗过般的琥珀色眸子时，瞬间便被吸引了去，半天，都没再有任何动静。 　　这哪里像是一个昏迷了十几天后乍然初醒之人的眼睛啊？没有一丝迷蒙混沌，永远都是那么的干净清澈，仿佛揉碎的金子撒满了阳光，不见一点阴霾或戾气……没有怨愤，没有不甘，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上苍眷恋的感恩。 　　那一刻，顾若言丝毫不再怀疑，眼前这名拥有如此清明纯粹双眸的男子，就算命运堕他入地狱，身陷泥泞，遍野的荆棘与沼泽，他亦能凭借自身的力量，变沼泽为甘泉，化腐朽为神奇！ 　　顾若言呆呆的望着那双眸子，不住的惊讶与赞叹，整颗心都被深深的吸引了去，以至于完全忘记了寻思另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 　　其实，唐翊遥只是睡饱了而已，加上这几天顾若言的悉心照顾，让他看起来神采奕奕、丝毫不见久病之人的疲态和颓色，因而，才会给人一种刚醒就这么精神饱满、清醒明澈的错觉……事实上，唐翊遥脑子里还是有些糊涂的。 　　他刚睁开眼的那一霎，就看见一张放大的脸杵在面前，脸上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睁得硕大，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下巴，长长的睫毛半晌一眨未眨……那表情看上去，有点木讷有点呆傻，但又不得了的可爱。 　　唐翊遥看了半晌，才认出这张脸的主人来，随即，心满意足的一笑。 　　然而，笑容还未来得及完全绽开，便感觉脸上闷闷的、痒痒的，有什么东西正在上面爬来爬去，很是难受…… 　　唐翊遥连忙移下视线，看见一片白蒙蒙的东西。刚醒来的脑子还不太好使，一时半会儿也没辨认出那东西是什么来，正奇怪着，眼前突然一闪，那双黑黝黝的眸子撞入眼中，探照灯般狠狠一亮，接着放大、放大再放大，瞬间便将两人都牢牢的定格住了。 　　唐翊遥没敢动，呼吸滞缓，瞬也不瞬的看着那双眼睛，对方半天不眨眼，他也不敢眨，对方盯着他一动不动，他也不敢移动分毫……于是，两个人就像在瞪眼比赛一样，彼此盯着对方的眼睛，如此过了好久，终是初醒之人体力耐力有限，败下阵来。 　　唐翊遥无可奈何的眨了眨眼睛，再眨眨眼睛，朝身上之人讨好的笑了笑，再笑笑。 　　顾若言依旧没有反应，整个人入定了一般。 　　唐翊遥无奈轻笑，想出声唤她回魂，可惜刚一张口，发现嗓子又干又涩、火烧火燎的疼，发出的声音更是支离破碎，比乌鸦叫还难听。他连忙住了口，抬起手来，轻轻拉了拉顾若言的衣袖。 　　毕竟昏迷了那么多天，又是初醒，身体没有恢复多少力气，仅是把手抬起来，感觉已经很是吃力，拉顾若言的动作就更是轻的不能再轻，几乎没使上劲儿。谁知，此刻正半伏在他身上的人儿，被他这么轻轻一拉，居然山崩一样倒了下来，转眼就将他扑了个满怀。 　　唐翊遥怔了一下，随即感觉到压在他身上的身体，紧绷僵硬，似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或是极度的惊喜……以至于高度紧张、不敢动、不敢想，甚至连呼吸都不敢，似乎生怕仅是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都会将眼前一幕吹散消弥一般。 　　唐翊遥只觉心痛，手抚着顾若言的背脊一路向上，最后停在她颈项，轻轻的抚了抚，又拍拍她的头，哑着嗓子艰难的吐声道：“没事了……我的傻姑娘……” 　　唐翊遥明显中气不足的一句话，沙哑轻柔，若有似无，却像一柄锋利无比的利刃，瞬间隔断顾若言全身最紧绷的那根神经。继而，原本因为紧张连跳动都仿佛停止了的心脏顿时一阵狂轰滥炸，迅猛剧烈的似乎随时会冲腔而出。 　　顾若言禁不住“唔”的一声，总算从僵硬状解脱出来，双手猛地一勾，牢牢抱住身下这个人的身体，脸埋入他的肩窝中，大颗大颗的泪水决堤而出……积蓄了多日的紧张、不安、恐惧、内疚，在那一刻，终是不堪重负的全面爆发出来，如惊涛骇浪、似狂风暴雨……最终却只化为一股涓涓细流，如春风般拂过大地，渗入那个人的心间—— 　　“谢谢你，翊遥，谢谢你回来！” 　　…… 　　殷语涵接到电话，听说唐翊遥终于醒了，激动得在电话那头尖叫起来。 　　自从三天前，听了医生那句“病人快要醒来了”的话后，殷语涵便天天到了饭点就奔回家去，熬好一锅白粥，一心想着等唐翊遥醒来后，可以喝上一口香甜软糯的粥汤。可惜，一连带了三天都没能如愿，今天，总算是让她等到了！ 　　殷语涵挂了电话，就拎着保温桶直奔医院，到了病房门口，看见顾若言正在喂唐翊遥喝水——唐翊遥昏迷了十几天，滴水未进，顾若言遵照医嘱，没敢真让他喝水，只是拿来棉签沾湿了轻轻涂抹在他唇上。 　　殷语涵站在门口，远远瞧去，只觉顾若言神情专注、一脸虔诚，仿佛手下正触摸着的不是人的肌肤而是一件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品……不由得心里一暖，感觉胸腔里某个空旷许久的地方，因为眼前这一幕而瞬间被填满了。 　　尽管她情路不顺，或许注定要孑然一身，可是上苍眷顾，让她最珍爱的弟弟，在饱经磨难，坎坷半生后，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赐予这样一个女孩伴他左右……殷语涵忽然便觉得这样就足够了，老天的公或不公，似乎也没必要再追究怨愤了。 　　她刹那释然，轻轻推门走进去，将保温桶往床头柜上一搁，转过身来面向床前的两个人。 　　顾若言已经停住手里的动作，回过头去望她。 　　唐翊遥微微扬着下巴，也一脸忐忑的看着他姐，双唇翕动，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挣扎半晌，却只诺诺的吐出一个字来——“姐！” 　　气若游丝的一个“姐”字，瞬间便将殷语涵积蓄多日、压抑许久的不满与怒气给击散了。殷语涵咬牙看着眼前这个她最疼爱的弟弟，终是没舍得再责备埋怨他一句，突地向前一躬身，紧紧抱住了他，长长叹出口气—— 　　“算了，以前的事不跟你计较，但是你给我记住，不许再有下次！我们家里从来不需要独行侠，更不需要个人英雄主义者，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果将来你胆敢再瞒着我们，把什么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想要独自一个人承担面对的话……别说是我，就是言言也不会再原谅你了，听明白了吗？” 　　“嗯！” 　　唐翊遥用力的点点头，下巴硌在殷语涵的肩上，态度不得了的诚恳慎重。可是天知道，他真有把这话听进去了几分？ 　　殷语涵又无奈的叹息一声。唉，以后还是靠她自己盯紧了这个家伙吧！指望他自觉？算了。 　　她如是想着，突然拉住身旁顾若言的手，另一只手握着唐翊遥的，“虽然小翊现在醒了，可这并代表结束，事实上，一切才刚刚开始，接下来，我们还有一场更加艰巨的仗要打……”说着，她转头望着唐翊遥，一字一顿，严肃的说道：“这一次，让我和言言陪在你身边，我们一起来战胜它！”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90 　　 　　唐翊遥“醒”来后，一天里大部分的时间，依旧还是在睡觉。 　　郭教授说他因为长时间昏迷，导致身体里多处器官出现不同程度的衰竭，能醒来已经是个奇迹，想要彻底恢复，绝非一朝一夕的事。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如今就算再心急，也只能耐心的等待，慢慢的调养。 　　殷语涵对此却不能接受—— 　　唐翊遥之前的检查结果已经证明他体内的癌细胞有了复发迹象，那些“小家伙们”可不会因为宿主的需要而选择“耐心等待”。她担心，再这样拖一段时间，只怕唐翊遥的身子还没调养好，那些癌细胞已呈遍地开花之势，肆虐转移了。 　　郭教授听了殷语涵的想法，脸上难得露出厉色，沉吟片刻，才缓缓说道：“如果按照我目前制定的方案，以调养巩固为主，采用姑息疗法，就算不针对癌细胞采取任何治疗措施，病人至少还能有一到两年的存活期；然而，如果根据你的要求，在明知病人身体无法承受的情况下，采用激进手段进行强制治疗的话，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半年或者三个月，至于手术……只怕会更快！ 　　你要知道，我在这行干了近四十年，接触过的患者不计其数，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更清楚，国内目前针对癌症的治疗措施，不管是化疗还是放疗，都不能真正直接有效的治疗癌症，然而，它们所带来的副作用，却会令患者受到比病症本身更大的痛苦……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介意遥娃娃现在就贸然进行治疗，如果作为家属的你们一定要坚持，那么就请另寻高明吧！” 　　殷语涵并没有被郭教授声色俱厉的气势给吓到。在她看来，郭教授的方案太过消极，说白点，基本上就是放弃治疗、听凭天意了。殷语涵又怎能同意？她的翊遥，是这个世上最坚强的孩子，从小到大，没有什么苦什么难能真正打倒他，又怎会轻易败给这么一个小小病痛呢？更何况还是不战而败！ 　　不，她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竟然唐翊遥能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就表示他不想放弃，他还想要战斗，那么，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尽最大可能的支持他，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帮他，陪着他一起战斗到底！ 　　殷语涵匆匆回到家，通过视频网络与远在美国的宋瑞霖取得联系。从他那里，殷语涵了解到，美国那边已经有医院接手了唐翊遥的病例，近期将会派出两名专科医生前往中国，具体了解唐翊遥的病情并给出他们的建议。 　　宋瑞霖听殷语涵说了唐翊遥的近况后，表示会加紧时间办理完相关手续，争取尽早赶回来！ 　　关掉视频电话，殷语涵大大松了口气。 　　总算是……有了一丝希望，那么……她就有足够的勇气和动力排除万难，继续战斗下去了。 　　如是想着，殷语涵更是半刻不敢耽搁，当即拿起包包直奔医院。她要去找医院的领导，就外国专家来华为唐翊遥会诊一事，与他们沟通协商。 　　接下来的日子，殷语涵忙的人仰马翻，四处筹备，为了争取医院最大限度的配合，不惜据理力争，随时随地上演一场唇枪舌战。 　　而与此同时，不管外界如何剑拔弩张、硝烟四起，唐翊遥的病房里，却始终一派宁静祥和的景象。 　　殷语涵隔绝了外界一切不和谐因素，只让顾若言一个人寸步不离的守在唐翊遥身边，每天规定好探病的时间和人数，由汤乾把关，分批安排公司里想来探病的同事前来医院探望唐翊遥。 　　而每一个前来探视的人，也都自动自觉的遵守着“和谐”义务，不谈外界的纷扰、不提与“病痛”相关的任何字眼，大家聚在一起就跟平日里一样，笑骂打趣、嘻嘻哈哈，谈天说地聊八卦……气氛和乐融融。 　　顾若言也在殷语涵特意营造出的融洽氛围中，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每天早上睁眼醒来，第一个看到的是唐翊遥；晚上闭眼睡觉前，最后一眼看见的还是唐翊遥。一天中，她全部的精力、所有的注意力也都只放在一个人身上，那就是唐翊遥！ 　　她一度有种错觉，似乎她的世界里就只剩一个他了，他醒着的时候，她陪他说话、陪他聊天；他睡着的时候，她守着他、看着他……外界的纷争，将来的打算她通通都不在乎，她唯一关心的是当下，是现在，是眼前这个人—— 　　他睡觉是否睡的舒服？他醒来后想要吃些什么？想要做些什么？怎样才能让他开心？怎么做可以让他暂时忘却疼痛？哪些东西是他现在可以吃、吃后不会太难受，但是又有营养、对他身体有好处的…… 　　至于殷语涵和郭教授之间的意见分歧，顾若言多多少少也听说了一些，但无意于掺合，因为她也实在说不上谁的意见更正确……在这件事上，没有谁对谁错，都是一心对唐翊遥好的人，只是关心则乱，大家所用方式有些过激了。 　　顾若言想劝劝殷语涵，不希望她与院方的关系搞得太僵，毕竟唐翊遥还住在这里，关系弄僵了，大家都尴尬。可惜殷语涵最近全部精力都投入在筹备外国专家的到来上，根本没时间听她说这些“小事”，顾若言试了几次，无果后，也就作罢了。 　　一周后，宋瑞霖带着外国专家团队来到S市。 　　因为有了之前殷语涵的铺路，一行人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一刻也没耽误的进驻医院，从查阅唐翊遥之前所有的手术记录、治疗档案以及病理检查报告，到新一轮的详密检查……都进展的出乎寻常的顺利。 　　甚至连既懂医术又精通英语的全程同声翻译专家，殷语涵也周到的提前为他们准备好了。 　　了解到这一切后，顾若言心中的天平禁不住便倾向了殷语涵一边。果然，姐姐就是姐姐啊，考虑事情比她周到多了，看待事物的眼光也比她深远不知多少倍啊！ 　　可是，回到病房，看见正坐在床上翻看杂志的唐翊遥……顾若言心里又忍不住想对郭教授点一个大大的“赞”字！ 　　这段日子，郭教授顶住了各方压力，坚持己见，只调养不治疗，终为唐翊遥赢得了宝贵的“喘息”时间。如今，唐翊遥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好，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这……不得不说，都是郭教授的功劳啊！ 　　“傻愣在门口做什么？还不快过来，我肚子饿了！” 　　唐翊遥垂眸看着杂志，头抬也没抬，却似乎长了双眼睛在头顶上般，将顾若言脸上的表情和手里的东西都看得一清二楚。 　　顾若言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忙提着保温桶走过去，一边从抽屉里拿出干净的碗筷，一边乐呵呵的笑道：“猜猜今天中午吃什么？” 　　唐翊遥不明所以的看看她，没接话。 　　其实不用猜也知道，除了白粥，他现在根本就吃不了别的东西。 　　他只是有些不明白，这丫头明明刚刚还在一脸纠结的走神，为毛转眼就这么开心起来？ 　　顾若言没注意到唐翊遥满脸的疑惑，还在乐滋滋的倒腾着碗筷，沉浸在小小的欣喜中—— 　　唐翊遥自醒来后，胃口一直很差，开始几天，吃什么吐什么，就连喝口米汤，也会“连本带利”的吐出来。顾若言和殷语涵为此操碎了心，如今，能听见唐翊遥亲口说出“肚子饿了”这样的话，叫她怎能不开心？ 　　顾若言从保温桶里拿出一颗小小的水煮蛋，献宝一样在唐翊遥面前晃了晃，“看，今天中午给你加菜哦！” 　　唐翊遥抿嘴不语，目不转睛的看着顾若言手里的动作。 　　只见她小心翼翼的剥掉蛋壳，将鸡蛋一分为二，取出其中半个蛋黄放进碗里，用勺子捣碎，然后再倒了小半碗粥，和着蛋黄一起搅拌……直到原本清淡白糯的粥慢慢变得浓稠、金黄，顾若言这才停下来，舀了一小勺，放入口中，尝了尝味道。 　　呃…… 　　唐翊遥顿觉胃里一阵翻搅，险些当场又吐出来。那黄黄的、黏黏腻腻的东西，看起来真的很恶心好吗？ 　　可是面上，他依旧镇定而平静，除了喉咙吞咽的动作有些过于频繁外，看不出任何异样。 　　“来，尝尝看，还蛮好吃的！”顾若言将勺子递到唐翊遥唇边。 　　这些日子，她全部的精力基本上都花在了唐翊遥的吃食上。既要顾虑到他现阶段的身体状况，又想让他尽可能多的摄入营养……她都不敢告诉他，现在这些食谱，都是她仿照刚断奶的婴儿增添的辅食菜单而制定的。 　　如果让唐翊遥知道，他现在吃的这些添加了各种辅料的粥其实是婴儿辅食，他会有什么反应？ 　　顾若言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她不敢想！ 　　唐翊遥自是体会不到顾若言的苦心，因为此刻的他，全部心思都用来跟眼前的“粥”较量了。 　　之前仅是看一眼就反胃的粥，现在吃了一口就立马让他意识到自己的不自量力，还是太过勉强了。他不想负她的好意，他知道她为了能让他多吃下一口东西，付出了多少心血和精力，他实在不想再在她眼中看到哪怕只是一闪即过的失落。 　　“怎么了？” 　　唐翊遥极力想要隐瞒自己的不适，但到今时今日，他又如何能瞒得过已练就“火眼金睛”的顾若言？ 　　从他刚喝下粥后就紧闭上的嘴，到渐渐变得粗重的呼吸……顾若言便敏锐的发现了他的异常，“是不是又难受了？” 　　顾若言急忙放下碗，伸手抚着他的胸口。 　　唐翊遥不说话，胸腹间愈发强烈的恶心感让他已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掩饰了。 　　顾若言见状，懊悔得无以复加，“对不起，翊遥，是我不好，我太心急了，不该这么快就在粥里添加辅料，而且还是带了腥味的鸡蛋，对不起……” 　　“言言！”唐翊遥用力抓住顾若言的手，出声喝止。 　　顾若言面色一愣，这才醒悟过来——她在做什么？这么责怪自己，不是让他听了更加难受吗？ 　　顾若言不再说话，手里一刻不停的给他揉胃抚胸。 　　唐翊遥好半天终于缓过劲儿来，却出了一身大汗，整个人都脱力了。 　　顾若言连忙拧了热毛巾给他擦拭身体，又换了一身干爽的病服。 　　唐翊遥经此折腾，精神一下萎靡了，就连顾若言给他换衣服，也没力气配合，不一会儿，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顾若言等唐翊遥睡熟后，轻轻给他掖好被角，然后端起桌上的碗，走进卫生间，将剩下的粥全部倒进马桶里，用水冲掉，再转身站在洗手池前，打开龙头洗碗。 　　水声“哗啦哗啦”，泪水“滴答滴答”，卫生间里，呜咽声渐起，迅速淹没在水声中，过了许久，水声停，呜咽止，顾若言擦干脸，理了理头发，拿着干净的空碗，开门走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剩两章。。。 　　☆、Chapter91 　　 　　唐翊遥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恍恍惚惚中总听见女孩子的哭声，并非那种发泄般的嚎啕大哭，而是隐忍又压抑的嘤嘤泣泣，听得人心碎。唐翊遥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做梦还是一直醒着，心中只觉焦虑，辗转反侧间，终是挣扎着醒了过来。 　　醒来的第一瞬就看见坐在床边的顾若言。她低着头，披散下来的黑发挡住了脸，手里捧着他之前看的那本游戏杂志，正无意识的翻阅着。 　　唐翊遥侧了侧身，想看清她的脸。然而刚一动作，顾若言立即有所察觉，头一抬，手一伸，按住他欲起的肩，“醒了？别乱动，你想做什么，我帮你。” 　　唐翊遥因为长期吃不下东西，只能靠输液维持体力，可是，对于一个二十几岁、一米八几的男孩子来说，这点营养液根本满足不了身体所需……因而营养不良、贫血症、低血糖等一系列毛病纷至沓来……尤其在他刚睡醒那会儿最为严重，稍不注意就会引起眩晕甚至晕倒。 　　顾若言不无担忧的望着他，捋了捋唐翊遥额前一缕遮住眼睛的细发，柔声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些？” 　　唐翊遥不语，眸光定在顾若言略显红肿的双眼上。 　　显然……他刚才不是在做梦，这丫头果然偷偷哭过了……尽管他也并不认为自己刚才真有听见她的哭声，可是冥冥中，他就是感觉到了她的难过与自责。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想要出口安慰，却又不知从何安慰起，问题的症结在他，不论说什么，都感觉苍白而无力。 　　唐翊遥静默良久，无奈抽回目光，点点头，望向窗外，“我没事，言言，现在几点了？” 　　“呃……”顾若言看看表，“刚过两点，怎么，翊遥，你有什么事吗？” 　　唐翊遥没有回答，双眼直直盯着前方，突然小小的“呀”了一声。 　　“怎么了？”顾若言愕然，连忙转头顺着他的视线瞧去——随即，也跟着“呀”的一声，惊呼起来，“下雪啦！”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小雪，这是S市今冬的第一场雪，来得似乎比往年要早一些。米粒大小般的雪珠纷纷扬扬从天而落，砸在窗户玻璃上、花台边……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宛若一群白色的小精灵，提前叩响了新年的大门。 　　“快过年了。”顾若言忍不住走到窗户边，推开窗，伸手去接外面落下的雪粒，“但愿这场雪能下得久一些，这样……说不定明天就能堆雪人了。” 　　S市的雪天很少，因为稀有所以珍贵，生活在这个城市的人们，无论大人还是小孩，对于雪的喜爱和渴望，都超乎寻常的热情。 　　“看样子比较难……”唐翊遥不知什么时候也站了过来，与顾若言并肩趴在窗台上，仰起下巴抬头望着天空，“雪太小，还夹着雨，应该下不了多久就会停了。” 　　“唉……”顾若言不无失望的叹了口气，随即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嗖”的一下转过头，圆睁双目瞪着唐翊遥，再瞪瞪他……“啊！你怎么过来了？这里风大！快快快，快回去，小心雪溅到身上！” 　　说着，一边急急关窗，一边用力推拽唐翊遥，想让他回到床上去。 　　“我不要！”唐翊遥索性往窗边的椅子里一坐，赌气似的耐着不肯走，“我来S市两年了，第一次看见下雪，我想再多看会儿。” 　　顾若言这才想起，唐翊遥在Z市长大，那里属亚热带海洋气候，夏无酷夏、冬无严寒，想必，应该比她这个从小生活在江南一带的小孩还少机会见到雪吧？想想她自己，刚才见到雪时都那么兴奋了，更何况是他呢？ 　　如此一想，顾若言也就不再坚持了，转身拿来一件大衣给他披上，“那就看一会儿再回去，但是不能太久，好吗？” 　　毕竟窗边风大、温度低，顾若言还是不放心。 　　“好！”唐翊遥这次倒挺好说话，当即点头同意，“言言，能再麻烦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我想画画，你回家帮我把画笔和画板拿来好不好？” 　　“呃？”顾若言有些为难，“可是……郭教授说你身体还没复原，需要多休息，画画……会不会太消耗精力？这样不大好吧？” 　　“没关系的，我保证每天只画一会儿。”唐翊遥讨好的拉拉顾若言衣角，“言言……每天待在医院里，除了睡觉就是睡觉，真的好无聊……” 　　“唔，那好吧！”顾若言投降了，连连点头，“我这就回家给你拿去，你在这儿坐一会儿就躺回床上去哦！” 　　“知道了。”唐翊遥朝她甜甜一笑。 　　…… 　　顾若言走后没多久，病房的门突又打开，浩浩荡荡一群人从门外鱼贯而入，瞬间便将这间算不上太宽敞的VIP病房挤了个满满堂堂。 　　唐翊遥坐在窗前，背对房门，始终没有回头。他不动如山，背脊挺拔笔直，对于这群人的到来，似乎早已有所预料，甚至连他们来的目的，也心中有数。 　　这群人进入房里后，谁也没有开口说话，都默默注视着窗前那道修长笔挺的背影，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或冷峻、或疼惜、或无奈、或矛盾……许久后，人群中不知是谁幽幽长叹口气，出声说道：“涵涵，还是由你来说吧！” 　　站在那人身前，着一件素白羽绒服的殷语涵愕然回首，望了那人一眼，还未完全褪去潮红的眼眶瞬时又红了起来。她看看那人，再看看他身后统一身穿白大褂，却有着不同肤色和发色的男人们……张了张口，却是什么也没说，回头朝唐翊遥迈步而去。 　　“小翊……” 　　殷语涵在唐翊遥身边蹲下，抬手拢了拢他披在肩上的大衣，轻声道：“你怎么坐在这里？风大，会感冒的，言言呢？她去哪儿了？” 　　“她回家去帮我拿点东西……”唐翊遥回过头来，望着殷语涵的眼睛表情微微一顿，继而开口，声线平静如常道：“姐，检查结果是不是出来了？有什么话，您直说，不必瞒着我！” 　　“小翊……”殷语涵禁不住又哽咽起来，几乎语不成声。 　　她猛地别过头去，用力深呼吸，如此几次，才勉强平复下自己混乱不堪的心绪和气息，再开口时，声音已趋于缓和，“是的，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情况……不太乐观……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个方案，需要你做最终的选择。” 　　殷语涵絮絮的说着。这段日子她所做的一切努力，便是为唐翊遥争取来这个选择的机会，不让将来留有任何遗憾。如今，她所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毕竟，亲临战场的那个人是他，谁也没法替代得了…… 　　“哪两个方案？”唐翊遥轻轻问道。 　　“一是沿用目前的方案，继续保守治疗，或许这样，还能有一到两年的时间……谁知道呢，说不定奇迹出现，也许会更久。郭教授说，就算只靠营养液，也能维持生命基本所需，镇痛剂可以抑制病症本身带来的疼痛……这样的方式才是对病人最好的选择，保留住生命里最后一丝尊严，平静安然的活到最后一刻，而不是在无止境的治疗与折磨中，痛苦的死去……” 　　唐翊遥听完，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云淡风轻的问道：“那第二个呢？” 　　“第二个方案？”殷语涵顿了顿，“去美国，动手术，成功率不到30%，而且就算手术成功了，也还要面临一系列后续治疗，需要多长时间，没人知道，能达到怎样的治疗效果，也没人知道……” 　　“美国那边来的医生告诉我，现在有一种针对癌症相对有效的治疗方案，叫标靶治疗，虽然这项技术在国内也有所引进，但不及美国成熟，所以他们希望你去美国接受治疗。” 　　房间里一时间静若落叶可闻。 　　七八个男人木头桩子一样伫立在房间中央，呼吸与心跳频率逐渐一致，表情和眼神也渐渐趋于同步——所有人都表情肃然的望着窗前那对姐弟，等着他们做出最后的抉择。 　　殷语涵也在等着唐翊遥做最后的选择。 　　在来这里之前，他们这群人已经在会议室里就唐翊遥最新检查出来的报告讨论了整整一个上午，双方各执己见，争论不休。殷语涵一度崩溃当场大哭，也曾纠结得恨不能死掉……可是现在，当她蹲在唐翊遥面前，看着眼前这张异常漂亮而又平静的脸庞时，突然地，她不再纠结了，也不觉得痛苦了，心里有个声音如是告诉自己——今天，无论他做出哪一种选择，她都将无条件的支持！ 　　“姐姐……” 　　众人等待的时间并不如他们以为般的漫长，事实上，唐翊遥几乎是立刻给出了他的答案。显然这个答案早已在他心中，而此时此刻，他的内心也真如他脸上的表情般，平静、释然。 　　“我想回家！” 　　殷语涵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否表示，他选择了前者？尽管心里已做好充分的准备，可一时间还是有些难已消化……她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难的吐出一个字，“好！” 　　反正唐翊遥目前在医院里也只是进行保守治疗，输液和常规检查在家里也完全可以实施，确是没必要一定待在医院里。既然他想回家，那便回好了。 　　可是…… 　　尽管已经知道了答案，殷语涵还是想亲口听他说出来，于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那么，小翊，你的选择是？” 　　“我选第二个方案！”唐翊遥抬起头来，眸光坚定的看着殷语涵，毫不犹豫的道：“姐，去美国所需的手续麻烦你来安排，这期间，我想住在家里，还有，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言言。” 　　殷语涵已经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个什么心情了，感觉就像在坐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时急时缓，早已是晕头转向，不知该喜该悲了。 　　留下来不见得坏，而选择离开不一定就好……现在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唐翊遥选择了一条虽有渺茫希望但却异常艰辛坎坷的路，除了深深的心疼，脑中一片空茫，半晌，才低低的应了声“嗯”，便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 　　因为雨雪天气的关系，顾若言在路上遇到大塞车，直到傍晚时分，才赶回医院。 　　刚回到病房，就听说了唐翊遥要出院的消息。顾若言大吃一惊，丢下画具就跑出去找人确认。结果从殷语涵口中得到了肯定答案。 　　“嗯，郭教授已经同意了，小翊可以回家休养，过阵子再回医院开始正式治疗。” 　　“这样啊……”顾若言讷讷的点了下头。 　　既然殷语涵都这么说，那这个消息应该是真的了，也好，能回家休养，她照顾起来更方便些，反正郭教授都同意了，她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三天后，唐翊遥出院，宋瑞霖安排了专车来接他们。 　　殷语涵和顾若言一左一右扶着唐翊遥走出医院的住院楼，坐进车里。 　　车子缓慢起步，平稳的朝着医院大门方向开去。 　　大约三刻钟过后，黑色的轿车在一片中式别墅群中停住，过了一会儿，车门打开，顾若言从后车厢里钻出来，接着，又从车里扶出唐翊遥。 　　唐翊遥下车后，一抬头便看见面前熟悉的白色小楼，表情一怔，继而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他侧头看了看顾若言，不动声色的抿了抿嘴。 　　顾若言注意力还没来得及转移到这幢别墅上，也没察觉到唐翊遥看她的异样眼光。此刻，她正弓着身子敲车子副驾座的窗，脸上的表情有些茫然。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里面殷语涵笑容古怪的脸。 　　“姐，你怎么不下车？” 　　殷语涵拿眼刀子剜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呵呵，我就不跟你们一起住了。” 　　“那你一个人住哪儿？” 　　“这个不用你操心，我自有去处。” 　　“可是……” 　　顾若言总觉哪里不妥，正想再问个清楚，却听车子引擎突然一声轰鸣，转眼驶离远去。顾若言怔忪在原地，耳中不停回荡着殷语涵走前最后一句话语。 　　“言言，我还有些事要办，这段日子就麻烦你照顾小翊了，没什么事，千万别打电话找我，OK？” 　　没什么事，千万别打电话找我？ 　　千万别打电话找我！ 　　尼玛…… 　　这算个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92 　　 　　顾若言回头，看见唐翊遥居然抿着嘴在偷笑，薄薄的唇线噙出一道浅浅的弧度，眼眸晶灿灿的，眉宇间蕴着一抹笑意，恍若个十七八岁的大男孩，有点羞涩，有点拘谨，看着她的眼神，带着些讨好与不安。 　　顾若言没好气的瞥他一眼，佯装生气般故意逗他，“亏你还笑得出来，你姐都不要你啦！” 　　唐翊遥慢吞吞的摇到她面前，脑袋耷拉在顾若言肩头上，拖着嗓音懒懒地说：“没关系，有你要我就行了。” 　　顾若言摸摸他的脸，感觉有些湿凉。冬日的天气就算阳光再好，也还是太过阴寒，顾若言不敢让唐翊遥在这里久站，原本还想就“有你要我……”的话题再好好跟他“探讨”一番，也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窸窸窣窣在包里一阵摸索，掏出两串钥匙来，一串拿在手里，一串递到唐翊遥面前，“给你！” 　　唐翊遥眨眨眼睛，看见钥匙圈上挂着的一个手掌般大小的老公公人偶，再转眸看了看顾若言另一只手—— 　　那只手里的钥匙上，挂着的人偶是个老婆婆。 　　唐翊遥纤长白皙的手指在老婆婆白发苍苍的头顶上摸了摸，“言言，这是什么？” 　　“钥匙！”顾若言坦坦荡荡的回答道。 　　当初在医院的时候，唐翊遥一直昏迷不醒，顾若言不忍心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他，因而收下了这幢别墅，可同时也在心里做了决定——办理房产证时添上他的名字。她实在不希望看见唐翊遥为了她和殷语涵牺牲了那么多，到头来却连个栖身之所都没有。 　　而她现在所做的，不过是将这套房子的钥匙交还给它原本的主人而已，她并没觉得这么做有什么问题。 　　可是唐翊遥却不这么认为。他低头逗弄着老婆婆的头，一会儿捏捏她的脸，一会儿又扯扯她的围裙，满脸促狭道：“言言，你现在是在邀请我做这个家里的男主人吗？” 　　饶是顾若言反射弧够长，也总算明白过来唐翊遥心里在想些什么了。脸“唰”的一下变得通红，看看左手里的老婆婆，再看看右手里的老公公，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记得那时候在小店里看见这对人偶，第一眼就喜欢，于是便掏钱买了回来，挂在两串钥匙上。虽然每次看见这对老公公老婆婆就会让她联想到自己和唐翊遥将来的模样，可是顾若言脑子里真的没有想太多，更没有要借此暗示些什么的意思…… 　　然而此时此刻，经唐翊遥这么一问，倒也提醒了她。既然局面已经造成这样的效果，索性也不扭捏造作，大大方方的看着唐翊遥的眼睛，认真道：“如果我说是的，你愿意接受吗？” 　　唐翊遥静默两秒，突地笑了，笑容在唇角绽开，一点一点放大，那一瞬，仿佛阴霾的天空都因为这个笑容而变得明媚灿烂起来。 　　顾若言看的有些傻眼。她一直都觉得唐翊遥笑起来是这世上最好看的男生，眉眼弯弯，唇角上扬，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长长的睫毛覆在眼帘下方，刚好遮住眼角处那颗小小的泪痣，带着一点点年幼的羸弱和毫不设防，纯真犹如稚子。 　　这样的笑容，便是看上千年万年也绝不会生厌，顾若言痴痴的望着，然后，便听见唐翊遥略带笑意却格外郑重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我愿意，言言！” 　　手里接着一空，钥匙被抽走了，顾若言只觉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剧烈，条件反射的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那个挂着老公公人偶的钥匙还在手里，而另一串挂着老婆婆人偶的钥匙却已经没了。 　　“我给你，你给我……” 　　唐翊遥搂着顾若言朝别墅大门口走去，嘴里叨念着这句乍听之下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顾若言却破天荒的听懂了，不觉也咧开了嘴，微微的笑了。 　　—— 　　两人的行李，殷语涵一早就叫人送了过来。顾若言进门后，几乎脚不沾地的忙碌开来。打扫卫生、收拾行李，给唐翊遥准备午餐。 　　唐翊遥精神不错，一直坐在沙发里陪着她。 　　顾若言每做完一件事情后，都会跑来摸摸他的脸，探探他额头的温度，“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床上睡一会儿？” 　　唐翊遥被她问烦了，拉她坐进自己怀里，“你陪着我，我就去睡。” 　　“好！”顾若言答得干脆，“我去房里开空调！” 　　唐翊遥抱着她，不让她走，“再等会儿，言言。” 　　“怎么了？”顾若言不明就里。 　　“让我再抱会儿。”唐翊遥脸埋在顾若言背上，瓮声瓮气的说。 　　顾若言无奈失笑。这家伙自从生病之后，岁数似乎越活越小了。 　　“言言，觉得委屈吗？”唐翊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问出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来。 　　顾若言自然猜不到他的想法，很老实的反问道：“为什么要觉得委屈？” 　　“我把所有的一切几乎都给了姐姐，却只给了你这么一套房子……”唐翊遥弱弱的说，“我没想到律师行的人会同时联系到你和姐姐，而且居然让你们在一起签署协议……” 　　单是想想那时的场景，唐翊遥就觉得懊恼万分。他不是后悔留给顾若言的太少，而是懊恼不该在那么鲜明的对比下让她接受她本不愿接受但却为了他而接受了的馈赠。 　　他知她从不在乎这些物质上的东西，他当初之所以会选择这两样东西送给她，也自有他的深意。有些话，他原本想说，现在却不知该怎么说，有些话，原本不应该说，可是现在却不得不说……他不舍得她难过，更害怕她因为他而默默忍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顾若言却是笑着摇了摇头，一脸平静道：“翊遥，记得我以前在网络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看一个人爱你究竟多深，不是看他给了些你什么，而是看他为你放弃了些什么，翊遥，你为了我，放弃了太多太多……我又怎么会觉得委屈呢？” 　　说这番话时，顾若言脑子里想到的是唐翊遥第一次带她来看这幢房子时，对她说过的那番话—— 　　“放手，是我能为她所作的最后一件事，也是我为你所能做出的最大的舍弃……” 　　舍弃的是恩情，是道义，是一个女人二十年的青春，人生里最美好的年华。 　　那是与他而言，母亲一样存在的女人。 　　他爱她，就如同一个孩子爱自己的母亲。 　　却为了她，不得不割舍…… 　　顾若言每每想起这段往事，便会心如刀绞。 　　那时候的她，怎么能那么自私？那么不懂事呢？ 　　唐翊遥此刻，亦是心如刀割。他心疼不已的抱紧顾若言，尖尖的下巴在她背上轻轻摩挲，“傻丫头，网络上的话都是骗人的，不要去信。” 　　“哦？”顾若言有些不以为然。她觉得那句话说的很对，没有什么问题。 　　“不管我为你做过些什么，放弃了些什么，那都是我的事，你得到了什么，才是对你而言，最重要的，明白吗？” 　　“呃……”顾若言彻底糊涂了，“我得到了什么，才是对我而言最重要的？” 　　“是的，言言。” 　　“那么你呢？翊遥，你得到了什么？” 　　“我？”唐翊遥显然没想到顾若言反应会这么快，一时间竟被她问得有些怔忪，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得到了什么吗？” 　　唐翊遥轻轻的笑了，“我得到了你啊，言言！” 　　午饭过后，顾若言陪着唐翊遥在房里午睡。 　　唐翊遥对于顾若言至今依然将他二人的卧室分作两间而颇有微词，躺在床上抱怨了很久。 　　顾若言满肚子委屈——她也不是故意的好吗？这段日子她都没有机会玩游戏，哪有工夫把他们两人的房间合并成一间啊！ 　　唐翊遥睡着后，顾若言本想起身出去继续做家务，可是刚一坐起来，就看见唐翊遥立马将身子蜷作一团，双手交叠抱着肚子，呈一个自我保护的姿势，护着身体最脆弱的地方。 　　顾若言的心瞬时揪紧了。无意识状态下的本能举动最能反应一个人的内心。唐翊遥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总是坚强而淡定的，就算生病以来也从未见他眼中流露出丝毫的恐惧或不安，可其实在他内心深处，还是害怕与无助的吧？ 　　顾若言满心怜惜，复又躺回床上，从身后牢牢抱住唐翊遥，伸手穿入他双臂间，交叠缠绕，最后将掌心覆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捧住那片柔软…… 　　不多时，怀里的身体慢慢变得不再那么紧绷，温度也渐渐暖和起来。顾若言知道，唐翊遥这次是真的安睡了。 　　从这以后，唐翊遥每次睡觉时，顾若言都会像这般从背后紧紧抱着他，两人相拥而眠，不管白天还是晚上，也不管顾若言有事还是没事，时间在这里变得不再那么重要，只要唐翊遥需要，顾若言不介意这样拥着他睡到天荒地老。 作者有话要说：　　未完。。。 　　☆、Chapter93 　　 　　顾若言和唐翊遥过了一段没有任何人打搅的清闲日子。 　　每天清晨，在阳光的沐浴下自然苏醒，窗外是寒风萧瑟的深冬，屋里却依然温暖如春。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好的事情？那便是看见身旁猫儿一样睡的憨态可掬、一脸舒服满足的人儿。 　　顾若言忍不住便想要亲亲他—— 　　在唐翊遥额头烙下深深一吻，顾若言这才心满意足的起床洗漱，赶在唐翊遥醒来前，为他做好一顿丰盛营养的早餐。 　　最后一道菜端上桌时，唐翊遥一身清爽的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早，宝贝！” 　　顾若言适时凑上去，亲了亲他的脸颊，如今，这样亲密的举动和话语对她来说简直信手拈来，丝毫不觉肉麻或不好意思。 　　唐翊遥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看她。实在不习惯被一个小丫头叫做宝贝，但又不知为什么，每次听见她这么叫自己，心里又觉得美滋滋的，总舍不得阻止她。 　　顾若言牵起唐翊遥的手往客厅走，“护士小姐已经在等着了，抽完血、做过检查，咱们就去吃早饭。” 　　唐翊遥抽血的时候，顾若言没有守在边上。她实在没有勇气眼睁睁看着那森寒的针头一次又一次扎进唐翊遥的身体里，抽出一管又一管红色的液体……再看着他原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庞，渐渐变得更加苍白。 　　“可不可以不要再抽他的血了！他身体里的血都快被你们抽干了！” 　　顾若言很想朝那护士这样大声的吼道。可是她不敢，她知道他们这么做是在帮他，帮他减轻痛苦、延续生命……在这一点上，她是懦弱的，不但帮不了他，甚至不敢面对。 　　护士走后，唐翊遥在沙发里坐了一会儿才慢慢站起来，走到厨房里。 　　吧台上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丰富多彩的早餐，就跟当初他第一次为她准备的早餐一样——虾饺、小笼包、茶叶蛋、土司面包、鱼片粥……就算吃不下，看着也会觉得心情明媚。 　　顾若言将一碗盛好的白粥递到唐翊遥面前，看着他有些泛白的双唇，不无心疼的伸手轻轻摸了摸，“今天感觉怎么样？护士小姐怎么说？” 　　唐翊遥朝她勾了勾唇角，“很好。” 　　“今天想去哪里玩？我们可以稍微走远一点的地方。” 　　“我听说临市有个古镇不错，开车过去应该只要四十几分钟。” 　　“那好，我们今天就去那里，你先吃饭，我来准备。” 　　顾若言将虾饺、小笼包之类的食物装进保鲜盒里，又把锅里剩下的粥用保温桶盛了温好……这些正好可以当他们中午的午餐。 　　等唐翊遥吃完饭后，顾若言带上打包好的便当和水，还有唐翊遥吃的药以及在车上小憩时搭的薄毯……一切准备妥当后，两人便出发了。 　　车子还是唐翊遥当初那辆黑色的SUV，打开车门，一股淡淡的木质清香立即扑面而来，那是特属于唐翊遥身上的味道，坐进车子驾驶座里，感觉整个身体都在他的怀抱之中。 　　点上火，发动机传出轰鸣，车子缓缓启动，迎着朝霞，向着地平线的另一边驶去。 　　…… 　　转眼，元旦到了。这一年的最后一天，S市下了一场自08年以来最大的雪。 　　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从前一天夜里一直下到第二天中午。殷语涵一大早打来电话，担心他们被雪困住，不方便出门，问要不要叫人送些食材过来。 　　顾若言婉言拒绝了。她和唐翊遥早已准备妥当，挂了电话便携手推开房门。 　　外面已是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屋顶、地面、树梢上都积了厚厚一层白雪。道路被人清扫过，但很快又结了冰，路面有些湿滑。 　　两人牵着手缓慢走在这片雪地中，顾若言时不时的侧头看看身旁的唐翊遥，替他拢拢脖子上的围巾，“冷吗？” 　　唐翊遥半张脸裹在围巾里，只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映着茫茫雪色，显得格外晶莹灿亮。他侧头看看顾若言，声音自厚厚的羊绒围巾里传出来，有些闷闷的，却不掩兴奋，“一点都不冷。” 　　顾若言仰头望着他的脸——冰雕玉琢般的一张脸蛋，在雪光的映衬下显得苍白而透明，精致小巧的鼻尖也微微有些发红……忍不住又伸出手去，将唐翊遥脸上的围巾往上提了提，“牵紧我的手，地上滑，小心别跌倒了。” 　　话音未落，突然一群小孩追逐着从二人身边跑过，顾若言只感到背后不知被谁狠狠一撞，身体一个趔趄，脚下一滑，险些跌倒。 　　还好唐翊遥反应灵敏，原本被她紧紧牵着的手，快速一个翻转，反过来紧紧握住她的，再顺势用力一拉—— 　　顾若言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情，身体已经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熟悉的气息瞬间盈满她的呼吸，淡淡的木质清香，还夹杂着周围清冽的冰雪的味道。 　　顾若言有片刻的恍惚，一时间竟生出一种不知身在何方之感。随即，便听见唐翊遥略带调笑的声音在头顶轻轻响起，“我觉得吧，可能需要被牵紧手的那个人不是我才对……” 　　说着，顾若言便感到手忽而一紧，唐翊遥更加用力的牵住了她，“小心了，牵紧我的手，地上滑，可别再跌倒了。” 　　两人牵着手一路走一路看，慢慢逛到了小区附近的超市。 　　超市里的人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多得多。仿佛一夕之间全城的民众都聚集到了这里，也不知是大减价还是世界末日，所有的人都陷入了一种疯狂的采购模式。 　　看着茫茫人海，顾若言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她倒不是害怕拥挤，只是担心唐翊遥的身体在这摩肩接踵的推攘下，发生差池。 　　唐翊遥看到超市里的这个场面，下决定比顾若言要干脆的多。他几乎想也没想的就拉着顾若言混入了这片熙攘的人流中。 　　两人推着购物车目标明确、迅猛快捷的在货架前挑选了要买的用品及食材，可是在收银台排队结账时，顾若言还是不可避免的在唐翊遥脸上看出了疲态。 　　“是不是累了？要不你先出去，找个地方喝点东西，休息一会儿。这边一时半会儿恐怕还好不了，你看，这队伍还长着呢。” 　　唐翊遥不说话，只摇了摇头，下巴搁在顾若言肩头上，双手环着她的腰，身体从后面紧紧抱着她。 　　顾若言无奈，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感觉有些湿凉，禁不住加重了语气，“乖，听话！” 　　“不要。”唐翊遥倔强的抿紧了嘴，尖尖的下巴故意用力戳着她的肩膀，“我就想这样陪着你！” 　　顾若言突然不说话了，眼眶一阵发酸。 　　是的，这段日子，他拖着病体，忍着疼痛，每天每时每分每秒，坚持做着的一件事，不就是陪着她吗？ 　　陪着…… 　　回到家后，唐翊遥发起了低烧，中午只喝了点汤，但很快就全吐掉了。 　　医生来给他做了检查，挂了点温和的退烧药水。 　　唐翊遥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睡了一个下午，傍晚的时候醒了，烧也退了，精神好了很多。 　　两人在餐厅里吃了一顿简单的烛光晚餐，算是庆祝这辞旧迎新的节日。 　　饭后，顾若言将院子里的秋千椅移到了别墅的长廊下，又搬来烤火炉和茶几，围放在秋千椅周围。 　　茶几上放了两杯热可可，还有一些小点心和温热性的水果。 　　此时，天光已经全部暗了下来，天幕如一张泼了墨的画布，布上点缀着点点星光，没有月亮，天空高远而辽阔。 　　顾若言和唐翊遥并肩坐在秋千椅里，一人手中捧着一杯浓浓的热可可，膝上搭着厚厚的羊绒毛毯，唐翊遥更是帽子、围巾、手套、护耳、口罩……几乎武装到了牙齿。 　　“冷吗？”就这样，顾若言还是不放心，一个劲儿的问他冷不冷。 　　唐翊遥被问得不耐烦了，干脆取了口罩，用自己暖暖的唇堵住顾若言问个没完没了的嘴，“感觉到我的温度了吗？真的一点都不冷！” 　　唐翊遥的唇上还残留着甜甜的、暖暖的热可可的味道，顾若言禁不住伸出舌头，轻轻的舔了舔，抿着嘴微微的笑了。 　　又过了一会儿，得了寸就想进尺的唐翊遥索性把手套也脱了，不等顾若言发作，一把抓住她的手，牢牢握在掌心里，“这样你就可以随时监测到我的体温，不用再一直问我冷不冷这个煞风景的问题了。” 　　唐翊遥理由充分，顾若言笑了笑，没反驳也没反抗，只是拉了拉膝盖上的毯子，轻轻的搭在他们两人紧紧相扣的手上。 　　“轰！” 　　这时，天空突然传来一声轰鸣，夜色顿时亮如白昼。紧接着，一朵朵绚烂的烟花在天幕上渐次绽放，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黄……天地万物仿佛被融进一个大大的调色盘中，随着每一声轰鸣，不断变换出各种斑斓的色彩。 　　顾若言“啊”的一声叫了起来，“太好了，今晚果然能看见烟花！” 　　一边叫着一边甩开唐翊遥的手，兴奋地站起来，双手合十、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 　　唐翊遥看着自己突然变得“空虚”的手，再看看像是突然吃了兴奋剂的顾若言，没有作声。 　　待顾若言发疯完毕，乖乖回到位子上坐好，又自动自觉的握住唐翊遥的手，重新伸回毯子里……唐翊遥这才满意的舒了口气，决定不跟她追究刚才的事情。 　　但不追究不代表不问，唐翊遥还是很好奇顾若言突然的反常。 　　“言言，你刚才在做什么？” 　　“许愿！”顾若言显然还没从亢奋中完全恢复过来，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的拔高了几度。 　　“许愿？”唐翊遥愕然，“对着烟花许愿？”他可从来没听说过，“向来我只听说对着流星许愿。”唐翊遥喃喃。 　　“可是今晚没有流星。”顾若言有些失落，“不过没有关系，都一样。” 　　“哪一样了？”唐翊遥不满咕哝。 　　“都一样美丽、一样短暂，一样的……霎那永恒！”顾若言看着夜空的眼神渐渐有些迷醉。唐翊遥侧头看着她的眼睛，笑容也微微有些醉了，“哦？那你能告诉你，你许的什么愿吗？” 　　“不能！”顾若言义正言辞，“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唐翊遥笑的轻蔑，“切，对着烟花许的愿不灵也罢，不如告诉我，我来帮你实现还来得更实际些。” 　　顾若言想了想，似乎也对，她的愿望还真只有他能帮她实现。 　　“好吧，那就告诉你，但愿你说话算话，真能帮我实现。”顾若言歪起脑袋靠在唐翊遥肩上，望着星空，一脸神采奕奕道：“我的第一个愿望是希望你能永远快乐！” 　　唐翊遥微微一愣，“言言，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快乐。” 　　“嗯。”顾若言满意的点了下头，“我的第二个愿望是希望你能早日恢复健康！” 　　唐翊遥沉默片刻，“我会一直一直……不停地努力，绝不放弃。” 　　“我的第三个愿望是……” 　　“等等，言言。”唐翊遥突然打断她，捧着顾若言的脑袋，扶她坐正，双眼直视着自己，“最后一个愿望了，你能许个实际点的吗？” 　　“实际点的？”顾若言不明白。 　　“或者说现实点的，不要那么虚无缥缈，就比如想要个什么东西，或者想做件什么事之类的……”唐翊遥循循善诱着。 　　顾若言突地笑了，“翊遥，我的第三个愿望就是想要做一件事……” 　　“哦？”唐翊遥望着她，声音柔似一汪春水，“什么事？” 　　“我想要……”顾若言慢慢凑近唐翊遥的脸，“吻你……唔！” 　　‘你’字音还没发完，双唇便被包裹在了一个炙热的口中，唐翊遥含糊不清的声音断断续续自那口中传来，“嗯……言言……这个愿望不错……很好很实际……正好也是我想要的……” 　　“轰！” 　　天空再次传来炸响，一朵巨大的烟花在两人头顶绽放。缤纷的火光在别墅墙面上铺开一层五彩的幕布，幕布上有一大一小两个黑色剪影，在相拥、在亲吻……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抱歉，让大家久等，年前事情太多，实在没有时间写文，年后再次提笔时，发现怎么也找不到感觉。虽然本文的内容已经剩的不多，但也不愿在没有感觉的情况下随意写完草草收场，所以……一直搁置到现在。 　　再次抱歉！ 　　PS：本文没有番外，所有甜蜜瞬间都浓缩在这几章，希望大家不要觉得拖沓，大概还有两章就会完结，祝大家看文愉快。 　　☆、Chapter94 　　 　　节后，顾若言突然变得忙碌起来，每天除了要照顾唐翊遥的饮食起居，三餐及打扫卫生外，又多了一项苦逼的活计——画图。 　　关于这件事的起因，还得追溯到元旦那天晚上。要怪只能怪那一晚，夜色太过撩人，烟火太过绚烂，而那一吻……实在太为美妙……顾若言吻着吻着，就晕晕乎乎、飘飘然起来。她忽然想到，既然唐翊遥实现了她三个愿望，那么她也要满足他三个愿望，这样才显公平。于是乎，大脑还处在混沌状态，她想也没多想的就开口了—— 　　“翊遥，你呢？” 　　“什么？” 　　显然唐翊遥的情况并不比她好多少，乍然听到顾若言这个问题，全然没明白她的意思。 　　“你有什么愿望，可以让我帮你实现的吗？”顾若言柔情蜜意的说道。 　　“我的愿望……”唐翊遥突地笑了笑，“你已经帮我实现了啊！” 　　“……”顾若言愣怔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不由得脸红了红，“那算第一个，第二个呢？” 　　“第二个愿望啊……”唐翊遥似是绞尽脑汁想了很久，悠悠然道：“我希望可以看到《彼岸》上市。” 　　“……” 　　顾若言花了很大力气才在脑子里搜寻出关于《彼岸》的全部记忆。这个早已被她遗忘至九霄云外的游戏，严格上来说，也算是她的处/女作品，当初因为“黑客门”及后来一系列事件的影响导致半途而废，如今兜兜转转回到她的手中……可是这段时间，她却从来没有仔细思考过——唐翊遥为什么要将这款游戏的归属权转赠给她？ 　　原本飘飘然的一颗心，慢慢沉定下来。顾若言没有想到，唐翊遥会突然提出这样一个愿望，说他事先完全没有准备，她很难说服自己相信。然而，不论唐翊遥是真的“蓄谋”已久，还是临时起意，也不论他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顾若言都不想拒绝。 　　只是……《彼岸》这款游戏的初样虽已制作完成，但要达到上市要求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要努力，这其中更多的是来自非主观努力便能解决的客观因素，顾若言没有把握，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实现他的这一愿望。 　　沉默片刻后，顾若言点了点头，镇重其事的说道：“好，不管有多困难，我一定想办法达成这个愿望。” 　　于是，元旦过后，不止是她，所有乾唐盛世的同事，也都变得异常忙碌，大家压下手里的工作，全身心扑在《彼岸》这款游戏的制作上，从修改情节及人物设定，到场景转换、关卡重置、技能特效的添补……等等，一系列工作，又重新有条不紊的开展起来。 　　顾若言原本以为这款游戏被自己丢弃的时间太长，一时很难再找回当初画图时的感觉。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当她将曾经的图稿及整个故事梗概又从头到尾浏览一遍后，竟突然有了一种醍醐灌顶、豁然开朗的感觉，曾经觉得生硬牵强的地方，都找到了妥善的处理办法，并且还迸发了许多新的念头，仅短短几天时间，就有上百幅的图稿在她手中修改而出，从人物到场景，从静态到动态……顾若言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灵感如泉涌，才思似井喷，就连师太看了她画的画稿，都忍不住连连惊叹——“你这是开了外挂，如得神助啊！” 　　在此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居住在这个小区的居民们，便常常看见一对年轻男女，玉兰花下、榕树旁、荷塘边、石桥上、亭台中……并肩而坐、相依相偎，女孩手中拿着画册和笔，不停的写写画画着，男孩则静静坐在一旁，专注的望着她，偶尔两人会交流几句，似是探讨着什么，阳光在他们的眼中跳跃，晶灿灿的眸光映照着彼此的模样，那么的明媚、那么的鲜亮…… 　　…… 　　半个月后。 　　顾若言拿着《彼岸》的立项批复书从S市的行政审批大厦里欢快的跑出来。马路边停着的一辆加长版黑色豪华轿车突然响了声喇叭，后厢车窗缓缓降下……正忙着掏手机打电话的顾若言闻声抬起头来，“啊”的尖叫一声，快速朝着轿车方向奔了过去。 　　“翊遥，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家里等我消息吗？”顾若言半个身子挂在车窗上，神情既震惊又欣喜。 　　唐翊遥淡笑着推开车门，身子朝车里挪了挪，“你先上车！” 　　阳光洒进车厢里，顾若言这才注意到唐翊遥今天穿的很正式，藏青色条纹V领羊绒衫里面配了白色的衬衣，打了领带，肩上披着一件剪裁版型都相当精致的黑色大衣，乍然一看，还真有点那啥？霸道总裁的范儿！ 　　虽然唐翊遥向来注重形象，即使病重天天窝在家里，也鲜少见他邋里邋遢、不修边幅的模样，可是像今天这样如此隆重的装扮，却也不多见，顾若言不由得小小的惊艳了一番。 　　再低头看看自己。因为要陪汤乾来办理《彼岸》立项批复手续，她今天也穿得比较职业化，传统的西服套装搭白衬衫，外面罩了件黑色的修身大衣，虽然不管面料还是做工都跟唐翊遥的一身行头没法比……当然，就更别提身材和气质了，若真要比起来，唐翊遥甩她几条街都不够……可顾若言心里依旧止不住丝丝窃喜——他俩这样也算是情侣装了吧？正好晚上可以一起好好庆祝一下！ 　　顾若言钻进车里，不等唐翊遥开口便急匆匆说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翊遥，我们拿到立项批文了，《彼岸》很快就能上市了，没想到对不对，第一次申请就能审核通过，这简直比开外挂还不可思议吧？” 　　唐翊遥笑笑没说话，接过顾若言递给他的立项批复书，凝目看了看。 　　车子缓缓朝前行驶，顾若言还处在极度兴奋之中，一路上都在滔滔不绝的向唐翊遥讲述着她和汤乾在行政审批中心申请批文时的经过，直到车子驶出老远，才霍然发现异常，“咦，翊遥，这辆车是谁的，怎么从前没见过？” 　　与顾若言的过分聒噪不同，唐翊遥今天却表现的异常沉默，从两人见面后，就只是面带微笑的专注着听顾若言说话，而他自己则很少开口。 　　顾若言狐疑的看看他，“出了什么事，翊遥，你今天看起来怪怪的。” 　　唐翊遥脸上的笑容淡淡的，融在阳光里感觉有些模糊。他垂眸看了看顾若言伸过来覆在他掌心上的手，轻轻说道：“这辆车是宋瑞霖的。” 　　“宋瑞霖？”顾若言大吃一惊，如若不是车子正在高速行驶当中，她连跳车的心都有，“我们好端端的干嘛要坐他的车？还有，这条路不是我们回家的路，我们现在是要去哪儿？” 　　“去机场。”唐翊遥淡淡然的答道。 　　“机场？”顾若言愈发觉得诡异，“我们去机场做什么？接什么人吗？” 　　“言言……”唐翊遥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看着顾若言的眼神深邃而认真，“是我要离开。” 　　“你要去哪儿？”顾若言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思考了，只能傻傻的望着唐翊遥，顺着他的话一答一问。 　　“美国。”唐翊遥道：“我决定去美国接受治疗。” 　　“好啊，美国那边科技发达，医术也比我们成熟，能去美国治病当然再好不过……”说着说着，车厢里突然静了下来，顾若言瞬也不瞬的盯着唐翊遥的眼睛，一个不安的念头猛然间在脑海中炸响。 　　“翊遥！” 　　“言言……” 　　“让我跟你一起去！”不待唐翊遥出口，顾若言急忙截断他的话，急急道：“让我跟你去美国！我要陪在你身边！” 　　“不，言言。”唐翊遥毫不犹豫的摇摇头，“这一次，我一个人去。” 　　“为什么？”顾若言不解，急得快哭出来。 　　“言言，相信你心里也很清楚，我的病情并不乐观，这次去美国治疗，可能三年五年，也可能十年八年，还可能……不管怎样，我的人生都会暂时停滞在这个阶段，每天除了待在医院里与病魔作战，别的我什么也做不了……而你却不同，你的人生还要继续，就算你愿意为了我放弃一切，陪在我的身边，也并不能帮到我什么……更何况你还那么年轻，还有更多精彩的人生在后面等着你，我不希望看见你在人生最美好的阶段，把光阴都浪费在医院里，在反反复复的希望与绝望中煎熬、残喘……” 　　“可是我不在乎啊！”顾若言猛然打断唐翊遥的话，哭吼道：“只要能让我陪在你的身边，别的什么我都不在乎，翊遥，求求你，别丢下我，就算每天只能陪你待在医院里，我也心满意足、别无他求，我不在乎我的人生会浪费，也不怕每天都活在希望与绝望的煎熬中，我只害怕没有你在身边，醒来后见不到你，再也触碰不着你……那样的日子，才是煎熬。” 　　“不，言言，相信我，离别的痛苦只是短暂的，你会慢慢习惯没有我在身边的日子……” 　　“我永远都不会习惯的，翊遥，你知道对我而言，最痛苦的事是什么吗？就是你现在正在对我做的这件事！之前你在重症监护室里，一直昏迷不醒的时候，我就已经对自己做好了准备——我愿意放弃一切，永远陪在你的身边，守着你直到最后……我宁肯亲眼看着你咽下最后一口气，死在我的怀里，也不要与你天各一方，让你独自面对痛苦，难受的时候没有我在身边抚慰、疼痛的时候没有我来替你缓解……而我独自一人被留下来的人生，也绝不会如你所愿那般精彩，我会每天每天的想你，不停不停的猜测，想你是否还活在这个世上？猜你是否依然还在受着病痛的折磨？没有我在身边照顾、陪伴，你得有多难受、伤心？我吃不好也睡不好，无心工作，人生也会变得一塌糊涂，所以，翊遥，如果你不想让我变得如此悲惨，就请收回你自以为是对我好的打算，不要丢下我，不要对我这么残忍，翊遥，对我来说，可以跟你在一起才是幸福，别的所谓的精彩人生，我通通都不稀罕！” 　　车子依然还在急速行驶中，朝着机场的方向。顾若言哭过、吼过之后，却再也得不到唐翊遥任何回应。车厢里，只有两人异常沉重的呼吸声回荡，夹杂着顾若言低低的哽咽声。顾若言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就算是死亡也从未让她如此恐惧，眼前这个人就要离她而去，究竟她要怎么做才能说服他不要丢下自己？ 　　“你连我死都不怕，却害怕与我分别么？”过了许久，唐翊遥的声音再次在车厢里响起，一字一顿仿佛每个字都有千斤重般，让他每说完一句话都不得不深深的吸口气，缓解一下。他有想到她会哭、会闹，甚至是大吵、大骂，他也早已做好充分的准备，全力承受她所有的发泄……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她会拿他最担心的事来威胁他，一击即中他的要害，令他猝不及防，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真心相爱的两个人不一定非得厮守到老，若是有一天两个人的步调发生了偏差，不能再并肩而行，甚至成了彼此的羁绊时，那么便放手，让快了的那个人尽情的飞，而慢下来的人则慢慢的在他自己的节奏中去调整、去努力，直到两人能再次齐头并进……如若不能，那便相忘于江湖，再见亦是朋友。这些都是你说过的话，难道你都不记得了吗？” 　　车子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车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阳光再次漫进整个车厢里，在两人身上融了一层暖暖的金色。 　　顾若言泪眼模糊的望着唐翊遥，看着他轻轻发着抖的双唇竟与他的脸一样白的没有一丝血色。顾若言慌乱无措的抓住他的手，紧紧的抓着他的手，却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 　　那些话她都记得，那些道理她也都懂，可是……真正到了现实中，让她切身体会到这蚀骨般的痛苦，她是真的无法承受，也没法做到！ 　　“不，不要，翊遥，不要丢下我！”这个时候，所有话都是苍白而无力的，顾若言只能无谓的哀求。 　　“唐先生，时间到了！” 　　车门外，提着行李箱的司机小心翼翼的出声提醒。唐翊遥僵坐在车里没有动弹，他深深的呼吸，整个身体都在随之微微的颤抖着。良久，他终是下定决心般猛地拉开顾若言的手，转身冲出车外。 　　“翊遥——”顾若言心胆俱裂的大叫，飞身去开车门，门却不知什么时候被人落下了安全锁，怎么拉都拉不开。顾若言只得趴在窗户上无助的大喊，那一刻的绝望与悲哀，她这辈子永生难忘。 　　“不要走！翊遥！” 　　唐翊遥停住脚步，缓缓转过身，逆着光，静静地望着早已哭成泪人儿的顾若言。他的心在狠狠揪痛着，神情却依旧淡漠。他上前一步走到顾若言面前，伸手抹掉她脸上的泪水，轻声说道：“言言，还记得那天晚上，你许下的三个愿望吗？我答应过你，要实现你这三个愿望，就一定会做到——以后，就算没有你在身边的日子，我依然会快乐的度过每一天；治疗的过程不管再苦再痛，我也一定会一直一直努力，坚持下去，绝不放弃；所以……也希望你能遵守你的承诺，实现我的最后一个愿望——好好的活下去，每天都要开开心心、快快乐乐，还有……不要来找我，也不要等我……” 　　“再见了……” 　　“言言！” 　　唐翊遥的背影渐渐远去—— 　　“不！不要！” 　　顾若言拼命将身体探出窗外，伸出手去抓他。唐翊遥大衣的衣角从她指缝间一滑而过，顾若言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什么也没抓住，空留一手的冰凉。 　　她抬起头来，泪雨滂沱中，仅余一道模糊的黑影，在慢慢转淡，很快，便彻底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中…… 作者有话要说：　　 　　☆、尾声 　　 　　唐翊遥走后，顾若言回到她在九溪树的家中，整整两天的时间，不出门也不应电话，将自己关在幽暗静谧的卧室里，除了哭，还是哭，仿佛要哭尽这二十四年来积攒下的眼泪，哭尽余生所有的悲伤…… 　　顾若言从来不是个感情太过丰富的人，大悲大痛、大喜大怒这样的情绪，在她之前二十三年的人生中几乎从未出现过。认识唐翊遥以前，顾若言没想过自己有生之年会爱上谁，也从没奢望过会被谁爱上，曾经一度，她以为自己这一生必将这般踽踽独行、孤苦终老……谁知老天垂怜，让她在人生最彷徨的阶段遇到了他，猝不及防之下，就那么轻而易举的爱上了，然后不知不觉中深爱了，当她蓦然回首，意识到这一切时，爱已深入骨髓、永难拔除。 　　这段日子，顾若言其实一直活在恐慌之中，说不清为什么，就是感到心慌，从心底里渗透出来、融在骨血里的一种慌乱无措的感觉——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能做什么，自从知道唐翊遥的病情治愈几率微乎其微之后，她就刻意选择了回避，不敢去医生那里打听唐翊遥的病情，不敢跟殷语涵了解与唐翊遥治病相关的所有进展……表面上她依旧装作与常日般无异，然而只有她心里最清楚，她其实已经六神无主、乱了方寸。 　　她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不敢闭眼，害怕睡着，担心一觉醒来，身旁的人已经没了呼吸，而她却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来得及见上……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顾若言每次去医院给唐翊遥开药时，都会请医生顺便给她开点有助睡眠的药物，可是临到睡前，看着唐翊遥酣然入梦的睡颜，又总是舍不得吃下药让自己睡去……抱着唐翊遥睁眼直至天明，在极度困乏中迷迷糊糊的睡着，半梦半醒间也不忘将脸贴在他后背听着他的心跳，那样的感觉让她安心踏实。 　　第二天在阳光的沐浴下醒来，看着身旁睡得一脸憨相的人儿……人世间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此——你爱的人就呼吸在你身边。 　　顾若言自欺欺人的认为，只要她蒙住眼捂住耳，不去听不去看不去想，死神便不会靠近……直到有一天，当她发现自己无意中存放在玻璃瓶中的安眠药竟已有了半瓶之多时，才霍然意识到，原来死神可以离她这么近—— 　　近到她只需要一个仰头、一个吞咽…… 　　顾若言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吓到了，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竟有过这样的念头，更没想到她对唐翊遥的爱不知不觉间竟已到了如此激烈的程度……反复思量后，她为自己的这一行为找了个“合理”的解释—— 　　或许在这段万般艰难、倍感无助的日子里，她需要为自己寻觅一个宣泄的出口，以排解掉内心日益剧增的恐惧，不被它所压垮，唯有这样她才能继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每天面带笑容的守在唐翊遥的身边…… 　　看吧，你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就算那一天真的到来了，又能怎样？最坏的结果，大不了就是随他一起去罢了…… 　　你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珍惜能与他相守的每一点时光，不要给自己留下任何遗憾。 　　倘若……倘若真有那么一天，你承受不住失去他的痛楚，真的随他而去了……其实对你而言，也算是一种圆满，不是吗？ 　　可是显然唐翊遥不会这么认为！ 　　顾若言不知道唐翊遥是什么时候发现这瓶药的，但她可以肯定这瓶药已经被他动过。顾若言不敢想象唐翊遥发现这瓶药时会有多震惊，他一定是吓坏了，所以才会这么仓促的、毅然决然的离她而去，没有给她留下丝毫可以回旋或是缓冲的余地。 　　如今回想起唐翊遥那天的样子，似乎就剩下了冷漠与绝情……顾若言懊恼万分，她为什么就没想过跟他谈谈，让他听听她的真实想法？ 　　这么一想，又禁不住的要对唐翊遥心生怨念——为什么他就那么独断？不了解清楚情况就断然做出决定？难道他就没有想过，那一转身，很可能便是他俩的永别，今生今世，她也许再也见不到他……难道他就忍心让她在这般悔恨与遗憾中度过余生？ 　　…… 　　顾若言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两天，到了第三天清晨，一个人突然闯进了她的家门。 　　“起来！你还打算这样消沉多久？人家唐翊遥都已经在美国开始积极的治疗了，你没病没痛、有手有脚的，又有什么资格让自己继续这样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倪晓玲气急败坏的声音在整个房间里响彻，不由分说的拉开顾若言卧室里的窗帘，推开窗户，让阳光和空气肆虐的挥洒进来，然后再一把掀开了顾若言蒙在头上的被子。 　　顾若言没有反抗，面无表情的盯着天花板。她不知道倪晓玲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更不清楚她是怎么进到她的家的……顾若言没有心思去了解，也懒得过问，倒是倪晓玲刚才的那番话，狠狠的惊醒了她—— 　　唐翊遥走的那天清楚对她说过，他会遵守承诺坚持治疗决不放弃，同时也希望她能遵守约定好好活下去，所以……如果她再这样继续沉沦、荒废生命，万一让他知道了，也不再遵守承诺怎么办？ 　　想到这里，顾若言不得不让自己强打起精神、重新振作起来。 　　第二天，她回到乾唐盛世，与师太、肥肥他们一起，继续完成《彼岸》的后续工作。 　　三个月后，《彼岸》正式发行，虽然在市场上没有引起太强烈的反响，但是因为大家心里早有所准备，倒也没有太大失落。 　　唐翊遥离开前，也曾对顾若言做好了心理建设——《彼岸》是款单机版游戏，不会像网游那般受众普及，自然而然带来的经济效益也不一定如预期……但是，既然做了就有始有终，做到最好，而我们，只要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那便也了无遗憾了。 　　顾若言虽不懂营销，但也有点常识——从市场的角度来讲，并不是每一个游戏都能有始有终，如若不能带来它预期的经济价值，胎死腹中的案例比比皆是。她知道，唐翊遥之所以不惜亏本也坚持要让《彼岸》上市，其间最大的原因，是为了她。 　　《彼岸》应该算是顾若言职业生涯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作品，由她亲力亲为、一点一滴见证成长，从无到有，从雏形到初具规模，直至最终发行……他必须要让她看到自己努力的成果，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这个结果本身对她意义重大。 　　而事实上，顾若言也没有辜负唐翊遥的一番苦心，经此结果，她不但收获到了一笔可观的经济收入，同时，也收获了唐翊遥想要通过《彼岸》留给她的真正财富。 　　《彼岸》发行后没多久，顾若言就去了G市。 　　在倪晓玲和她男朋友阿峰租的小家里借住了两天，顾若言很快就在G市最繁华的路段租了一套心怡的房子。 　　有了落脚点后，顾若言开始全身心的奔赴在求职的道路上。与以往不同，这一次，她不再战战兢兢、惶恐不安，觉得只要有一家公司肯聘请她，她就谢天谢地、感恩戴德了。她也有了她的要求和条件，人家挑她的时候她也会挑挑对方，除了待遇收入外，最关键的是，公司的文化和理念，是否能给她提供更大的平台和发展空间…… 　　虽然她现在依然籍籍无名，没有任何背景，除了那本毕业证书和一年多的工作经验外，似乎并没有比以前增添什么资本，可是现在的她就是有了一股底气和自信，敢于直视面试官的眼睛，不卑不亢的回答出对方提出的所有问题，同时还能从容不迫的说出自己的疑问和要求。 　　经过几轮的角逐和拉锯战后，顾若言最终在她列出的“心意”名单中应聘到了一家游戏软件开发公司原图设计的职位。 　　正式到岗工作之前，顾若言又马不停蹄的为自己报了一系列培训学习班，电脑、英语、口语交际、化妆……等等。她心里很清楚，虽然从《彼岸》这个项目中学到了很多东西，也积累了一些经验，可是真正论起实力和能力，她还差得很远。 　　现在的她，求职过程中靠着那点底气更多是在“虚张声势”，但一旦到了工作中，则是真枪实弹半点也虚不得，很快她欠缺的东西就会慢慢暴露出来……所以，在此之前她必须尽快弥补这些不足，让自己变得真正的强大起来。 　　是的，真正的强大，顾若言从未有过如此迫切的渴望，让自己真正变得强大！ 　　在《彼岸》设计的最后一段日子里，顾若言充分领略到了那种能够驾驭人物命运的快意感，通过不断的努力，把自己的想法变成实实在在的东西，再用这些东西换取自己应得的劳动成果和报酬……这个过程给她带来了无比巨大的成就感——是的，她一定要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用自己的大脑和双手创造更多更大的财富，她不但要能够驾驭自己笔下人物的命运，还要有能力驾驭自己的命运，不再被任何人所驱使，不被现实给安排，她要操控自己的人生，做她想做的事情，再也不要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落下一滴眼泪…… 　　这……便是唐翊遥想要通过《彼岸》留给她的……真正的财富！ 　　两年后，顾若言如愿以偿的当上了公司部门经理，彼时的她，不管是外貌气质还是内在头脑都已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当然，她自己并没有感觉出来，变化是循序渐进的，她每天都活在不断提升和充实的忙碌中，根本没有机会停下来审视自己的变化。 　　直到有一天，与多月不见的倪晓玲见面，从她惊讶的眼神、目瞪口呆的表情中，顾若言这才稍稍有所自觉——看来自己确实变了很多。 　　但唯一不变的是——“唐翊遥”这三个字，依然是她的禁区，任何人连提都不能提。 　　两年多来，顾若言没有回过S市，也没有与唐翊遥身边任何一个认识或熟悉的人取得过联系，打听过他的近况，甚至每次夜深人静，她独自躺在床上，失眠望着窗外发呆时，也不能去想他，做梦都不敢梦到他…… 　　顾若言一度以为，“唐翊遥”这三个字，或许会是她心中永远的痛，今生今世都过不去的一个坎…… 　　这个想法一直持续到某一天，顾若言认识了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是来公司应聘的，在众多应聘者中，她是最不起眼的一个，穿着保守的职业套装，戴着黑框眼镜，在人群中始终低着头，缩在不起眼的角落，恨不能低到尘埃去一般。 　　顾若言却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了她，时光荏苒，那一眼，她恍然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在后来的面试中，顾若言了解到，这个女人今年已经三十一岁了，大学毕业后就嫁给了她的初恋情人，接连生了两个小孩，之后便一直在家当全职主妇，几乎没有任何工作经验。 　　原本她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在家相夫教子，养大小孩，与老公恩爱到老……谁知天不遂人愿，一场车祸夺走了她老公的生命，也摧毁了她头顶的那片天，她不得不为了生计和孩子，重新走出家门……可是如今她，与社会脱节太久，找工作四处碰壁，天下之大，却再难有她可容身的地方。 　　面试结束后，顾若言独自留在会议室里，呆坐良久。 　　两年了，唐翊遥离开已经整整两年了……而她，却是在两年后的今天，才终于明白过来唐翊遥当初离开时，对她说过的那句话真正的含义—— 　　“我的人生会暂时停滞，而你却还要继续……” 　　如果……如果当初唐翊遥没有坚持离开，如果……如果她至今依然守在他的身边…… 　　那么……那么这个女人的今天，会不会就是她的明天？ 　　这件事之后，顾若言不再排斥跟“唐翊遥”相关的一切人和事。 　　她甚至还回了一趟S市。 　　顾若言去乾唐盛世看望了她曾经的同事兼好朋，大家对于她的到来，也都显得很开心。一群人聚在附近的餐馆里吃了顿饭，叙旧话家常，聊聊各自的近况，但都小心翼翼的避开了唐翊遥的话题。 　　倒是顾若言坦然许多，主动问起唐翊遥的近况，可惜……自从机场那一别后，唐翊遥似乎封锁了与他有关的一切消息，这些年，大家对他的情况了解的也是少之又少。 　　顾若言后来又试着联系了殷语涵或是宋瑞霖，可这两个人，一个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给她留下任何可以找到她的线索，而另一个，顾若言暂时还没本事，在他刻意避着她的情况下，想办法强行见到他。 　　顾若言只得郁郁寡欢的打车去了她和唐翊遥以前的家——那个绿意簇拥、流水环绕的中式别墅群小区。 　　这个小区也曾是她的禁地，唐翊遥离开后这两年的时间里，她再也没跨进过这小区里一步。如今……再次走在小区里的鹅卵石小径上，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致，溪流、小桥、亭台、玉兰花……一处处一幕幕，仿佛都还刻画着她和他两人曾经留下的身影。 　　顾若言突然感慨万千。她很感激唐翊遥当初没有用任何一个狗血的分手方式将她推开，让她即便在最痛苦的日子也依然保留住了那份初心与美好，哪怕在最怨念唐翊遥的时候也从未怀疑过他对自己的爱…… 　　唐翊遥没有以任何借口跟她提出过分手，并且在他已经下定决心要独自离开的情况下，仍然坚持拖着病体、忍着疼痛，为她留下了这么多美好的回忆。 　　尽管这些回忆曾经一度令她痛苦不堪，然而，唐翊遥是睿智的，他早早的预料到了会有现在这么一天，时间如流水，洗净一切铅华与浮夸，所有的痛楚与悲伤都会慢慢沉淀，而那之后，剩下的只有满满的幸福与感恩。 　　回G市的路上，顾若言绕道去看了父亲顾淮山。父女俩的关系这两年并没有太大变化，见了面客客气气，没有过分亲昵，但也不如从前那般冷淡。 　　关于这一点，顾若言心中一直有个疑问——她和父亲的关系莫名其妙破冰，然而在那之前，她不记得自己做过任何努力，父亲仿佛是一夜间突然有所领悟，意识到她是他的女儿，他还是个父亲，他似乎应该承担起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对她这个唯一的、亏欠太多的女儿稍稍好些。 　　这个疑问，在顾若言与顾淮山的这次会面中，得到了解答——原来，唐翊遥找过顾淮山，而且不止一次。在顾若言那段自我放逐的日子里，唐翊遥为了找她，曾经一连七天、顶着烈日，等在顾淮山的家门前，仅仅只是为了能够见他一面…… 　　时隔这么久的时间，顾淮山回忆起他与唐翊遥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依旧唏嘘不已。 　　顾若言听的有些恍惚，那些被她尘封多年的记忆，如今听起来感觉久远的仿佛发生在上辈子，而令她完全没想到的是，在这些记忆背后，原来还隐藏着许多她所不知道的、唐翊遥默默为她做下的事—— 　　比如，她在九溪树的房子，其实是唐翊遥借顾淮山的名义安排给她的。 　　比如……即使到了今天，顾淮山的账户中每个月依然能收到一笔数额不菲的生活费。那是唐翊遥曾经承诺过的，只要他还爱着顾若言，只要他们俩还在一起，便会一直负担的两位老人的生活费用。 　　只要他还爱着顾若言…… 　　只要他们俩还在一起…… 　　即使到了今天…… 　　或许，在唐翊遥心中，即使到了今天，他们两人依然还是在一起，从来就未分开过。 　　就算，看不见、摸不着，他们的心，永远在一起。 　　顾若言再也无法平静了，一度麻痹没有任何知觉的心，突然又细细密密的疼痛起来，然而这一次，她不再感到悲伤或是难过，只有满满的感动与甜蜜——这种真真切切、实实在在被人深爱着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仿佛瞬间充满了力量，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打倒她，也没有什么能再令她感到害怕的了。似乎她的人生可以活得更恣意更任性一些，因为无论如何，她知道这个世上，始终有那么一个人在深深的爱着她、默默的支持着她。 　　从S市回来后，顾若言毫不犹豫的辞去了现在这份工作，简单收拾行装，出国旅游了一圈。 　　回国后，她在G市最大的一家出版社找到一份工作，最初的时候，帮一些杂志和小说画画插图和封面，慢慢的，她开始在出版社创刊的杂志上连载自己的漫画。 　　漫画是她根据《彼岸》的游戏情节改编的，因为觉得“彼岸”这个名字多多少少蕴含着一股凄凉的韵味，于是顾若言将她的漫画改名为《泪的彼岸》。 　　咋一听，似乎比原来的名字还要凄切，但仔细一琢磨，便会发现它其实是不择不扣的HE。 　　《泪的彼岸》开始连载后，与它的游戏一样迎来了相同的命运，并未在市面上掀起多大影响，始终不温不火，不冷不热，但渐渐的，也积蓄了一些忠实的读者，顾若言在业界也慢慢小有名气。 　　转眼，时间又过去了两年。 　　这两年中，顾若言出了书、升了职，收入也一路高涨。经济的宽裕让她更能随心所欲的安排自己的人生，闲暇之余，她就背着背包四处旅行，短短两年时间，她几乎走遍了欧美大陆每个国度。 　　这两年中，也发生了几件大事。 　　一是顾若言从学生时代起就很欣赏的一位女歌手去世了，乳腺癌，复发，在医院里昏迷一周后，终是未能战胜病魔，遗憾而去。 　　顾若言听到这则新闻的时候，正好在倪晓玲家里为她的女儿庆祝一周岁生日。 　　这则新闻播出后，原本欢闹的客厅里突然就静了下来。倪晓玲愣怔两秒，当机立断的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可惜……新闻里主持人说的那些话，还是一字不落的进了顾若言的耳中。 　　倪晓玲有些不安的看看她，顾若言一脸平静的往蛋糕上插蜡烛，一边插一边平静的说道：“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奇迹，但从不奢望它会发生在自己身边……癌症这样的病，真的很难治愈……” 　　“言言……”倪晓玲想要说些什么，可是那些话说出连自己都没法相信，又如何能安慰得了她？ 　　就在倪晓玲踌躇不知所措的时候，却见顾若言淡定的打开打火机，点燃那根蜡烛，双眼紧紧盯着那团小小的火苗，神情淡然的开口说道：“但是我坚信，翊遥他现在一定还活着，因为这是我们俩的约定！” 　　这两年，还有一件大事发生，那就顾若言恋爱了，而且还不止一次。 　　说是恋爱，其实有些牵强，顾若言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汇连形容这种状态，所以姑且还是把它定义为恋爱吧！ 　　第一段恋情对象是她们出版社隔壁一家外贸公司的业务经理，因为常在同一家餐馆巧遇，两人有过几次点头之交，然后那人便对顾若言展开了猛烈的追求攻势。 　　顾若言一开始是抗拒的，可是后来有一天，无意中撞见他胃痛，不知怎的，就触动了她心底的某一根弦，于是晕晕乎乎的，便答应了做他女朋友看看。 　　这段恋情只持续了三个月便分手了，提出分手的人是她，原因很简单——她还是没有准备好，投入新的恋情。她在那人身上不停搜寻唐翊遥的影子，然后越搜越发现，除了胃痛之外，他们俩没有一丁点相似的地方，他的皮肤没有唐翊遥白，他的头发没有唐翊遥好，他的个子没有唐翊遥高，他的声音没有唐翊遥好听，他的样子没有唐翊遥好看……越比较越嫌弃，最后顾若言不得不放弃，放过他也放过她自己。 　　第二段恋情对象是顾若言新认识的一个健身教练，之所以会同意跟他相处，也是因为一个很荒谬的原因——那人左眼的眼角上有一颗痣。 　　这段恋情同样没有持续太久，提出分手的人是他，理由很充分——“对不起，我不想跟一个心不在焉的人谈恋爱，每次跟你约会时，你眼中看到的那个人从来都不是我，抱歉，我不能继续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这次以后，顾若言没敢再轻易尝试恋爱，她知道其实自己并没有准备好，也许还需要再等等。 　　结果这一等，又是一年过去了。 　　唐翊遥离开的第五个年头，音讯全无的第五个年头，顾若言开始死心了，或许他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六月中旬，顾淮山六十大寿，顾若言回S市为父亲祝寿。 　　寿宴结束后，顾若言喝了点小酒，从酒店里出来，心情很好，不想回家，于是沿着人行道一路往前走，漫无目的、优哉游哉，不知不觉又走回到了她和唐翊遥住家的那个小区。 　　五年了，小区里的景色还是跟当初她和唐翊遥住在这里时一样，没有发生太大变化，每一寸花草、每一棵树木都还是她记忆中那个样子。顾若言很感触，这些年她去过许多国家，历遍美景无数，然而始终觉得，这里才是她灵魂皈依的地方。 　　或许，是时候该回来了…… 　　“嗖！” 　　路旁的灌木丛中突然窜出一条白色的影子，吓了顾若言一大跳。 　　顾若言“啊”的尖叫一声，酒劲儿也吓醒了。定睛一看，那条白影是只萨摩耶犬，两三岁的样子，身形立起来已有半个成人高。 　　心脏没由来的一阵悸动，连顾若言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这是条再普通不过的萨摩耶犬，整个小区里，养这种狗的家庭没有十家也有八家，实在没什么地方可觉得奇怪的。可就是不知为什么，顾若言心跳越来越快，全身的血液都在汩汩沸腾，她哆嗦着迈出双腿，下意识的朝着那只狗跑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大概两年前，顾若言在一次大扫除中搜出来一张陈旧的光盘，光盘里装着的是唐翊遥当年为她改编的那款《模拟人生》的游戏。也就是从那时候起，顾若言又开始玩起了这个游戏，只是因为闲暇时间都被她报的各种兴趣培训班排得满满的，所以也只是偶尔玩玩，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在这个游戏上。 　　而就在半个月前，她刚刚在游戏中为他们的那个小家增添了一个新的成员，就是一条半人来高的萨摩耶犬！ 　　“嘿，小呆，你跑哪儿去了，害我到处找？” 　　这时，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从一片竹林里钻出来，一把捉住了还在满地欢脱打滚的萨摩耶。 　　顾若言又是狠狠一震——天，连名气都取得一模一样！ 　　顾若言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浑身都在剧烈的颤抖。她迈着沉重的脚步，慢慢走近那一人一狗。 　　走近了顾若言才看出来，对方是一位有着棕色皮肤的外国女人。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顾若言的靠近，一门心思的逗弄着那只萨摩耶，玩了一会儿后，才抱起它转身又进了竹林。 　　顾若言魔怔了一样，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们，不知走了多久，天光突然一亮，眼前出现了一片清幽的湖水，水的对岸，有一男子翩然立于一棵茂密的红枫树下。 　　“Kevin，我不是说过，今天风大，你最好别出来吗？” 　　那名外国女人抱着她的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湖岸的另一边，那只萨摩耶见到男子后，突然疯了一样从外国女人怀中挣脱出来，撒丫子朝男子跑去。 　　男子向前迎上两步，伸手将那条已经蹦到半空中的狗揽入怀中。 　　狗狗在男子怀里撒娇，不停用脑袋磨蹭他的下巴。 　　外国女人见状连忙小跑过去，从男子手中接过那只不安分的大狗。 　　“怎么不再多睡一会儿？你刚回来，时差还没调整过来，身体吃不消的。看看看看，这两天，脸色又变差了。”外国女人操着一口不太利索的普通话，娇嗔的数落着。 　　男子笑笑，没有说话，不停用手挠着萨摩耶脖子上的毛。那只狗狗舒服的伸长了脖子，闭目仰面朝天，伸出长长的舌头，一脸惬意的模样。 　　两人说话说着说着，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纷纷扭转身子，望向了湖的这一边。 　　显然他们直到这时才注意到湖的对岸还站了个人。 　　“言言……” 　　在看清对岸那个人的模样后，男子神情不禁一怔，满眼的惊诧。 　　对面，顾若言已经踢掉了脚上的高跟鞋，不由分说的跳进了水中。 　　这片湖水是人工湖，水位不深，站在岸上可以清楚看见水底的鹅暖石。距离顾若言所在的这个位置，大约十米开外就有一座石桥，走过去不过两三分钟。 　　可是，这短短的两三分钟对于顾若言来说也是漫长的，她一分一秒都不能再等…… 　　依稀记得多年前的那个清晨，同样是在这片水边，她与他隔岸而立，她在湖的这边，轻轻的说道：“翊遥……不要再跟来。”他在湖的那边，幽幽的回道：“言言，我会等你，一直等你，直到你回来。”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的清晨，她在湖的这边，他在湖的那边。 　　“言言……”他在湖的那边急急唤道：“小心，危险！” 　　她不顾一切的跳进湖中，没有一丝犹豫的向他奔去—— 　　多年前的那个清晨，有一人曾在这片湖中落下一滴眼泪…… 　　人世间的所有苦痛与磨难，如浓缩的那滴泪水，阻隔在她和他之间。 　　如今，她淌过这片湖水，抵达泪的彼岸，是否就能牢牢牵住他的手，抓住属于她的那份幸福？ 　　她坚信—— 　　她能！ 　　他们能！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